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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K


  我收到Michael一封143K的电邮, 了差不多十分钟,真沉重!
  Dear Kevln,
  我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如此担心过,因为我是家里被完坏的一个,自小我也只会令人担心,却不懂为别人担心。直至我遇到An gel,我开始懂得如何真正关心别人,而且是完全发自内心,像反射作用那般直接。那年我得到奖学金,但一点也不快乐。
  我从前害怕别人知道我在乎,因为这样就诲被人捉住痒处。我父亲是生意人,他教懂我:卖买中永远是表现得较在乎的一方让步;我母亲是个家庭主妇,但她也教懂我:恋爱中永远是表现得较在乎的一方吃亏。
  所以,我一向漠不关心。
  再加上我家的财富和我自己的能力,基本上我不愁没朋友,只不过我身边的是一些不能令我在乎的朋友;情人也一样。
  直至我遇Angel,而我们交往时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
  写了很多个电邮给Angel,但她像突然蒸发了一样,我开始失眠,每夜也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我决定逃出网外找她。
  谁知她已经退学了,并把画留在画库,仿佛已打算放弃一切,因此我更觉得非找到她不可;学期结束后,我没有离开过校园。
  当时我想过把Angel的画拿走,但画库管理员说我没有授权书。
  我明白Angel的心情,一个喜欢画的人可能不再看到画;但她可不能放弃自己和逃避我。我不断打听她的下落,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应该是离开了校园,但我并没有放弃。
  记得那一日天很灰,阴沉的云层像快要塌下来,因为没有下雨,那种友就更不寻常。我在家守于电脑前,忽然听到屋外一声霹雳巨响,我眼前一黑。
  所有“光”在一瞬间逃走了!
  要好一段时间我的瞳孔才能适应那黑暗。电灯熄了,电脑坏了,于是我检查保险线,不过怎样弄也不能恢复屋里的望出窗外,发现整区也没灯火。
  轰一声再响,雷公又发恶了!然后窗外传来雨点跌坠地上和屋檐上的声音,而且愈来愈急,像一队失控的敲击乐队。
  我的手提电话响起,铃声擦过黑暗,我找了很久才看到手提电话上那小小的显示灯在闪动。
  “喂。”我接了电话。
  “请问是Michael吗?”是声音柔弱的女孩子。
  但我可以立刻认出:“是Angel吗?”
  “嗯。”对方的声线震动着
  “Michael,这里好黑,我实在好怕!”
  “Angel!你在哪?”我追问。
  但她已经泣不成声。
  “请你别哭,你哭得我心痛啊!”我坦诚地说,不再介意别人知道我在乎。“我现在来找你好吗?”
  “好怕黑!这种感觉不好受!”Angel求救,“你可以救我吗?Michael,我不想留在黑暗里!我不想变成盲人!我仍然很喜欢画!”
  我不断安慰电话里的Angel,直至她情绪黿伏了一点。终于,她把地址告诉我,我一边执着手提电话不停地安慰她,一边跑出去找她。
  原来她退宿后在校园外面租了一个单位。
  雨下得很凶,我冒着大雨不停的跑。
  “等多一会,我很快便来到!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练得坚强一点吗?”我紧紧执着手提电话,飞快的脚步溅起水花。
  “但我真的很怕,黑暗会把我和你分隔开!”Angel说,“Michael,我很想念你。”
  “Angel,我也是。”我的身湿透了!
  “只得我一个……好……怕。”Angel的声音变得机械化,电波受到干扰。
  “喂,喂,喂。”我嚷着,“Angel。”
  再听不到Angel的声音。
  我看着手提电话的荧幕显示,什么也没有,电话被雨水渗坏了。
  仿佛地球上的水也要透过这场雨打落我身上,但我并没有却步,只是拼命地向前跑,直至到达Angel的家。
  摸黑跑上十层楼梯,我终于来到天使的居所,并鼓起勇气拍门。
  室内传出物件堕地的声音,然后有一女声问:“Michael,你来了?”
  “Angel,”我呼唤,“你没事吗?”
