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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 集古录跋尾卷七

 

【唐开元金箓斋颂〈天宝九年,卫包书撰〉】
右《开元金箓斋颂》,虽不著书人姓氏,而字为古文,实为包书也。唐世华
山碑刻为古文者,皆包所书。包以古文见称,当时甚盛,盖古文世俗罕通,徒见
其字画多奇,而不知其笔法非工也。余以集录,所见三代以来古字尤多,遂识之
尔。
【唐龙兴七祖堂颂〈天宝十年〉】
右《龙兴寺七祖堂颂》,陈章甫撰,胡霈然书。霈然笔法虽未至,而媚熟可
喜。今上党佛寺画壁,有霈然所书,多为流俗取去,匣而藏之,以为奇玩。余数
数于人家见之,其墨迹尤工,非石刻比也。
【唐明禅师碑〈天宝十年,郑炅之撰,徐浩书〉】
秋暑困甚,览之醒然。治平丙午孟飨,致斋东阁书。
【唐放生池碑〈天宝十年〉】
右《放生池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放生池,唐世处处有之。王者仁泽及于
草木昆虫,使一物必遂其生,而不为私惠也。惟天地生万物,所以资于人,然代
天而治物者常为之节,使其足用而取之不过,故物得遂其生而不夭。三代之政如
斯而已。《易大传》曰:“庖犠氏之王也,能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
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言其始教民取物资生,而为万世之利,此所以为圣
人也。浮图氏之说,乃谓杀物者有罪,而放生者得福。苟如其言,则庖犠氏遂为
地下之罪人矣。治平元年八月十日书。
【唐徐浩玄隐塔铭〈天宝十一年〉】
右《玄隐塔铭》,徐浩撰并书。呜呼!物有幸有不幸者,视其所托与其所遭
如何尔。《诗》、《书》遭秦,不免煨烬。而浮图、老子以托于字画之善,遂见
珍藏。余于《集录》屡志此言,盖虑后世以余为惑于邪说者也。比见当世知名士,
方少壮时力排异说,及老病畏死,则归心释老,反恨得之晚者,往往如此也。可
胜叹哉!
【唐颜真卿书东方朔画赞〈天宝十三年〉】
右《东方朔画赞》,晋夏侯湛撰,唐颜真卿书。《赞》在《文选》中,今较
《选》本,二字不同,而义无异也。《选》本曰“弃俗登仙”,而此云“弃世”,
《选》本曰“神交造化”,而此云“神友”。
【唐画赞碑阴〈天宝十三年〉】
右《画赞》碑阴,唐颜真卿撰并书。湛赞,开元八年德州刺史韩思复刻于庙,
天宝十三年真卿始别书之。
【唐李阳冰城隍神记〈乾元二年〉】
右《城隍神记》,唐李阳冰撰并书。阳冰为缙云令,遭旱祷雨,约以七日不
雨,将焚其祠。既而雨,遂徙庙于西山。阳冰所记云“城隍神,祀典无之,吴越
有尔”。然今非止吴越,天下皆有,而县则少也。
【唐李阳冰忘归台铭〈乾元二年〉】
右《忘归台铭》,唐李阳冰撰并书。铭及《孔子庙》、《城隍神记》三碑并
在缙云,其篆刻比阳冰平生所篆最细瘦。世言此三石皆活,岁久渐生,刻处几合,
故细尔。然时有数字笔画特伟劲者,乃真迹也。
【卫秀书梁思楚碑〈上元元年〉】
秀,笔工之善摹者也。其自谓集书,信矣,无足多取也。书,譬君子皆学乎
圣人,而其所施为未必同也。
【唐缙云孔子庙记〈上元二年〉】
右《缙云孔子庙记》,李阳冰撰并书。孔子庙像之制,前史不载。开元八年,
国子司业郭瓘奏云“先圣孔宣父以先师颜子配,其像为立侍配享,宜坐。弟子十
哲虽得列像,而不在配享之位。按《祠令》,何休、范宁等二十二贤犹蒙从祀,
十哲请列享在何休等上”。于是诏十哲皆为坐像。据阳冰记云“换夫子之容貌,
增侍立者九人”,盖独颜回配坐,而闵损等九人为立像矣。阳冰修庙在肃宗上元
二年,其不用开元之诏,何也?〔嘉祐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唐吕諲表〈上元二年〉】
右《吕諲表》,元结撰,顾戒奢八分书。景祐三年,余谪夷陵,过荆南谒吕
公祠堂,见此碑立庑下。碑无趺石,埋地中,势若将踣。惜其文翰,遂得斯本,
而入于地处字多缺灭。今世传《元子文编》亦有此文,以碑考之,集本首尾不完,
中间时时小异,当以石本为是。然石本亦自多亡缺,可不惜哉!
