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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八 居士外集卷十八

 

◎书八首
【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景祐元年〉】
某月日,具位某谨斋沐献书枢密相公阁下。某闻《传》曰:“言之无文,行
而不远。”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
《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远。荀卿、
孟轲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
兴废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歌以传。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
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由此以来,去圣益远,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
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幸而一传,
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难行也!事信矣,须
文;文至矣,又系其所恃之大小,以见其行远不远也。《书》载尧、舜,《诗》
载商、周,《易》载九圣,《春秋》载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载《诗》、
《书》、《易》、《春秋》者,楚之辞载《风》、《雅》,汉之徒各载其时主声
名、文物之盛以为辞。后之学者荡然无所载,则其言之不纯信,其传之不久远,
势使然也。至唐之兴,若太宗之政、开元之治、宪宗之功,其臣下又争载之以文,
其词或播乐歌,或刻金石。故其间钜人硕德闳言高论流铄前后者,恃其所载之在
文也。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
不章。
某不佞,守先人之绪余。先人在太宗时,以文辞为名进士,以对策为贤良方
正,既而守道纯正,为贤待制,逢时太平,奋身扬名,宜其言之所载,文之所行,
大而可恃以传也。然未能甚行于世者,岂其嗣续不肖,不能继守而泯没之,抑有
由也。夫文之行虽系其所载,犹有待焉。《诗》、《书》、《易》、《春秋》,
待仲尼之删正。荀、孟、屈原无所待,犹待其弟子而传焉。汉之徒,亦得其史臣
之书。其始出也,或待其时之有名者而后发;其既殁也,或待其后之纪次者而传。
其为之纪次也,非其门人故吏,则其亲戚朋友,如梦得之序子厚,李汉之序退之
也。伏惟阁下学老文钜,为时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辉、接步武者,惟先君
为旧,则亦先君之所待也,岂小子之敢有请焉。谨以家集若干卷数,写献门下,
惟哀其诚而幸赐之。
【代杨推官洎上吕相公求见书〈景祐元年〉】
某闻古者尧、舜、禹之为君也,有皋、夔、益、稷之徒者为其臣。而汤之王
也,亦有仲虺、伊尹者。周之始兴也,有周公、召公;其复兴也,有方叔、召虎、
申甫之徒。下而至汉,其初也功臣尤多,而称善相者曰萧、曹,其后曰丙、魏。
唐之始则曰房、杜,既而曰姚、宋者,是皆能以功德佐其君,而卓然特以名出众
而见于世者。夫《诗》、《书》之所美,莫大乎尧、舜、三代,其后世之盛者,
莫盛乎汉与唐。而其兴也必有贤哲之臣出其际,而能使其君之功业名誉赫然光显
于万世而不泯。故每一读其书,考其事,量其功,而想乎其人,疑其瑰杰奇怪若
神人,然非如今世之人可得而识也。夫其人已亡,其事已久,去数千百岁之后,
徒得其书而一读之,犹灼然如在人耳目之际,使人希慕称述之不暇。况得身出于
其时,亲见其所为,而一识其人,则虽奔走俯伏,从妾圉,执鞭仆,犹为幸欤!
某尝诵于此而私自为恨者有日矣。国家之兴七十有五年矣,礼乐文章,可谓
太平,而杰然称王公大人于世者,往往而出,凡士之得身出于斯时者,宜为幸矣,
又何必忽近以慕远,违目而信耳,且安知后之望今不若今之望昔者邪!然其实有
若不幸者。某生也少,贱而愚,贱则不接乎朝廷之闻,愚故不能与于事,则虽有
王公大人者并出,而欲一往识之,乃无一事可因而进焉。噫!古之君子在上,不
幸而不得出其间。今之君子在上,幸而亲见矣,又以愚贱见隔,而莫可望焉,是
真可闵叹也已。
然尝独念昔有闻于先君大夫者,似有可以藉而为说以干进于左右者,试一陈
之。先君之生也,好学勤力,以孤直不自进于时。其晚也,始登朝廷,享荣禄,
使终不困其志而少申者,盖实出于大君子之门,则相公之于杨氏,不为无恩矣。
某不肖,其能继大先君之世,而又苟欲藉之以有绪于阍人,诚宜获罪于下执事者
矣。然而不询于长者,不谋于蓍龟,而决然用是以自进者,盖冀万一得偿其素所
愿焉,虽及门而获罪,不犹愈于望古而自为恨者邪!言狂计愚,伏惟聪明幸赐察
焉。
【与黄校书论文章书】
修顿首启。蒙问及邱舍人所示杂文十篇,窃尝览之,惊叹不已。其《毁誉》
等数短篇尤为笃论,然观其用意在于策论,此古人之所难工,是以不能无小阙。
其救弊之说甚详,而革弊未之能至。见其弊而识其所以革之者,才识兼通,然后
其文博辩而深切,中于时病而不为空言。盖见其弊,必见其所以弊之因,若贾生
论秦之失,而推古养太子之礼,此可谓知其本矣。然近世应科目文辞,求若此者
盖寡,必欲其极致,则宜少加意,然后焕乎其不可御矣。文章系乎治乱之说,未
易谈,况乎愚昧,恶能当此?愧畏愧畏!修谨白。
【与高司谏书〈景祐三年〉】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始
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
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
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
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
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
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无异众人,是果贤者邪?