  我和Angel只隔着一道门。
  在漆黑一片中,我听到一阵狼狈的脚步声接近大门,然后是解开防盗铁链的铿锵。
  门被开启了。
  在黑暗中我们凝望着对方的身影,不发一言。
  我想不到要说什么,莫非要说的全部已经在网上谈过。但,内心又觉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温暖拥抱着被冷雨打得湿透的我,这种感觉是何其刻骨铭心。
  Angel把头倚在我胸膛,双手把我抱紧:“我们终于见面。”
  我呼出一口气。
  Angel手一松,仿佛打算离我而去:“不过是在绝对的黑暗里见面。”
  但我把她再搂紧一点:“即使在黑暗中我也可以感觉到你的发香、你的体温和你的心情。”
  “对不起,累你被风吹雨打。”Angel约略仰头,并把双手放在我脸上不停地轻轻触摸。
  “你的手很暖。”我双手捉住她双手。
  “但现在四周又黑又冷。”她饮泣。
  我把她拉近一点,然后再近一点:“我可以吻我的天使吗?”
  等了五秒也没有回复。
  突然,Angel趋前并吻向我的嘴,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的唇好像两片棉花般轻柔,我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比《Creation of Man》更经典的吻,上帝的指尖把生命力传给亚当,而我则是透过一个吻把力量传给Angel,令她不再惧怕黑暗。
  我不知那个吻延续了多久,但仿佛有日月星辰之久。
  然后Angel悄悄地说:“我不管你身上的雨沾湿我的身,我不管你是谁。”
  我回应:“我不管明天会怎样,我也不管你是谁。”
  我双手轻抚着Angel的两腮,我们继续热吻。
  停电时虽然没有半点灯光,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们仍然选择了闭上双眼来与素未谋面的人缱绻。
  “扑”一声好像有光线想钻进我眼帘。原来恢复供电了。
  霎时间,我们都不敢睁开眼,但无论怎样拖延时间,还是要面对现实。
  瞳孔一时不能接受真相。
  Angel瞪大眼睛说:“原来你是莫言!”她惊讶地掩住嘴巴,“不可能的。”
  “对不起,”我凝望着Angel水汪汪的明眸,“我是莫言。”
  美丽的Angel咬着指尖在发呆,而我亦为她的清秀而看得发呆。
  我俩在等对方说话。
  “我知你不喜欢‘他’。”我先说,“如果你想,我可以立刻离去,但我希望你知道‘他’并不是你想像中那样,只要当他遇到一个天使,他便得救,可以做一个better person。”
  “为什么?”Angel垂头问,“为什么‘他’可以做一个better person?”
  “因为‘你的好’唤醒他‘体内的好’,而只有你一人才有这种特异功能。”我垂下头。
  “为什么?”Angel不停的摇头,“我不相信我有唤醒‘他’的能力,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头垂得更低。
  “莫言,”AngeI决绝地,“但愿我们没有见过面。”
  抬起头,我看着灯:“对不起,我还是离开。”
  Angel没有回应。
  于是,我只有转身离去,视觉中留下灯光的残影。
  我没有选搭电梯,走落十层楼梯和失恋的感觉再令我天旋地转。
  “Michael,别留下我不理!”Angel从电梯跑出来,“你是Michael 也好,是莫言也好,既然我们见了面,既然我是真的爱上了你,请你别离开。”
  我转身看到Angel把食指尖提起。
  她说:“给我勇气,去爱。”
  我也提起指尖,一步一步的走近美丽的Angel,直至自己的指尖碰到她的指尖。但连系着的不只是我俩的指尖,还有我俩的心。
  Angel说:“命运就是爱上你不应该爱上的人。”
  我说:“命运就是分别属于两个世界的两个人在谈恋爱。”
  Angel依偎在我臂弯里,但愿她源源流下的是喜悦的眼泪:“在我的世界变成灰色一片之前,我最想见到的除了Sistine Chape的《Creation ofMan》,还有你。”
  “你已经见到我,我还会带你到梵蒂冈去看这幅画。”我很想保护她,达成她每一个愿望。
  “在我变成失明之前,我想做一些快乐的事。”
  “我会陪着你经历每一件事,无论是快乐或不快乐的。”
  “143。”她凝视着我。
  “I Love you”我说。
  我们食指尖碰着食指尖。
  Angel终于展露一个柔弱的微笑。
  但这个笑容并没有维持得太久,虽然在我们一起的时候,表面看上去她并没有显得忧伤,但只要我一转身背向她,她便郁郁寡欢。
  我摇着小药樽,发出类似沙槌的声音:“Angel,你猜这是什么?”
