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勒克特拉在父亲被害后仍住在宫殿里,过着悲惨的日子。她盼望兄弟快快长大成人,
以便为父亲报仇。母亲极其忌恨她。厄勒克特拉不得不忍受耻辱,与杀父仇人同住在宫殿
里,并事事服从他们。她眼睁睁地看着埃癸斯托斯坐在父亲的王位上,被迫看着无耻的母亲
对他表示的种种柔情。母亲每年在阿伽门农的忌日都要举行盛宴,每个月都要给神衹宰杀许
多牲口献祭,感谢他们保护她。
多年过去了,厄勒克特拉仍在期盼她的兄弟归来。虽然,他在当时还年幼,可是他在逃
走时对姐姐发誓,等他长大能够使用武器时一定回来为父报仇。直到现在,兄弟还未出现,
希望之火在她绝望的心里渐渐熄灭。
她年轻的妹妹克律索忒弥斯不能给她任何的支持和帮助,也不能给她任何安慰。这不是
妹妹不讲姐妹之情,而是她过于软弱。克律索忒弥斯一味听从母亲的话,她不敢像厄勒克特
拉那样违抗母亲的命令。一天,她带着祭祀的器具和为父亲献祭的礼品从宫殿里走出来,正
好遇到姐姐厄勒克特拉。厄勒克特拉责备她只听母亲的话而忘了死去的父亲:“你难道希望
永远无用地悲伤吗?”克律索忒弥斯回答说:“请相信我,我看到周围的一切也感到伤心。
我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你继续怨恨下去,那么他们会把你关进暗无天日的监狱。请你记住这
一点,如果你真的受到这种惩罚,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厄勒克特拉骄傲而冷静地回答说,“我希望尽可能远离你
们,到哪儿都无所谓!但是,妹妹,你给谁去祭供?”
“母亲吩咐我去给死去的父亲祭供。”
“什么,给她所谋杀的丈夫献祭?”厄勒克特拉惊讶地叫起来,“她怎么会想起做这件
事的?”
“夜里她做了一个恶梦!”妹妹说,“听说她在梦中见到了我们的父亲,父亲手里拿着
过去由他自己而现在却被埃癸斯托斯执掌的王杖。他将王杖插在地上。王杖即刻长成一棵大
树,枝叶茂密,荫庇迈肯尼全国。母亲觉得此梦奇异,吃了一惊,便吩咐我今天去给父亲的
亡灵祭供,埃癸斯托斯正好不在家。”
“亲爱的妹妹,”厄勒克特拉突然央求她说,“别让这个女人的祭物玷污父亲的坟墓!
把祭物扔了吧,或把它埋进土里,祭供风神。你以为死者会乐意接受凶手的祭礼吗?把这些
都扔掉,剪下你和我的一束头发,带上我的一根腰带,用这些父亲喜欢的东西献祭给他。你
在他坟上跪下,祈求他从阴间出来庇护我们,祈求他让我们听到他的儿子俄瑞斯忒斯骄傲地
回来的脚步声,让他的儿子同我们一起为他报仇。到那时,我们再用丰厚的祭品在他的坟上
献祭!”克律索忒弥斯被她姐姐的话深深打动了,并答应听从她的话,于是她带着母亲给她
的祭品匆匆走开了。
不一会,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从内廷出来,她又像平常一样责骂她的二女儿。“你独自
走出来,在进进出出的女佣面前抱怨我,难道不感到羞耻吗?你还把父亲的死作为攻击我的
话柄吗?喏,我不否认我做了这件事,当然我并不是一个人敢于做的,正义女神站在我的一
边。你如果明智一点,也应该站在她的一边。你所哀悼的父亲不是把你的姐姐作了祭品吗?
这样的父亲难道不残酷吗?如果我死去的女儿能开口说话,她一定会支持我的!至于你,蠢
女人,无论你怎样反对我,我是不在乎的!”
“你听着!”厄勒克特拉回答说,“你承认杀死了我的父亲,无论这么做是有理还是无
理,你都难逃罪责。你不是为了正义而杀死他的!你是为了讨好那个占有你的人才这样做
的。而我的父亲牺牲她的女儿是为了全军,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全体人民才被迫这样做
的。即使他为了自己和他的兄弟做了这件事,难道你就应该杀死他吗?你难道一定要和同谋
者结婚?”
“你记住,傲慢的女人!”克吕泰涅斯特拉恼怒地叫道,“等埃癸斯托斯回来,你会对
自己傲慢的言行感到懊悔的!”
