第三章
“怎么?我变帅啦!从小到大没见你这么仔细瞧过我,现在突然发觉本大少一表人
才、相貌堂堂了是不?”
扬风并未夸大,撇开他一七八的身高不谈,光是他那张揉合了男人的刚毅又隐带着
女人的温柔的脸,就不知迷得多少女子夜不成眠,当初他毅然选择静湖时引来不小的风
波。
所以,今日他俩格外地珍惜他们的幸福。
侠安的眼瞳蒙上追忆,“扬风,我一直没注意到你和光妈妈这么像。”
“母子嘛,像有什么好奇怪的?”
“比起来你就没了你爸那种内敛的狡猾。”
易扬风谨慎起来,侠安不是怀旧的人,她会提及他父亲必是有事发生,“今天劳你
专程跑一趟,是为了……”
“我记得你也有一络白发是不?”她偏头想了想,“嗯,在耳后,对不对?”
扬风耳后有络白发,只是被盖住所以不明显,这点亲近他的人都知道是遗传自父亲。
又是父亲又是白发,讲得都是他不愿意回想的事,侠安应该明白他不喜欢谈这些,
为什么还…….莫非——
“我终于见到另一个额上有络白发的人。”
扬风光是目光一黯,接着嗤笑,“他还是来了。”
“他不得不来。”侠安时时含着春风轻柔的眸,此时竟冷漠得讥诮,“我们都清楚
他为何而来。”
扬风沉默,往事幕幕因他的出现又于脑中上映,不同的是曾有的愤慨如今却不期然
变得模糊,是他太善忘吗?
“易昭锋完全承继了你爸真传。”
短促一句话,道尽她对易昭锋的观感,也透露出她已和他交过手。
笑面俏娃不做没把握的论评,不打没胜算的仗,所有惹上她的人都明白自己必须先
做撤退的准备。
因为鬼神退避的恶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
扬风依然无语,侠安对他父亲及哥哥的鄙夷他并不意外,有个完全发挥了商人利益
本色的父亲,是不能奢望他人给予多少尊重,他也曾那么彻底地憎恶过父亲,曾对天起
誓绝不回日本,昨日种种彷佛还鲜血淋漓,怎么再回头却不再相同?
不同的是什么?
他自问,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扬风?”侠安感觉到他的恍憾,也沉默了下,“你忘了我们当初决定好的事?”
“怎么忘得了?”他一口否认,迟疑浮在眼底,凸显了他复杂的心情,慨然低喃,
“怎么忘得了?”
狂浪的年少,放肆的青春,还不都因为离散分裂的家庭?要他忘掉没有父亲兄长的
成长谈何容易?只是……
他环顾四下,被充分利用的空间略觉狭窄,但却安定了他浪荡的灵魂;往事,不再
值得他执着苦痛。
“我想,我是变了。”
听他吐了这么句,侠女就意识到这场仗可能会是她孤军奋斗的战役,果然,扬风娓
娓诉来。
“我已经开始了解,妈妈当年为什么只用一句话来向我解释她带着我离乡远走,长
居台湾的苦衷。”
那一年,母亲慈蔼的容颜只有淡淡的遗憾和笑,对年幼的他说:孩子,一个家,尤
其是一个大家庭,必须要用容忍体谅来维持的。
“我现在也有了家,也渐渐地明白到相互容忍体谅的重要。当初我爸背叛妈妈和别
的女人私通,妈妈是被伤得最深的一个,可是她的抉择却是带着我避居到台湾,不是哭
也不是闹,她为了易家忍下的是一口多难咽的气。”
以致,他不谅解父亲;以致,侠安厌恶他父亲。
扬风的妈妈寒波光是侠安此生唯一尊敬的人,可以说是她崇拜的偶像,打他们母子
移居台湾便和孤儿院比邻而居时起,就注定了他们的不解之缘。
“只因那骚货仗着她有家底、有背景,硬要名分,逼光妈妈不得不退让,害得光妈
妈抑郁而终,这口气她可以不计较,我却不能当做不知道。”
在侠安贫乏的童年,是光妈妈给了她温暖和爱,她是引领她走出懵然时期的空虚的
光,她早就决心要为她做些什么,而替她出这口冤气正是最好的报答。
倘若易父的为人尚可,她还不够格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可运妻子病殁都没能赶来处
理后事,今侠安义愤填膺。
一个女人牺牲了尊严、亲情,为了家委曲求全,到头来却连后事也是小儿子和他们
这群受过她恩泽的孤儿办妥,事实是易父无情,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对人家客气。
“我不勉强你,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加入。”
当侠安平静无波地等他的决定时,扬风陷入两难。
厨房传来妻子忙得起劲的各种声响,他甚至闻到了饭菜香,他也有了家,有了矢志
要守护的家,若加入侠安的计画,势必会将静湖和未出世的孩子卷入纷争中。
“侠安,我发过誓绝不和易家再有任何牵连。”
她微笑,明白他话中之意,过去轻率偏执的少年不复存在,现下的易扬风是个有家
有室,并且懂得如何去保护他钟爱的家的男人。
“这样也好,专心照顾静湖是你眼前应该做的。”
“侠安,我……”“很抱歉”在她的眼神下咽回,扬风知道她并不怪他,只是违背
了当初他们约定好的事总令他愧疚。
“你对他知道多少?”