  她扁一扁嘴:“是维他命A。”
  “对了!”我把药樽交给他,“是我为你到世伯诊所取的,这里有100粒维他命A。”
  “这对我的病是没有帮助的!”Angel在说晦气话。
  “你说过会为我而坚强,你忘了吗?”我拿出第一粒维他命A,“吃,吧!”Angel不太愿意。
  “药丸就在我手上,你的健康就在你自己的手上。”我炯炯地盯着她。
  “我不想有False hope。”Angel说。
  “先吃了这一粒才算,好吗?”
  Angel最后还是把那粒维他命A吃了。
  “这里总共l00粒,每天吃一粒,可以足够三个月用,吃完我们再买另一樽,不断会有新希望。”我捉着她的手,吻在她手背之上。
  我做了很多事来这她高兴,但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我告诉她必须积极求存,她想了很久,之后便决定去学盲人凸字。
  我风雨不改的陪她到盲人学校上课,但我发现她很抗拒。虽然那位失明的老师已经很用心的教导她,但每一次当她把指尖放在一行行的凸字上,她总是东张西望的,显得十分心散。
  当然,我不敢对她的学习态度置评,怕许多错多。
  事实上,见面之后我们的确不及从前般坦白。
  有一次我们肩并肩在街上逛,经过一间画廊的窗橱,我不期然被窗橱里的展品所吸引,停住了脚步,由于Angel的周边视野严重衰竭,她不知道我停下了,直至走了很远,她口头不见我,非常害怕;后来发现我还在看画,她触景伤情第一时间哭了出来。
  我内疚得想给自己一记耳光。
  Angel哽咽:“我以为你不要我。”
  “别胡思乱想,”忙着替她抹眼泪,我说:“以后,请你在街上也让我牵着你的手走,一生一世啊!”从来,我不会对任何人如此呵护备至。
  还有是那分体谅,令我觉得自己的心肠忽然变好了,要比护士之母南丁格尔更温柔体贴。所以,我相信在真爱中人会把优点显露,而错的组合则会把人性的丑陋尽现。
  也许Angel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时间观念,很多时候她连看电影也会迟到,累我在戏院门外焦急地等。
  她冲过马路提着我手臂说:“莫言,你知道‘盲人图书馆’是什么吗?我刚才到过那里,所以迟到。”
  “‘盲人图书馆’?”我把爆谷抛进口腔。
  我们进入影院里,观众也纷纷入座。
  Angel喘着气解释:“把文字录成音响,让盲人可以听书,如果我凸字学得不精,那么就要靠听书了。”
  我:“只要你用心学,怎会学不来。”
  Angel:“万一我学不来,我便要听书,对吗?”
  我支吾以对。
  Angel:“所以我想到‘盲人图书馆’做义工,说书!”
  我问:“说书?”
  “嗯。”Angel满肚密围的,“图书馆里有个录音室,只要口齿伶俐便可以成为说书义工,你陪我去试音好吗?”
  “我陪你去试音?”我差点把爆谷倒在地上。
  “有什么不可以?这件事好有意义,何况你说过无论如何也陪我经历每一件事!”Angel鼓起腮。
  “但我没有说书经验哩!”我推搪,“我不会说得动听的!”
  “只要挑你最喜欢的书来读,你一定说得动听的。”Angel鼓励我,“就这样决定。”
  结果我俩也能通过试音,我选了薄薄的一本《小王子》,但也录了十小时,而Angel竞选读一本860页的《中西艺术史全集》。
  连续录了一星期之后,Anger终于完成她的任务并引以自豪地从录音室走出来:“我终于做到了!我想令盲人也知道画的优美,也知道如Michelanglo、Van Gogh等画家的伟大。”
  “我觉得你好伟大才是。”我深感佩服。
  Angel笑逐颜开:“真的吗?”
  这个女孩子就是拥有一把温婉而动人的嗓子,令人听得舒服。
  义工录音师也来赞Angel:“你声线很动人。”
  Angel道谢。
  录音师随意地问:“为什么你不选读《中西音乐史全集》?”
