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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赎罪的土地



  日出前,东方升起一轮瑰丽的扇形霓霞,贴近地平线的那几朵云彩,在彩霞的照映下,边缘仿佛鎏了一层金。
  盐碱滩上歇息了一夜的鸟儿,随着几声为黎明到来的喜悦鸣叫,展翅扑向姻脂红的东方。
  监狱也醒来了,当第一缕晨阳落在东南墙角岗楼顶上时,带给全监舍犯人无比的喜悦与兴奋。
  黎明,是新的一大的开始,又是他们对旧的一天的摆脱。在监狱服刑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把盼日出盼日落作为很大寄托的。
  刑期就像漫长的无法看到彼岸或源头的昼夜之河,必须一秒挨一秒,一分钟挨一分钟地度过。
  犯人们经过一阵紧张的穿衣叠被,便跳下床来,跑步到监舍窗下那个花坛处集合,以待早操。
  监狱里有极严的制度,起居作息都按早已排好的时间表进行。在这里,任何人包括监狱长在内,无权对犯人的作息时间做改动。
  七中队经过夜里的一场轩然大波,平息了。被夜市的女犯胡丽丽,阎倩倩和傍她而睡的小媳妇儿,因事情尚未完结,站在管教值班室面壁思过,反省自己。其余犯人,在大洋马的带领下,来到花坛旁集合,立正,报数,向左右看齐,一二一甩臂齐步走。
  这里,如同一座军营,训练是极严格的。新犯人入监,第一项任务是背监规制度以及对犯人“五要十不准”的要求;第二项任务就是立正、稍息、摔脚丫子。如果新犯人在操行方面不过关或者不及格,那么,就将在饭前饭后乃至中午休息时间,派专人对她的操行方面在烈日下进行严格训练,直到合格为止。
  马二菊经过一夜突审,依然那么精神充沛,二目有神,她始终被管教工作的权威感而激励着。她洗了把脸,让张薇薇给三女犯写加期报告,自己穿好警服来到门前,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犯人的走步姿势:摆臂、踢腿、落步。她已经养成了训人的习惯,望着队伍在眼前走过,叱喝着:“把臂甩齐了,头提起来,别像霜打了似的!”
  犯人们还真听话,甩臂挺胸抬头,走得坚实有力,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就像昨天晚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老犯人沈林氏,早晨从医院出来,到窗下的那株老树下转圈儿走着殷炼身体。她每走一步,就像快要咽气的样子,手扶树干艰难地喘息着。
  马二菊看见后,就喊:“快跑,你跑起来!”
  沈林氏紧跑两步,又表现得要窒息过去的样子,手扶树干咳着说心痛,心脏痛,心脏的那根儿弦痛!其实,这个老犯人在无病呻吟,放起囚来。本来,她喝的那点卤水,经过医院对胃的清洗,吐出来一些,是没有什么大病的,但她就这样放着囚你又有什么办法泥?
  那株老榆树,起码已有几百年历史,据考证说是建狱的时候,这里就有此树。
  也不知多少朝代的经历,也不知经过多少犯人用手去摸,那老树的皮已经被抠掉了,白的树干,经过年久的风浸雨蚀也变了颜色,上面硬是被手抠成几条沟,就像刻在上面的手指痕。
  沈林氏在马二菊远远的但锐利目光的威逼下,机械地跑着步子。她不跑不行,跑快了对于久不锻炼的她来说也着实受不了。因此,凭管教干部与马二菊怎样逼,她依然故我,该怎么跑还是怎么跑,其实她的跑,就是走。
  黄子兴监狱长因为夜里七中队闹事,被电话惊得离开妻子,待事情处理完了之后,他又回到招待所。只见妻子的脸上带着哭过的泪痕睡去了。
  他不忍心把妻子再弄醒。
  想不到路羽没有睡去,她是把痛苦埋在心底,佯装睡去了,也好让丈夫睡个安稳觉。因此,她只把脊背给他……
  黎明时分,黄子兴很早就穿好衣服,下了床,洗了脸,他要到监狱去。七中队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将怎样对闹事犯进行处理呢?他不能不关心这件事。
  他来到监狱,在几位男女干部的陪同下,沿着通往每个监舍的磨砖对缝儿小路走到七中队出操的花坛旁。
  马二菊见监狱长来了,跑步来到黄子兴面前敬礼报告:“报告狱长,七中队正在出早操,实有人数除两位在监舍内整理内务、打扫卫生,除三名因昨晚闹事而被限制自由的外,缺席一名,其余全部到齐。七中队队长马二菊,敬礼!”
