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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孝子 师道不可测, 父道不可违。 反正有真味, 童心浑如水。 小大由之 老娘胸前宽, 情郎眼欲穿。 什么了不起! 小娘不稀罕! 如影随形 裸肉竟横陈! 旁有老相亲! 回首聊惊艳, “对影成三人!” 猪小姐 不吹喇叭不鼓盆, 何劳选美费精神! 天下母猪三千水, 唯君痴肥最可人! 三言绝句 你叛乱, 我乱判: 判多少, 四年半! 一九八一年七月二十七日 狭路相逢 我把你撞, 你把我踩。 本非冤家, 奈何路窄! 一九八一年七月二十八日 李诗四首 无所逃 杨增悌告诉我:“李善培在美国被一个黑人杀死了。”做此诗。 人无所逃天地间, 无地总比你大。 当天罗地网张开, 你必须“买它怕”。 *** 你曾经逃入田园, 也曾经逃入古刹, 你总是一逃再进, 把自己一吓再吓。 终于你逃离乡土, 帮了“美国人的老爸”。 你发誓永不回头, 一任酸甜苦辣。 *** 你辛苦落户天涯, 你庆幸一无牵挂。 你躲过本地的瞄准, 却死在异邦的枪下。 一九八一年 坟 一切都集合起来了, 当泪水平行了雨淋。 一铲铲黄土埋下、埋下。 直埋起一座新坟。 送葬的人鱼贯前进, 个个都黯然伤神—— 这世界不只有你,不只有你, 也有我们 一切都疏散开来了, 当风声吹落了雨淋。 一片片荒草爬上、爬上, 直爬上一座孤坟。 送葬的人鱼沉雁杏, 个个都无处可寻—— 这世界只有你,只有你, 没有了我们。 老白之死 我是一只老白狗, 体重至少二十磅, 年轻时候劲儿足, 年老来时精力旺。 生平最爱狗咬狗, 打起架来毫不让。 打赢以后叫几声, 威风八面照张相。 一朝春尽狗颜老, 人不胖我我自胖。 自知死期已读秒, 阎王要来敲竹杠, 躲在地上等咽气, 忽然爱神从天降: 一只母狗姗姗来, 手脚并用真漂亮。 不管自己几更死, 纵身一跃先扑上! 母狗转身就裸奔, 三步五步逃出巷。 我在后面加紧追, 汽车看我不敢撞。 阎王大喊时间到, 一把抓住死不放。 我骂阎王不通融, 功亏一篑太混账。 狗命既然不得饶, 只好自把挽歌唱: “虽无美女来送抱, 却有美女来送葬。 狗生自古谁无死? 死得就是不一样!” 一九八一年 隔世 隔世的没有朋友, 别做那隔世的人, 隔世别人就忽略你, 像忽略一片孤云。 *** 离开你了——柔情媚眼 离开你了——蜜意红唇 什么都离开了你, 只留下一丝梦痕。 *** 当子夜梦痕已残, 当午夜梦痕难寻, 你翻过隔世的黑暗, 又做了一片孤云。 一九八一年 题泰国漫画 落井下石人间多; 雪中送炭人间少。 飞来横祸人间多; 飞来直椅人间少。 虽然岛是监狱狱是岛, 有个椅子总比没有椅子好! 一九八一年 鼓里与鼓上 狱中独居,楼上关了独居的死回,戴着脚镣,彳亍踉跄,清晰可闻。 我在鼓里, 他在鼓上。 他的头昏, 我的脑胀。 声由上出, 祸从天降, 他若是我, 也是一样。 *** 我在鼓里, 他在鼓上。 他走一回, 我走十趟。 他向下瞧, 我朝上望。 我若是他, 也是一样。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三日 情诗十四首 真与幻 人说幻是幻, 我说幻是真。 若幻原是假, 真应与幻分。 但真不分幻, 幻是真之根。 真是失真幻, 岂能现肉身? 肉身如不现, 何来两相亲? 真若不是幻, 也不成其真。 真幻原一体, 絮果即主因。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五日 随你化成一个 她从来不愿说, 显得好沉默。 但她一旦开口, 什么都是你的。 *** 她从来不肯给, 显得好吝啬。 但她一旦张开, 什么都让你做。 *** 她从来就是冷, 显得好萧瑟。 但她一旦解冻, 随你化成一个。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七日 裸相有庄严 我是中心点, 你是一个圆。 由你包住我, 共参欢喜禅。 *** 爱情幻中幻, 人生玄又玄。 玄幻得实体, 上下两缠绵。 *** 虽云色即空, 叫我恣意怜。 事事全无碍, 裸相有庄严。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七日 “好吧!” 爱她的百种柔情, 爱她的千般无奈, 她说了一声“好吧!” 然后还情债。 *** 她任我前呼后拥, 她任我寻欢作爱。 她收回那声“好吧!” 连说“你真坏!”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七日 直到这一刻来临 享受她柔情似水, 享受她眼波如神, 享受她哀求、闪躲、挣扎, 享受她喘息、泪痕。 多少幻情, 多少等等, 直到这一刻来临。 *** 看她用身体作画, 画出她纤弱均匀; 听她用声音作谱, 谱出她宛转呻吟。 多少幻情, 多少等待, 直到这一刻来临。 *** 她一切为我成长, 她一切为我横陈, 她心上欢喜奉献, 奉献给身上的人。 多少幻情, 多少等待, 直到这一刻来临。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七日 爱里 爱里不见是非, 爱里不见强弱, 爱里只有情, 情没有对错。 *** 爱里只见花飞, 爱里只见叶落, 爱里只有美, 美没有善恶。 *** 宁愿因情生灾, 宁愿因美致祸, 宁愿情人说谎, 可是我不说破。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七日 请把恋爱终止 请把恋爱终止, 一切都要告停。 唯有有中生无, 无情才是有情。 *** 何必伤心泪尽? 何必理屈词穷? 唯有深入浅出, 浅情才是深情。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五日 情书会失败 爱不能分离, 分离不可靠。 爱一失掉身体, 就不可逆料。 *** 爱靠身体连接, 情书会失效。 情书愈寄愈要丢, 哪怕寄挂号。 *** 高人不信写情书, 只相信拥抱。 知道拥抱一不成, 就大事不妙。 *** 有人日夜写情书, 想来真好笑。 还是趁早存点钱, 去买安眠药。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五日 情就会退票 尽量少的情, 尽量多的笑。 不是情多不好, 而是不可靠。 *** 尽量松的情, 尽量紧的抱。 不是情紧不好, 而是常无效。 *** 尽量淡的情, 尽量浓的要。 不是情浓不好, 而是会跑掉。 *** 欢乐比情更真实, 欢乐是创造。 没有欢乐卧底, 情就会退票。 一九八二年 酒藕 你一口, 我一口, 同喝一杯酒, 酒里见真情, 真情难回首。 *** 你一口, 我一口, 同吃一片藕, 藕断却丝连, 丝断如杨柳。 *** 人生离合不可知, 我再来时你已走。 除了旧情无回忆, 除了回忆无所有。 一九八二年一月十八日来信前一小时 情老 好花应折, 因为花会老。 莫等盛开, 折花要趁早。 *** 春天应寻, 因为春会老。 莫等冬去, 才把春天找。 *** 爱情应断, 因为情会老。 劳燕先飞, 是为两人好。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五日 然后就去远行 花开可要欣赏,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花谢, 才能记得花红。 *** 有酒可要满饮,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大醉, 才能觉得微醒。 *** 有情可要恋爱,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恋得短暂, 才能爱得永恒。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三日 形而下的形而上 我们相逢, 在万年的一段; 我们相遇, 在大千的一站。 多少复杂,多少变幻, 多少奇遇,多少条件, 我们相切, 在几何的图案。 *** 我们相会, 在时间的一刹; 我们相对, 在空间的一榻。 多少巧合,多少惊讶, 多少因缘,多少牵挂, 我们相依, 在人海的大厦。 *** 我们相爱, 在永恒的一晃; 我们相恋, 在无限的一荡。 多少起伏,多少希望, 多少进出,多少流畅, 我们相交, 在形而下的形而上。 一九八一年 插花 透过四栏柱, 透过一窗纱, 我爬到窗前下望, 看到那黄花。 她向我摇摆, 问我你好吗? 我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 *** 透过四栏柱, 透过一窗纱, 我爬到窗前吸气, 闻到那黄花。 她向我摇摆, 问我你好吗? 我没有说话, 只是闻着她。 *** 透过四栏技, 透过一窗纱, 我飘到窗前做梦, 摸到那黄花。 她向我摇摆, 问我你好吗? 我没有说话, 只是把她插。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日狱中作 (日本花道插花派别的”主月流”是不敢领教的。) 老兵 老兵永远不死, 他是一个苦神。 他一生水来火去, 轮不到一抔土坟。 *** 他无人代办后事, 也无心回首前尘, 他输光全部历史, 也丢掉所有亲人。 *** 他没有今天夜里, 也没有明天早晨, 更没有勋章可挂, 只有着满身弹痕。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六日作,五月八日改 两首反中立的诗 一面倒才对 四面受敌敌不少, 八面威风一面倒。 丈夫生为湖海客, 从来不做墙头草。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狱中作 有个“中”字真不好! 浪花来了就是海, 浪花退了就是岛, 这叫海滩, 它不会天荒地老。 *** 跑的来了就是兽, 飞的来了就是鸟, 这叫蝙蝠, 它不是人间主角。 *** 不耍是这又是那, 不要是站又是倒, 不要中间, 不要中立, 有个“中”字真不好!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狱中作 墓中人语 爱尔兰民歌《丹尼少年》(Danny Boy),是我生平最喜欢的一首歌。歌中写情人在生死线外,幽明永隔,死者不已,生者含悲,缠绵凄凉,令人难忘。尤其听到汤姆琼斯的变调唱法,更把它唱得多情感人。 我一直想把这首歌译成中文,但是迁就用韵,未能如愿。一年前我试译了一半,还没译完,就入狱了。今天上午整理旧稿,发现了这一半译文,决心把它译完。花了一个半小时,用直译意译混合法,居然把它译成了。 DANNY BOY Oh DannyBoy,the pipes,the pipes are camng From glen to glen and down the mountainside The summer's gone and all the roses are falling It's you,it's you must go and I,I must bide, But come ye back when summer is in the meadow And when the valley is hushed and white with snow Then I'll be here in sunshine or in shadow Oh Danny,Danny Boy,Oh Danny Boy,I love you so But come to me,my Danny,Danny,oh say you love me If I am dead as dead I well may be You come and find a place where I'll lie And kneel and kneel and say,yes,and say an Ave,an Ave You'll find me 译文 哦,Danny Boy,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当草原尽夏, 当雪地全白。 任晴空万里, 任四处阴霾。 哦,Danny Boy, 我如此爱你,等你徘徊。 哦,说你爱我,你将前来, 纵逝者如斯, 死者初裁。 谢皇天后土, 在荒坟冢上, 请把我找到,找到, 寻我遗骸。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 [附记])照爱尔兰民歌的原始意味,这首歌是写父子之情,Danny Boy最后寻找到的,是父子之爱。我这里意译,当然别有所延伸,特此声明如上。 情律 何必三千饮? 天生只一根! 一根得其所, 一日存其真。 三千皆是幻, 何必现肉身? 曲中人不见, 斯人即知音。 一九八三年一月八日晨 菩萨写诗 李筱峰在去年十二月十日“人权日夜”,在贺年片上写“叙近况致敖之先生”七绝一首,原诗是—— 半年学做书呆瓜,未上草山看鸟鸦。 不写文章不吵架,偶尔怀念李菩萨。 收到贺年卡后一个多月,我心血来潮,一边独吃晚饭的十二个饺子,一边写了这四首诗: 文章应该经常做,菩萨岂可偶尔想? 学术研究多狗屁,不当书呆又何妨? 屠龙何须大溪地(Tahiti)?打虎何须景阳岗? 空灵全凭空手道,实心老信不说谎。 *** 落花独看人独立,微雨自愿我自躺。 我不入狱谁入狱,哪惜零落同草莽! 爱国目无五花瓣,求世不怕五花绑。 草山冬色含春意,低眉笑话国民党! 一九八三年一月十六日 剪他三分头! 教育部长朱汇森是个什么事也不能做也不敢做的庸才兼好好先生,好好先生其实就是乡愿。一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我出版《李敖全集》第一册,就收有我为中学女生头发而向他抗议的一首诗,内容如下: 不要西瓜皮 报告朱部长: 不要西瓜皮! 好人弄成丑八怪, 教人真着急。 *** 报告朱部长: 不要西瓜皮! 万众一心就够了, 不必头发齐。 *** 报告朱部长: 不要西瓜皮! 顺应民意最重要, 别做万人敌。 *** 报告来部长: 不要西瓜皮! 要知它们多难看, 去问来阿姨。 一九七九年 这诗发表后,我看到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四日的《中国时报》,在“异想天开”栏下,有板桥市民权路陈迪先生写的一篇《请部长也剪三分头》,全文如下: 我想帮教育部长理三分头。这样,当他望进镜子里去的时候,便可明白我家刚上国一的小弟落发时的伤心。再帮教育部长太太剪个西瓜皮,让教育部长大人天天面对着一个滑稽可笑的景象,终可明白“发禁”对千千万万的小女孩是开了多大的玩笑。只是,我的力气不很大,须得仁见仁姐、仁弟仁妹的帮忙。因为,要教育部长大人理个不能上镜头的三分头,他必定不肯,必会拼命挣扎逃跑。到时候,请你们帮我把他压个动弹不得,才能在他老人家的头上理出一个美好的弧度来。其实你们帮我的忙,也就是帮教育部长的忙,因为依我这小人物的头脑想来想去,他老人这头脑异常坚固,又才‘发禁”如此偏好,天下还有谁比他更合适这种发型呢?助人为快乐之本,咱们何乐而不为? 这几天天天头痛,我从这篇有趣的文字中,得到头痛中的灵感,今晚花了十分钟,再写一首诗: 剪他三分头!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理发大家来请客, 请他那混球。 ***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既然他要剪我们, 我们就报仇。 ***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要五大家一齐丑, 不给他自由。 *** 按住朱部长, 剪他三分头! 剪完通知消防队: “老朱要跳楼!” 一九八三年一月三十日夜 “癣”与“屁” 我们当的 是古典集权的奴隶; 我们戴的 是现代统治的长枷。 我们也会 喊、叫、挣扎; 但换回的 是打、骂、高压。 这本是应付的代价 因为我们不唱梅花; 这本是该受的原罪 因为我们要做乌鸦; 这本是必然的结果 因为我们 死在这里、不会离开、没有“牙刷”! 我们就是我们—— 顶天的人,不怕天塌! 我们被踩在脚下, 很渺小 实在一无可夸。 但有渺小的壮志, 也可喊几声“好哇!”“好哇!”—— 我们是身上的“癣”, 痒不痒在我, 抓不抓在他! 我们是肚里的“屁”, 臭不臭在我, 放不放在他! 在抓放之间, 在放抓之间, 我们就是我们—— 顶天的人,不怕天塌! 一九八三年二月一日半小时写此诗 我爱大猩猩 人爱小猴子, 我爱大猩猩。 卧倒千斤重, 坐牢一身轻。 在内心头热, 对外冷如冰。 什么都不想, 只想李敖兄。 *** 人有小猴子, 我爱大猩猩。 五岳都落实, 四大自皆空。 随地就小便, 到处可出恭。 有屁就直放, 何必上茅坑? *** 人爱小猴子, 我爱大猩猩。 不闻五鼎食, 只见五鼎烹。 甘心付代价, 哪能怕牺牲? 自作就自受, 安肯一杯羹! *** 人爱小猴子, 我爱大猩猩。 含冤六月雪, 吐气五更风。 叉腰装大蒜, 咬牙啃青葱。 苦中能作乐, 乖乖隆的咚。 *** 人爱小猴子, 我爱大猩猩。 不洗热水澡, 但听寒山钟。 多情似小妹, 寡欲赛老僧。 痛恨墙头草, 只做不倒翁。 一九八三年二月六日晚 自赞五首 五湖之人,困处此岛。 青春已尽,年纪渐老。 伸张正义,以代天讨。 欲罢不以,只好乱咬。 五湖之人,因处此岛。 雄心大大,地方小小。 敌人多多,朋友少少。 不守规矩,能使人巧。 五湖之人,困处此岛。 高风荡荡,余情袅袅。 给我写信,就是投稿。 没有秘密,一律发表。 *** 五湖之人,困处此岛。 小时察察,老来了了。 招猫逗狗,自寻烦恼。 求仁得仁,有何不好? *** 五湖之人,困处此岛。 夙夜匪懈,东翻西找。 抬头看天,低头看屌。 一代英雄,今之国宝。 一九八三年三月八日下午十分钟写完 洋和尚和录音带 一九六六年一月,Cavalier杂志有洋和尚放录音带代撞钟一漫画,此“西餐叉子吃人肉”这现代化也!感而有诗三首: 又做和尚又分派, 又做行者又常在。 魔鬼常在青天中, 上帝更在青天外。 起撞晓钟频独语: 改善设备要赶快。 保必声声次次破, 大家改听录音带! *** 又做和尚又无奈, 适人空门成一害。 晚上凄凄看月华, 白天昏昏挨日晒。 钟楼顶上锁春愁, 修道院里除情债。 何必声声次次敲, 大家改听录音带! *** 又做和尚又作怪, 一贫如洗像乞丐。 红尘看破总成空, 成空以后变无赖。 人人做人不及格, 上帝做人也很菜。 何必声声次次敲, 大家改听录音带! 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六日 反咬高人吕洞宾 有话直说不抹角, 有屁直放总认真。 丈夫做人要痛快, 何能不骂三家村? 举世滔滔多走狗, 最难辜负美人恩, 红颜未老我先老, 一朝春尽死生分。 *** 流水送花多有意, 白云出岫总无心。 君子爱人以正道, 小人爱人香喷喷。 鹰扬牧野得其大, 狗抢骨头失其尊。 不识高人高格调, 反咬高人吕洞宾。 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七日十分钟作 他 枯藤老树低人家,小桥流水涂昏鸦。 天地只要你和我,你我之外不要他。 *** 别说夕阳已西下,且等晨光透窗纱。 半夜漆黑真可笑,可笑还在唱梅花。 *** 前途有限何所计?后患无穷总堪夸。 只怜孺子缺牛奶,谁管大权一把抓? *** 我是人间湖海客,今来蓬岛把队插。 洗耳不用黄河水,遮面何须靠琵琶! ……(略——编者) 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四日晨 “于人曰浩然, 沛乎塞苍冥” ——怀念居浩然 昨天上午,四季出版公司转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居蜜写给我的: 李敖先生: 家父于今年三月五日病逝澳大利亚,享年六十六岁,在他遗物中,发现此首诗(见附纸),不知他寄给你否?大概是写于一九七二年美国加州旅行期间,因为是写在当时旅行用一小记事本上。想他是有感而发,寄一份给你,以慰他心。祝暑安 居安 于台北旅次 一九八三年六月十七日附纸的诗上,居蜜写着“居浩然作于一九七二年旅美期间”字样,原诗为居浩然亲笔: 天涯怀李敖 傲骨本夭生 非能口舌争 有才君佯狂 无势我真怜 击鼓敢骂曹 任性终误萧 浮云遮白日 狱中作长啸 居浩然人奇于文、文奇于诗,他的离去,令我颇为感伤。接到居蜜的信,看到居浩然写给我的遗诗,我决定写四组新作,怀念这位老朋友: 居蜜寄片纸,我怀居浩然。 人去黄河北,君飘澳洲南。 乱世迷浮海,番邦卜桃源。 不见故人返,但见女儿还。 *** 寸心集中在,狂歌五柳前。 字里萌深意,行间斥浅盘。 朋友十年狱,敌人一口狱。 厩马未肥死,失弓已断弦。 大义执何往?进世不逃禅。 广济一声在,牛津五湖船。 细味他乡水,难饮青春泉。 斯人斯疾也!青藤终病猿。 世人皆欲杀,君独对我怜。 芜诗哪忍寄?青山白胜蓝。 沛乎苍冥塞,死矣谢愁颜。 愁颜化涕泪,泪下人影寒。 这诗要读《论语》、《楚辞》、《陶渊明集》、《寸心信》(居浩然著)、《陆放翁集》、《徐文长逸稿》、《文文山集》等书以及旁斯·得·利昂(PonceDe Leon)《青春泉》(Fountain of Youth)等中外典故,才能完全读懂,我无法一一细为笺注了。只是有一个典故,倒颇该细说,那就是“青藤”一典。“青藤”是徐文长的号。 徐渭(一五二一——一五九三),字文长,号青藤,别署天池山人、田水月,浙江绍兴人。他只是明朝的秀才,但是他文思敏捷,以才气被浙江巡抚胡宗宪赏识。《明史》说: 渭知兵,好奇计,宗宪擒徐海,诱正直,皆预其谋。藉宗宪势,颇横。乃宗宪下狱,渭惧祸,遂发狂,引巨锥珺耳,深数寸,又以椎碎肾囊,皆不死。已,又击杀继妻,论死系狱,里人张元忭力救得免。 徐文长用锭子扎自己耳朵,是四十五岁的事。第二年就杀了老婆,此后一直在狱。四十八岁母亲死了,他出来办好丧事,再回去坐牢,五十三岁才出狱。袁宏道《徐文长传》说他: 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竞不得死。……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 这样一个天才人物,竟“数奇不已”(命运总是不好),一辈子坏命,真太令人同情了。 居浩然虽然没坐过牢也没杀过老婆(他的夫人美丽、多才而贤慧),但他晚年竟精神状态有异,“遂为狂疾”,这是很令朋友同情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了!”徐文长以后,大概只有居浩然可以上追古人了。 居浩然一九一七年生,湖北广济人。国立清华大学、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出身,又在美国哈佛、英国牛津等地进修。曾任淡江大学校长、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教授。