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
    ★赴渝调处蒋介石和李宗仁的关系
    一九四九年十月七日，白崇禧将所部从衡阳撤回广西以后，以鲁道源第十一兵团守湘桂
路正面。以黄杰的第一兵团守三江担任左翼，一部驰援黔东。以徐启明兵团守龙虎江，担任
右翼。张淦兵团驻平乐，荔浦整补。
    十月十五日，前广西绥署参谋长张任民，前第五战区政治部主任韦永成从香港电白崇
禧：“黄启汉抵港，负有和平使命，北京对广西尚留有余地，请审时度势，进行妥协。”这
是刘斐于六月中南来以后，北京第二次对白崇禧发出的讯息。
    但白崇禧此时的心态，除了准备对历史交代以外，不作其他考虑。
    十月二十六日，白崇禧召集李品仙，夏威（副长官），黄旭初（广西省政府主席），徐
祖诒（参谋长），张淦（第三兵团司令）等到桂林榕湖公馆开会，商讨今后战略问题，大家
均以为应确保云南，桂西南，雷州半岛，海南岛，并控制粤北，即派一个师去龙州，但后续
的部署没有跟上，二十七日白崇禧即应李宗仁之邀前往重庆，一切具体措置都停顿下来了。
    李宗仁为什么邀白崇禧来渝会晤呢？原来吴忠信于十月下旬从台北到了重庆。
    一天，吴礼卿对李宗仁说：“现在西南面临的军事形势非常严重，为德公计，何不去电
邀总裁前来重庆坐镇？”李宗仁说：“蒋先生这几个月飞来飞去，从来不要我促驾，现在为
何要有此一举？”
    吴忠信不能自圆其说，就亮出他的底牌，要李宗仁知难而退，并参与对蒋“劝进”。李
宗仁一闻此言，不禁勃然大怒说：“礼卿兄，当初蒋先生引退要我出来，我誓死不愿，你一
再劝我勉为其难，后来蒋先生在幕后控制，把局面搞垮了，你们又要我来『劝进』，蒋先生
如果要复职，那就复职好了，我没有这个脸来『劝进』。”
    李宗仁将此事提出来同白崇禧商量，白氏经过这几天同张群，朱家骅进行了一连串的接
触。十一月二日晚上，请李宗仁约一些高级幕僚李汉魂，刘士毅，邱昌渭等到上清寺１０２
号官邸会齐，听取他的建议。刚巧程思远于是日从香港飞抵重庆，也参加会议。
    开会时，李宗仁问程思远：“香港有什么消息？”程氏说，最近蒋廷黻（国民党政府驻
联合国首席代表）给顾盂余写信，告诉他下面几件事：蒋廷黻发起要成立中国民主党，要顾
盂余共同推动。美国国务院在十月初召开了一个圆卓会议，商讨新的对华政策，由负责起草
《中美关系白皮书》的无任所大使杰赛塞主持。
    会议分两组进行，其由对外政策协会罗申格和拉铁摩尔负责召集的一组，主张美国立即
承认新中国，杰赛塞站在该组的立场。至于由共和党人史塔生州长召集的一组，则认为应静
观一个时期再行制定新的政策。艾奇逊将此问题提出与司徒雷登商量，后者主张应暂订一个
过渡时期的对台政策，为了配合国务院既定的不援蒋之方针，台湾地方政权应由陈诚交出，
由吴国祯负责。而以后者作为支援的对象。蒋廷黻了解到这些情况，所以立心要成立中国民
主党，使它成为国民党的反对党，而企望最终能够代替国民党。另外蒋介石邀胡适返台，向
他征寻如果前者复职可能引起美方什么反响，等等。
    李宗仁对蒋介石酝酿复职作了详尽的阐述，并申明了他不劝进的立场。白崇禧以和解的
口气说：“总结十个月来的经验，蒋介石既不肯放手，我们也不能自行其是，长此僵持下
去，我们有什么辨法来挽救危局呢？我建议德公去昆明小住，由我出来调处，看看是否能够
达成妥协。”李宗仁同意了白崇禧这个建议。十一月三日，李宗仁召开中央非常委员会临时
会议。会上，李宗仁说，他要到昆明巡视，并邀张群，洪兰友同行。张，洪两人当场答应
了。当日下午一时十分，李宗仁偕张群，洪兰友乘『天雄』号专机飞昆明，白崇禧到九龙坡
飞行。回城时，他特邀程思远，邱昌渭同车到其神仙洞住处午餐。饭后，白崇禧要程、邱两
人去找交通部长端木杰，要后者约吴忠信来神仙洞同白崇禧一谈。原来端木杰当交通部长，