“他大我二岁,也比我聪明上三倍,自幼就被视为是易、寒波两家的承继者,易昭
锋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昭示着他无与伦比的锋芒。
“我只知道你爸是商人,说继承易家还说得过去,但塞波家是……”
“也难怪你不晓得,因为塞波一族原以为到妈那代就要因后继无人而断绝,他的出
世顿时成了两家的重心。”扬风慢吞吞地解释:“寒波家的历史最还可追溯到幕府时期,
若以族谱来看我们可算是公卿之后,由于辅佐主公征战沙场,赢得‘驭魔师’之号,表
示任何邪魔外道都在塞波将军的驾驭之下。”
侠安犹似在聆听天方夜谭,“你是说光妈妈出身于注重传统胜于一切的军人世家?”
他点点头,“虽然寒波家没落了,但我外婆,也就是寒波家的祖宗仍坚持光辉的传统。”
“迂腐,什么屁传统,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侠安破口臭骂,她终于能连起当
年易家巨变时所有不合理的细节。
“寒波家是由于我爸的资助才免于潦倒,对我外婆而言我爸无异是主公,在她那些
受恩必以命相报的观念下,宠坏了我爸,也害惨了我妈。”
“怪不得光妈妈被赶到台湾来,从没见过她娘家吭气。”如此一来她更不能轻易放
过易昭锋。
“我哥是在严格的教育下长大,塞波家的格斗技、易家的商业头脑他无一不通,可
以说两家合力制造出文武全才的怪物。”
以怪物形容,实是因为再无余词可将易昭锋的传奇解释出十分之一。
“他真有这么神通广大?”
侠安报以冷嗤,再厉害的男人终究是男人,而男人天性本就存在两点致命之缺,那
就是自大与好色。
“侠安?”扬风唤回她的注意,神态些许忧心,“你准备怎么做?”
“给他一个教训,顺便印证一下‘柔能克刚’的道理是不是实用。”
愈自信刚强的男人愈需要柔弱的女人依附,来肯定他的自大,而似水安霞正是这种
男人的克星。
瞧出他的欲言又止,侠安暂歇脑中奔窜的假设,“扬风,你想说什么?”
“我想听听他怎么说。”对于母亲逝世易昭锋并未奔丧一事,扬风始终耿耿于怀,
“我想见他一面。”
侠安沉忖良久,毕竟是兄弟,不让他们把话讲清楚也说不过去。
“我会安排。”“侠安,不要小看了‘驭魔师’,他能被冠上寒波家几乎失传的名
号,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侠安豪气长笑,“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加上我手中握有王牌,他能把我
怎样?”
扬风怔忡间忆及幼年与哥哥相处片段,她的自信骄傲简直和昭锋如出一辙。
“忘了告诉你,你有位未曾谋面的妹妹,看样子也是难缠的角色。”
“妹妹?!”扬风的记忆猛地一触,“是那个想入主易家的狐狸精生的?”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狐狸精生出来的小狐狸有多精。”保证似地,侠安重申道:
“很快!”
※ ※ ※
她的动作向来很快。
她逛街的原则是喜欢就买,一如她处世理念,看上眼就放手去追、抢、拐、骗,耍
什么手段她不在乎,只要能得手,付出点代价不算什么。
所以当她珠光宝气地自银楼走出,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到空巷,压根没料
到她某些“不算什么”的手段是得付出两次代价。
几个恶形恶状的男人横眉竖眼地狠瞪她,吓得她脑袋打结神经短路,眼看冲天尖叫
就要破喉而出——
“你敢叫就要你好看!”
尖叫硬生生吞回,呛得她涕泪直下,“你们……做……做什么找我?”
“国语这么破还敢来台湾?”有人开口了,“我不想废话。”
“珠……珠宝你们喜欢就拿去,不要对我……”
“对你怎样?少臭美了,凭你我们还没兴趣,我们代表俏娃来要东西的。”俏娃?!
