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
1942年2月8日晚上7时,占领了马来亚的日本军队向驻守新加坡西北部的澳洲军发
动进攻。七天之后,英军总司令白思华中将于晚上8时半宣布无条件投降,逾10万名英
国、澳洲、印度等守军沦为阶下囚,新加坡从此进入了三年零六个月的昭南时代。这就是历
史上著名的“新加坡失陷”。
英国史上最严重灾难
新加坡沦陷是亚洲现代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在这之前,英国报章把新加坡形容为“坚不
可摧的堡垒”。许多人都上了英政府目中无人的吹嘘的当,以为它能坚决应付远东可能爆发
的任何战争,使大英帝国的江山稳如泰山。有“东方直布罗陀”之称的新加坡转眼便落入日
军手中,对英国的作战努力以至整个大英帝国,不啻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连当时的英国首相
邱吉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英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灾难,也是规模最大的投降”。
1993年初,在战争结束48年之后,许多重要的有关官方文件在英国公开。尽管还有许
多档案仍然“保留在有关部门里”,不让人查阅,学者们却能从这批文件上挖掘出一些前此
不为人知的材料,失陷过程的真相逐渐显现。其中一位是英国学者彼得·埃尔菲克(Peter
Elphick)。
埃尔菲克当过商船船长,在南中国海度过多年航诲生涯,其后担任过中东多国政府和多
家商业机构的海港专家,也成为多项由世界银行提供资金的计划的顾问。近年来他开始研究
与航海和军事课题有关的历史。1995年,他在研究新近解禁的大量档案资料的基础上,撰
写了《新加坡:攻得破的堡垒——对欺骗、不和与临阵脱逃的研究》(Singapore:The
Pregnable fortress--A study in Deception,Discord and Desertion)一书,揭露英国和
澳洲官方战争史的掩盖真相,包括避免提及大批澳洲军和印度军临阵脱逃的历史事实。
在书中的《前言》里,作者花了不少笔墨,详细列出具体证据,披露英澳两国撰写官方
战争史有关部分的主要历史学者,曾经就准备如何提出哪些“事实”达成了协议,其中的英
国历史学者曾私下向人透露,他受到官方掣肘。
作者写道,在邱吉尔由1951年开始重新当上英国首相这段时期,英澳两国的官方历史
学者正忙着撰写两国历史中有关马来亚战役的内容。如今英国档案馆公开的内阁档案,就包
括了记录英国当年所作所为的许多信件和内部备忘录。研究这些资料给人的印象是:两国的
历史学者固然想用记实材料把实际情况准确地记述下来,可也同样有兴趣就两国历史里应提
出哪些“事实”取得共识。
负责撰写马来亚战役的英国历史学者,是伍德伯恩·柯比少将(Major-General
S.Woodburn Kirby)。1953年他访问澳洲,逗留了很久,访问目的表明是为了在这方面同
澳洲取得共识。他和澳洲撰写同一部分内容的主要历史学者莱昂内·威格莫尔
(LionelWigmore)
一起,同许多澳洲官员和一名英国准将面谈。那位准将参加过马来亚战役,当时居留在
澳洲。这次到澳洲的访问,使柯比不但获得了许多新资料,双方还就如何撰写达成了协议。
英澳官方掩盖重要事实
柯比回国时带了一份文件,内容披露战役期间出现了临阵脱逃的开小差现象;这个现象
对当年战局起了至大作用,使日军攻占新加坡的时间大为缩短。但是,到头来英澳两国的官
方战争史都掩盖了这点。其实,英国档案馆早些时候便藏有许多这方面的资料(到1993年
才对外公开)。柯比一伙人要不是看不到这些档案,便是奉命不得利用。无论如何,对于新
加坡失陷的史实,这是许多掩盖真相的做法之一。
埃尔菲克也指出,1956年,澳洲驻马来亚部队的参谋长赛尔上校
(ColonelJ.H.Thyer)曾写信给白思华,提到英澳两国的官方战争史即将面世一事。他写
道:“公众的兴趣只会局限于参加过战役的人和军事史学者,我对此有把握。因此,轻描淡
写(watering down)
和其他修改并不叫人担心。有洞察力的人会从字里行间体会到隐含的意思。”
在《前言》里,埃尔菲克援引了一度担任过新加坡总工程师的伊凡·西姆森准将
(Brigadier Ivan Simson)的一封信的内容。这封信是写给当过马来亚高级文官的布赖扬
(H.P.Bryon)的,信中透露柯比告诉过他,英国内阁委任他写官方历史是有条件的。
西姆森在信中写道:“我从柯比的谈话中了解到,内阁委任他写官方历史的权限是:不
能作出可能损害领袖名声的批评。根据这样的条件,怎么能写‘历史’呢?”
