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飞
他们搏击蓝天的梦想落空了，但已把青春献给了祖国，无愧于军人的称号。“落红不是
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句诗可以用作对中国空军停飞学员的礼赞。
弹丸之地以色列，有着全世界最优秀的飞行员，可是，他们飞行学员的停飞率高达９８
％；只有极其优秀的人才方能进入飞行员的行列，行使保卫国家领空的权利。在中国，虽然
飞行学员的停飞率没有那么高，但是，能够顺利通过飞行学院学习毕业的仍然是凤毛麟角。
这样，就形成了空军队伍的一道特殊景观——停飞学员。
被迫跳伞：险中求生
一般来讲，正常的飞行员都要经过基础学校、航校和初级教练机训练团、高级教练机训
练团的学习之后才能毕业。
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的吴跃光，已经飞到了高级教练机，他离理想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天空是神秘莫测、变幻不定的领域，有时候任何力量也不可能左右它。吴跃光在
最后一次的特技飞行中，深刻地领会到了这一点。
当日，吴跃光和教员一起驾着歼教Ｘ型飞机于１５时２３分从机场起飞上升到３０００
米高空。当天他们要飞的是特技：拉筋斗。当教员在后舱下达了操作命令后，吴跃光缓缓加
大油门，慢慢收杆。飞机吼叫着渐渐仰起头开始进入筋斗。最初一切都很顺利，飞机发动机
震耳欲聋，爬升时的超重压得吴跃光胳膊都抬不起来。耳机里传来教员的夸奖声：“２５，
好样的。”２５是他的代号。但是，教员的夸奖声还没有消逝，他就听到飞机后部传来一声
奇怪的巨响，随着这一声响，他仿佛觉得有一只巨手把自己和飞机一起抛了起来。这时，后
舱教员讲话：“２５，冷静，我们遇到飓风，继续动作。”吴跃光按照平时学习的动作要领
继续操作，但是他在操作的同时却发现杆和舵异常的轻，仿佛泡沫做的一样。他正要向教员
请示，耳朵里传来教员和塔台指挥员的声音：“５４，４３飞机遭飓风袭击，操纵系统全部
失灵，请指示。”“４３，４３，稳定好飞机，做好跳伞准备。”“４３明白。”
飞机在失去操纵的情况下高度不断下降，面对这种险情，吴跃光竭力稳定情绪，时刻准
备接受教员的指令进行操作。但是，教员在后舱的操作没有起到作用，飞机在下降过程中又
遇到了上升气流，这股巨大的气流把飞机又带升了数十米高，当飞机重新下落时，吴跃光看
到机头已经朝下了，他看到一块漩涡般涌上来的大地：螺旋！
螺旋进入第一圈时，教员在后面下令：“２５，准备跳伞！”
他们使用的是弹射跳伞，弹射时由座下的火箭弹将飞行员推出机舱外达到求生的目的。
由于这个原因，如果前舱飞行员先跳的话，那么火箭弹瞬间爆炸产生的巨大热量和冲击力能
轻而易举地将后舱飞行员置于死地。因此，空军飞行条令规定，必须后舱飞行员先跳伞。
吴跃光在听到教员命令后不到１／１０秒钟，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热
浪袭来，教练员跳伞了。吴跃光最后再拉了一下操纵杆，试图挽救飞机，但是飞机仍然没有
反应。螺旋已进入第二圈，绿色大地扑面而来，他只好收腿拉弹射布帘，一瞬间的功夫，座
舱盖像塑料纸一样飘走了，他感到人体突然下压，然后只听到弹射炮弹的响声，整个身子就
被弹离了座舱。
他得救了。
但是，在离机的时候，他最后做了一个想挽救飞机的拉杆动作，这个动作使他宝贵的右
手在机舱上挂伤了，手背上的筋络全部裸露了出来————他不可能再飞了。
４个月后，吴跃光经推荐进入了空军某工程学院，永远地离开了他心爱的蓝天。
技术犯规：最委屈的错
著名作家张贤亮在他的小说《黑炮事件》的结尾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习惯，真是
个害人的东西哟！”在停飞学员中，好多人就是因为一个害人的习惯才导致与飞行失之交臂
的。
学员王怯讷，河南周口人。
他是个左撇子，并因此有一个习惯动作————收油门跃升。
他平时就有一个毛病，一到紧张的时候左手就不由自主地握得紧紧的，他把这个习惯动
作带到了飞行中。第一次和教员一起做特技时，他“哗”一下，把油门收到了底。教员在后
面大吃一惊，骂他：
“你找死啊！”他拚命把油门推上去，幸好飞机还没有停车。他回去后吸取了教训，第
二次飞行时在手里捏了几个图钉，一到紧张时左手下意识使劲，图钉马上就扎进了他的手
心，这样，他居然成功地完成了各项课目的训练。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他单飞数
次后，觉得自己心理素质可以了，不用图钉应该没问题了，所以在第八次单飞跃升特技时，
他没有带图钉。在２０００米高空，当他开始将油门推到顶点，驾驶杆拉到胸前时，飞机带
着极大的轰鸣声直上九霄，巨大的负载压得他胳膊一动也不能动。这时候，他老毛病又犯
了。在跃升的过程中，王怯讷感觉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小，负载也越来越小，他正在吃惊的
时候，发现他的手已经将油门收到了“零”刻度。同时，“呼”的一声，他感到一阵轻松—
—飞机停车了，直着往下掉。在手忙脚乱、极度紧张的一分多钟过去之后，飞机终于被紧急
启动了。此时，他离地面还不到５００米！当日下午，他被技术停飞。
学员刘雁来说：“我死在了螺旋上。”他自始至终都没能把握住改出螺旋的那个时机。
