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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



  洛兰在拉维诺医生的医院里所度过的夜晚里,这是最最折磨人的一夜。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遥遥无期地、令人心烦地、慢慢地过去,就像那传到房间里来的听熟了的音乐一样。
  洛兰从窗口到门口那么来回地踱着,从甬道里传来了一阵悄悄走路的脚步声。她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跳了一阵又停住了,因为她听出那是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值班护士到门口来是为了要在窥视孔里望一望,房间里200支光的电灯彻夜通明。拉维诺医生断言“这对失眠者有帮助”。洛兰没有脱衣服赶紧睡到床上,盖好被子装睡。结果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多少夜来没有睡着的她,由于被这一切经历折磨到了极度,一下子睡着了。她一共只睡了几分钟,然而她觉得好像整整睡了一夜似的。她吃惊地跳起来,跑到门口,突然跟正在走进来的阿尔杜尔·陶威尔撞了个满怀,他没有骗她。她勉强忍住才没有叫出声来。
  “快点,”他小声说,“护士在西面甬道里,我们走吧。”
  他抓住她的手,小心地搀着她走,他们的脚步声被患失眠症的病人的呻吟和喊叫掩盖住了。没有止境的甬道终于走完了,最后总算到了这所房子的门口。
  “花园里有看守值日,不过我们可以溜过去……”陶威尔很快地耳语道,他搀着洛兰朝花园深处走去。
  “可是那些狗……”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用我吃剩的面包喂它们,它们认得我。我来这里好几天了,为了不至引起人家怀疑,我一直躲避着你。”
  花园沉浸在昏暗中,然而在石头围墙上,每隔不远,像在监牢周围那样,点着一盏一盏通明的灯。
  “这里有一丛小树……那里……”
  突然间,陶威尔在草地上伏了下来,而且还扯了扯洛兰的手,洛兰也照他的样子做了,一个看守从这两个逃亡者近旁走了过去。等看守走远了,他们开始偷偷地向墙边走去。
  不知在哪里有一只狗叫起来,它跑到他们跟前,看见了陶威尔就摇起尾巴来,他扔了一块面包给它。
  “你瞧,”阿尔杜尔低声说,“最主要的事办妥了,现在我们只要爬过墙去就成了,我来帮你。”
  “那你呢?”洛兰担心地问。
  “放心,我跟着你身后就来。”陶威尔回答。
  “可是我爬过墙去怎么办呢?”
  “那边有我的朋友们等着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好吧,请你稍微做一点体操吧。”
  陶威尔靠在墙上,用一只手帮助洛兰爬到墙顶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看守看见了她,发出了警报。一刹时,整个花园都被灯光照得通明,看守们互相呼应着,带着狗,就要跑到逃跑者的跟前了。
  “跳!”陶威尔命令道。
  “你呢?”洛兰吃惊地喊。
  “你跳呀!”他大声嚷起来,于是洛兰一下跳了出去,不知是谁的手接住了她。
  阿尔杜尔朝上一跳,双手吊在围墙顶部,开始把身子往上吊,可是两个卫生员抓住了他的脚。陶威尔的臂力是那么大,靠着两手的气力,他差一点把两个卫生员拉了上去。但是,他手一滑,掉了下来,把那两个卫生员压在身底下。
  墙外可以听见发动了的汽车马达声,朋友们显然是在等陶威尔。
  “快点开走!开足马力!”他一面跟卫生员搏斗,一面这样叫了一声。
  汽车按了一下喇叭作为回答,接着就听见它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放手,我自己会走。”陶威尔说道,同时停止了抵抗。
  然而这两个卫生员一定不肯放手,他们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朝房子走去。
  拉维诺医生穿着晨衣站在门口,嘴里一口一口地喷着烟。
  “带他到隔离室去,给他穿上拘束衣①”他对卫生员说。
  
  ①给狂暴的病人穿的使其不能动弹的衣服。——译者

  陶威尔被带入一间没有窗的小房间,这间房间的地板上满铺着垫子。这是给狂暴的疯子在发病的时候住的,卫生员把陶威尔推到地上,拉维诺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他已不抽烟,他双手插在晨衣口袋里,低下头,牢牢用他圆睁睁的眼睛盯着陶威尔。陶威尔默默地承受着这个目光。后来拉维诺向那两个卫生员点了点头,他们就走出去了。
  “你装得不错,”拉维诺对陶威尔说,“可是我是不容易欺骗的。你头一天到这儿,我就识破了你,我一直在监视你,然而,我承认我没有猜中你的意图,你跟洛兰,为了这个勾当,将要付很大的代价。”
  “不至于比你将付的代价大。”陶威尔回答说。
  拉维诺微微动了动他的蟑螂般的胡子。
  “威胁我?”
  “你先威胁我。”陶威尔简短地顶了一句。
  “要跟我斗可不容易,”拉维诺说,“我才不捧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孩子呢。你想向当局起诉吗?没有用,我的朋友。而且,在当局到来之前,你也许已经消灭不见了,连一点影儿也找不到了。顺便问一声,你的真姓名叫什么?久巴力是假名字啊。”
  “阿尔杜尔·陶威尔,陶威尔教授的儿子。”
  拉维诺显然很震惊。
  “很高兴跟你认识,”他想用嘲弄的口吻来掩饰自己的困恼,“我很荣幸,跟你的可敬的爸爸以前也曾相识。”
  “快感谢上帝,我的手臂是被捆住的吧,”陶威尔回答说,“不然的话,你可要倒霉了。不准提起我的父亲……你这坏蛋!”
  “我非常感谢上帝,你是捆得紧紧的,而且要捆很久,我亲爱的客人!”
  拉维诺陡地一下转过身去,走了出去,锁很响地“喀嗒”响了一下,剩下了陶威尔一个人。
  他不怎么为自己担心,朋友们不会丢下他不管的,他们会把他从这个牢狱里救出去的。然而他还是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的危险。拉维诺一定很明白,他的整个企业的命运可能取决于他跟陶威尔之间的斗争的结果。拉维诺中断了谈话,突然走开,并不是偶然的。作为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一下子就看出了他是跟什么样的人在打交道,他甚至没有试用一下他那审判官的才干。
  阿尔杜尔·陶威尔不是用心理、用唇舌斗得过的,和他斗,只有用毅然决然的行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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