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炮兵旅野战生存训练纪事
广袤、恐怖、艰险、荒凉是腾格里沙漠最真实的面孔。
酷热、奇寒、缺水、风暴是腾格里沙漠最丰富的特产。
这是一块被蒙上神秘面纱的世界,恶劣的自然环境,使人在这里很难找到活的生命,人
们称之为“生命禁区”。
盛夏7月,兰州军区某炮兵旅奉命千人百车紧急出动,挺进腾格里沙漠腹地进行为期三
个月的野战生存训练,这是我军炮兵部队史上的首次征战。
一
车队是子夜时分开始向演练地域开进的。
沙漠行军,许多困难难以想象。浩瀚的沙漠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不小心就会走失,而
一旦走失就意味着走上了绝路。特别是夜间行军,危险更大。驾驶员生怕掉队,瞪圆了眼睛
紧盯着前面的车尾,丝毫不敢分神,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就咬一口提前备好的青辣椒来提
神。
“哎呀哎呀!沙漠!”清晨,一个江苏兵冒失的欢呼,唤起了整个车队昏昏欲睡的官
兵。
风萧萧,车隆隆。好几十公里的车炮长龙向苍凉的沙海深处蠕动着,像一条细小的绿蛇
在宽大的沙盘中缓缓爬行。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沙漠滚烫,地表温度高达50℃,车厢里俨然一个大蒸笼。
车队在茫茫沙海、亘古荒原整整走了12个小时。当正午的阳光直泻而下,烤得火炮犹
如一块熔铁。
通信连一个个接线兵猴似地拽着线轴来回跑,火烫的沙粒蒸发着他们顺腿而下的汗水。
被复线刚扯下去,就因防护绝缘层被软化而短路,几个通信兵抓耳挠腮直发愣。机要人员开
机工作,密码机不一会就自动关机。
地表高温烫得解放鞋胶层变形,痛得大伙双脚不停地乱蹦,鸡蛋放在地上一会儿就能
“煮”熟。
炮手们脱光了膀子吭哧吭哧挖工事,秒表放在一边计时。车炮伪装完毕,还没来得及擦
掉满脸滚动的汗珠子,旅长郑衍包就即刻下达了断水断粮72小时,就地演练沙漠地域耐高
温极限生存训练的命令。
啥叫心硬如铁?只要在郑衍包手下训练几年,就会真正领悟到它的含义。为此,大家暗
地里叫他“铁心旅长”。
郑旅长说:“未来战争的残酷性,要求参战者必须具备超常的适应能力。平时不教战士
多过几道坎,多走几道险,战时就难使他们闯过更多的关。正是出于这种目的,盛夏酷暑,
他要求部队头顶烈日,进行武装越野;隆冬严寒,他安排部队爬冰卧雪,开展野外驻训,全
旅官兵心中都装有他一本‘铁心账’。”
部队隐蔽展开,上千号人列开阵势,却只见得荒野无涯。
官兵们以特有的勇敢,与死亡之海展开了殊死的较量……
二
没东西吃倒还不是十分要紧,没水喝太要命。第一天上午,战士们一个个嘴唇干裂暴
皮,渴得连笑也张不开嘴,不停地添嘴唇。抽烟时,嘴唇和烟纸粘在一起取不下来,使劲猛
地一扯,烟蒂上带下一块皮肉,血乎乎的。
正午后,气温越来越高,沙窝子里简直就像烧砖窑,烤得人浑身发烫,战士们脸上布满
了豆粒大的汗珠,全身被汗水浸透。空气干燥得像一团火,闷热堵得人喘不上气来,呼吸时
直感到缺氧,嗓子眼快燃起火似的,火辣辣地灼疼。汗不停地往外淌,老兵把擦湿的毛巾装
进塑料袋封好口,用时拿出来再擦,不过大半天,毛巾和袜子便成了一个味道。好动的新兵
忽然意识到多说话和活动都是在增加体内水分消耗,于是,都按老兵的样子去做。
沙漠昼夜温差大,到了后半夜又冷起来,特别是穿在身上潮湿的军装,让人浑身发抖。
聪明的老兵,干脆脱光衣服,钻出沙窝,刨开温热的沙面,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反倒暖和。
大家纷纷效仿,功夫不大,沙海里冒出了上千个隆起的“小沙丘”。
旅长郑衍包已30个小时没沾一滴水了。通讯员见他嘴唇皲裂结了厚厚一层血痂,赶忙
递上一杯水,恳求他喝一口。他摆了摆手说:“要求部队断水断粮72小时,我岂能例
外?”为了止渴,他在嘴唇上涂上牙膏,把红柳条、梭梭柴含在嘴里,实在渴得不行,就在
沙地上挖个深坑,将脸贴在有潮气的沙子上深呼吸……
腾格里的脾气太大,第二天飓风骤起,那风暴跟野牦牛狂奔一般,卷着砂砾铺天盖地呼
啸扑来。霎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一座小山似的沙丘,一瞬间可以搬得很远。原始胡
杨林发出可怕的树木折断声,远处传来骆驼发出恐惧的吼叫,让人不寒而栗。它如同张开血
盆大口的魔鬼一般,要尽力维护自己“死亡之海”的声誉。战士们眼睛睁不开,嘴巴被沙子
