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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捷报初传


  来到禁猎区以后三个月光景,我和琬恩同时病倒了。这无疑是某种疟疾。既然在基戈马医生向我们保证说,禁猎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病,所以我们什么药也没有带。现在,我们并排躺在低矮的、被阳光烤得叫人透不过气来的营帐里,发烧之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不禁大骂起医生和自己的天真无知来。什么也干不了,我们整天躺在床上。这场病生了快两个星
  期。琬恩病得很重,五天内体温一直保持在39.4摄氏度,仅晚间稍微下降。事后我们觉得她真交了好运,居然活着过来了。我的体温稍低些,但总感到噁心。在我们生病期间,有一种树的花发出的烂白菜那样的臭味老在拆磨我们;这种树叫什么我可记不得了,反正我们一直管它叫“疟疾树”。
  我们俩的康复,在很大程度上多亏我们的厨师多明尼克。起先他劝我们到基戈马去看病。我们坚决拒绝了,因为我们支持不了在湖上三个小时的旅行。于是,多明尼克就自告奋勇地当起医生兼护士来了。他一步也不离开我们,甚至夜间也多次到营帐里来探望,看看太太这里是否一切正常。有一次,琬恩在神志昏迷中走出营帐,多明尼克半夜三点钟在树下把她找到,并送她上了床。
  一旦我的身体稍稍好转,我就重新开始工作了。将近三个月——工作期限的一半!——已经过去了,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干呢。情绪很坏,钱象扔进水里似的,而一切都还没有什么结果。我的自我感觉相当不好,但是我不想宽容自己。有一天,我比平时早些起床,走出营地时谁也没看见。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还很软弱,再说,凉爽的清晨走起路来也舒服些。我决定攀登我们营地后面的那座山,这座山正是我们来时坐车经过的。大约十分钟以后,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好家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我只好停下来歇一会儿。最后,我终于登上了山顶。山顶高出湖面三百米,从这里可以俯瞰我们谷地的绝妙景色。我想在这里稍坐片刻,用望远镜观察一下周围,希望能看到黑猩猩。
  过了将近十五分钟……突然,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在稍稍高出峡谷的、被野火烧秃的山坡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更加仔细地搜索,看到三只黑猩猩,而它们也正望着我呢。我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到八十米,但它们没有溜掉,继续平静地走着,很快隐没在浓密的灌木丛中去了。我在想,难道猿猴看清了我确实只有一个人?难道说,当我摆脱了同伴,企图接近猿猴时。它们已经确实知道,我的同伴们都留在营地里了?
  我继续留在峰顶,以便在这个早晨再看到几次黑猩猩。过了若干时间,猿猴叫喊着,大声嗥叫着,从对面山坡上下来,开始爬到谷地下部的无花果树上去吃食。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又有一群猿猴通过那三只猿猴走过的光秃的山坡。
  黑猩猩是看到了我的,因为在没有树木的磷峋的山巅上,是很难藏身的。它们甚至停下来注视我,然后稍稍加快步伐,但是并没有象以往那样惊恐地逃跑。这一群猿猴高声叫着,震摇着树枝,很快就和在树上吃食的那一群汇合了。它们平静地吹了一阵无花果,然后下地并继续汇成了一个大群。我看到它们一只只尾随而行,排成整齐的一列;两只幼仔好象骑手似的坐在母亲背上,走到河边时全体都停下来喝水,然后越过河,向前远去了。
  这是我到贡贝河以后最交运的一天。我回到营地已是迟幕时分,精疲力竭而又激动万分。依然卧病在床的琬恩为我的成功而感到十分高兴。
  从这天开始一切上了轨道。整个谷地中沿着小溪长着许多无花果树,这一年结实累累。往后的两个月中,猿猴每天都来吃无花果,我定时攀上峰顶进行观察。它们行动时或者单个儿,或者成对,或者成小群,有时扩大成为数量众多的大群。通常,黑猩猩在附近通过时,都从裸露的山坡上下来,或者沿着一条穿过我脚下长草的分水岭的小路走。它们逐渐对我习惯起来了——我总是一个人,而且从来不曾企图伤害或威吓它们。