那个笑起来令女人嫉妒的何侠安?
浅井阳子失控的神经中枢因女人的嫉妒而恢复思考。“钱我不是付了?你们还想要
什么?”
“面子。蠢女人,我们要你为欺骗我们一事做个交代,那日易昭锋身边的女人明明
是他妹妹,你却说是他女朋友。你以为我们很好骗?可以任你戏弄?”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她嚷了起来,“我付钱是要你们去制造误会,又不是要
你们调查真相!”
“我们是信了你被拋弃、另结新欢的说辞才接了你的委托,要让人知道我们被你随
口编的谎言骗得团团转,以后我们怎么混?”他威胁地揪住她衣领,冷冰冰地加了句。
“我们可不介意对女士动手!”
她果然被他们阴狠的“杀气”吓得哇哇叫,“我道歉,斯伊马塞,不要打我,你们
要什么我都给,我都给。”
“你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声音更冷。
“那你们要怎么样嘛!”她已经快哭出来了,早知道他们这么不好惹,打死她也不
会找上他们,“我只是要惩罚易昭锋对我不屑一顾,才趁他到台湾来办事跟来想找机会
整他,绝对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们的。”
“嗯!”滑嘴佯装考虑,似在评估她话中可信度,“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编
故事?”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包括他来台湾办什么事,我
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再玩把戏了。”
“何必跟她浪费口舌?直接揍她一顿就走人不是很好?我肚子饿了,不想把时间花
在这里……”
“拜托——”她禁不得吓的,“求你们听我解释,我知道一家非常不错的餐厅,你
们可以边听边揍……不,是边听边吃,我作东请客,求求你们给我个机会。”他们交换
了狡诈的眼色,“可是……”
“上好大餐,陈年老酒,随便你们点,拜托一定要听我解释。”再不行就只有“跪
禀陈情”了。
“那——好吧!”滑嘴松手,拍拍自己衣上灰尘,“我们就给你一次机会,省得人
批评我们对女士不够君子。”
浅井阳子忙着感激涕零,没留意到他们一干人奸计得逞的表情及憋笑憋得抽搐的痛
苦,她只知道——
台湾,真是名符其实的海盗王国。
※ ※ ※
音乐疯狂地嘶吼着奔放的节奏,舞池内摇摆起舞的男男女女们均各占一处空闲,或
独舞或随旋律扭动,夜的青春属于瑰丽光华。
“老板,透露一下嘛,你究竟是从哪挖到这块宝的?他是哪儿人?有没有兄弟姊妹?
有没有兴趣再兼份差?我可以帮他介绍份工作,保证高薪……”
侠安一把推开他,挤入吧台,凝眸俏颜冻了层冷冽冽的冰,“请别干扰我们工作好
吗?”
来者搓着双手,举止间满是与他那壮硕身形不谐调的扭捏娇态,“俏娃,你就行行
好帮帮忙嘛,告诉我一些有关那宝贝的资料好不好?”
侠安暗翻白眼,旋身直视他,口气无比怜悯,“如果你不想碰上太妹,我劝你还是
早点离开比较好。”
他干咽了口唾液,想起那号恨同性恋入骨的恶煞,“难道你就不能……”
一杯调酒摆到他面前,侠安的笑益发温柔,“对不起,这是太妹的位置和她点的酒,
三分钟后她就会到,届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打了个冷颤,恋恋不舍地瞟了眼舞池的暴风眼,那浑身散发着无尽光和热的男子,
可惜了一座金矿,唉,保命要紧。侠安环抱着自己冷睨着似乎永远只会擦杯子的老板,
“大老板,你还真够沉得住气,让人缠了半小时连屁也不放一个。”
绿林盟主永远不动如山,恒久应答如流,“别把气出在我身上,他受欢迎不是我的
错。”
侠安懊恼地啐了声,端起酒一仰而尽,随即嫌恶地皱起眉,她调的是什么酒啊?
怎么味道这么奇怪?
奇怪的不只她调的酒,还有她紊乱的心绪;原想出些难题整整他,挫挫那家伙的狂
妄,所以开出舞男的条件,没想到他竟在短短几个钟头内风靡了整个“绿林”,掳住了
每位女客的视线、钦慕,以他高超的舞技和出色的交际手腕,将“绿林”的气氛带入前
所未有的高潮。
教侠安暗自咬牙的不是这点,刚才她得知他录用的是只卑鄙无耻满口谎话的猪!
他竟敢对每个向他示爱的女子说他已经被她包养了。
她包养堂堂易氏企业继承人,号“驭魔师”的易昭锋?