是吴忠信提名的，当时吴在广州，重庆的一切生活开支，都是由端木杰供给的，他们的关系
异常密接。
    十一月四日，白崇禧拟定了一个蒋、李妥协方案交给吴忠信，其中要点包括：
    １，蒋介石复职。
    ２，李宗仁出国。
    ３，白崇禧取代阎锡山出任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
    当日下午白崇禧从重庆飞返桂林。
    十一月九日上午，端木杰到重庆国府路学田湾访程思远、邱昌渭，传达了吴忠信得到台
北方面对白崇禧所提方案的答覆：
    １，蒋介石同意复职。
    ２，李宗仁不能出国，因为蒋介石怀疑李宗仁到海外后将进行反蒋活动。
    ３，白崇禧可以任行政院长，但不能作为蒋，李合作的条件。
    如果蒋介石不同意李宗仁出国的话，那么李氏凭什么答应同蒋介石妥协呢？至此，白崇
禧的居中调处活动，卒无所成。
    ★李宗仁赴美就医，白崇禧应邀到渝解释
    十一月九日上午十时，程思远从重庆飞昆明，向李宗仁报告白崇禧的调停活动及其结
果。此时，李氏住五华山省爱主席官邸，受到卢汉主席的礼遇。
    十日上午，李宗仁邀程思远登省爱大楼天台，在那里远眺龙门和滇池，山光水色，清晰
可见。李宗仁一面在散步，一面对程倾吐他的个人想法。他说：“健生的一些作法过于天真
率直，他还指望同蒋介石合作，我则对蒋介石不寄予任何幻想，因为我太了解他了。蒋介石
对人毫无诚意，唯知玩弄权术，当他要利用你时，不惜称兄道弟，饮血为盟。一旦兽尽狗
烹，就要置人于死地，记得１９２８年９月，蒋介石一面命健生代行总司令职权，用兵翼
东，一面派刘兴（唐生智的第三十六军军长）北上夺军，授给刘的密令：‘如果抓到白健生
就把他杀了。’其人阴险狠毒，一至于此。所以台湾我是不去的。目前唯一的一条退路就是
去美国，我们将从这里迳飞广西，为此准备一切。”
    十一月十一日下午二时，李宗仁偕程思远，王鸿韶，黄雪邸等乘『天雄』号专机飞桂
林，白崇禧偕李品仙、黄杰、夏威，到秧塘机场迎接。当晚李宗仁下榻文明路１３０号私
邸。
    十二日，李宗仁派『天雄』号专机去南宁，接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来桂。当晚李宗仁
邀白崇禧，黄旭初，李品仙，夏威等在文明路私邸会晤，商谈今后进退问题。白崇禧提出两
个方案：甲案是联合桂、滇、黔和海南岛自成一个局面，和蒋介石划清界限；乙案是李宗仁
出洋，西南局面交白崇禧妥筹善后。
    十三日，继续会商，李宗仁对白崇禧提出的甲案认为窒碍难行，因为西南人心士气已经
崩溃，而部队数量和质量也远非人民解放军的敌手。所谓『自力更生』是不足恃的。他本人
坚决赴美治病，桂局由白长官独力支撑，便宜行事。至此，白崇禧也终于赞成李宗仁出国，
唯建议李氏在赴港前先飞海南岛晤陈济棠、余汉谋、薛岳等人话别。
    十四日下午二时，李宗仁偕李品仙、黄旭初、程思远乘『天雄』号机飞南宁，到时住水
西门前广西省政府旧址。晚上八时，白崇禧从桂林打电话告李宗仁：蒋介石已于今日下午三
时从台北飞抵重庆，他一到即约晤总统府秘书长邱昌渭，参事长刘士毅，请转向李宗仁代总
统促驾，来渝共商大计。蒋并亲电白崇禧：“昨闻贵阳垂危，川东吃紧，已于本日飞渝，甚
望德邻即日飞渝，策画全局，请兄力促命驾。”十五日，李宗仁飞海口，因天气恶劣，中途
折回，延至十六日再往。
    十七日，李宗仁决定派程思远去香港为其出国准备一切。
    十九日，白崇禧从桂林飞南宁，对李宗仁说：“你还是代总统，中枢重心所寄，可否先
在政治上部署一番，然后再行出国？”
    “不必。”李宗仁答，“依法代总统离职时可由行政院长代行。我到香港后当将此意电
告阎百川。”白崇禧终亦同意此一作法。