  选择固定的观察点还有一个好处,我的同伴用不着再到森林里到处找我了。因为他们时刻都知道我在哪里。因此当肖特决定辞职时,我也就用不着再找替工了。现在,我整天一个人呆在峰顶;只有到晚上,阿道尔夫或其他猎手到峰顶来探望我,看看是否一切正常。
  我觉得,峰顶是禁猎区中观察猿猴最理想的地点,可以由此俯瞰各个方向上的壮丽景色。我从这里可以看到谷地中所发生的一切。略向北走几米,可以看到密林覆盖的下喀赛克拉谷地。上喀赛克拉谷地则树木比较稀疏,我在这里好几次遇见过由大约十六头水牛组成的水牛群。由水牛林往北,是狭窄陡峭的姆林达峡谷。
  我把一只轻便的箱子带上峰顶,里面放有茶壶、少量咖啡、几罐头焖豆、绒衣和毯子。水是从穿越水牛林的小溪中汲取的。当然,在干季里小溪简直干涸了,但是,我总可以弄到少量清彻的水——我在河床的砂底上挖了一个浅浅的洼坑。如果黑猩猩在离峰顶不远的地方过夜,我也就不回营地,以便节约时间和省得第二天早晨再爬山。晚上来看望我的猎手,则把我的打算通知我母亲。
  过了将近一个月,这期间我掌握了黑猩猩的某些生活习惯:它们常常先把无花果吃个饱,然后转移到姆林达谷地;那里有许多味道与野苹果和野李相近的紫色果实。黑猩猩一般说来是爱吃略带苦涩味的食物的。
  黑猩猩的生活情景,逐渐地多少清晰起来了。在姆苏鲁拉树旁得到的第一个印象是:黑猩猩群落内个体之间的联系,是经常在改变的。我见到最多的是四只到八只猿组成的小群,单个儿或成对活动的也不少;然后再汇合成群。有时两三小群集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数量较多的猿群。
  当猿群沿着长草的山坡,下到我们的长满无花果树的谷地时,一只或几只公黑猩猩开始跑起来,有时采取直立姿势走路,有时手中握着枝条并使劲用脚跺地;这些活动一般都伴以高声的喊叫。然后公黑猩猩迅速爬到树上,向谷地瞭望,并倾听着动静,等待着。如果谷地有别的黑猩猩群,它们也用同样的尖叫作答。当另一群迅速地由陡坡下来去吃无花果时,就出现了两群猿猴会面的喧闹场面。如果是母黑猩猩带着幼仔汇合进来的话,那就安静多了;新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喧闹,就上树吃无花果去了。
  虽然,由于树叶的遮蔽,要观测猿群行为的某些细节是很困难的,但是我终究还是观察到了一些使人感兴趣的场面。有一次,一只母黑猩猩与猿群汇合后,马上跑近一只身材魁梧的公黑猩猩,并且拉住他的手。公黑猩猩也用手触摸作为回答,甚至还用嘴唇轻轻碰一下她的手。另外,我还曾看到,两只成年公黑猩猩相互拥抱,表示欢迎;年轻的公黑猩猩则一边向树巅攀登,一边相互追逐,好象小孩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似的,然后顺序地由主干跳到下面的富有弹性的枝条上。小黑猩猩喜欢在枝条上悬吊,或者振荡。喏,那边的两只小黑猩猩正各自抓住树棍的一头向自己的方向拉着。在炎热的正午或饱食之后,成年黑猩猩开始相互仔细地捋着毛。
  在这个季节里,黑猩猩睡得较晚,由于它们入睡时暮色已经来临,到那时用望远镜几乎也看不到什么了。不过有时它们在还有一丝亮时,就开始搭巢。除了幼仔总是和母亲同睡以外,其余每一只都搭一个巢,而且只住一夜。一般三分钟可以搭好一个巢。首先选择一个比较稳固的巢基,例如找一个叉枝或者两根水平的枝条,在巢基上放上较细的枝条,这些枝条都弯曲起来放在一定地点,并用腿支住,然后将嫩枝弯折——这样巢就搭成了。但在入睡以前,黑猩猩往往先在巢里坐几下。搞一把嫩技垫在头和腰的下面。有一次,一只年轻的母黑猩猩,弄了好大一堆青草垫好,然后才去睡。
  巢一般都离地相当高。虽然很困难,我还是爬到一些巢里,并仔细地观看了巢的结构。枝条编织得相当复杂,巢弄得很干净——猿猴们晚上都是到巢边向外大小便的。
  在这个月里,我很好地研究了地形,弄清楚了三个相邻山谷的方位。这样,当我寻找黑猩猩的巢,或搜集黑猩猩经常采食的植物(伯纳德·维尔库答应将来鉴定这些植物)时,就很方便了。现在、我在陡坡的峡谷间的小路上通行时,就象伦敦的出租汽车司机,寻找市中心或郊区的住宅似的,不会出错了。我常常十分愉快地回忆起这些日子,不仅因为那时取得了某些初步的成果,而且也因为我独自在森林中漫步,尽情地领略着大自然的美。凡是喜爱大自然的人。定能理解我的喜悦。对于缺乏这种体验的人来说,很难用语言形容在感受大自然的瑰丽和奇伟时,心头涌起的那种十分奇妙的欢悦。那些珍贵的瞬间,看来平常,却长驻在记忆之中:我凝望着绯红色的彩霞,透过大树的枝叶抬头窥探深不可测的蓝天。天色已暗,我依然位立在晒热的树旁,目光舍不得离开那闪烁在辽阔湖面上的明月的清辉。