【唐徐方回西墉记〈宝应□年〉】
右《西墉记》,唐徐方回撰。方回云“宝应中,为南阳令,得崔子玉所作
《平子铭》,末二十一字陷于厅之西墉”。按今西鄂石本末句见在,方回所得乃
南阳半石之末也。今又亡矣,惜哉!
【唐裴虬怡亭铭〈永泰元年〉】
右,怡亭在武昌江水中小岛上,武昌人谓其地为吴王散花滩。亭,裴鶠造,
李阳冰名而篆之,裴虬铭,李莒八分书,刻于岛石。常为江水所没,故世亦罕传。
鶠,不知何人。虬,代宗时道州刺史。韩愈为其子复墓志云“虬为谏议大夫,
有宠代宗朝,屡谏诤。数命以官,多辞不拜”。然唐史不见其事。李莒,华弟也。
治平二年正月十日孟春荐飨摄事,致斋中书东阁书。
【唐颜鲁公题名〈永泰二年〉】
右《靖居寺题名》,唐颜真卿题。按《唐书》纪传,真卿当代宗时为检校刑
部尚书,为宰相元载所恶,坐论祭器不修为诽谤,贬硖州员外别驾,抚州、湖州
刺史。载诛,复为刑部尚书。而此题名云“永泰二年,真卿以罪佐吉州”,与史
不同。据真卿《湖州放生池碑阴》所序云“贬硖州旬余,再贬吉州”,盖真卿未
尝至硖,遂贬吉,而史氏但据初贬书于纪传耳。真卿大历三年始移抚州,当游靖
居时犹在吉也。
【唐元结洼尊铭〈永泰二年〉】
右《洼尊铭》,元结撰,瞿令问书。次山喜名之士也,其所有为,惟恐不异
于人,所以自传于后世者,亦惟恐不奇而无以动人之耳目也。视其辞翰,可以知
矣。古之君子诚耻于无闻,然不如是之汲汲也。
【唐元结阳华岩铭〈永泰二年〉】
右《阳华岩铭》,元结撰,瞿令问书。元结好奇之士也,其所居山水必自名
之,惟恐不奇。而其文章用意亦然,而气力不足,故少遗韵。君子之欲著于不朽
者,有诸其内而见于外者,必得于自然。颜子萧然卧于陋巷,人莫见其所为,而
名高万世,所谓得之自然也。结之汲汲于后世之名,亦已劳矣。嘉祐八年十二月
二十六日书。
【唐元结峿台铭〈大历二年〉】
右斯人之作,非好古者不知为可爱也。然来者安知无同好也邪?
