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海军某导弹护卫舰舰长柏耀平（上）
    □通讯员　袁华智　本报记者　于莘明
    “高炮注意，打击××批目标，电子指示！”舰长命令。
    “高炮发现目标，高炮请示射击！”高炮分队长回答。
    “标正瞄点！”舰长命令。
    “瞄点正确！”
    ……
    这少有的几个口令的发布与实施，都是舰长在指挥仪计算机键盘和高炮分队在武器系统
键盘上进行的。甲板上，没有战士快速转动武器摇柄，也没有大力士装填炮弹的场面，更没
有近乎咆哮的命令与回答，只有导弹发射架在自动迅速地转动和定位。坐在舱室里的水兵，
头戴耳机，眼看荧屏，手摸键盘，接收作战指令，操纵各式各样的开关、键盘与旋钮。战场
上激烈的厮杀，都在寂无声息中紧张进行。整个过程都是信息在流动。
    这是6月24日，记者在我国最新的导弹护卫舰上耳闻目睹的一组镜头。这艘军舰的第
一任舰长，就是我国第一代飞行员舰长柏耀平。
    从蓝天到大海的抉择
    1987年7月21日。上海某机场。
    海军东海舰队航空兵某师飞行员柏耀平，驾驶着国产歼击机冲向蓝天。
    他知道，7年的飞行生涯，这恐怕是作为战斗机驾驶员的最后一个飞行日了。
    就在这一天清晨，他得知，他已经以全海军总分第三名的成绩，被海军广州舰艇学院首
届“飞行员舰长班”录取。这意味着他将告别战鹰，从此走向一个波飞浪卷的新航程……
    1980年7月，17岁的柏耀平从安徽淮南入伍，成为人民空军某航空预备学校的一名学
员。天山脚下的茫茫戈壁滩是他起飞的摇篮。
    跳伞训练，他在同组同学中第一个跨出机舱；放单飞，18岁的他又第一批跃上蓝天。
从初教团到高教团，他一路闯关夺隘，终于获得了自由翱翔祖国领空的通行证。毕业分配到
海军航空兵某部不久，柏耀平就一次次经受空中历险的洗礼。
    紧急战斗起飞。情急之中长机偏离跑道中心线，柏耀平冒险带着二三十度的坡度强行起
飞，避免了一起长僚机相撞的重大飞行事故。
    低空穿云，气象突变。柏耀平将飞机下降到200米高度仍没有冲出云层。眼看油料消耗
殆尽，柏耀平凭借飞仪表的经验，在茫茫云海中沉着地下降、再下降，终于在离地面50米
的高度破云而出，对准跑道成功着陆。
    飞机转场，险象环生。先是降落时减速伞意外脱钩，再升空时继而罗盘仪失灵。
    柏耀平胆大心细，以超人的意志和过硬的技艺两度化险为夷。
    整整7年，柏耀平闯难关，战凶险，成长为一名飞过4种机型、具有3种气象飞行能力
的歼击机驾驶员。况且，他只有24岁，却已经数十次战斗起飞，转战过十几个野战机场，
已是海军航空兵最年轻的优秀战斗机驾驶员之一。
    就在这时，一个改变人生命运航程的机遇展现在柏耀平面前。
    1987年5月，海军决定，在广州舰艇学院开办“飞行员舰长班”，招考年轻的优秀飞
行员改学舰艇指挥专业，培养一批高素质的复合型舰长。
    面对极其苛刻的报考条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幸参与竞争的。柏耀平从年龄到学历，
从军政素质到飞行经历，都完全符合报考条件。
    然而，报考飞行员舰长班，意味着要他从此放弃飞行。猛然间，他难以割舍那段刻骨铭
心的蓝天情缘。
    但是，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又的确令柏耀平怦然心动。
    他无法忘记，他进入航校的第二年，也就是1982年5月发生在遥远的南大西洋上那场
改写战争历史的现代海战。
    那时，他脑海中就有一个念头：如果“谢菲尔德”导弹驱逐舰的舰长懂得飞行，他会不
会轻易葬送掉这艘价值2亿美元的现代战舰呢？来到海军航空兵后，柏耀平才得悉，海军领
导机关正在从战略高度审视这场战争。未来的海战，陆海空的界限已经模糊了，那将是一场
高科技战争。驾驭现代战舰的舰长，如果没有对空战的理解和把握，将是严重的素质缺陷。
英阿马岛之战，伴随柏耀平走过一段不寻常的情感历程。
    柏耀平曾凭吊过鸦片战争中著名的定海保卫战古战场。“这一仗打痛每一颗中国心”，
落后就要挨打！处于命运十字路口的柏耀平，终于选定了人生航向罗盘。
    “我深知，选择中国第一代飞行员舰长的职业，成功与失败共存。但飞行员舰长绝非超
级大国海军军人的专利，没有胆量顶风冒险，绝对干不成大事业。”柏耀平对飞行大队长李
方春畅述心语。接着又连夜给家乡的未婚妻吴洪写去一封长信。离开飞行部队，意味着即将
建立的小家庭不可能安在上海，她能理解吗？信寄出去好久没有回音。柏耀平等不及了，一
个电话打将过去。
    “你同不同意我报考？”柏耀平开宗明义。
