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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兴安岭数松鼠



  罗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到大兴安岭护林所。自打我来到护林所的第二年以后,罗就成了常客。他总是一个人到森林里去,早出晚归。他通常会呆两周,但有时一周就离开。他是个沉默的人,从不向我谈起他为何而来,甚至离开时也不通知我,早些年我还以为他被突变兽吃掉了。从他的穿着和接送的飞行器看,他似乎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罗出手很大方,每次都会付我一大笔钱,而且他有一次花一百美元向我买了一只松鼠。我很少看见罗笑,他并非总是板着脸,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罗到了以后,我就得有一段时间不能用计算机了。我虽然是新世纪生化集团的护林员,但实际上是一个环境保护组织的成员,换句话说,我是个间谍,说好听一点就是黑客。新世纪生化集团是臭名昭著的垄断组织,它为了高额利润犯下了无数滔天大罪,例如它在聚敛资金时曾出售高产而廉价的农作物种子,但这些几乎占领了整个国际市场的农作物缺乏某些微量元素。当世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农民不得不向新世纪购买昂贵的“正常”农作物种子,而且这些农作物的种子是只育一季的。与此同时,拒绝使用新世纪产品的南美洲遭受了一场世纪罕见的虫灾,新世纪从此控制了国际农产品市场,我和大多数环保主义者认定这场虫灾是新世纪在捣鬼。总之,这个集团通过破坏生态平衡来控制市场。新世纪创造巨额垄断利润的同时也导致了无数自然物种的灭绝,更让人愤怒的是新世纪使用不稳定的有害诱变剂,造成了大量的恶性事故,使许多物种发生了突变,使人类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新世纪的律师和公关人员却使新世纪在政府和大众面前具有很高的威望,只有少数人清楚新世纪的底细。我属于反新世纪的极端分子中的温和派,也就是说我并不反对使用违反法律的手段,但倾向于靠媒体的力量解决问题,这也是我潜入新世纪的原因(新世纪的计算机系统装有防火墙,无法从公司外部攻破)。罗虽然不像是新世纪的混蛋,但多少与新世纪有些联系,否则也不可能到新世纪保留的仅有的几个生态保护区度假。
  在我将计算机搬入地下室的时候,我发现地下室的天窗上站着几只奇怪的松鼠,它们美得难以描述,或许罗会为它们付高价。但我喜欢动物,不想伤害它们。
  不出我所料,罗在我藏好计算机的第二天就到了。罗穿着一套名牌西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像一位二十世纪的绅士。他看上去像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对他有些害怕。
  吃晚饭的时候,我想起了松鼠的事,于是告诉他:“昨天看到一群松鼠——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松鼠。”
  罗出人意料地回答了:“真的么?在什么地方?”
  我点了点头说:“就在外面的林子里。”
  罗放下了碗筷,拿了应急灯就出去了。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我拿了一支麻醉枪跟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森林的小路边上蹲满了那些可爱的小家伙。罗手中的应急灯照亮了四周,自己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门外,他仿佛陷入了沉思。
  那群松鼠也许发现了我的存在,向森林里四散逃开了,转眼间小屋边就只剩下我和罗。
  “36只。”罗说出了那晚的最后一句话。我看得出,他有些激动。
  我不敢多问,尽管我很想知道事情的缘由。我还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聪明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第三天一大早,罗就和从前一样只身到森林里去了。我例行公事地到森林里去巡查,半小时后,我在一棵松树下面发现了他。他就蹲在那儿,面对着树上的一群松鼠发呆。也许他又在数松鼠,整整一小时,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的职业并不是看一个怪人数松鼠,于是我悄悄走开了。
  午饭的时候,我发现罗左手的无名指仿佛被什么动物咬伤了,便问了一句:“有什么动物咬了你吗?小心一点,这里很多物种有毒。”
  罗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没什么,我不小心划伤的。”
  我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也许是那些松鼠咬伤了罗。松鼠,难道这个怪人这么多年到大兴安岭仅仅是为了数松鼠?
  好奇心迫使我问了一句:“你很喜欢松鼠吗?”
  罗淡淡地答道:“我到大兴安岭仅仅是为了数松鼠。”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罗愣了一会才说:“因为一个女孩,她很喜欢松鼠——因此她的绰号也叫Squirrel。”
  我突然想起大学时代的一个师妹,网战协会的唯一女成员。她很喜欢玩QuakeArena,她的ID也是Squirrel,还用3DMAX给自己做了一个酷似松鼠的SKIN。那时我是网战协会的主席,玩QuakeArena的水平出神入化,但她却能和我打个平手。不知为什么,我提起了她:“我也认识一个女孩子,是好多年前的事,我们都叫她小松鼠。”
  罗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把我吓坏了——真的是她。我无法掩饰自己的诧异,只有用语言来掩盖:“真漂亮!”他笑了笑,收起照片。
  “她玩游戏时也用Squirrel作ID吧?”罗突然问道。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是。”然后我只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绑在一条凳子上,罗正在摆弄我那台计算机。
  罗发现我醒了,转身对我吼道:“原来公司的数据就是你送出去的!”
  我一言不发。
  “你就是所谓的黑客吧,”罗搬来一张凳子,在我对面坐下,“我真想不通Squirrel怎么会崇拜你这种混帐东西!”
  罗给了我一记左勾拳,我吐掉口中的鲜血,强装笑脸说:“别费神了,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线索——更不用说那台计算机了。”
  “我真想不通,你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混蛋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护林员,竟在这里干了十几年。”罗看上去很恼火,“我真想解雇那些安全部门的饭桶!”
  “原来你是新世纪的杂种!”我向他啐了一口唾沫。
  “应该说新世纪是我的。”罗笑得脸都扭曲了,让人真发毛。
  “要怎么样,随你便,”我垂下了头,有些后悔说了太多要命的废话。
  “废话,我当然要你死!”罗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罗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然后又对我说:“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你是个黑客,那你一定有很多话想找人说,但你却不能。说出来会好受些,但很危险。”
  “如果把一切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告诉一个濒死的人,那既得到了发泄,又不用害怕有任何危险。”他笑了,笑得那么灿烂,使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是我女友,也是我的生化实验最核心的基因工程师,”他开始讲她的故事,“正是她设计了受控物种。她真是天才,使控制物种就像编程一样简单。”
  受控物种,我还以为是神话,没想到新世纪真的搞成了。
  “你以为是普通害虫吃光了南美洲的正常谷物?”罗大概有些成就感,“那些都是受控物种。她最喜欢的动物就是松鼠,她还特意设计了一种漂亮的松鼠,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一种……
  “那你为什么杀了她?”直觉使我做出了这个判断。
  “我那么爱她,那么器重她,可她再也不愿合作……”
  “畜生!”我不愿再听下去,扭过头去,看见几只美丽的小东西从窗口里跳了进来。
  “我真的很喜欢松鼠。”正当罗说话的时候,那几只松鼠爬上了他的腿。
  更多的松鼠,一只接一只跳进小屋。它们是那么的优雅,连咬东西的动作也那么优美,罗甚至来不及惨叫。我清点了一下它们数目,不多不少,正好36只。
  当它们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便飞快地离开了小屋,井井有序,就和进来时一样。除了一堆骨头,它们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亮的时候,我把绳子解开了。离开的时候,我甚至不屑于踢那堆骨头一脚。
  松鼠,好姑娘,我没有白教她黑客之道。3个月后,当我出现在南美的组织总部时,我确认松鼠给自己留了一个后门,用户名:Squirrel,密码:36Squirrels。
  打垮新世纪后,我一定会去大兴安岭数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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