【唐禹庙碑〈大历三年,段季展书〉】
崔巨文传于今者绝少,皆不及此碑。季展他所书,亦不伟于此。治平二年上
元日书。
【唐崇徽公主手痕诗〈大历四年〉】
右《崇徽公主手痕诗》,李山甫撰。崇徽公主者,仆固怀恩女也。怀恩在肃
宗时,先以二女嫁回纥:其一嫁毗伽可汗少子,后号登里可汗者是也;其一不知
所嫁何人。《唐书·怀恩传》及《回纥传》,皆不载。惟怀恩所上书自陈六罪,
有云“二女远嫁,为国和亲”。以此知其又尝嫁一女尔。此所谓崇徽公主者,怀
恩幼女也。怀恩既反,引羌浑奴剌为边患,永泰中,病死于灵武。其从子名臣,
以千骑降唐。大历四年,始以怀恩幼女为公主,又嫁回纥,即此也。治平元年三
月八日书。
【唐李憕碑〈大历四年〉】
右《李憕碑》,李纾撰。《新唐书》列传云“憕十余子,江、涵、沨、
瀛等同被害,惟源、彭免”。据李纾载,憕子见于碑者实十二人,曰右补阙彭、
汝州刺史深、华阴丞沨、左骁卫兵曹瀛、硖石丞沆、洪州别驾澥、洛阳尉渭、
司农主簿汶。又云“公之薨也,彭从玄宗南狩,次公而殁。深授任他郡。其在洛
阳者长子江、第三子涵,与华阴、骁卫又两少子合六人,皆从公歼于虏刃。硖石
而下与众孙之在者,仅以孩提免。如纾所记,澥子尽于是矣,未尝有源也。纾但
言众孙孩,亦不云有未名子也。然则,源者史家何从而得之?据史言,源为司农
主簿,以碑考之,源当为汶也。又据碑,方澥殁于贼也,彭、深、沆、澥、渭、
汶六子获免,而史惟云源、彭,此当以碑为正。纾当代宗时为憕作碑,自云与
憕有通家之好,幼奉升堂之庆,宜知憕事不缪也。
【唐颜真卿麻姑坛记〈大历六年〉】
右《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其为人尊严刚
劲,像其笔画,而不免惑于神仙之说。释老之为斯民患也深矣。
【唐颜真卿小字麻姑坛记】
右小字《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或疑非鲁公书,鲁公喜书大字。余家
所藏颜氏碑最多,未尝有小字者,惟《干禄字书》注最为小字,而其体法与此记
不同。盖《干禄》之注持重舒和而不局蹙,此记遒峻紧结,尤为精悍。此所以或
者疑之也。余初亦颇以为惑,及把玩久之,笔画巨细皆有法,愈看愈佳,然后知
非鲁公不能书也。故聊志之,以释疑者。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
【唐中兴颂〈大历六年〉】
右《大唐中兴颂》,元结撰,颜真卿书。书字尤奇伟,而文辞古雅,世多模
以黄绢,为图障。碑在永州,摩崖石而刻之,模打既多,石亦残缺。今世人所传
字画完好者,多是传模补足,非其真者。此本得自故西京留台御史李建中家,盖
四十年前崖石真本也,尤为难得尔。
【唐李阳冰庶子泉铭〈大历六年〉】
右《庶子泉铭》,李阳冰撰并书。庆历五年,余自河北都转运使贬滁阳,屡
至阳冰刻石处,未尝不裴回其下。庶子泉昔为流溪,今为山僧填为平地,起屋于
其上。问其泉,则指一大井示余,曰“此庶子泉也”。可不惜哉!
【唐李阳冰阮客旧居诗】
右李阳冰《阮客旧居诗》,云:“阮客身何在,仙云洞口横。人间不到处,
今日此中行。”阮客者,不见其名氏,盖缙云之隐者也。彼以遁俗为高,而终以
无名于后世,可谓获其志矣。然圣人有所不取也。阳冰欲称其人而不显其名字,
何哉?岂阮客见称于当时,而阳冰不虑于后世邪?夫士固有显闻于一时,而泯没
于万世者矣,顾其道何如也。阳冰篆字世传多矣,此摩灭而仅存,尤可惜也。治
平元年四月二十有六日书。
【唐玄静先生碑〈大历七年〉】
右《玄静先生碑》,柳识撰,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唐世工书之士多,故
以书知名者难,自非有以过人者不能也。然而张从申以书得名于当时者,何也?
