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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读中三,她叫琴。 琴有心事了。 琴的心事与男孩子有关。不过,他不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是老师。他叫颉。 颉在科任老师当中,可以说是一个惟一得到众多女学生青睐的“靓仔”。颉不善言笑,在女学生们眼里,像是一个骄傲的王子。课余,他好像从不与哪个女孩子多说一句话。有一回,一个大胆的女孩子在上普通话课时,突然向他提出个问题: “阿sir,大陆人称‘爱人’指什么啊?” 话音未落,全班女生就哄堂大笑了。 颉并不慌。他淡然地用眼角扫了一下那个女生,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指老婆。” 全班的女孩子都乐了,琴也捂住嘴吃吃地笑。那个问话的女生为自己的挑战,摆出一副扬扬得意的姿态。 也难怪,在这所女校,来了这么一个英俊的代课教师,自然会引起一些骚动。颌似乎并不在意女孩子们的挑衅,用一种冷冰冰的面孔应付自如。难怪学生们都说他是“冷面俊男”哩!颉那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咖啡色的眼镜,它就好像一道坚固的长城,将自己与女孩子们隔开了。 这天,琴有些着凉,窗外偏偏雨下个不停。风吹进窗来,琴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于是她连忙关了窗,趴在课桌上等雨停。时间不早了,回到家,自己又该“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爸妈都坐“移民监”去了,独留下她在香港。闲下来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挂念父母和小弟弟。 可现在,琴的心弦却为一个人所牵动了。他就是国语教师颉。 不知从哪天起,颉的音容笑貌就经常光顾琴的梦了。颉平日不爱笑,可在琴的梦里,颉却笑口常开。有一回他还拉住琴的手,用国语问:你懂得什么叫“爱人”吗?这问题真让琴不好意思。每当她想起梦中的颉,琴就不相信讲台上的这个“冷面俊男”真的是个“冷”汉子。 对于琴来说,颉是一个“谜”。 琴注意到,颉每天离校很迟,有时他在校图书馆看书,有时他则伏在台前备课。他很少打电话,也没见有哪个女子来找过他。琴愿意相信,颉是独身的,也就是说,颉一定还未有太太。琴很想向他表白心迹,琴觉得自己几乎为这位老师弄得茶饭不思了。于是,前天夜里,她大着胆子,在灯下给国语老师写了一张“字条”。 为了这条“字条”,琴可算是绞尽脑汁了。 起初,琴是想写一封信。可是,落笔却百般艰难。如何开头呢?她一笔一画地写,又恭敬又谨慎,浑身冒汗。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总是不满意。 “亲爱的……”(咳,真肉麻。) “老师……”(唉,这么古板老套。) “颉……”(不,不要这么亲近嘛!羞死人了!) 唉,怎么称呼“他”呢?琴望着纸篓里一大堆废纸,真是乱透了心。最后,聪明的琴才想出一个计谋来,她用汉语拼音写下了一串“话”:我想与你一谈。然后,她就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准备上交的功课里,心慌意乱地等待着每周一次的国语课的到来。 上课铃响了,老师已经到了教室门口,班上的女生们仍在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他”走进教室了。 班长在嚷:“谁还没交功课哇?快交啦!” 琴努力抑制快要蹦出来的心,装作若无其事,从抽屉里迅速地抽出功课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夹了纸条的作业本送到颉手里。颉把本子往台上一放,就开始上课了。 琴心里边的“鼓”打得一阵紧似一阵。她担心那纸条会从本子里掉出来,又担心老师不会留意那张纸条,或者看了后把它当做废纸扔了?如果哪个好事的女生翻看她的本子……哇!那她就当众丢脸了。这样想着,琴就连忙左右望了望,好像并没有人注意她,才略微放心。 整堂课里,琴的心就像一只吊瓶似的悬在空中,老师在上面讲的什么,她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下课铃终于响了。国语老师夹着一叠功课本走出了教室。 琴这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不过,这一天的课,琴都没有上好。 琴一直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中。一想到“冷男”看纸条的模样,她的心就怦怦跳了。他会不会感到惊愕呢?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胆大包天的坏女孩?纸条上的话反复地在她心里再现,细细体会,仿佛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他会不会来约自己呢?他会不会当着班上同学的面,询问自己呢?比如,他走过来,说:“你夹在本子里的纸条我看到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我的天!这怎不叫人胆战心惊!琴慌乱了。 现在她不敢多想了,现在她害怕他的出现了。她越来越盼望时间过得快一点,甚至希望那位叫颉的老师千万别看到那张东西,她宁愿纸条掉到地上,被风吹走。可那天的时间好像走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她又不敢迈出教室了。她担心会遇到他,或者他会不会让其他同学来传叫她? 琴躲进了洗手间。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等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地稀了,才悄悄地溜回教室。 教室里没有人,真好。琴又打了个喷嚏,感到身上有些凉意。她想回家了。她心里矛盾重重,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到他的办公室去看看?不不,要是正好碰上他出门,那岂不是太难堪啦!算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批改作业,或者他要等到晚上回家才去改作业呢? 唉,琴今晚肯定又是睡不着觉的了! 有一种失落感袭上心头,琴感到很疲倦,白天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现在被百无聊赖的情绪所替代。她慢慢地把书包从书桌里拖出来,将白天用过的书啦笔啦,从抽屉里一件件捡出来,然后扔进书包里。 突然,她的手停住了,嘴巴张得老大,愣在那儿—— 那本应该交给国语老师的功课——《普通话拼音簿》,正老老实实地躺在书包里。 就是说,她交错了功课本啦? 也就是说,那张盛着她全部秘密的小纸条,仍在这里!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怨悔,琴一下子全身瘫软在椅子上了。 哦,琴呀琴,这心事向谁去诉说? (原载上海《少年文艺》1997年第7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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