  “我没想过读这本。”Angel耸耸肩。
  “你不觉得对于他们,音乐比起画重要吗?”
  我想打断那位录音师的说话,但不知如何开口。
  录音师一边收拾器村一边说:“画,你形容得多美他们也看不到,所以你读这本书就等于给聋人看一份歌谱。”
  我看着Angel的笑容像落日般沉下来。
  我打岔:“但总有盲人想知Michelangelo是怎样的。”
  “莫言,”Angel眼里闪出泪影,“录音师说得对,只是我一时忘记了,画对失明的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即使‘他们’有一天能重见光明,想看到的也只会是真实世界,而不是世界的复制。对不起,我……我是指‘我们’,不是‘他们’。”
  “噢!”录音师知道自己过分坦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
  Angel深呼吸:“就请你替我安排时间收录《中西音乐史全集》吧!”
  我捉住她手肘:“Angel!”
  Angel:“但可能录音时间需要加倍。因为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录音师内疚的看看Angel,也看看我。
  Angel:“我是认真的,下星期一吧!”
  正当录音师在日期表落笔之际,我喝停了他:“不!下星期一她没有空。”
  Angel狐疑的望着我。
  “下星期我们要到意大利。我情急智生。
  “意大利?”Angel面上满是问号。
  “罗马。”
  “罗马?”
  “梵蒂冈。”
  “梵蒂冈?”“sistine Chopel。”我提起食指尖。
  “《Creation of Man》?”Angel把眼睛瞪到最大,也提起指尖。
  “对,带你去看这幅画是我的承诺。”
  我实在不想Angel花时间在她不熟识的音乐上。
  翌日,我们已身在罗马……
  (待续)
  ps 1.对!我表露了身份,希望你不介意与不可一世的莫言做
  朋友:我并不像外间的传言中那般冷傲。
  PS 2.我不想再用假身份与你交往,反正我已经把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我最大的秘密并不是我的真名字,而是我是怎样找到真爱。
  ps 3.有兴趣不如出来见面,反正大家也没有特殊目的,我想邀请你到我十二月的画展,给我些少意见。
  ps 4.近来频频梦到Angel,都是因为你穷追猛打我的往事,否则我不会把故事对着电脑说一遍。这些数码回忆能让我思潮起伏、寝食不安。你是罪魁祸首。
  ps 5.有急事要离开网上一两天,回复会稍迟,其实故事也未说完。
  ps 6.与你有一种“老死”的感觉,多谢你把我这个143K的电邮看完。
                   莫言
  他竟然愿意先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我应该怎样回复莫言?
  Michael是莫言,那么Kevin是Violet啦!
  但如果莫言不想和女孩子做“老死”呢?
  想了两天,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复莫言,但他老是在我梦中出现。
  星期六大清早我竟然不在床上,睡得不稳,而且好想吃雪糕。走到Trevi Fountaion等雪糕店开铺,我坐在水池旁静坐沉思,像罗丹的那个《冥想者》雕像,看着波光下由游客扔进水池的硬币,我问自己:Violet,你到底意愿如何?
  我自己也不知道。
  从匡袋中陶出一个里拉硬币,把它掰在掌心诚心许愿:Trevi Fountaion啊!请给我作最好的安排。
  “卜”一声,硬币掉进水池里。
  转个身看到一间雪糕店已开市,如常地我买了两个雪糕筒,先来一个咖啡味、后来再Encore一个白朱吉力。
  也许是血糖搞完,吃完第一个之后我忽然觉得很困,需要回家去睡。
  经过地层信箱时发现邮政局派发了“领取邮包的通知书”,我一手拿着雪糕筒,一手取出通知书,十分狼狈。今天是星期六,邮局休息,要等到星期一才取到邮包。邮包是谁寄来的?还是回到家里才细看,现在要尽快吃完手上正溶掉的雪糕。
  上楼回到自己的单位,正准备打开大门,忽然妄到有人从后说:“Ciao。”
  我回头一望,惊惶失措得把门匙、雪糕和通知书也掉到地上。
  Violet,打扰你,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莫言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那Trevi Fountaion真是那么灵验,还是吃了太多雪糕引致血糖过高而产生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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