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历历
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
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
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
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
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
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
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
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
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
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
然,反昂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
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
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
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
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
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
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
大抵罪在默默尔。
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
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邪,望之与章果
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
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
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
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
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
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
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
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
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
《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绝足下,
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
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
一效也。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
区区,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与石推官第一书〈景祐二年〉】
修顿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岁于洛阳,得在郓州时所寄书,卒然不能即报,
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书之怠,而独不知公操察不察也。
修来京师已一岁也,宋州临汴水,公操之誉日与南方之舟至京师。修少与时
人相接尤寡,而誉者无日不闻,若幸使尽识舟上人,则公操之美可胜道哉!凡人
之相亲者,居则握手共席,道观欣,既别则问疾病起居,以相为忧者,常人之情
尔。若闻如足下之誉者,何必问其他乎?闻之欣然,亦不减握手之乐也。夫不以
相见为欢乐,不以疾病为忧问,是岂无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于道尔。其或有过
而不至于道者,乃可为忧也。
近于京师频得足下所为文,读之甚善。其好古闵世之意,皆公操自得于古人,
不待修之赞也。然有自许太高,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者,此事有本末,
不可卒然语,须相见乃能尽。然有一事,今详而说,此计公操可朝闻而暮改者,
试先陈之。
君贶家有足下手作书一通,及有二像记石本。始见之,骇然不可识;徐而视
定,辨其点画,乃可渐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问人,曰:“是不能乎书
者邪?”曰:“非不能也。”“书之法当尔邪?”曰:“非也。”“古有之乎?”
曰:“无。”“今有之乎?”亦曰:“无也。”“然则何谓而若是?”曰:“特
欲与世异而已。”修闻君子之于学,是而已,不闻为异也,好学莫如扬雄,亦曰
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称独行而高世者,考其行,亦不过乎君子,但与世之庸人不
合尔。行非异世,盖人不及而反弃之,举世斥以为异者欤。及其过,圣人犹欲就
之于中庸。况今书前不师乎古,后不足以为来者法。虽天下皆好之,犹不可为。
况天下皆非之,乃独为之,何也?是果好异以取高欤?然向谓公操能使人誉者,
岂其履中道、秉常德而然欤,抑亦昂然自异以惊世人而得之欤?古之教童子者,
立必正,听不倾,常视之毋诳,勤谨乎其始,惟恐其见异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
乎学舍,以教人为师,而反率然以自异,顾学者何所法哉?不幸学者皆从而效之,
足下又果为独异乎!今不急止,则惧他日有责后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归,
此修所以为忧而敢告也,惟幸察之。不宣。同年弟欧阳某顿首。
【与石推官第二书〈景祐二年〉】
修顿首白公操足下。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下书之怪。时仆有妹居襄
城,丧其夫,匍匐将往视之,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略陈焉。足下虽不以仆为
狂愚而绝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喻仆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由仆听之不审而论
之之略之过也。仆见足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见之,疑乎不
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忽不学,特不必论,是以
默默然。及来京师,见二像石本,及闻说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
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说。及得足下书,自谓不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
知所听之不审也。然足下于仆之言,亦似未审者。
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钟、王、虞、柳,不过一艺,己之所学乃尧、舜、周、
孔之道,不必善书;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者,此皆非也。夫所谓钟、王、虞、
柳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学其书而悦之者,与嗜饮茗、
阅画图无异,但其性之一僻尔,岂君子之所务乎?然致于书,则不可无法。古之
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点
画曲直皆有其说。扬子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
今虽隶字已变于古,而变古为隶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其点画曲直犹有准则,
如毋母、彳亻 之相近,易之则乱而不可读矣。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
为圆,而曰我第行尧、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设馔于案,加帽于首、
正襟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尔。若其纳足于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
酒卮而食,曰我行尧、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不可也。则书虽末
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
非论书之善不善,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学,仆岂区区
劝足下以学书者乎。
足下又云“我实有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
也。夫释老,惑者之所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足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
之不为乎?足下自以为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己同也。仲尼曰:“后生可畏,
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之后生;足下一言,待天下
以无君子。此故所谓大不可也。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而不
受货财,盖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属久苦小疾,无意思。不宣。某顿首。
【答孙正之侔第一书〈景祐二年〉】
修白孙生足下。丁元珍书至,辱所示书及杂文二篇,辞博义高而不违于道,
甚喜甚喜。元珍言足下好古自守,不妄接人,虽居乡闾,罕识其面。其特立如此,
而乃越千里以书见及,若某者何以当之!岂足下好忽近而慕远邪?得非以道见谋,
不为远近亲疏然者也?仆愚学不足以自立,而气力不足以动人,而言不见信于世,
不知足下何为而见及?今又岂足下所取信者丁元珍爱我而过誉邪?