碜呛得直想吐口水却又吐不出来,脸上、头发、耳朵、鼻坳里全被沙土塞满了,一个个成了
名副其实的“出土文物”。
干渴!干渴!难忍的干渴!水壶里已经空不出一滴水了,干渴、饥饿像一对凶残的杀
手,困扰着大家。战士们嘴唇裂开一道道血口子,嘴唇被血迹粘合在一起,说话时都尽量打
手语或写纸条,一张口嘴唇就被撕破出血,钻心地疼。官兵们脸上、臂上的皮一块块脱落,
这是向自身生理极限的挑战,更是意志的磨练和激励。
连长聂军带上老兵四处找水,举目远眺,满眼是连绵不断的沙丘,黄沙弥漫的旷野,偶
尔看到骆驼刺、红柳等荒漠植物,几乎没有一点绿色和生机,整个天地荒凉死寂。快看!那
有水。顺着班长鲁宗财的叫声和手指方向望去,直扑视野的是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一层层
白色的浪花翻滚着,好看极了。几个人忽然间浑身不知从那里增添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撒开
腿连滚带爬向大海边飞跑,但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跟前仔细一看,哪里有水呀,全是翘起
的盐碱板结地,远远望去,跟大海的波浪毫无二致。几个人顿时傻眼了,一下子全瘫躺在地
上直骂娘。“死亡之海”真是“死海”呀!
三
连续两个多月在炎热、缺水、少蔬菜的“八卦炉”中强化训练,每个人都脱了几层皮。
由于植被稀少,日照长、紫外线强,官兵们一个个全身黑黝里锃亮,特别是脸上黑得放光,
活像一群黑猩猩似的。
在腾格里的日日夜夜里,没有人洗过脸,没有人洗过脚,没有人刷过牙,更没有人洗过
衣服,炊事员也只有在洗菜时顺便把手洗一洗。
也许老天在有意考验人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大。部队列完队正准备起程返回时,一股强
大的西伯利亚寒流突然袭来,一场暴风雪铺天盖地而来,气温骤降至—15℃。冰天雪地哪
有遮风避寒的地方?战士们仍着夏装,怎么办?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一旦把职责攥在手心,这群精壮的汉子们的铁拳便砸出了勇敢
与刚强的火花。
刺骨的寒风吹着响哨左奔右突,郑旅长抖了抖落进脖子里的雪片,扛起一把铁锹,同战
士们一起开挖车炮掩体和地窝子。
黄昏降临了,郑衍包旅长驱车来到五连疏散隐蔽区检查,他正纳闷找不见人,却不慎一
脚踏了空———原来正好踩在了伪装好的一台炮车顶篷上。“好一个天上难发现,地上看不
见,连我也上当了。”郑旅长满意地笑了。
腾格里奇寒无比,雪窝里的温度已达—35℃,喝水杯子冻裂,葡萄糖注射液冻成了
坨。
一阵尖厉的警报声惊醒了酣梦中的战士,3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了死寂般的腾
格里沙漠。旅指挥部突然下达作战命令:“‘敌人’一个加强坦克团在武装直升机和步兵配
合下向我阵地偷袭,命令全旅炮火立即予以有力反击,彻底歼灭来犯之‘敌’。”刚钻出被
窝的官兵们似乎忘记了寒冷,紧张有序地忙碌着,汽车牵着火炮迅速展开,占领有利地形,
架炮,瞄准,装填……
震动黎明的是摇撼大地的炮声。当太阳冒出地平线的时候,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一群
一群的炮弹呼啸着掠过群山,向立足未稳之“敌”发起猛烈打击,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准
确无误地盖向目标,大漠被笼罩在硝烟火海之中,天地之间的自然状态被浓烟烈火遮没。炮
弹拉着长声啸叫,连续不断从空中飞过,爆炸声浪如潮,分不出点。
三营火炮在阵地上发射几群炮弹,歼灭一个目标后就迅速撤离,“打一枪换一个地
方”,弄得“敌军”摸不着头脑,只有挨打,无处还手。三营射击刚完,又一阵猛烈的炮声
从戈壁上空响起,衔接之处,毫无缝隙。只见数十门火炮在戈壁上星星点点,构成了一副
“星系炮兵图”。射击中,兵力分散但火力猛烈而又密集。整个射击准备过程比总部规定的
时间提高了近10倍,首群覆盖率达100%。
战斗在瞬间结束,沙面上的积雪早已化掉,天和丘陵、戈壁、沙漠之间,恢复了空洞寥
寂的气象。“天涯静处无战争,兵气销为日月光。”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