他的允文允武,一似徐文长,他的才气、霸气、精神病,也一如徐文长。他是我一生中罕见的一位最率真,最有才华的朋友,他的衰病与离去,令人惋惜不已。 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在台北 居然叫艺术家 人家画“流民图”, 他们只画荷花。 他们一片冷血, 居然叫艺术家。 *** 人家画“行刑图”, 他们只画荷花。 他们一片无情, 居然叫艺术家。” *** 他们逃避现实, 身披艺术袈裟; 他们逢迎权贵, 必盼前总统夸…… *** 这些荷花骗子, 居然叫艺术家! 真该踢他一脚, 骂他个“去你妈!” 一九八三年七月一日晨 孔明歌 心热不能成大事, 因为它常错。 要用大脑指挥心, 这样才上策。 *** 如何变得有大脑? 那要隆中卧。 孔明一旦出茅庐, 风云全变色。 *** 孔明具有大头脑, 羽扇真开廓。 他使孙权成孙子, 曹操空横槊。 *** 孔明才是政治家, 他不是政客。 政客其实没大脑, 政客常失落。 *** 孔明只要出山清, 不要清君侧。 心知最后一场空, 但他不说破。 *** 孔明鞠躬又尽瘁, 只有做做做。 但问耕耘好不好, 不再问收获。 *** 孔明明知无大将, 他们太软弱。 但他仍要斩马谡, 当头给棒喝。 *** 孔明未捷身先死, 一切云烟过。 孔明大脑终成灰, 孔明心儿热。 一九八三年七月之晨 打倒就是要打倒 打倒就是要打倒, 实在因为你不好! 别人都在朝前冲, 阁下居然原地跑。 持盈保泰算什么, 你的局面真正小。 这样怎么行民主? 民主早被大锅炒。 *** 打倒就是要打倒, 实在因为你不好! 别人都在打硬仗, 阁下居然想取巧。 假凤虚凰做政客, 政客其实是老鸨。 这样怎么行民主? *** 打倒就是要打倒, 实在因为你不好! 别人两眼朝上看, 阁下居然左右藐。 通敌声中谈团结, 共识会里充大老, 这样怎么行民主? 民主早被扫把扫。 *** 打倒就是要打倒, 实在因为你不好! 别人都在坐牢去, 阁下居然墙头草。 这样怎么行民主? 民主这样不得了, 我们就要打倒你, 朝你屁股踢一脚! 一九八三年九月十七日 谁要吃香蕉? 人心已大变,流行铁板烧。 自由天边外,民主海底捞。 何来诸葛亮,只见司马昭! 谁把狂澜挽?使君一肩挑。 *** 人心已大变,流行铁板烧。 中国临床试,功夫当面剥。 名师现身手,童子不操刀。 操刀人独立,法名是曹操。 *** 人心已大变,流行铁板烧。 庵中少尼迹,月下无僧敲。 飞将龙城在,空姐凤还巢, 我佛大欢喜,一裸见风骚。 人心已大变,流行铁板烧。 台面眼儿媚,赌桌手段高。 虎头逼蛇怅,狗尾谢续貂, 但知烹小鲜,谁要吃香蕉? 一九八三年九月二十四日 撒尿歌 ——题希腊神话中大力上海格 立斯(Hercules)小便图 别信那老官僚前呼后拥那一套; 别信那新女性装模做样那么俏, 他们再风光、再神气活现, 也不能不关起门来偷撒尿。 *** 别信那大明星表情端庄那么俏; 别信那小党棍呼么喝六那一套, 他们再高贵、再摆臭架子, 也不能不关起门来偷撒尿。 *** 我们不是这种狗男女, 我们率性、自然、又可靠。 我们要打碎山门,撕破假脸, 在他们门前去撒尿。 *** 什么他妈的体制不体制; 什么他妈的礼貌不礼貌, 我们就是要打倒、打倒、打倒, 看他们灰头土脸、鸡飞狗跳。 *** 我们是英雄豪杰大力士, 我们要热情救世把时势造, 我们要公开打倒伪君子, 他们在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去撒尿! 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一日 要建设,先破坏 大铁锤, 有气派, 一砸砸掉一大块, 谁变阻碍就砸谁, 砸得乡愿喊无奈。 乡愿不知大道理, 只知持盈又保泰, 但求一切换苟安, 苟安以后变阻碍。 先知断言他们错, 力倡思想来挂帅。 思想挥舞大铁锤, 咚咚咚咚除大害。 乡愿大叫别砸了: “这样大事会弄坏!” 先知听了笑起来: “你们真该被淘汰! 须知建筑大道理, 基地铲平才能盖, 要想迎新先除旧, 要想建设先破坏。 只知左右两逢源, 何能同仇又敌忾?” 先知浩然无反顾, 自己前进大步迈。 嘴里高唱凯旋歌: “去他妈的‘新生代’!” 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万古风骚一羽毛 唐朝杜甫诗写:“三分割据纤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清朝赵翼诗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合并他们的名句,写出这个题目。 苏轼以“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写诸葛亮,写出了这位大人物一派从容的风度,这种手上有羽毛的从容,我最喜欢。大丈夫立身行事,为什么要那样紧张、那样严重、那样不洒脱呢?国家大事,也可以在女人大腿上办的。古代罗马英雄们,在orgy式的作乐中,使敌人“灰飞烟灭”,他们的从容,真可见一斑矣。 所以,英雄要有“一羽毛”来调济调济。 相对的,美人也要“一羽毛”的。简·方法有一张“一羽毛”式的照相,可得万古风骚,“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我感而有诗,写五古一首如下: 丈夫救世热,风俗渐转簿: 人情一杯水,我酒味醇醪。 寒天拥冷暖,长夜自逍遥, 群五虽参差,适我无非嘲。 乱世轻性命,苟存又何达? 出山英雄泪,闻达我亦豪。 蜗角争何事?屠门尚可嚼: 谈笑秦军退,偃息却黄袍。 回向尘寰里,浑沌在一凿。 弱水三千伏,我独取一瓢。 江山才人落,美女亦寂寥, 从容风骚在,独领一羽毛。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两亿年在你手里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日夜得 南美化石,给梦中的小叶 两亿年在你手里, 时间已化螺纹。 三叠纪生命遗蜕, 告诉你不是埃尘。 从螺纹族人过去, 向过去试做追寻, 那追寻来自遥远, 遥远里可有我们? *** 两亿年在你手里, 时间已化螺纹。 中生代初期残骸, 告诉你万古长存。 从螺纹旋人过去, 向过去试测无垠, 那无垠来自遥远, 遥远里会有我们? *** 两亿年在你手里, 时间已化螺纹。 南美洲渡海菊石, 告诉你所存者神。 从螺纹旋人过去, 向过去试问余痕, 那余痕来自遥远, 遥远里正有我们。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一日晨 地质学上,“三叠纪”是Triassic,“中生代”是Mesozoic。,“菊石”(鹦鹉螺化石)是ammonite。中国古人说“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化石给我的感觉,正是如此。 爱是纯快乐 爱不是痛苦! 爱是纯快乐。 当你有了痛苦, 那是出了差错。 *** 爱是不可捉摸, 爱是很难测。 但是会爱的人, 丝毫没有失落。 *** 爱是变动不居, 爱是东风恶。 但是会爱的人, 照样找到收获。 *** 爱是乍暖还寒, 爱是云烟过。 但是会爱的人, 一点也不维特。 *** 爱不是痛苦, 爱是纯快乐。 不论它来、去、有、无, 都是甜蜜,没有苦涩。 一九八四年一月三日夜 把她放在遥远 爱是一种方法, 方法就是暂停。 把她放在遥远, 享受一片空灵。 *** 爱是一种技巧, 技巧就是不浓。 把她放在遥远, 制造一片朦胧。 * 爱是一种余味, 余味就是忘情。 把她放在遥远, 绝不魂牵梦萦。 爱是一种无为, 无为就是永恒。 永恒不见落叶, 只见两片浮萍。 