他接着说:“为何官方要掩盖真相?这样做几乎总是不愉快的事,不过是不愿面对真相
吧了——连邱吉尔也没有设立调查庭……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可怕的,(依我看来)它显
示领袖们公正不阿的水平正在下降。”
埃尔菲克也提到1970年8月间英国的一场争论。当时伦敦的《每日电讯报》刊登了一
些来函,讨论官方战争史里提到的一些“事实”,是否准确无讹。写信的多位历史学者之一
的罗伯茨准将(Brigadier M.R. Roberts)为自己辩护道,有人认为他和他的同事被迫保持
缄默,这样的看法是错误的。但埃尔菲克指出,罗伯茨并非负责撰写远东卷的成员。1968
年去世的柯比肯定受到了一些约束。
对英澳官方战争史上讳莫如深的“开小差”课题,书中有很详细的讨论,并且列为“第
13章——不光彩的事”的内容。作者说,有关在新加坡战役中军人临阵脱逃的记载之多,
几乎可以用来写成另一本著作。
多数官兵士气低落到极点
他把当年的逃兵分为两大类。第一类包括在2月15日晚上新加坡守军投降前逃离岛上
的官兵,从敌人后方逃出,或者是获准撤走的人不在此例。许多官兵在守军正式投降前便登
上轮船或舢舨,逃到苏门答腊和爪哇,最后还是成为日军俘虏。这些人仍然列为临阵脱逃。
第二类包括离开前线,不打算回去的官兵,也包括最初是临阵脱逃,过后拒绝重返前线
的人。这类人比第一类人数多得多。
他说,情形很清楚,到2月10日,参加战斗的多数官兵士气已低落到无以复加的地
步。目击证人的报告显示,澳洲军开小差的很多,其中一些逃离前线时惊慌失措。东西部防
区,一些印度军和英军也在混乱中离开了部队。战役末期这方面的报告更多,主要是针对澳
洲军。
获准撤离的英国军官所作的逃兵报告,最重要的是马来亚司令部的高级军官、白思华的
一级参谋菲利普中校(Lieutenant ColonelH.C.Phillips)所写的。他在报告中说,2月8
日晚上,当日军发动越过柔佛海峡的进攻,“澳洲军实际上并未抵抗或开枪。而当天早上
(按:当时日军开始进攻前的炮轰),据报告澳洲军各个营只剩下200名低级官兵,其余已
逃到新加坡市区。澳洲巡罗队正尽快围捕他们,送到收容中心,他们又从那里逃走。”
作者说,由于一个营通常有1200人,这就等于说在2月8日早上,至少有些澳洲部队
的官兵超过80%成员不在前线,而日军就在当天晚上进犯新加坡岛。
白思华一直不愿意投降
菲利普斯还特别提到一个荒谬的小事件。2月8日早上日军炮轰澳洲军阵地期间,指挥
澳洲第27旅的马克斯韦尔准将(Brigadier D.S。
Maxwell)竟然到司令部见白思华,主张向日军投降。他告诉白思华:“在平民生活
里,我是个医生。病人一条手臂情况很坏,我会把它切掉;但如果全身情况都不行,动什么
手术也救不了,他就非死不可。新加坡眼下的局势正是如此——打下去延长它的性命是徒劳
的。”
结果被白思华轰走。
获准撤离的另一位白思华的参谋,是苏格兰卫队的阿什摩尔中校(Lieutenant-Colonel
B.H.Ashmore)。他抵达印度时在报告里写道:“2月10日和11日,西部防区发生激战。
澳洲帝国部队这时肯定已溃不成军,通向西部防区的公路上到处是澳洲军,士气低落的程度
不一。这些人为了找酒喝,抢劫了不少私人住宅,包括我的住宅。码头到处都是澳洲军,不
少人过后终于逃离了新加坡。‘溃不成军’原因何在难以理解,因为在柔佛州和金马士战役
中,澳洲军打得非常出色,但总之是出了问题。我认为这是由于缺乏纪律。军纪松弛的话,
很容易就会惊慌失措。”
新加坡当时共有1万8500名澳洲官兵,其中6个步兵团、两个机关枪团和前线支援战
斗人员,至少占了1万2500名。据作者估计,逃兵多达8000名以上(其中3000名通过苏
门答腊逃到了爪哇、锡兰和印度)。如果不算印度军,澳洲军在新加坡的共和联邦部队里占
了80%。
由此推算,不包括印军在内的共和联邦军队的逃兵多达1万名以上。
印军方面,根据有关资料,最严重的开小差事件发生在第2110俾路支步兵团。在2月
14日守军正式投降的前一天,退守到巴耶里¤以南的这个兵团的第一、第二和第三营的大
约600人全部阵前脱逃,投向了敌方。他们显然是受到“印度独立联盟”的煽动。如果再加
上其他叛变投向日方的印军,新加坡战役的逃兵总数估计超过了1万2000名。难怪作者在
书中慨叹,新加坡守军临阵脱逃的规模之大,是“英军历史上前所未见的”,如果不算
1917年俄国沙皇军队叛逃事件,其严重程度可说是在世界史上高居第一位。而1917年俄军
在德国前线投向布尔什维克一方,情况却是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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