幸好他飞的是初教Ｘ型飞机，这种飞机稳定性能极好，如果改不出螺旋时只要双手双脚大撒
把，飞机就会自动改为平飞。如果飞机没有这种性能，用刘雁来的话说就是“咱哥们已经死
了１０次了！”刘雁来对螺旋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心理，只要在天空上一收油门一别杆，他心
里马上就打鼓————该在什么时候改出呢？飞机在天空划出一道螺纹，只能是一道螺纹，
然后改出，如果继续让它螺旋下去，速度将会越来越大，大到不可把握，导致机毁人亡。不
管教员怎么教，一到他手上就没个准信儿，一连５次，只要是螺旋特技，最后他总是“大撒
把”，让飞机自个儿改平飞。到第六次，他绝望了，他找到教员低头承认，他再也没有信心
飞好那个该死的螺旋了。
技术停飞的学员心里是最委屈的：我有很棒的身体啊，我有很大的决心啊，我很勇敢
啊！这些都不算数，你玩不转天上那个飞机，什么条件也帮不了你的忙！
恶作剧：不能饶恕的天性
有的学员因为在空中调皮捣蛋而停飞，实在令人遗憾。但他们毕竟还是大孩子啊！到了
天上，他们幼稚、顽皮的天性就全暴露了，但是就因为这种天性，他们的美梦破灭了，再也
不能重返蓝天。
马伟华，鄂西人，入伍时刚好１７岁，天生喜欢开玩笑，跟谁都是笑嘻嘻的。第二次单
飞，他驾机到了驻地邻县一条公路上空。在那里，他发现了一队吹吹打打娶媳妇的队伍。新
媳妇骑着毛驴，顶着红盖头，正在羞羞答答地走着。马伟华看到这情景，不由得童心大炽：
下去看看，吓唬吓唬新娘子！转念间，他一推杆，飞机发出巨大的响声，像一只大鸟一样向
娶亲队伍飞去，新娘子被高度不到５０米的飞机吓得掉下毛驴，当场摔成小腿骨折。
当飞行日结束，马伟华回到营房时，新娘子和她的丈夫已经在大队长办公室里等得不耐
烦了。新娘子是坐着担架来的。当天，大队长宣布给他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并停飞作义务兵
处理。
加安东，山西临汾人，入伍时１８岁。他从小就喜欢惊险刺激的事情，００７是他崇拜
的偶像，他老是幻想当一个特工人员打入敌人内部工作，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后来，他成
为了一名飞行学员。
第三次单飞，加安东飞临一座大电站。当他看到高高的铁架子上纵横交错的电缆时，间
谍００７驾驶飞机从一间仓库的两个门穿进又穿出的情景浮现眼前。顿时，他心里一阵阵冲
动：我也不比他差！想到这里，加安东头脑发热，几乎没来得及考虑任何别的情况就将驾驶
杆猛地推了下去，飞机呼啸着从３０米高的电缆下面穿了过去，成功了！他在心里欢呼，同
时得意地吹着口哨。
但是他没有看到，他的飞机垂尾已经被粗大的电缆勒得伤痕累累。
他的这一行为造成冀中某城市停电１小时。他毫无争议地被停飞了，受到了严重警告处
分。
李涛，高考分数全校最高，完全可以考上清华北大这样的名牌大学，可是他最终经不住
翱翔蓝天的诱惑，加入了飞行学员的队伍。
李涛所在那个团离他的家乡非常近，不到５０公里地，这个距离对于高速飞机来说简直
是近在咫尺。当他第十次单飞的前一天，他跟家里人打电话，让家里人在门口点一堆火，届
时他将会把飞机开到家门口盘旋数周让大家观看。结果到了第二天，李涛的家人果然在门口
烧起了一堆火，滚滚浓烟直上天空。到了中午１２点，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马达声，李涛驾驶
着初教Ｘ型飞机如期而至。他的飞机在天空盘旋３周之后飞走，在离开之后他觉得还不过
瘾，就想跟家里人开个玩笑，于是重新掉转机头朝家所在的方向飞去。当距离不到５公里的
时候，他一压杆，飞机大角度俯冲下去，以不到２０米的高度掠过他自家的屋顶，他看到乡
亲们在下面大声欢呼，心里不由得大为高兴。按他的想法，可能还想伸出手来向家里人挥一
挥的，这一点谁也不可能知道了，因为在他超低空掠过屋顶后，有一棵３０米高的古树等着
他……他的家人后来在爆炸的灰烬中找到了李涛，那是一块只有１０平方厘米的皮肤。李涛
不只是停飞了，他的生命也随着停止了。
……是的，如果在地面上，如果他们不是一个军人，他们这些小小的恶作剧、小小的玩
笑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但是，他们是飞行学员，他们的价值是难以估量的，而且，他们将
来担负的任务是最艰巨也是最光荣的，他们没有理由去放纵自己的稚气，因为他们的每一次
放纵，都等于要用难以计算的金钱和生命去抵偿，他们没有放纵的权力，蔑视纪律等于死路
一条！
前车之鉴：献给蓝天的深情
停飞学员，这是中国空军中一道最特殊的风景线。他们对空军建设的贡献，正如绿叶对
红花的扶持，他们把自己的青春无偿地献给了祖国，但是他们的梦想却永远也没有再实现的
可能。
“失败是成功之母”，他们的挫折，为成功者提供了经验教训，搭起了通向苍穹的天
梯。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些因为种种原因从天上回到地上的停飞学员，也就没有在天上叱咤
风云的天之骄子。
没有那些再也飞不起来的沉重翅膀，也就没有新中国空军扶摇而上的垂天长翼！
（摘自《内蒙古日报》周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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