从申每所书碑,李阳冰多为之篆额,时人必称为二绝,其为世所重如此。余以集
录古文,阅书既多,故虽不能书,而稍识字法。从申所书,弃者多矣,而时录其
一二者,以名取之也。夫非众人之所称,任独见以自信,君子于是慎之,故特录
之,以待知者。
【唐窦叔蒙海涛志〈大历中〉】
右《海涛志》,窦叔蒙撰。其书六篇:一曰《海涛志》,二曰《涛历》,三
曰《涛日时》,四曰《涛期》,五曰《朔望体象》,六曰《春秋仲月涨涛解》。
余向在扬州得此志,甚爱之,张于座右之壁,冀于朝夕见也。已而夜为风雨所坏,
其后求之凡十五年,而复得斯本。以示京师好事者,皆云未尝见也。治平元年七
月二十日书。
【唐盐宗神祠记〈大历中〉】
右《盐宗神祠记》,钱义方撰。近时有尚书郎张席,自言家寓解州,为余言
安邑、解县两池盐事,云夏月盐南风来,池面紫色,须臾凝结如雪,土人谓之漫
生盐。而两池岁役畦夫数百种盐,公私耗敝,而州县吏缘以为奸利,弃漫生盐不
取,诬其苦不可食。席博学,能言汉、唐事尤详,为余复言前世盐皆自生,开元
中,姜师度为河中尹,而盐池涸,始置盐屯,故唐格自开元后遂有畦夫营种之课。
席因上书论盐漫生之利,官遂罢畦夫,而公私皆以为然。而议者或害其事,乃云
漫生盐味苦不可食,或云暂结复销,不可畜,听者方惑其事。余因读义方所记,
乃云若阴阳调和,鬼神驱造,不劳人而擅其利,与夫凿泉煮海,不相为谋。由是
知唐世盐非营种,为决可信。义方大历时为榷盐使,余家集录古文,不独为传记
正讹缪,亦可为朝廷决疑议也。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唐裴公纪德碣铭〈大历八年〉】
右《裴公纪德碣铭》,唐越州刺史王密撰,国子监丞、集贤院学士李阳冰篆。
裴公儆为明州刺史,密代之,为作此文。其文云“皇唐御神器一百四十二年,天
下大康。海隅小寇,结乱瓯越。因言明州当出兵之冲,民物残敝,儆抚绥有惠爱,
而人思之尔”。按唐自戊寅武德元年受命,至己亥乾元二年,乃一百四十二年。
是时肃宗新起灵武,上皇自蜀初还,史思明僣号于河北。是岁,洛阳、汝、郑等
州皆陷于贼,不得云“天下大康”而“海隅小寇”也。考于史传,又不见其事。
惟台州贼袁晁攻陷浙东州郡,乃宝应元年,当云一百四十五年。又据密代儆为明
州刺史,至大历十四年移湖州,则儆、密相继为刺史,宜在代宗时。然密当时人,
推次唐年,不应有失。余友王回深父曰“唐自武德至大历八年,实一百五十六年,
中间除则天称周十四年,则正得一百四十二年。是时天下粗定,文人著辞以为大
康,理亦可通。是岁广州哥舒晃作乱,‘海隅小寇’岂谓此欤”。余以谓晃之乱,
唐命江西路嗣恭讨平之,不当自明州出兵。深父曰“然兵家出奇,明州海道,去
广不远,亦或然也”。故并著之。
【唐龙兴寺四绝碑首〈大历八年〉】
右《四绝碑首》者,李阳冰篆法慎律师碑额也。在扬州龙兴寺,唐李华文,
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律师者,淮南愚俗素信重之,谓此碑为《四绝碑》。律
师非余所知,华文与从申书余亦不甚好,故独录此篆尔。嘉祐八年夏至日书。
【唐干禄字样〈大历九年〉】
右《干禄字样》,别有摹本,文注完全,可备检用。此本刻石残缺处多,直
以鲁公所书真本而录之尔。鲁公书刻石者多,而绝少小字。惟此注最小,而笔力
精劲可法,尤宜爱惜。而世俗多传摹本,此以残缺不传,独余家藏之。治平丙午
九月二十九日书。
【唐干禄字样摹本〈大历九年〉】
右《干禄字样》摹本,颜真卿书,杨汉公摹。真卿所书乃大历九年刻石,至
开成中遽已讹缺。汉公以谓一二工人用为衣食之业,故摹多而速损者,非也。盖
公笔法为世楷模,而字书辨正伪缪,尤为学者所资,故当时盛传于世,所以摹多
尔,岂止工人为衣食业邪?今世人所传,乃汉公摹本,而大历真本,以不完遂不
复传。若颜公真迹今世在者,得其零落之余藏之,足以为宝,岂问其完不完也?