    吴洪沉默良久：“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我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柏耀平紧追不舍。
    吴洪试探：“假如我不同意呢？”
    柏耀平把握十足：“我会说服你。”
    吴洪再探：“假如我同意呢？”
    柏耀平信心倍增：“我就一定争取考上！”
    探明柏耀平的心思，吴洪奖给他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我等候你的好消息！
    ”一股青春的热血直冲头顶。柏耀平当即在报考志愿书上庄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难忘的告别飞行结束了，战鹰带着灼热的情思，亲吻长长的跑道。
    柏耀平刚下飞机，大队长李方春就迎面走来：“飞得不错！”
    “这是我最后一个航次了。”柏耀平深情地说。
    此刻，柏耀平被录取的消息还没有正式通知飞行大队。当李方春得知事情的原委，不禁
一愣：“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还能让我飞吗？”柏耀平诡谲地一笑。
    “那倒是。”李方春实话实说：“好吧，晚上我让飞行灶加几个菜，给你壮行！”
    是晚。从不沾酒的李方春醉了，柏耀平也醉了。
    海天在这里融合
    1991年1月，海军广州舰艇学院飞行员舰长班3年半的学习宣告结束。柏耀平以全班
总分第一名、30多门功课平均92分的优异成绩，继取得飞行专业大学专科学历之后，又获
得了舰艇指挥专业本科学历和工学学士学位。
    3个月的空中复飞训练之后，他走上导弹护卫舰实习副舰长的新岗位。
    作为一名一天水兵都没干过的副舰长，上舰第一天，尽管他努力想记住在这数层楼高的
战舰里，自己所走过的每一条通道，但是面对数百个舱室、几十个通道，他还是转晕了，一
名水兵礼貌地把他领到指挥室，他说了声：“谢谢！”脸红得发烫。
    作为一名舰艇指挥官，柏耀平要熟练掌握和自如运用的舰艇条令多达数千条，各类战
斗、日常部署不下几十种；而全舰现代化武器系统的技术资料，则足以满载2辆大卡车！
    从高等军事学府走上高技术物化的新型战舰，必然有一个从理论知识到实践能力的转化
过程。
    面对现代化的战舰，柏耀平制定了一个“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学习计划。
    先熟悉舰艇看得见、摸得着的武器装备，摸透所有的战位舱室，再全面掌握装备的构
造、原理、操作使用以及战术技术性能的开发。为了搞清楚雷达天线与平台连接的“自锁
器”装置，他随雷达班战士一起爬上全舰最高的桅杆顶端；为了弄明白主机工作原理，他随
主机班战士一起钻到舰艇的最底舱。遇到不懂的问题，他就掏出小本子，拽住战士刨根问
底。
    水兵们私下议论：“柏副舰长钻业务有股子狠劲，放得下脸面，不怕‘掉链子’！”
    “飞行员舰长”的神秘光环消失了，柏耀平并不失落。
    渐渐地，柏耀平像熟悉飞行领航图一样，熟悉了现代化战舰的基本构造和密如蛛网的各
种通道、管线接口，像熟悉各种飞行条令一样熟悉几千条舰艇条令和各种职掌部署。
    接着，他又一鼓作气，围绕舰长的职责攻关。军舰的指挥控制中心，是全舰的“神经中
枢”，所有武器装备使用的各种信息，通过密集的信息网络汇集到这里。
    作战时，舰长就在这里依靠电子指挥手段实施指挥。为了攻下这一全舰高科技的“制高
点”，柏耀平自学了《舰载电子战系统原理与操纵》、《信息网络》等高新技术军事专著，
详细研究了有关的装备技术资料。舰长指挥训练的时候，他就站在舰长身旁，用本子一句一
句地记口令，用心揣摩。整整2年他终于熟悉了现代化指控中心的装备系统及其战术技术性
能，为实施全系统、全功能指挥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从飞行员到舰长，实现两个现代化高技术军事领域的大融合与大跨越。
    海军是技术密集型军种，同时也是高消耗军种。如果说经过60％以上的高淘汰率培养
出来的飞行员，其代价足与黄金等身的话，那么，造就一名现代化的舰长则是无法用金钱来
衡量的。其间，仅一茬又一茬“陪练”的部门军官和水兵就数以千计！据资料显示，不论我
国还是科技高度发达的西方军事大国，一名舰长的培训周期至少也要15至20年。
    然而，作为共和国第一代飞行员舰长，历史没有赐予柏耀平和他的战友们这种按部就班
的从容。
    打破常规，多岗锻炼；小步快跑，优先任用。柏耀平很快就感觉到领导决策的力度。从
见习副舰长到实习副舰长，从副舰长兼舰务长到副舰长兼作战长，从实习舰长、舰长到全训
合格舰长，短短4年时间，他就轮职3艘战舰，跨越了6个台阶！