  黄子兴还了礼,问马二菊:“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马二菊有些难以启齿。
  黄子兴又问:“究竟为什么?是什么事情弄到整个中队全都起来哭,我听说还裸着身子哭?为什么?”
  马二菊对监狱长的问话,觉得很难回答,她是个直筒子,却也感到不能直截了当回答监狱长的问题。她往地下吐几口吐沫,骂道:“牲口,一帮女牲口!”
  黄子兴心里已明白八九,他不能再问下去了。就问:“处理结果,报管教科了吗?”
  马二菊指着监舍里的管教值班室说:“张薇薇正写报告呢!”
  黄子兴点点头,向监舍走去。
  黄子兴想:既然连马二菊都不便开口的问题,他是不便再问的。但,犯人因何全体长嚎不止,因何裸体而眠?作为监狱长他不能不对此事进行一番研究。解决在押犯人的心理情绪极其重要,对症下药,便于管理。
  黄子兴来到管教室,想不到张薇薇已伏在桌面上睡去。她的头压在那叠夜审记录上,桌子上还有一堆被撕碎了的纸屑。
  开门声使张薇薇醒来。
  黄子兴问:“困了,薇薇?”
  张薇薇站起身答:“狱长,困并不困,只是这工作太乏味了!”
  “咦?”黄子兴吃惊地笑笑说:“薇薇,你这位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可是自愿到监狱来工作的,怎么乏味呢?”
  张薇薇见屋里有三名夜市的女犯站在墙脚下,就说:“你们三人,先回监舍,帮助值日人员打扫打扫卫生,过一阵儿,我再找你们。”
  三名女囚一一向她和黄子兴鞠躬行了礼后,悄悄走出管教室,到监舍里面去了。
  张薇薇指着眼前那叠提审材料说:“狱长,加期报告我写不了。”
  “为什么?”黄子兴站在她的对面,问。
  张薇薇把撕碎的纸屑在手里攥来攥去说:“监狱有规定:加期是指吵架闹狱,不服从管教的犯人。可这三个女犯,尽管她们吵了,哭了,闹了,但实质上不是反抗改造,更不是故意制造混乱想越狱。”
  黄子兴点支烟吸着,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闹呢?”
  “为……”张薇薇看一眼黄子兴说,“这得用精神学专家的理论研究来解释。”
  “你是说困惑?”
  “对的!”
  “你们中队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思想统一吗?”
  张薇薇摇头说:“我和邱莹管教,跟马二菊队长是永远也统一不起来的。管理人,应当从人的角度来研究问题,分析问题。而我们队长是电警棍加上加期。不是管教,是惩罚!”
  “噢!”黄子兴感到问题严重,又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张薇薇倏地站起身,对黄子兴说:“能拿出办法的该是你!”