故余并录二本并藏之,亦欲俾览者知摹本之多失真也。
【唐滑州新驿记〈大历九年〉】
右《新驿记》,李阳冰篆。碑在今滑州驿中,其阴有铭曰:“斯去千载,冰
生唐时。冰今又去,后来者谁?后千年有人,吾不知之;后千年无人,当尽于斯。
呜呼郡人,为吾宝之。”不知作者为谁?然贾耽尝为李腾序《说文字源》,盛称
阳冰此记。耽为滑州刺史,因见斯记而称之耳。阳冰所书,世固多有可爱者,不
独斯记也。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书。
【唐欧阳琟碑〈大历十年〉】
右《欧阳琟碑》,颜真卿撰并书。余自皇祐、至和以来,颇求欧阳氏之遗
文,以续家谱之阙。既得颜鲁公《欧阳琟碑》,又得郑真义《欧阳谌墓志》,
以与家所传旧谱及《陈书》、《元和姓纂》诸书参较,又问于吕学士夏卿。夏卿
世称博学,精于史传,因为余考正讹舛,而家谱遂为定本。然独琟碑所失者四:
颜公书穆公封山阳郡公。吕学士云陈无山阳郡,山阳今楚州是也,当梁、陈时,
自为南兖州,而以连州为阳山郡。然则《陈书》及旧谱皆云穆公封阳山公为是,
而颜公所失者一也。旧谱皆云坚石子质南奔长沙,颜公云自景达始南迁,其所失
者二也。欧阳生自前汉以来诸史皆云字和伯,而颜公独云字伯和,二字义虽不异,
然当从众。又颜氏独异,初无所据,盖其缪尔。其所失者三也。《元和姓纂》及
《谌铭》皆云胤,约之子,而颜公独以为纥子,其所失者四也。琟之世次不应
舛乱如此,盖谌之卒葬在咸亨、上元之间,去率更未远,真义所志,宜得其实。
琟卒大历中,唐之士族遭天宝之乱,失其谱系者多,颜公之失,当时所传如此,
不足怪也。治平元年夏至日书。铭阙其末数句,不补。
【唐杜济神道碑〈大历十二年〉】
右《杜济神道碑》,颜真卿撰并书。艺之至者,如庖丁之刀,轮扁之斫,无
不中也。颜鲁公之书,刻于石者多矣,而有精有粗,虽他人皆莫可及。然在其一
家,自有优劣,余意传摹镌刻之有工拙也。而此碑字画遒劲,岂传刻不失其真者
皆若是欤。碑已残缺,铨次不能成文,第录其字法尔。嘉祐八年中元假日书。
【唐杜济墓志铭〈大历十二年〉】
右《杜济墓志铭》,但云颜真卿撰,而不云书,然其笔法非鲁公不能为也。
盖世颇以为非颜氏书,更俟识者辨之。
【唐颜真卿射堂记〈大历十二年〉】
右《射堂记》,颜真卿书。鲁公在湖州所书,刻于石者,余家《集录》多得
之,惟《放生池碑》字画完好。如《干禄字书》之类,今已残阙,每为之叹惜。
若《射堂记》者,最后得之。今仆射相公笔法精妙,为余称颜氏书《射堂记》最
佳,遂以此本遗余。以余家素所藏诸书较之,惟《张敬因碑》与斯记为尤精劲,
惜其皆残阙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二日中书东阁书。
【唐王师乾神道碑〈大历十三年〉】
右《王师乾神道碑》,张从申书。余初不甚以为佳,但怪唐人多称之,第录
此碑,以俟识者。前岁在亳社,因与秦玠郎中论书,玠学书于李西台建中,而西
台之名重于当世。余因问玠,西台学何人书?云学张从申也。问玠识从申书否?