    十一月二十日，李宗仁乘包机飞港，并即日住进香港半山太和医院，表示此行专为治
病，当日下午二时，白崇禧飞抵重庆。三时半，赴『林园』谒蒋介石，报告李宗仁已于今日
上午十一时飞抵香港。蒋介石听后不胜骇异，他实在料想不到李宗仁如此孤注一掷也。当
晚，白崇禧通过广播电台，发表了下面的谈话：
    本人于前（十八日）奉总裁电命飞南宁，慰问李代总统病况，并促驾返渝，共商国是。
奉电后，遵于昨（十九日）自桂林飞抵南宁，晋谒李代总统，面报总裁意旨。代总统对总裁
之慰勉，及各方人士之电促，至表感谢。唯突因胃溃疡宿疾日渐加剧，十二指肠仍不时出
血。体力难支，原拟派李主任品仙飞渝晋谒总裁，面陈一切。适本人抵邕后，李主任品仙始
中止此行，由本人来渝覆命。……代总统已于今（二十日）晨飞港就医，临行面嘱本人代陈
总裁，谓当兹艰危时会，以抱病之身，未能返渝与总裁及政府同仁全体军民共挽当前危局，
殊感歉疚。
    十一月二十一日，蒋介石再约白崇禧到『林园』谈话，谓：“已决定派居正，朱家骅等
四人赴港挽留德邻，请你告诉他，我绝不在此时『复行视事』，但必须德邻立即回重庆来，
待商定对内对外大计后未尝不可以出国。”白崇禧应承转此意，但不能强其返渝。盖就白氏
本人所知，李宗仁已坚拒同蒋介石合作了。
    ★白崇禧精锐大部被歼，余部退入越南
    十一月四日，白崇禧从重庆飞返桂林，他留渝一周，耽搁了许多宝贵时间，实属得不偿
失。
    五日，白崇禧在榕湖公馆召开军事会议，参加的有华中军政副长官李品仙，夏威及参谋
长徐祖诒，副参谋长赖光大，第一兵团司令黄杰，第三兵团司令张淦，第十兵团司令徐启
明，第十一兵团司令鲁道源等人。
    会上提出了两个今后军事行动的方案：
    甲案——向南行动，至钦州转运海南岛。
    乙案——向西行动，转移至黔滇边境，进入云南。
    会上，对向南或向西行动，权衡利害，反复陈词，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总之来说，黄
杰、李品仙主张采用乙案，即向西行动，早日集中于龙州，百色。而其余各人则支持甲案，
主张到雷州半岛运往海南岛。因不能取得一致意见，遂决定交由白崇禧裁决，而白氏则主张
采用甲案。
    当时人民解放军在华南的部队有十九军，总兵力达五十五万人，装备是第一流的，所有
武器，都是得自辽沈战役中国国民党的美械部队；而白崇禧所统率的四个兵团，总数只有三
十万人，兵力较对方减少一半，而装备也非其敌。白崇禧此时的决策，当以脱离接触，保全
实力为上策，可惜他没能做到这一点。
    兵贵神速，其行动应如脱兔，白崇禧在执行向南行动时，部队前进没有达计划的要求，
此外蒋介石居心颇测，蓄意破坏，也使白崇禧难以贯彻其初衷。蒋介石到重庆后，十一月十
六日召黄杰往见，黄杰谒见蒋介石后即电白崇禧：“总裁令职部策应贵州方面友军之作战，
先以有力一部取捷径向宜山南丹急进。”第一兵团兼顾贵州，完全打乱了白崇禧的进军计
划。
    白崇禧接黄杰电后，即同意第一兵团一部驰援黔东，策应刘嘉树第十七兵团作战；同时
命令张淦第三兵团南下，指向陆川、廉江、遂溪；鲁道源第十一兵团向信宜、茂名前进；均
以占领雷州半岛进而与海南岛联系为目标。徐启明的第十兵团由平乐移向武宣、桂平、贵
县；黄杰的第五十六军防守柳州北面三江，第一兵团余部担任桂柳的掩护。
    十一月初，人民解放军开始进攻贵州及广东南路，似对广西采取大迂回，大包围的态
势，而意在吸引华中部队在广西境内进行决战。此时白崇禧正在重庆与李宗仁会晤，未能专
心致志于军事，以致贻误戎机。十一月中旬，黄杰兵团黔的一部未到，贵阳已失，白崇禧调
该部回防柳州以北地区，十一月二十日，人民解放军从中路开始进攻桂北，二十一日，在小
榕江击破黄杰的七十一军。二十二日，桂林失守。此时，另一路解放军从湘西山区小径冲入