一九八四年一月五日夜 爱的秘诀 爱是快快乐乐, 不是多愁善感。 我不爱得太深, 只要爱得很浅。 *** 爱是笑口常开, 不是愁眉苦脸。 我不爱得太近, 只要爱得很远。 *** 我是多情情人, 喜欢以眼还眼: 眼里意乱情迷, 心里迷途知返。 我愿有始无终, 我愿有增无减, 我愿爱得沉默, 沉默就是呐喊。 一九八四年一月六日 何妨看一线天 生存在夹缝里, 我们必有不甘。 不甘没有关系, 我们腰杆不弯。 前后都是黑暗, 我们好像孤单。 我们没有视野, 只能看一线天。 *** 生存在夹缝里, 我们身似坐监。 坐监没有关系, 我们功不唐捐。 前后都是黑暗, 我们不再孤单。 我们苦中作乐, 何妨看一线天。 一九八四年一月十七日 一片欢喜心 对夜坐着笑 太阳落西方, 晚星在闪耀, 小岛静还巢, 我也不再叫。 *** 月像一枝花, 高空里清照, 一片欢喜心, 对夜坐着笑。 The sun descending in the west, The evening star does shine; The birds are silent in their nest, And I must seek for mine. *** The moon like a flower In heaven's high bower, With silent delight Site and smiles on the night. 今天午餐时,边吃边译英国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子夜歌》(Night)的前二节,顺便写些感想。 我年轻时候,也未尝不有“强说愁”的情况,虽然并没像骚人墨客那样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但是某种程度的“滥情”,还是有的。这种“滥情”,使我不喜欢一个人独自欣赏月色,我觉得,月色只有在跟美女一起时候,才有情怀。若无美女在旁,自己一个人,就有冷清之感和苍茫之感,反倒使自己若不胜情。 如今我年纪渐大,我已有“识尽愁滋味”的历练,我历练得看月怀远,已经全无“滥情”存在,“月可使人愁,定不能愁我。”——我已全然是快活的欣赏者了。 布雷克这首诗,颇有一个“快活的欣赏者”心境,我把它意译出来,以汇东海西海古人今人之一乐。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九日 不让她做大牌 把她放在遥远, 不让她做大牌, 不让女人坐大, 即使她不再来。 *** 不把白的染黑, 不把黑的涂白。 不让黑白颠倒, 即使她不再来。 拿破仑流放到南大西洋圣赫勒拿(st.Helena)岛,在日记里写道:“女人是我们的财产,而我们却不是她的财产……她是他的财产,一如果树是园丁的财产一样。”拿破仑对女人的这种隶属观念,远在他制订法典时代就形成了。他在制订会议上说:“丈夫有权向他的女人说:‘太太,你不得出门!太太,你不得到戏院去!太太,你不得见某人、某人!’这个就是说:‘太太,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是属于我的。”’拿破仑这种观念,在平等观点上,是错误的,但这一观念,不论他一生中是得意或失意、是飞黄腾达或穷途末路,他都坚信不疑。在这一基调上,他对女人,显然存有一种悲观的了解,虽然这种了解,并没阻却他对美女的喜爱。只是喜爱之中,他不容女人占上风而已。因为人间的事,被女人占了上风,常常毁了男人,也毁了女人自己。 今天清早四点半起床,写了这八行小诗,想起这跟美女纠缠不清的拿破仑,特别写他几句。 一九八四年二月八日 我为她雕出石像 她曾是小小叛徒, 来自那长安叠嶂。 她有着青春、生趣、美, 去迎接人间万象。 她飘零在十字架旁, 以为是复兴岗上, 她迎接了一片漆黑, 把漆黑当作光亮。 当同伴只是弱者, 为弱者,她自我埋葬: 她不再上升、上升、上升, 她一任自己下降。 她甘心矮化自己, 情愿和世俗一样: 为爱情放弃闪光, 为弱者错认希望。 她希望水涨船高, 在人间没有异样; 她忘了悲惨世界, 对悲惨只有抵抗。 我看她走在路边, 忍不住陪她一趟。 鼓舞她重新闪光, 闪光出新的欢唱。 艺术藏身在大理石中, 米开朗琪罗将它解放; 她藏身在小岛深处, 我为她雕出石像。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二日想起:十四日写定 不复春归燕 却似如来佛 丈夫志救世,回向布大德。 断臂全一体,割肉度群魔。 敌人须开化,党棍要反驳。 只见家天下,何处有民国? *** 民国已代数,所余是几何, 未闻识途马,只见呆头鹅。 百姓蝼蚁命,大老乌龟壳。 警察处处在,无处不网罗。 *** 民国亡无份,天下兴有责。 叛乱考一百,从良不及格。 入监笼中鸟,出狱地头蛇。 不复春归燕,却似如来佛。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午 只有干干干! 从不“三点半” 从不“六点半” 从来财色我都有, 财色不足看。 *** 不去电影院, 不去乌龙院, 只去埋头写文章, 恶言把人劝。 *** 不做流浪汉, 不做自了汉, 丈夫人世救苍生, 立志要实践。 不入滑稽传, 不入隐逸传, 笑里藏刀亦奸雄, 山林有炸弹。 *** 不当票据犯, 只当叛乱犯, 我叛乱来你乱判, 大家法庭见。 *** 只有主力战, 只有殊死战, 没有泪眼看黄花, 只有干干干! 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九日晨以一小时作 赌的哲学 不愿做大官, 只愿做大牌。 大牌梭倒呼么容, 看人中发白。 *** 高人心怀凌云志, 志岂在赌台? 一掷千金送朋友, 谁靠赌发财? [后记]我本有赌徒性格,年轻时候,工作之余,嗜赌尽兴,赌友多是影剧圈内政工干校系出身的国民党,我戏乎为“国共合作”,后来坐牢了,赌友星散。前年我过生日,骆明道坚邀赌一次,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豪赌。此后我有意志说不赌就不赌。我一直喜欢赌,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我去全神贯注,对这门子嗜好,我就戒掉了。(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一日)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四季里总有秋天, 秋天是一种感喟: 正因你难以寻春, 对夏日你无法插队。 ——别伤感黄叶凋零, 且珍惜仅有的青翠。 *** 人生里总有中年, 中年是一种狼狈: 正因你不再童真, 对青年你不属一类。 ——别回首旧日光华, 且留恋残梦的未碎。 *** 逼近的是冬天的娇阳, 逼近的是老去的彩绘, 逼近的是处处美酒, 可惜的是我已难醉。 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脱脱脱脱脱 “饥餐胡虏肉” 没肉可下锅; “渴饮匈奴血”, 没血怎么喝? “采菊东篱下”, 东篱有一棵。 菊花与剑外, 何妨上餐桌? *** 放浪形骸内, 其妙不可说。 浮岛水之泪; 富士山之阿。 但爱我“立华” 何用苏幕遮? 苏幕遮不住, 胡牌要自摸。 *** 只唱西洋曲, 不哼东洋歌。 口吃小日本, 心喊大抗倭。 扶桑算老几? 中华第三波。 人境不问禁, 脱脱脱脱脱。 一九八四年四月十三日 《一个文法学家的葬礼》 十九世纪英国诗人勃朗宁(Robert Brownig)有一首长诗,叫《一个文法学家的葬礼》(A Grammarian's Funral),写一个文法学家死了,他的学生们抬着棺材,到高山去埋。