云未尝见也。因以此碑示之,玠大惊曰:“西台未能至也!”以此知世以鉴书为
难者,诚然也。从申所书碑,今绝不行于世,惟予《集录》有之者,《吴季子碑
阴记》、《崔圆颂德碑》并此才三尔。熙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书。
【唐僧怀素法帖〈大历十二年〉】
右怀素,唐僧,字藏真,特以草书擅名当时,而尤见珍于今世。予尝谓法帖
者,乃魏、晋时人施于家人、朋友,其逸笔余兴,初非用意,而自然可喜。后人
乃弃百事,而以学书为事业,至终老而穷年,疲敝精神,而不以为苦者,是真可
笑也。怀素之徒是已。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张敬因碑一〈大历十四年〉】
右《张敬因碑》,颜真卿撰并书。碑在许州临颍县民田中。庆历初,有知此
碑者稍稍往模之,民家患其践田稼,遂击碎之。余在滁阳,闻而遣人往求之,得
其残阙者为七段矣。其文不可次第,独其名氏存焉,曰“君讳敬因,南阳人也。
乃祖乃父曰澄、曰运”。其字画尤奇,甚可惜也。
【唐张敬因碑二】
右鲁公之碑,世所奇重,此尤可珍赏也。庐陵欧阳修书。
【唐颜勤礼神道碑〈大历十四年〉】
右《颜勤礼神道碑》,颜真卿撰并书序。颜、温二家之盛,云思鲁、大雅,
在隋俱仕东宫;愍楚、彦博,同直内史省;游秦、彦将,皆典秘阁。按《唐书》
云温大雅字彦弘,弟彦博字大临,弟大有字彦将。兄弟义当一体,而名大者字彦,
名彦者字大,不应如此。盖唐世诸贤名字可疑者多,封德彝云名伦,房玄龄云名
乔,高士廉云名俭,颜师古云名籀,而皆云以字行。伦、乔、俭、籀,在唐无所
讳,不知何避而行字。余于中书见颜氏裔孙有献其家世所藏告身三卷,以求官者,
其一思鲁除仪同制,其一勤礼除詹事府主簿制,其一师古加正议大夫制。思鲁制
云“内史令臣瑀宣”者,萧瑀也。“侍郎臣封德彝、奉舍人臣彦将行”。不应内
史令书名,而侍郎、舍人书字,又必不称臣而书字,则德彝、彦将皆当为名。师
古制有“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玄龄,右仆射、申国公士廉”。又有“吏部尚书君
集”者,侯君集也。“侍郎纂”者,杨纂也。四人并列于后,不应二人书名,二
人书字也。则玄龄、士廉,亦皆当为名矣。又师古与令狐德棻同制,不应德棻书
名,而师古书字,则师古亦当为名也。然余家《集录》有《申文献公茔兆记》,
是高宗时许敬宗撰,云“公讳俭,字士廉”。敬宗与士廉同时人,而为其家作记,
必不缪误,则士廉又当为字也。然告身书字,在理岂安?今《新唐书》虽云房玄
龄字乔,颜师古字籀,以《高俭茔兆记》为名,则乔、籀果为字乎?又按《元和
姓纂》,封氏蓚人,隋通州刺史绣生四子:曰德润、德舆、德如、德彝,又云德
彝更名伦,亦不知果是否。唐去今未远,事载文字者未甚讹舛残缺,尚可考求,
而纷乱如此。故余尝谓君子之学有所不知,虽圣人犹阙其疑以待来者,盖慎之至
也。治平元年二月二十八日书。
【唐重摹吴季子墓铭〈大历十四年〉】
右《吴季子墓铭》,自前世相传,以为孔子所书。据张从绅记云“旧石堙灭,
开元中,玄宗命殷仲容模搭其书以传”。然则开元之前自有真本。至大历中,萧
定又刊于石,则转相传摹,失其真远矣,按孔子平生未尝至吴,以《史记》世家
考之,其历聘诸侯,南不逾楚。推其岁月踪迹,未尝过吴,不得亲铭季子之墓。
又其字特大,非古简牍所容。第以其名传之久,不可遽废,故录之,以俟博识君
子。嘉祐八年五月晦日书。
【唐雁门王田氏神道碑〈代宗时〉】
右《唐魏博节度使雁门郡王田承嗣碑》,营田副使裴抗撰,子绪碑,节度判
官邱绛撰。按《唐书》列传,承嗣十一子:维、朝、华、绎、纶、绾、绪、绘、
纯、绅、缙,而绪次当第七。此二碑皆以绪为第六子,而无绾。自绪而下,有绘、
纯、纷、缙,与史不同。二碑当时故吏所作,必不误,盖史之缪也。其文与字皆
不嘉,故余特录其世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