  “办法,主意,还是要靠大家想嘛,”黄子兴很有忍耐力,说:“我先听听你的。”
  张薇薇大声说:“监狱里犯人不安,一个根本问题是封闭过严,造成我们管人管不住思想。监狱的规章制度,不管你换了多少条文,改了多少个字,但低头背手不得四处张望还属于旧中国的,悲剧是用文盲管理法盲。监狱长你统计过没有?像马二菊队长这样农民穿警服的干部有多少?犯人可是来自社会的,造成说不过就骂,讲不过道理就打的对抗情绪……监押久了的犯人,尤其是女犯,哪一个人不烦躁,哪一个没有一个外部世界在等待着她、影响着她?”她越说越激动,指着撕碎的纸屑,“像这样的加期报告我写不了,犯人是人,我也是人,你监狱长也是人!”她气得泪在眼里转,没等说完全部话,抬腿就走。
  她气冲冲走了。
  监舍里很静。
  黄子兴不得不坐下来思考张薇薇的话了。面对监狱的现实,面对外部世界“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他决心要一改古老监狱的狱政管理旧辙……
  早饭后是劳动。
  一伙人被队长马二菊、管教员张薇薇领着到服装车间干活去了;另一伙犯人,在管教干部邱莹带领下,来到砖窑出砖。
  黄子兴思考着张薇薇刚才提的问题,召集狱内各中队长以上干部会议,研究如何稳定犯人情绪,建立一个良好的也是安定的改造秩序。
  胡丽丽依旧来到她的缝衣服车间劳动,又回到她的那台锃亮的大缝纫机前。恰巧,新入监的小犯人阎倩倩就分到与她对面的案子上钉纽扣。这工序的安排是:胡丽丽缝合一件,就转到阎倩倩手里把纽扣钉好一件。这中间来回转递衣服的是体弱多病的老犯人沈林氏。
  车间里,机器声隆隆地响着。缝纫机的压脚不停地跳动着把早已裁好的布料踩着引进来,再抬起压脚缝一针往前推进一针。胡丽丽在监舍里也没有这样正面看女儿的机会,现在,她边干活边看,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女儿到底大了,她的嘴角已不像五岁以前那样两角向上翘着了,她的嘴角透视着一种坚毅;她的两条整齐的弯眉,眉头间很宽,这说明她的个性已经形成了。女儿的脸上透露着一种野性,这种野性也许就是她的犯罪个性!
  机器声隆隆地响着,缝纫机的压脚快速地抬起落下,就像曾经在舞厅旋转着的脚步。胡丽丽曾被誉为舞场皇后“小白鞋”,那时的她放纵、快乐,睡野男人,姘居有钱的老板,最后,她贪了大官司——引诱一个客商,导致客商被他的另一个姘妇杀死,她被判了长刑……
  胡丽丽觉得很愧对女儿,女儿五岁时,她离家出走,尽管小女孩伸展双臂哭着喊妈妈,可是她还是走了,不走不行……
  现在,女儿就在眼前,而女儿由小到大的面容变化,只有做母亲的胡丽丽能够猜得出来。她看女儿看得出了神儿,机器压脚下的衣服片早已缝合完毕,只有那个锃亮的小压脚不停抖着闪电般抬起落下。
  胡丽丽的心如同刀绞般难以回过神来,她真想扑过去照女儿的腮边亲亲,轻轻的,或者狠狠地吮上一下。也许,女儿已没有童年时的那种光溜溜的皮肤溢着甜香的奶汁味儿。
  阎倩倩的心里也极度不安,她是个跑野了人,一时安稳她也受不了。畸形心理的她,变得仇恨一切,她受不了车间隆隆直响的机器声;受不了单调地左一针右一针扯线穿针缝纽扣;她宁可去接受打石、挖土、抬土或者去干拼体力的工作。她受不了这种单纯而呆板、固定的坐板凳劳动。就像只在野草甸子上跑惯了的狼,一旦关在笼子里,即使主人是出于善意的保护,它也会瞪着血红的眼睛,急得分秒不停地在笼子里转悠。
  阎倩倩就属于这种人,对寂寞的惩罚难以容忍。逐渐地浑身出汗,眼前发花,心里乱糟糟的,先是手抖,身子抖,确切点说她的心在抖啊!