他们一面向上走,一面谈论死者的种种。这位学者一辈子发愤治学,死而后已,在易箦之前,他口不能说话了、腰以下都僵硬了,但还在考订文法、辨正词性,毫不停止。这种伟大的精神,使他的学生最后高歌—— 这个人绝不恋生,而在求知—— 哪儿才是他埋骨之地? 这儿——这儿就是, 这儿有流星飞驰, 有白云兴起, 有电光闪射, 有繁星来去, 让快乐因风雨而生, 让露珠送一片宁谧。 他的巍然,像功不唐捐, 势必终于长眠高致。 高高的生、高高的死, 他超越了世俗的猜忌。 This man decided no to live but know Bury this man there? Here-here's his place,where metears shoot,clouds form, lightnings are loosened, Stars come and go!Let joy break with the storm, Peace let the dew Send! Lofty desings must close in like effects: Loftily lying, Lfave him -still loftier than the world suspects, living and dying. 这种伟大的精神,真不愧是志士仁人的最好榜样。 一九一四年,格拉宾(Harvey Carson Grumbine)写《勃朗宁事》(Storiesfrom Browning),在信心部分(Concerning Faith)中,专章讨论这首诗的理想主义色彩,最值得我们重视。 一九八四年四月三十日夜 老虎歌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生也剽悍,虽为平阳之虎,仍可不为大欺,但虎威所镇,毕竟是——是大,其为虎之乏味,亦可知矣!感而有诗,打油一首——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犬, 血压上升还搬砖。 读者开颜呼万岁, 老子自摸玩八圈。 八圈赢得老K叫: “老虎原来是老干!” *** 引狼入室人所怕, 放虎归山人不甘。 平阳虽落犹戏夭, 万劫归来又抢滩。 辛苦说难改客易, 努力遭大亦投艰。 “烈士肝肠名士胆”, 我是人间基度山。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八日 《我们七个》 维青兄: 承你逼令我译这首诗,你说你的朋友们试译,都译不成,你硬要我译。我很滑头,我先转给胡庄一去译。九月二十三日,虚一译来了,他附信说:“恐译得不好,故还盼文字高手如兄者,再做斟酌和润色。”我细看虚一的译作,诗情意境都能把握,可惜他有点书呆,把小女孩的口气,译得太“文”了,于是我决定大胆“斟酌和润色”。不料我太忙了,就拖了下来。 昨天峰松、金珠和小女儿到我家,看我只“斟酌和润色”了第一段,催我快译,说你等着要。于是今天早起,就花了一个半小时,把“胡译本”改成“胡李译本”。因为原诗除最末一节外,都是abab的四行本,我为扣紧二、四行韵脚,迁就贫乏的中文词汇,偶尔也不无“增字解经”之处、“掺以己意”之处,凡此错妄,自当由我负全责,与虚一无涉也。下面就是全文: “我们七个”(“WE ARE SEVEN”) 华兹华斯(Willam Wordsworth)作 胡虚一、李敖译 一个单纯的小孩, 他呼吸,轻快无比, 每只手脚都充满了生命, 他哪管什么叫死。 我碰到一个小女孩, 住乡下小屋,说她八岁。 她有着一头乱发, 在头上,一一下坠。 她一派乡野土气, 穿着随便失体, 她眼睛漂亮、真漂亮, ——她的美使我欢喜。 “小姑娘啊,”我问道, “你可有几个兄弟姊妹?” “几个呢?一共七个。”她答道, 看着我,奇怪有什么不对。 “告诉我,他们都在哪儿?” 她答道:“一共七位, 两个去航海, 两个住康卫。 “哥哥姐姐两个, 埋在坟里。 靠近他们,那小屋 妈妈和我住在一起。” “你说两个去航海, 两个住康卫。 但你们有七个, 可爱的姑娘,这有点不对。” 小姑娘还是照说: “我们七个不差, 两个埋在坟里, 就在那棵树下。” “我的小姑娘,活着的才算, 你说得不对, 坑里躺着两个, 你们只有五位。” “他们坟上有青草, 看得到他们,那么明显, 他们在一起做邻居, 离妈妈家门十二步远。 “我常在那儿织袜子, 我常在那儿缝手帕, 我坐在那儿地上, 对他们唱歌说话。 “我常在太阳下山, 看天上又睛又亮。 我端着我的小碗, 在那儿把晚饭吃上。 “珍姐死得最早, 她躺在床上喊疼。 最后她终于走了, 当上帝慈悲万能。 “当草地又枯又干, 她的坑出现眼前, 绕着纹,约翰和我 在一起大家游玩。 “当地上雪白一片, 又跑步又滑冰,我可真忙, 这时候约翰走了, 也埋在珍姐身旁。” “如果两位在天上,”我问道, “那么还有几个?” “啊,先生,我们七个。” 她回答,干净利落。 “但他们死了,两个死了, 他们的灵魂,上了天了!” 这些话,是耳边风,一说而过 小姑娘执意她没有错, 小姑娘照说:“不对,我们七个!” A simple child, That lightly draw its breath, And feels its life in every limb, What should it know of death? I met a little cottage Girl: She was eight year old, she said: Her hair was thick with many a curl That clustered round herhead. She had a rustic, woodland air, And she was wildly clad: He eyes were fair, and very far; -Her beaUty rnade me glad. "Sisters and brothers, little Maid, How rnany rnay you be?" "How many?Seven in all, "she Sad, And wondering looked at me. "And where are they? I pray you tell. She answered, "Seven are we; And two of us at Conway dwell, And two are gone to sea; "Two of us in the church-yard lie, My sister and my brother; And, in the church-yard cottage, I Dwell near thern with my mother" "You say that two at Conway dwell, And two are gone to sea, Yet ye are seven! -I Pray y0u tell, Sweet Maid, how this may be." Then did the little Maid reply, "Seven boys and girls are we; Two of us in the church-yard lie Beneath the church-yard tree." "You run about, my little Maid; Your limbs they are alive; If two are in the church-yard laid, Then ye are only five." "Their giaves are green, they may be