克吕泰涅斯特拉转身离开女儿,来到建在宫门外的阿波罗的祭坛前。她的献祭是为了取
悦梦中的预言之神。
果然,神衹好像听到了她的祈求。她刚祭祀完,便有一个外乡人朝侍女走来,打听去埃
癸斯托斯宫殿的道路。女侍告诉他王后在这里。外乡人连忙跪在地上说:“王后,祝你长命
百岁。法诺忒的国王斯特洛菲俄斯派我前来告诉你:俄瑞斯忒斯已经死了。我的任务完成
了。”
“这些话等于宣判了我的死刑。”站在一旁的厄勒克特拉听到这消息惊叫一声,跌倒在
宫殿的台阶上。
“你说什么,朋友?”克吕泰涅斯特拉激动地问道。“你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外乡人
说,“由于追逐荣誉,因此前往特尔斐参加神圣的赛会。裁判员宣布赛跑时,他跨步走上前
来。俄瑞斯忒斯的高大身材引起观众的惊讶和注意。大家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如急风一样
到达终点,取得了桂冠。第一天的比赛的情况就是这样,但强者也不能逃脱命运女神的摆
布。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赛车开始了。他也跟许多参加赛车的人一样来到赛场。裁判员
分别让大家抽签,赛车排好次序,喇叭发出了信号,他们执缰挥鞭,大声吆喝着马匹往前冲
了出去。金属的战车铿锵震响,车轮下尘土飞扬,赛车人不断挥动马鞭。开始时竞赛比较顺
利,可是后来一个埃尼阿纳人的马突然失去控制,胡乱奔跑起来。埃尼阿纳人的赛车撞在利
比亚人的车上。这一来闯了大祸;一切都乱了套,赛车一辆撞倒一辆,堆在一起。俄瑞斯忒
斯走在最后。当他看到现在除了他还有另一个希腊人正在比赛时,便扬鞭朝马耳抽打起来。
两人各不相让,比赛渐渐激烈起来。俄瑞斯忒斯由于过分相信自己会取胜,渐渐地放松了左
边的缰绳。这使得马儿转弯太快,车子撞在路旁的柱子上。车轴折断了,俄瑞斯忒斯从座位
上被抛出来,吊在车后,马匹在跑道上狂奔;观看比赛的人大声疾呼,另一个驾车的人好容
易才使马停下来。俄瑞斯忒斯被拖得血肉模糊,连他的朋友也认不出他了。他的尸体很快在
柴堆上火化了。从福喀斯派来的使者带来了盛有他的骨殖的小甕,以便把他安葬在他的故
乡!”
使者说完,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矛盾的感情。本来,他害怕儿子回来,
应该为儿子的死感到高兴。可是,母亲的本性又使她为儿子的死感到悲痛。而厄勒克特拉却
完全绝望了。“我该逃到哪里去呢?”她看到克吕泰涅斯特拉带着从福喀斯来的外乡人走进
宫去,自己不由得悲哀起来,“我现在才完全孤独了,我现在得永远侍候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了。不,我不能再和他们在一个屋顶下生活。我宁愿流落异乡,惨死在外。生命只会给我带
来新的苦难,死亡倒更使我高兴!”
她沉默下来,一个人坐在大理石的台阶上,苦苦思索了几个时辰。这时她妹妹克律索式
弥斯喜滋滋地跑过来,发出一声欢呼,使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俄瑞斯忒斯回来了!”厄
勒克特拉抬起头,睁大眼睛,怀疑地问道:“妹妹,你是在说梦话吧?
你想象我的痛苦开玩笑?”
“听着!”克律索忒弥斯含着眼泪微笑着说,“听我说,我是怎样知道实情的!我向杂
草丛生的父亲的坟墓走去时,看到那里有用新鲜牛奶和鲜花献祭的痕迹。我又惊又怕,向四
周观望,附近连人影也没有,我大着胆子走近墓地。这时,我又看到墓碑前有一束新的卷
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中突然想起弟弟俄瑞斯忒斯。我肯定地说,是他,必然是他。
瞧,墓前的卷发一定是我们的弟弟从头上剪下来的!”
厄勒克特拉怀疑地摇摇头。“你错了,妹妹。”她说,“你不知道我所听到的消息。”
接着,她把福喀斯人带来的噩耗告诉了妹妹。“毫无疑问,”厄勒克特拉说,“那束头发一
定是弟弟的朋友剪下的,他把自己的头发放在父亲的墓前,以此寄托对弟弟的哀思!”
厄勒克特拉鼓起勇气,给妹妹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俄瑞斯忒斯已经不能亲自为父亲报
仇了,她们两人应该齐心合力,杀死埃癸斯托斯。“你想,”她说,“你一定热爱生活,克
律索忒弥斯,是吗?可是别指望埃癸斯托斯会允许我们结婚。阿伽门农的家族对他是一大隐
患,因此他不愿意看到我们生儿育女,来为阿伽门农报仇的。为了证明对父亲和兄弟的忠
诚,请你能够听从我的劝告。将来,你一定会自由自在地生活,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过
幸福的日子。支持我吧!为了父亲,为了兄弟,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克律索忒弥斯觉得姐姐的建议不明智,不谨慎,是无法实现的。“你凭什么可以取得成
功呢?”她问。“我们面临强大的敌人,他们的权力和地位日益巩固。不错,我们的命运很
惨,但如果失败,命运会更惨。那时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还求死不得呢,他们一定会
更残忍地收拾我们。我求求你,姐姐,不要使我们毁灭吧。”
“对你的话,我并不感到意外。”厄勒克特拉叹息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拒绝我的
建议。现在,我必须独自一人完成这件事。”克律索忒弥斯哭着拥抱着姐姐,但厄勒克特拉
却铁了心。“走吧,”她冷冷地说,“把这一切都向你的母亲告密去。”妹妹流着眼泪摇摇
头,走开了。看着妹妹的身影,厄勒克特拉大声喊着:“你走吧!我决不会改变主意的!”