  谁也没有注意阎倩倩的面部已经开始痉挛。突然,她把手中的扣子扬向空中,扯断轴线,照着递给她衣服的沈林氏拳打脚踢……
  胡丽丽最先发现了女儿的变态心理。她趁女儿张牙舞爪要闹事时,猛地扑过去,搂住倩倩,又亲又啃。
  车间里大乱起来,都是囚犯的母女滚成一团。胡丽丽只顾亲女儿,腮边,脑瓜门儿,耳朵,鼻子,口,见什么地方亲什么地方;阎倩倩则又揪她的头发又挠她的脸。但胡丽丽只是招架,绝不还手,就是阎倩倩揪着她的头发狠劲往下拽时,她也不哼不叫,忍受着。
  她以为这是赎罪,为自己也是为女儿。
  母女滚到了缝衣扣的大木头案子,撞散了电动刀裁好的衣服片子,弄得大线轴子满地乱滚,蜘蛛网般扯着线……
  沈林氏不仅不劝架,相反地,她逃命般可车间乱跑乱喊:“妈妈亲哪,出人命了!可不好了,打仗下死手了……”
  人们围拢过来,车间里几乎停了产。
  犯人一见打架的场面,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头上,只要打架的人不是自己的最至近朋友,她们是不会上前伸手拉架的。有的犯人畸形心理,希望仗越打越大,流血、死人他们才高兴。
  阎倩倩不愧是胡丽丽的女儿,在这一点上她胜过母亲胡丽丽,打起仗来下狠手,死心。她根本不知道这位老犯人就是她的母亲,她挠她时,手指甲不抠到她的肉里不挠;她咬她,口咬住的地方不留鲜血不松口;她揪她的头发,不死死攥到手里扯下几缕不罢休。
  犯人们也都奇怪,她们以为胡丽丽会打败新来的小犯人阎倩倩,因为胡丽丽在监舍里是打仗能手,这一点没人能比。但今天,犯人们见到她只招架不还手,只亲她不动口咬,就连她的鼻子被打出血了,头发被揪掉了,她也还是不还手打、不张嘴骂,犯人们对胡丽丽的反常情绪大为惊奇。但也有的犯人以为胡丽丽是打不过阎倩倩,这个新来的小女犯厉害得拔了尖,胜过胡丽丽。
  管教员张薇薇喊也不听,劝也不听,她只好用力吹着口哨。这小铁哨是管教员专用的警笛,听到警笛响了,胡丽丽与阎倩倩这才松开手。犯人们自动站成一排,车间的机器也停止了转动。
  队前的张薇薇训斥女犯们,她尤其训斥打架的胡丽丽与阎倩倩。
  胡丽丽脸上有七八条挠得破皮流血的痕迹,她的头发被阎倩倩揪得掉了许多,有几处可能是带头皮一块被掀了去。尤其她的软肋间,当她最初扑上去搂抱女儿时,小倩倩连珠炮般对她的两条软肋一顿肘击,打得喘口气就痛苦难忍。
  张薇薇厉声指问:“说,你们俩自己说,谁先动的手?”
  阎倩倩没有回答。
  胡丽丽答:“我。”
  “谁先引起的?”张薇薇又问。
  “我。”胡丽丽又一次承认。
  “为什么不遵守监规?”
  “我故意的。”
  “你想怎样?”
  “争取加刑期!”
  张薇薇听到这句话,禁不住一愣。胡丽丽逃跑之前,在监内改造一向是认真服法,积极劳动的。逃跑前,她被众犯人推举为值班的(牢头),也从没有像大洋马这样要两面派,抢吃抢穿的。那时,张薇薇跟她谈过话,她也很注意和珍惜自己的十几年改造成果。然而,为什么她逃跑进城被捉回来之后,就破罐子破摔还争取加刑了呢?