seen," The little Maid replied: "Twelve Steps or more from my mother's door And they are side by skle. "My stoching there I often knit, My kerchief ther I hem; And there upon the ground I sit, And sing a sang to them. "And often after sunset, Sir, When it is light and fair, I take my little potringer, And eat my suppr there. "The first that died was sister Jane; ln bed she moaning lay, Till God released her of her Pain; And then she went away. "So in the church-yard she was laid; And, when the grass was dry, Together round her grave we played, My brother John and I." "And when the ground was white with snow, And I could run and slide, My brother John was forced to go, And he lies by her side." "How many are you ,then,"said I, “If they two are in heaven?” Quick was the little Maid's reply, "O Master!we are seven." "But they are dead;those two are dead! Their spirits are in heavn!” Twas throwing words away;for still The little Maid would have he will, And said,"Nay,we are seven!" ※ ※ ※ ※ ※ 这首诗承老兄选定,命我翻译,若不是老兄提醒,我真没注意到这首好诗,真要感谢你。 这诗写一个纯真的小女孩,置哥哥姐姐死亡于度外,不论生死,手足照算,视亲人虽死犹生、若亡实在。这种境界,看似童稚,其实倒真与参悟大化的高人境界若合符节。高人的境界在能“乐人哀不人”,在生死线外,把至情至乐结合在一起。这种至情至乐是永恒的,不因生死而变质,纵情随事迁,并无感慨,反倒只存余味。人生有了这种境界,自然不会生无谓的伤感、自然不会否定过去或逃避过去、自然会真正达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的新水准(“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在这里,“化”字该解做化境,“神”字该解做余味)。达到这种水准,才是真正正确的水准。相对的,轻易“多愁善感”是没水准的、“哀乐不能人”也是没水准的,高人的水准是“乐人哀不人”,只有轻快,没有重优;只有达观,没有闲愁,这样的境界才是修养最高的境界。华兹华斯诗中小女孩的境界,恰恰是这种境界。虽然小女孩一派天真,全无哲学与理论,但是她“举重若轻”,所以兴怀,其致一也。特写数语附识,此上维青老兄 李敖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九—二十日 附录 陈维青复李敖敖兄: 今天接到你寄来的信《我们七个》译稿,拜读之下,已有了迫近原作韵味之感,真是功力到家。 四年前,惨绝人寰的林家祖孙命案发生当时,连不认识林义雄的我,都感悲愤万分,甚至当众放声号泣过。我真不忍想像,当黑衫队员举起利刀,刺杀奂均、亮均、亭均的时候,她们三个姊妹的眼神是怎样一种表情。她们不会抵抗,只会喊疼,不知道逃命,只会望着那黑衫人说“不要”,她们像献祭的小羔羊,不知道罪恶、不知道死亡,正如这首诗所说的:“What should it know if death?”结果,那地狱使者还是夺去亮均。亭均的生命。 但是,死亡已矣,对死里逃生的奂均,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来平衡她心理上的创伤呢?有一段时间,我为这件事终日感到欲吐不得的难过,希望能有机会亲眼看到免均的情况。这希望,很快地就实现了,就在同年一个冬天晚上,秋堇小姐陪我到免均舅舅家(当时她们母女二人住在这里),为她的钢琴调音。这时候,我才亲眼看到奂均,我看她和普通一般年龄的小女孩并无两样,看她那可爱的笑容、那天真无邪的表情与举动,并没有丝毫被夺去而感到无限的安慰与祝福。 看到奂均的情况后,使我联想到华兹华斯的《我们七个》这首诗(很巧,当时奂均的年龄跟诗中小女孩的年龄同为八岁),重翻读之,愈使我对奂均放心,自己愈感到安慰。大人们总是容易低估小孩子的心灵境界和生命力了,大人们的多愁善感,对小孩子来讲是多余的,我们未免太操心了吧!现在如果有人问奂均,你有几个姊妹,她一定回答“Three in all”,而且会一直坚持“We are three”到底,愈是手足情深,愈会如此。 华兹华斯这首“We Are Seven”的诗,非常美,朗诵时,诗中小女孩外表的模样与大人对话的神情,会浮现于眼前,拎惜之情,油然而生,实在太美太美了。今“胡李译本”已竣,我仍希望能借着你的丽笔,公之于世,飨宴你的读者,证明你也具有“软体”成分的一面。 另外拜托你翻译的华兹华斯的一首Sonnet “1802 in London”,如果译好了,请赶快寄给我,因为我有一篇文章想引用它,我总认为,急件应该请忙人办,这样会比较快,你说对不对?囗此,顺祝安好 维青 十月二十四日 七绝十七首 胡燕 打起敌人北西北,交起朋友谜中谜。 我且从容看胡燕,早知胡燕总成泥。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八日 鼓鼙 不论友来不论敌,一朝坠水总成离。 千秋下笔千古恨,千万人头一鼓鼙。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八日 谢小马二首 投邮自古有浮沉,如今老K更专门。 曲尚未终人不邮,不见还有寄件人。 *** 笔是鬼来文是神,床上英雄纸上寻。 我自逍遥无何有,小马辛苦选妙文。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八日 寄曾心仪 不容前进反后退,不容后退乱下棋。 正义幸有我辈在,新出棋谱送心仪。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九日 远流版新作赠石美人 妙手出新能推陈,故纸堆中也堪寻。 鸳鸯绣取凭君看,要把金针度与人。 一九八五年五月二十日 远流版新作赠萧美人 平生不服古书艰,披沙拣金出陈篇。 漆黑一团何须怕,我为点破一线天。 一九八五年五月二十日 老眼 山之阿后水之湄,老眼平生难许谁。 我心澎湃如潮打,潮打空城寂寞回。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大江 折戟尚余沉铁在,断层争颂勒潮回。 我本大江自东去,海鸥相疑有风雷。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小子 小子行文小子焦,小子尿尿一卵泡。 我且慈悲低怜汝,不信狗眼看人高。