厄勒克特拉仍然呆呆地坐在宫殿的台阶上。突然两个年轻人捧着骨灰坛向她走来,后面
跟着几个随从。其中那个仪表高贵的人望着厄勒克特拉,问她国王埃癸斯托斯的住宅在哪
里。他自称是从福喀斯来的使者。厄勒克特拉立即跳起来,朝骨灰坛伸出双手。“神衹在
上,外乡人,我恳求你,”她悲泣地说,“如果坛内装的是俄瑞斯忒斯的尸骨,那请交给我
吧!让我带着他的骨灰悲悼我们整个不幸的家族!”
年轻人注视着她说:“无论她是谁,把骨灰坛交给她吧。她不可能是死者的敌人。”厄
勒克特拉用双手捧着骨灰坛,紧紧地压在胸前,说:“呵,这是我最亲爱的人的遗骨!我怀
着多大的希望将你送走,唉,我情愿自己去死,也不应该把你送往外地!我的一切努力都白
费了!一切希望都跟着你破灭了!父亲死了,你死了。我也虽生犹死。我们的敌人胜利了!
呵,但愿你带我一起进入骨灰坛多好呀!让我跟你死在一起吧!”
这时,站在使者面前的年轻人再也忍耐不住了。“这个悲伤的人难道不是厄勒克特拉
吗?”他大声地说,“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厄勒克特拉惊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那是因为我被迫在杀害父亲的凶手家里当奴
隶。这个坛里的骨灰埋葬了我的一切希望!”
“把这个骨灰坛丢掉吧!”年轻人呜咽着说。他看到厄勒克特拉没有把它丢掉反而抱得
更紧时,又忍不住地说:“骨灰坛里是空的,这是为了摆摆样子的!”厄勒克特拉听了把空
坛扔掉,绝望地喊道:“天哪!他的墓在哪里?”
“根本没有。”年轻人回答说,“用不着为活人筑墓!”
“怎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吗?”
“他就像我一样还活着。我叫俄瑞斯忒斯,是你的弟弟。看看我身上的这块标记,这是
父亲当年烙在我的手臂上的。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吗?”
他们正在说话,那个先前给王后送来噩耗的使者从宫中走出来。他就是俄瑞斯忒斯的仆
人,当年厄勒克特拉托付他把弟弟送往福喀斯。“时间紧迫,”他看着俄瑞斯忒斯说,“报
仇的时刻到了。现在只有克吕泰涅斯特拉一个人在宫中,埃癸斯托斯还没有回来。”俄瑞斯
忒斯点点头,立即与他忠诚的朋友皮拉德斯,福喀斯国王斯特洛菲俄斯的儿子,一起闯进宫
去,后面紧跟着他的一群随从。厄勒克特拉伏在阿波罗神坛前虔诚地祈祷,然后也奔进宫去。
一个时辰后,埃癸斯托斯回到宫中,他刚进来就打听带来俄瑞斯托斯死讯的福喀斯人在
哪里。这时,他看到厄勒克特拉,于是嘲弄地问她:“那些外乡人在哪里?听说他们毁灭了
你的一切希望,是吗?”
厄勒克特拉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平静地回答说:“他们在里面!”
“那是真的吗?”他又继续问道,“他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报告他的死讯吗?”
“是的,”厄勒克特拉回答说,“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把他带来了。”
“这是我从你的口中听到的第一句令人愉快的话!”埃癸斯托斯讥讽地笑了笑,“他们
当然带着死人啰!”
埃癸斯托斯满怀喜悦地朝俄瑞斯忒斯和他的随从走去,他们正抬着一具裹着的尸体从内
室向外廷走来。“呀,快拉开裹尸布吧!”国王大声地命令,“按照礼仪,我也应该悲悼
他,他毕竟是我的亲戚。”
俄瑞斯忒斯回答说:“君王,还是你自己来打开吧。只有你才能享受这份光荣!”
“这是对的,”埃癸斯托斯说,“但先请克吕泰涅斯特拉过来,让她也看看她高兴看的
东西。”
“克吕泰涅斯特拉就在眼前。”俄瑞斯忒斯大声说。于是国王轻轻地揭开一角裹尸布,
他惊叫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他面前躺着的不是俄瑞斯忒斯的尸体,而是王后克吕泰涅
斯特拉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中了什么样的圈套呀!”
俄瑞斯忒斯吼声如雷地回答说:“你难道不知道跟你说话的活人就是你所认为的死人
吗?你看到没有,俄瑞斯忒斯就站在这里?他要为父亲报仇!”
“请听我解释,”埃癸斯托斯慌忙恳求说。但厄勒克特拉劝她弟弟别听他的废话。随从
们一起动手,把国王推入内宫。就在埃癸斯托斯杀害阿伽门农的浴室里,他被复仇者的利剑
杀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