三江，长驱南下，沿途遭遇抵抗甚微。二十四日，就到了沙埔。是日，白崇禧正因李宗仁出
国事赴渝谒见蒋介石归来，军降落在柳州机场后，闻沙埔已失，柳州又无守军，遂转飞南
宁。二十五日，柳州，梧州同时解放。
    十一月二十六日，鲁道源第十一兵团先头部队在向信宜途中与人民解放军遭遇，发生激
战，兵团司令胡若愚阵亡，所部仓皇后撤，致张淦兵团暴露于人民解放军攻击之前。
    张淦统率的第三兵团，是广西部队的精锐，张淦年纪大了，嗅觉不灵，所部在二十四日
已经到达郁林，他毫无必要下令部队在郁林休息三日。及又不使用劲旅第七军，而以新编的
第二十六军为先头部队，该军韦介伯师一遇游击队袭击，即畏缩不前。后经张淦亲往指挥，
始得通过。但此时鲁道源兵团败军不断由信宜方面溃退下来，第三兵团左翼受到致命的威
胁。遂放弃进军雷州半岛的打算，而仓皇向西撤退。此时，始知白崇禧裁定的向南行动计划
是完全不切实际的。如果是采取向西行动的话，则第三兵团主力已越过南宁以西地区了。
    十一月三十日，张淦向西撤退到博白，但却麻痹大意，不派得力部队担任警戒。十二月
一日凌晨，人民解放军从郁林方面追来，在没有严密戒备的情况下攻入他的兵团司令部，张
淦在床底下让解放军搜出来，就这样被俘虏了。随而所属第七军，第四十八军，第一二六军
失去了统一的指挥，遂被解放军各个击破。不久，第七军军长李本一，第四十八军军长张文
鸿亦被俘，一二六军军长张湘泽带了少数部队向西撤退，后来辗转进入越南。白崇禧自统一
广西时组成，后在北伐抗战中立下了卓著战功的桂军精锐，至此全部被歼，这是他一生命运
走到一个新转折点。
    起初，白崇禧以张淦兵团情况不明，正打算派李品仙乘军机飞往郁林五属视察。十二月
三日上午八时，李品仙正准备出发，白崇禧忽接到第一兵团黄杰从邕宾公路上的二塘打来电
话，告以十二月二日宾阳已现敌踪，他派第十四军成军长守昆仑关。战况急转直下，白崇禧
立即关照黄旭初即作离邕飞海南岛准备。白崇禧于三日十时从南宁乘军机起飞，十一时在海
南岛降陆，自此离开了中国大陆。白氏离邕前嘱李品仙改飞防城设指挥所。
    十二月四日中午，陈济棠约白崇禧到海南行政长官公署宴叙。在座的有薛岳，余汉谋，
夏威，黄旭初等。白崇禧说，他决定当晚乘军舰去龙门港，看看有多少部队能够集结到那
里，希望海南长官公署尽可能调度一切舰只开到龙门港接应。
    白崇禧原以为徐启明的第十兵团是有可能到达北海的。
    十二月四日到十二月七日，白崇禧先后接夏威从海口，黄杰从思乐打来的电话，了解到
南宁于十二月五日失守，徐启明第十兵团的第四十六军在那隆，第一二五军在武利遭到从南
丹，河池，东兰西进的解放军截击，损失惨重。后又在大寺，上思一带，被解放军截为数
段，全军溃散。第一二五军军长陈凯荣，第四十六军第三三０师师长秦国祥均被俘。徐启明
与第四十六军军长谭何易率残部向龙州方面后撤，黄杰还在电话中告白崇禧，第一兵团后卫
部队第七十一军在西撤途中全部被击溃，军长熊新民被俘。七日，白崇禧从龙门港电明黄杰
并转徐启明：“各部应轻装分散，保全实力，必要时退入越南。”这是白崇禧最后向部队发
出的一份电报。
    十二月九日晚，白崇禧乘舰返抵海口，李品仙亦相偕归来。他们在龙门港白白等了几
天，并没有接到任何部队。原来在邕钦路上，受到人民解放军的两路压力：一路从灵山，合
浦向西；一路从南宁向南，所有沿邕钦路撤退的部队和军眷，均在途中被击散或被俘。
    据后来了解，从广西退入越南的部队，有黄杰第一兵团一部、第三兵团第一二六军军长
张湘泽一部和第十兵团第四十六军长谭何易一部，总数有三万余人。入越南后即被解除武
装，后送富国岛，１９５２年运往台湾。
    ＊作者现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