    但是，柏耀平清楚，要想熟练驾驭舰艇新装备，仅仅通晓理论是远远不够的，对他来
说，更为迫切需要的是海上实践的体验和经历。向“老舰艇”学习———这是他自己也是上
级为他缩短从飞行员到舰长转型期着意采取的重要举措。每逢他出海，支队、大队主要军事
领导总是随舰实施传帮带。正是从这些当水兵起就出没在风口浪尖上的“老舰艇”身上，他
学到许多课本上永远也学不到的东西。
    出航归来，停靠码头。柏耀平指挥战舰向码头滑行。大队长林吉才站在一旁细心观察
着，见惯性过大，他小声提醒柏耀平：“注意速度！”柏耀平点点头，没有吭声。战舰带着
斜角抵近码头，柏耀平下达口令：“两车退一！”随即前后4根缆绳一带，战舰轻巧利落地
靠上了码头。
    岸上的战士一阵喝彩：“这个舰长靠码头水平高！”
    柏耀平心里也美滋滋的。
    但是，下到舰长室，林吉才劈头就问：“你觉得这个码头靠得有没有什么问题呀？”
    柏耀平不知就里，嗫嚅道：“大概没什么明显问题吧。”
    林吉才闻言口气马上变粗了：“什么没有问题，我看你问题大得很！”
    柏耀平一愣：“怎么回事？”
    林吉才说：“你没有看见你的速度有多快？不要觉得有人给你翘大拇指就以为靠得不
错。作为舰长，你指挥操纵要留有余地！”
    林吉才拉着柏耀平坐下来，语气平和地接着解释：“舰艇不是飞机。飞机是你一个人操
纵，你说上东就上东，你说向西就向西。舰艇要好多人操作，你下达口令，还要传到机舱，
还要有一个传送和战士反应的过程。万一哪个人给你耽误了，你不是眼看着舰艇撞码头吗？
就算你的人都没有问题，你敢保证机器设备没有毛病，你一个口令就管用？所以你没有考虑
留有余地，这对于舰长是绝对不允许的！”
    柏耀平茅塞顿开，心悦诚服。
    1995年11月16日，经过一周严格的综合考核测评，柏耀平终于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
全训合格舰长证书。
    担任舰长以来，柏耀平与政委陆衔和等舰领导一起，带领全舰官兵完成了30多项重大
演习、巡逻护航和战备训练任务，安全航行29000多海里，先后被海军、舰队、支队评为新
装备集训先进单位、基层建设先进单位，荣立集体三等功。他自己也被海军、舰队树为学雷
锋标兵，一次荣立二等功，3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
    “别忘了，我曾经也是飞行员”在柏耀平的蓝色档案里，这是他经历的最荣耀、最难忘
的一个航程———1995年10月15日，江泽民主席率军委领导集体乘军舰来到黄海某海
域，观看海军大规模诸兵种实兵实弹演习。
    柏耀平所在舰奉命率先对“敌”空中目标实施导弹攻击。他端坐在指挥控制中心，静静
地透过电视显示屏，观察着海区态势变化。突然，一个蠕动的亮点进入警戒雷达的视线。柏
耀平下令，雷达操纵手紧紧跟踪目标。
    雷达显示屏上的亮点正是“敌”空中目标。长2米、宽0．18米的莱斯顿靶在轰炸机的
牵引下，快速向我舰飞来。
    柏耀平所在舰发射导弹要攻击的就是莱斯顿靶。
    这是一次难度大、风险高的海空对抗实弹演习。在世界军事大国的海空联合演习中，莱
斯顿靶躲过舰空导弹的攻击，牵引飞机不幸成为“替罪羊”，被导弹击中葬身海底的悲剧并
不鲜见。
    这是某型导弹装配新型战舰后，第一次实弹攻击，而且是两枚齐射。这在海军无先例！
    柏耀平，无愧于飞行员舰长的称号！海空一体的复合思维，两大现代化兵种的专业技
能，为他担此光荣而艰巨的使命涤讪了胜局。就在昨天，与牵引机驾驶员握手言别时，当对
方再次担心地询问他，仅经过一个航次的海空协同训练是否有绝对把握命中拖靶而不误击飞
机时，他笑哈哈地甩给对方一句话：“别忘了，我曾经也是飞行员！”
    就在所有人都为柏耀平捏着一把汗的紧张关口，牵引飞机高速飞临战舰上空。
    此刻，柏耀平早已下令雷达操纵手牢牢锁定打击目标，并将方位、距离、速度，全部通
过雷达传输到了情报指挥控制中心，两枚导弹也早已准备完毕。
    指挥室里鸦雀无声。就在空中打击目标抵近战舰上空的一刹那，柏耀平断然下令：“发
射！”
    导弹发射架上，骤然腾起一团烟火，两枚导弹一前一后呼啸腾空。情报中心的雷达屏幕
上，只见荧屏回波猛地一扩大，又猛然缩小，显示命中！
    那是一幕非常壮观的场景。第一枚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将莱斯顿
靶拦腰斩断。紧接着，第二枚导弹将飘然坠落的靶标残骸打了一个凌空开花！
    指挥舰上。江主席看见两枚导弹都准确击中目标，高兴地鼓掌说：“打得好！
    打得好！”
    蓝天碧海之间的战火硝烟，让柏耀平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