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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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拿起电话,告诉宾馆经理,原定由他陪同宴请的山西来的客人,请他们通知改由齐修良和分管能源运输的副总经理陪同;告诉一○一疗养院值班护士 “小白鸽”,他今晚有会,不能回去享受矿泉治疗和“席梦思舞蹈”了。 这一切做过之后,他步履沉稳地下了楼,信心十足地坐进小皇冠,对小谢说了声: “回家。” 岳鹏程的家,紧靠村子中间的那座清水桥。平房,一溜四间正房,还有一个伙房、两间厢房和一个颇大的院子。院子里两排石凳,摆放着几十盆茶花、扶桑、君子兰、杜鹃和奇巧雅观的各式盆景。两排石凳中间,靠近正屋门外的向阳处,有一个地下花窖。窖口用透明玻璃钢封盖着,冬天可保花木茂盛,春夏秋三季可以用来养鱼。屋子建得很高很敞。除去中厅和走廊,每间屋子都可以分为向阳和背阴的两个内室。室内陈设并无奢华之嫌,却给人以舒适、赏心悦目之感。家电一应原装进口名牌,家具却一色红木嵌银古香古色——那是潍坊近年恢复起来的驰名国内外的古老工艺制品之一。三年前,这座新宅诞生时,曾经引起一时轰动。如今已经黯然了。城关的几个支部书记和有钱户,盖起了大城市里只有高级干部才有可能住上的小洋楼,人们的注意力和好奇心,都被吸引到那儿去了。 这是又一种挑战和冷落。但岳鹏程早已另有宏图,且已在悄然动作之中。在登海镇和蓬城县,有谁平白盖了岳鹏程的帽,让他无动于衷是不可想象的。 总括算起,岳鹏程家中有四个半成员。他,淑贞,儿子,女儿和恺撒。恺撒是东北林区那位一把手赠送的一条狗,有着雄狮般的骁勇和俊秀。本名“卡西”,据说源于一部美国西部片。岳鹏程觉得没盐没味,把威名千古的古罗马大军统帅的大号赐给了它。恺撒已经习惯了作为家庭成员的地位,除了为主人看家护院,增添一种威风和气度,就是逗引主人欢心;或者低吠着围在主人身边撒娇;或者按照主人的指令,追逐一只老鼠、一块石子;或者做出凶恶狠毒的样子,同主人争食鱼肉和巧克力酒心糖。 爸爸绝大部分时间不着家,哥哥已经到小桑园落了户,妈妈的屋门牢牢锁着;银屏回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一位恺撒。几个同学到海边疯了大半天,二十块钱好像丢到海水里了,回到家里又饿又累。锅里是空的,晌午厨房里压根儿没动过烟火。恺撒似乎与她一样遭遇,缠着她团团打转,几只蟹子和小鱼丢过去,才算安分下来。一把靠在墙根下的浇花的水壶,惹起了银屏无限的懊恼。“当啷”一声,被踢进摆放花卉盆景的石凳底下去了。 哪里仅仅是饿,更有心事! 再有几天就要开学了。开学后按照各人的志愿和考试成绩重新分班。职业班,学财会、机械修理、园艺技术;高考班,仍然攻数理化,攀登通向金字宝塔的阶梯。假期前征求家长意见,妈妈要听她自己的志向,爸爸一句话堵上来:“考的么大学!大学教授还抢着向我这儿跑味!”她虽然并不十分乐意,还是报了职业班。今天几个同学议论起来却都为她惋惜: “小辣椒,你功课那么好,多可惜呀!” “光有钱有屁用,到了还不是个老农民!” “咱们这儿就那么个蟹子窝、蛤蜊壳,你就甘心一辈子在这儿窝憋着呀?” “唉!要是能到北京、上海,还有巴黎、苏黎士、美国去逛上一趟,死了也闲得上眼!” 银屏本来活动着的心彻底翻了个儿,职业班不上了,她要去参加高考!可是据说班级已经分好,要调极难。特别是高考班,因为去年升学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七,市县头头脑脑的孩子,合格的不合格的不要命地朝里挤,一个班已经达到七十几员名额。校长气得拍了桌子,说天老爷的金豆子来他也不收了,上课挤死人他一概不负责任。这对于银屏无异于一个噩耗。她要找妈妈说,找爸爸闹。这是关系她一辈子的事儿呢! 徐夏子婶打发大勇叫她过去吃饭,她不肯睬,缠上话务员,四处找爸和妈。 好烦人!没见到!这里是没见到,那里还是没见到!都钻进蟹子壳里去了不成?…… 突然,院里传来恺撒低沉的欢呼。银屏随即话机一丢,跑出门去。 岳鹏程出现在院子里。 “爸!” “就你自己在家?你爷回没回来?” 岳鹏程边问边打量着屋院,感觉告诉他父亲没有回来。老爷子前天刚刚从城里来,今天一早被人接去参观和作报告了的。他没有回来,使岳鹏程感到一阵宽慰:与淑贞的事儿让父亲知道了,就会麻烦和难堪多了。 “你妈哪?”又问。 “我怎么知道!早上说是病了,回来又找不见影儿!”银屏到底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岳鹏程把皮包放到厨房外的窗台上,向屋里去。 “爸!”银屏拦住了,“我还饿着肚子哪。” “屏,爸也饿得够呛。你给动动手行不行?”岳鹏程恳求地望着女儿。这种事跟女儿发号施令,等于自找麻烦。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支开她。他现在必须和淑贞好好谈谈。就目前事情发展的程度看,只要谈得好,淑贞心里的疑虑和怨恨应当是不难消除的。 “行,我给你做饭。”银屏说,“不过爸,你也得给我帮帮忙!” “爸现在有事。” “有事也不行。 银屏扯住岳鹏程,把要求改班的事说了一遍。岳鹏程心里极不以为然,为了摆脱还是应着: “不就是那么芝麻眼儿大小的事儿?找你们校长说一声不得了?” 银屏想起校长拍桌子的传闻,连忙说: “那可不行!那‘老花眼’可倔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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