“下地狱去吧!我再怎么蠢也不会干这么没格调的事,怎么大伙和我相处了这么久
都不了解我,尽信那只猪的漫天大谎?”
“他帅嘛!”
侠安一记狠瞪化为冷刃直朝老板杀去。
“他的确帅呀,不仅长得帅,耍的手段也帅。瞧,你这会不就自动现身了吗?”
是啊?她被流言一激不禁现身欲加澄清,不意却破坏了原本隐于幕后操纵的意图。
侠安诡谲地高吊起嘴角,“那又如何?我一样有办法斗垮他。”
“恐怕你得花点脑筋了。”小傻将一朵玫瑰放入空杯内,娇艳似火的花瓣沾染着凝
露,径自绽放它的多情。
“据他自述,他是日本华侨,为了完成父亲遗愿而返乡,以他故事的如泣如诉看来,
想动他这名孝子可能得先让绿林关门,因为客人全成了他的靠山了。”
怎么可能?
侠安瞪眼,那家伙不是人。怎么有人能在短短时间把人全给洗脑了?
“安,他是针对你来的吗?”
黄发及肩的小傻是齐居“非人居”中一票少年最英俊,也最有气质的一个;他总是
一件白衫一袭牛仔裤,发丝总是失意地垂盖他深远瞳孔,遮掩着他溢于言行的忧郁。
人们叫他小傻,是因为他傻得相信情爱,傻得用心和只看上他外表的女孩交往,也
傻得在对方觅得条件更好的有钱公子弃他而去后,仍为人家祝福。
他如玫瑰般多情,却无外张的刺,所以是傻。
“我注意到他和扬风有些相似,尤其是那撮白发——”
“他是扬风的哥。”侠安打破沉默,“他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我手上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他老远来台湾当舞男?”说不好奇是笑话,这么个神秘且样样都在
人之上的男人,背后想必有着传奇的来历。
“关系着上千人前途未来的东西。”侠安对同伴从不隐瞒,“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原来易家事业做这么大。”
“你是说扬风和那跨国企业易氏有关系?”小傻第一关心的还是伙伴,“易昭锋知
道扬风在这吗?”
“应该还不晓得,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了。”侠安一双清眸迎上舞池中两道炽热且
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为了我手上的东西,他必会使尽浑身解数来抢。”
来吧!看看这场战争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让我瞧瞧你驭魔师的本领。”她喃喃对遥踞那方的他说。
恍如感应到她的召唤,他顿然止下肢体,一甩微汗白发,朝她走来。
“小傻,通知烂泥他们准备,今晚有场赛。”
“赛?距下一场不是还有半个月……”在她斗志昂盛的视线中,他看出了迸发四射
的光芒,转首打量缓步踱至的易昭锋,霎时明白了他该明白的。
这家伙绝对有能力颠覆所有定律。
他没有看其它人一眼,在他的视野中只有她的笑靥以及其上的挑战,他知道她的聪
颖,也知道她必是有备而来,方会此般从容地等待他前来。
早在她收下他母亲赠她的东西时,她就料到他会来。
在多久之前,她就在等待着他的出现?
“龙舌兰。”点了酒,他漾开狡猾得不可思议的欣悦,“你就是管事的何侠安?
令姊的确很像你。”
她留意到他的顺序,何以他会说是安霞像她而非她长得像安霞?莫非他对安霞的存
在起疑?
“只可惜我没留长发。”她漂亮地暗讽他不惜人只爱发的怪癖,“凭我这头粗劣的
头发肯定吸引不了你的注意。”
虽然语调充斥着遗憾自贬,但眼神却是大胆的挑衅,她略抬了抬下巴,轻蔑之意不
言而喻。
配好各种酒料,她盖上摇杯轻晃起来,铁摇杯内喀啦喀啦撞击着冰块酒液,将不同
滋味年分的酒品混合成一杯同融醉人的饮料,而她规律有致的动作隐带力与美。莫名地,
他不愿意开口破坏这一刻的微妙,她一心调酒的投入触动了他,彷佛时间就在他们的专
注中静止,她有力的摇晃恍恍化为催眠般的旋律,敲出一串宁谧的音符。
音乐、人群、喧嚣都已不在身边。
她垂睫,将摇杯内的酒液倒入高脚杯内,晕淡的灯光穿透杯内晃动的液体折射出瑰
丽眩目的色彩,迷惑人心志的妖艳——
有礼地推向他,侠安的笑犹似沉淀了急躁,取而代之的,是机敏的沉着,“明人眼
前不说暗话,你这次为何而来?”