学者不谋道久矣,然道固不茀废,而圣人之书如日月,卓乎其可求,苟不为
刑祸禄利动其心者,则勉之皆可至也。惟足下力焉而不止,则不必相见以目而后
可知其心。相语以言而后可尽其说也。以所示文求足下之志,苟不惑而止,则仆
将见足下大发于文,著于行,而质于行事,以要其成焉。
【回丁判官书〈景祐二年〉】
九月十四日,宣德郎、守峡州夷陵县令欧阳修,谨顿首复书于判官秘校足下。
修之得夷陵也,天子以有罪而不忍即诛,与之一邑,而告以训曰:“往字吾民,
而无重前悔。”故其受命也,始惧而后喜,自谓曰幸,而谓夷陵之不幸也。
夫有罪而犹得邑,又抚安之曰“无重前悔”,是以自幸也。昔春秋时,郑詹
自齐逃来,传者曰“其佞人来,佞人来矣”!此不欲佞人入其邦,而恶其来甚之
之辞也。修之是行也,以谓夷陵之官相与语于府,吏相与语于家,民相与语于道,
皆曰罪人来矣。凡夷陵之人莫不恶之,而不欲入其邦,若鲁国之恶郑詹来者,故
曰夷陵不幸也。及舟次江陵之建宁县,人来自夷陵,首蒙示书一通,言文意勤,
不徒不恶之,而又加以厚礼,出其意料之外,不胜甚喜,而且有不自遂之心焉。
夫人有厚己而自如者,恃其中有所以当之而不愧也。如修之愚,少无师传,而学
出己见,未一发其蕴,忽发焉,果辄得罪,是其学不本实,而其中空虚无有而然
也。今犹未获一见君子,而先辱以书待之厚意,以空虚之质当甚厚之意,窃惧既
见而不若所待,徒重愧尔!
且为政者之惩有罪也,若不鞭肤刑肉以痛切其身,则必择恶地而斥之,使其
奔走颠踬窘苦,左山右壑,前虺虎而后蒺藜,动不逢偶吉而辄奇凶,其状可为闵
笑。所以深困辱之者,欲其知自悔而改为善也,此亦为政者之仁也。故修得罪也,
与之一邑,使载其老母寡妹,浮五千五百之江湖,冒大热而履深险,一有风波之
危,则叫号神明,以乞须臾之命。幸至其所,则折身下首以事上官,吏人连呼姓
名,喝出使拜,起则趋而走,设有大会,则坐之壁下,使与州校役人为等伍,得
一食,未彻俎而先走出。上官遇之,喜怒诃诘,常敛手栗股以伺颜色,冀一语之
温和不可得。所以困辱之如此者,亦欲其能自悔咎而改为善也。
故修之来也,惟困辱之是期。今乃不然,独蒙加以厚礼,而不以有罪困辱之,
使不穷厄而得其所为,以无重悔如前训,可谓幸矣,然惧其顽心而不知自改也。
夫士穷莫不欲人之闵己,然非有深仁厚义君子之闵己,则又惧且渐焉。谨因弓手
还,敢布所怀,不胜区区,伏惟幸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