  依照法院判处她的刑期执行日起最多还有两年。如果把这两年时间再刨去胡丽丽劳动的奖励得分,学习得分,搞卫生得分,法律考试比赛得分,她顶多再服刑一年。
  在队前,张薇薇被胡丽丽一连气顶撞,她很恼火,但她没有像马二菊那样训斥她,用电警棍惩罚她,更没有因为她故意顶撞自己而愿意宣布给她加期,给她处分,给她关小号或者戴戒具什么的。张薇薇已经考虑到阎倩倩可能就是她的女儿,但几次纠纷或者打架,这又不像母女关系。但无论怎样说胡丽丽的意外表现,特别自逃跑被捕回来后,是需要坐下来冷静分析,对症下药改造的。
  张薇薇在队前,既批评了老犯人。也批评了新犯人,总之监规是大家必须要遵守的……
  正在这时,马二菊风风火火奔到车间里来,带着杀气地问张薇薇:“咋回事?谁又捣乱了,是不是肉皮子痒痒该挨电警棍了?”
  张薇薇待她说完,笑了,说:“没,没有什么!”
  “为什么停产?不是打架了吗?”马二菊显然是接到了某人的报告才来的。
  在任何监狱里,管教干部一天到晚收到来自各个方面的汇报,总是不断的。有些被监禁的犯人,真恨不能无中生有,甚至故意陷害,使自己立功或者因表现好得以减刑。早些出狱是她们的目的。这里囚禁着原本就是坏人的犯人(不然她们为什么能被称为犯人),是什么坏心眼子都有的,什么损人利己的招法都使的。
  为使胡丽丽与阎倩倩的问题经过仔细研究后再解决,张薇薇没有向马二菊实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只搪塞说:“停产是我让的,为了调整一下工序的安排。”
  “不是打架了吗?”马二菊瞪大了眼睛问。
  “不,”张薇薇笑了笑,说:“只是有的犯人想调调机台。”
  “嗯。”马二菊点点头。又板着凶神尚未退位的脸子说,“调机台不行,分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不服分配,就是抗拒改造!”
  马二菊研究充监狱最近工作后.偏巧今天是七中队家属来接见犯人的日子。监狱规定,二十几个中队.每月只许一个中队集中家属来队,统一到接见室去接见,这样便于管理。她在接见室拿来了来监狱探监的家属名单,向全中队犯人宣布着:
  “351,357,371、320……”
  在监狱里,对犯人的呼唤只准许念罪犯胸前的名签号。
  当念到小犯人阎倩倩也有家属来接见时,胡丽丽的心头顿时一颤,莫非他来了?禁不住使她想起自己的丈夫阎大奎来。这些年,她把他扔苦了,她对不起他,她乱睡男人是一个女人犯了至死都对不起男人的过错……
  胡丽丽的眼睛直直的,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得不能原谅了。
  接见的犯人部愉快地排着队,在马二菊的带领一卜去接待室了。可想而知,亲人见面的那种激动心情……
  胡丽丽连激动的心情都没有了。丈夫存在着,但他不能来看她,他的腿坏了,他又不知道自己就关押在这里。
  思前想后,胡丽丽只有赎罪,而她已下定铁心,将在监狱这块赎罪的土地上蹲监到死,第一主要是陪女儿在狱中改造。尽管女儿已经变得野不可驯,但她还要默默地以一个老犯人的身份先是体贴倩倩,接触倩倩,接下来是帮助改造倩倩。
  这坐将是她赎罪的土地,她要在这里改造好女儿后,亲眼看到女儿脱胎换骨重做新人,然后,自己去死……
  想到自己历尽十多年辛辛苦苦熬过来的改造成果,快出狱了,还不能出狱去。为了女儿,为了自己赎罪,她必须想方设法,制造事端,让监狱方面给自己加刑期……
  想到这里,她趁车间劳动者寂寥无几,便抄起剪线头用的小剪刀,捞过刚缝合好的几套毛料警服剪个乱七八糟。
  她将等待新的处分——延长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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