她的询问又轻又低,就如酒面晃摆的波纹微乎其微,若非他听觉敏锐,一对招风耳
能收集任何细微的波动,他也会忽略。
礼貌性地先饮一口,他举杯朝她一顿,表达对她手艺的肯定,“我相信关于这点你
应该比谁都清楚。”
换句话说,咱们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很好。”你会装傻,难道我就不会演戏?“那你也该明白你并非受到‘每一个人’
欢迎。”
“我只知道有人需要我。”他轻描淡写地叙述,“我不是个做事有头没尾的人。”
“你想证明你不是始乱终弃的纨侉子弟?依你高见,怎么做最好?”
“当然是搬来与你们同住,就近看顾彼此也好有个照顾。”捏住杯跟,他研究着杯
中映现的容颜,那经液体波动的五官,竟与安霞一模一样地无邪。
“想住进来,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她不带一丝火气,展露她有名的和靥淡笑,
将一句本为尖酸的挖苦说成听来苦口婆心的规劝。
“为了需要我的人,我会全力以赴。”
侠安眼神一闪,需要他的人?!他是明指安霞呢?还是暗喻易氏旗下上千员工?
“可是……”她神色添了几许漫不经心,“我不认为你搬进‘飞人居’对谁有好处。”
“没让我搬进去怎么知道?”昭锋拨开额上垂发,顿现两泓精光毕露的深潭,“别
急着否定我,就算我做错了,好歹也该给我弥补的机会。”
她略凛,不禁盯向他依然优闲的姿态,怎么他说的话句句暗藏玄机?他到底对她,
甚至对整个“绿林”了解多少?
而他所言的“弥补”是说对安霞还是对他的母亲、弟弟?
她宁愿相信他是绕着安霞和她打哑谜,不然这个男人就太深沉了。
“天下不是每件事都有办法挽回的,有时候一旦错失了珍惜的机会,就得付出悔恨
的代价。”
“你觉得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追回我错失的?”这句话,他问得认真且严肃,肃
穆到令她有些心惊。
不期然,她听见自己脱口而出:“你想挽回什么?”
“能不能挽回,全看你肯不肯点头。”
侠安的呼吸微窒,这男人就不能正正经经讲一句简单明白,没有暗喻不含双关的话
吗?
“这就得视你有没有诚意。毕竟——”她犀利地盯住他瞬息万变的灵魂之窗:
“你离弃过爱你的人,要我们相信一个前科犯可能需要考虑一阵子。”
言下之意即想在“这阵子”内瞧瞧他能付出多少,是否能牺牲到她满足的程度。
昭锋苦笑在心头,她的确很刁,把他“请”下海还不够,还要他挖心剖肺以表诚意,
被人讨厌得如此彻底还真是头一遭。
他敢打包票,她必然设计了一连串陷阱要他疲于奔命,眼下这招不就是“请君入瓮”
吗?但,知道了又如何?他也只能见招拆招,就算前头有刀山剑海他也得跳呀!
谁教东西在她手上,谁教她是一切的关键人物?
谁教……她那么对他的胃口?
他开始怀疑,那篇遗嘱是老头串通了所有人一块拟来坑他的。
音乐不知何时换成慢调,他目视她抚发时不经意逸散出的娇媚,突兀地衍生邀她共
舞的冲动:“有这荣幸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侠安嫣然,颊生桃红,眼波柔柔瞟来,剎那间竟透出冶艳的芬芳,“只要你安然无
事抢了今晚的青,随你爱跳多久我都奉陪。”
抢青?!
昭锋脑海立即闪过舞狮采好彩头的传统,眉衔起皱结,不会要他上阵舞狮吧?
“虽然赛车在台湾不如日本那么有规画,但对机车狂热的人还是不少,你——
不介意和人玩一场吧?”
昭锋一愣,无可自抑地昂笑起来,好一个俏娃,竟调查出他来自日本,不知他的背
景她摸清多少?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他还不够了解,否则就不会要他这位业余赛车手上场与人较
技了。
“可以请问,这是付出代价的开始吗?”
“不,这是友谊交流的起点。”她状若无辜地睁圆了眼,“你不觉得要和我们这票
爱玩的青少年混在一块,加入我们的游戏是最好的方法吗?”
哼,我就不信你除了一张天生舞男的脸和舞技之外,还有什么本领。
“也许我和你们比起来我是成熟了点,可是对车的热情可也不输人。我有预感,我
和大家会处得来。”“喔?是吗?”不消说,侠安压根没信他半句。
“不久你就会发现我做任何事都很有诚意。”
双方视线交会于半空,血液中不服输的因子被挑起,棋逢敌手,乃他们最大的乐趣。
我会议你(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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