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党外 党外混蛋多猴戏,人见大悲鬼见愁。 我欲望风送阿斗,不为阿斗做马牛。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老K 亡国之君亡国臣,活人统治靠死人。 鞭尸自有伍员在,今天先写罗生门。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螃蟹 自缘楼高十二层,出门一笑螃蟹横。 再横也要先完蛋,北京毕竟祭北平。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归隐 我欲从吾人从俗,古人不见今人无。 生死辞尽信陵客,只居台北不江湖。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咏史 曹家书法蔡家碑,乱世人情总成灰。 东山苍生阿瞒泪,只救文姬一人归。 一九八五年六月七日 “飞去来”(The Boomerang) 将往复旋入我怀,青眼独钟“飞去来”。 迂回取人千里外,要打就打中国牌。 一九八年八月九日 蚩尤 落落何人报大仇?明珠岂肯做暗投? 信手翻尽千古案,我以我血荐蚩尤。 一九八五年八月九日 也有诗兴 怀唐文标 四月欣然祝我寿,六月枪然吊君丧。 太息唐山终息壤,大兄大见真无双。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何妨 不须烟酒已自宽,人情险恶似波澜。 大丈浪头魔戏水,何妨大家闹着玩。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诗人我 自有鬼才人争颂,别有仙才人不知。 但以文名惊天下,窃笑光禄最能诗。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在台 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使我此中留。 浮云蔽日何足畏,北京不见我不愁。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老K者,台独也 一幅存党亡国图,残山剩水渐模糊, 分离帽子朝人掼,原来你才是台独!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流尘 一手下笔如有神,书房寂寂见流尘。 此心无物浑不染,两手欲救已染人。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闭关 眼里何能只台湾,我与他们不相干。 一片丹心渡沧海,十字街头笑闭关。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五湖 山外青山楼外楼,楼外也做五湖游。 留得五湖烟水在,不移烟水洗恩仇!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真幻 身如故龙困沙滩,心随美女到胡天。 我自超然识真幻,别有真幻在人间。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夕阳 每天商兴我上床,醒来作文干你娘。 干到黄昏无限好,蒋家江山是夕阳!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日 中国结 不看古书只打结,仙履不见见破鞋。 复兴文化全狗屁,如此何能继绝学? 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一日 (略——编者) 还有诗兴 忆草山公墓 满谷黄花笼今坟,阴间烟火自为邻。 落日余晖留残照,只照碑板不照人。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五日 吹老K 国号亡时如地裂,政权垮处似山崩。 聊将金陵春梦事,吹入六朝烟雨中。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五日 待锄 不容湖光耗岁月,休教白云留野心。 哪有闲情寄大化,待锄犹有蒋家君。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六日 偕亡 今时王谢全该杀,介寿路口夕阳斜。 叹息与子偕亡恨,不在寻常百姓家。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六日 前浪后浪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后浪风光能几时?转眼还不是一样。 一丸八六年一月二十六日 袭唐诗七绝四首有序 以前西方男女约会,要有陪媪(chaperon)伴护,陪媪者,犹中学生恋爱时之“电灯泡”也。做“电灯泡”,真是一种可厌的东西。 可厌的还不止此呢,有的人还不止“电灯泡”,还兼做皮条客皮条客表面是拉拢双方,倘若陶百川式的第三者,其实骨子里,却十足是受一方之命,做王婆生意。王婆做皮条客,表面上,处处为的是潘金莲,其实骨子里,为的却是西门庆。 至于潘金莲一方,总以为与西门庆沟通有利可图,其实这只是短视,西门庆毕竟是西门庆,他是玩女人的色魔,女人玩到手,早晚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最近国民党骗党外搞沟通,我这样好有一比,继之以袭唐人七绝四首,盖存诗史焉。 誓扫老K却顾身,多少党外丧流尘, 可怜浊水溪边骨,犹是绿岛梦里人。 *** 政治江湖载酒行,台腰纤细眼中轻。 来来一顿沟通梦,赢得党外无信名。 *** 党内党外两相欢,常得小蒋带笑看。 解释宪法无限恨,美丽岛北倚阑干。 ***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戒严玉山孤, 美国亲友如相问,一片离心在夜壶。 一九八六年五月二十三日夜二时 高楼书感 非独七律 雄风孤岛竟成谜,大陆台湾两不疑。 青蛇攀竹同一色,乌鸦落草共称奇。 老树多年厌独立,丹心一念恨分离。 向晚临风唱反调,我是隔海万人敌。 (一九八六年春天,有感于海外传话说因台独坐牢的李敖罕言统一问题,乃作此诗。) 和章太炎“寄亦韩仲苏”诗 蹈海唯一旅,孤身不倒翁。 有钱莫露白,无色何来空? 偏安成初郡,革命不素风。 试吟马赛曲,应与赛马同。 药 花开南国我不老,帘卷西风我不愁。 止酒全无一日醉,戒烟何须万金油? 但寻小道听消息,早知大药本难求。 心在瀛州腾云起,身在夷州第几楼?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三日 现代“张献忠” 场上鱼乐我我我,床头蝶梦他他他。 写出奇文屁屁屁,抱住美女插插插。 骂起敌人干干干,谈到天气哈哈哈。 三七折帐闻七喜,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三日 台居四首* ……(略——编者) *** 小岛真小气,竖子皆成名。 清流沟中水,学者草下虫。 党外千条蛆,党内万只蝇。 空留英雄榜,一一填狗熊。 *** 大隐台北市,不见自忘形。 人言多低调,我写最高层。 朋友收私信,敌人上公庭。 一生唯好战,既战我要赢。 *** 少年颇有意,老去尚无情。 口索一磅肉,胸怀十滴灵。 晚踏街头绿,梦回笑脸红。 手持金刚柞,不订金石盟。 *编入三首——编者 一九八六年九月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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