  有一次,我在小溪旁停留片刻,在树荫下歇口气,准备攀登陡坡。突然我看到一只母林羚沿着小溪慢慢走着。她停了好久,大声嚼着某种植物。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相距不过十米时,她才发觉了我。她出了神,优雅地伸出前腿。我依旧一动不动,林羚弄不清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轮廓倒似乎是陌生的。我看到她在掀动鼻孔,但是嗅觉也没能帮她弄清我是什么,因为我坐在下风口。于是她张着鼻孔,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并随时打算溜走。啥,她的鼻子已经触到我的膝盖了。到这时我还难以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它忽闪了一下双眼,我这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温暖的呼气和毛茸茸的皮毛。我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她立刻急急逃走,高声的惊叫震荡着四周。最后消失在绿叶丛中了。
  遇到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坐在峰顶,突然看到一只象挺漂亮的大猫似的豹;它没看到我,甩动尾巴迳直朝我这一方向走来。我到非洲以后特别害怕豹,有时闻到它的刺鼻的气味,我就不理会它,挤命往前走。我硬要自己相信,害怕豹这是太蠢了,只有受伤的豹才会攻击人哩。
  可是现在豹已爬上山岗,而我正坐在山岗的顶上。爬树吗?豹这方面的本事并不亚于我。我已经很清晰地听到豹的沉重的脚步声;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了。我还想继续看看。以危险已经过去来安慰自己。但是我摆脱不了一种感觉,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跟踪着我。我的精神支持不了,于是便违反自己的理智,决意离开观察点走向姆林达谷地。几小时以后我回来时,发现就在我常坐的那块石头上,有着猫粪似的动物粪便。看来,在我走后,豹曾仔细地搜索过我呆过的那块地方,并且特意用自己的气味把异己的气味消除掉。
  遍踏丛林与黑猩猩遭遇时,我多次发觉,如果在密林中。而且我离猿猴六十到八十米开外而不再走近去,那末,有些猿猴对我的露面表现得相当平静。随着时间过去,黑猩猩对我愈来愈习惯了。现在,当我看到猿猴吃食时,可以从峰顶下来稍许走近它们,因此,我已能够进行较为详尽的观察。
  正在这时,我开始能识别具体的动物,并且给它们取名字了。某些学者坚持,对动物应当编号而不应取名字——取名字是一种拟人法。但是,我始终认为,名字能帮助我们记忆,并描绘每一只猿的独有的特征;而在脑子里靠几十个号码来记住这些,那就困难得多了。大多数名字是根据我对动物的印象而取的,某些猿则得名于我的熟人,根据脸形或举止中某些相似之处。
  最好认的是年老的马克-格利戈尔先生。这是一只年岁较大的公黑猩猩,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栏养的黑猩猩寿命最长的是47岁)。头顶、颈部和肩部部已变秃,仅在头的四周围着不大的一圈头发,就象修道僧式的剃发。在头几个月里,马克-格利戈尔经常威吓我;特别当找们在近距离内相遇时,他就使劲仰头并且震摇树枝。他使我想起了皮阿特里克斯·帕特尔所写的《彼得的家兔的故事》中的老园丁。
  老芙洛也挺好认:她特别难看——葱头鼻子,拉长的下嘴唇,招风耳朵。她经常带着两个小儿女:两岁的菲菲,行走时总在背上背着;大约六岁的费冈,他进入性成熟期还差一年光景。和芙洛经常一起活动的还有另一只老年母黑猩猩——奥尔莉,她的长脸也是挺好认的。她颈部的细软毛发,有点象我的婶婶奥尔文。奥尔莉和芙洛一样,有两个幼仔:它们到处跟着她,女儿比菲菲梢小些,将成年的儿子大约比费冈大一岁。
  威廉,我认为他是奥尔莉的亲兄弟。我倒从来没有发觉过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但是他俩的脸形却惊人地相似:都有着长长的下垂的上嘴唇,而上嘴唇与头额部分之间呈急剧的屈拆。在威廉的嘴唇上,从鼻根起贯穿着几道细而深的伤痕。
  白胡子大卫和大力士戈利亚,我对他们早就熟悉了。他们以勇士的气慨允许我接近,我老是看到他俩在一起。戈利亚在巅峰状态时看上去也不挺大,但是体格挺棒,具有大力士式的肌肉弹性。他的体重大约四十五公斤左右。
  所有黑猩猩中,我认识最早的是白胡子大卫。如果在猿群中见到他那漂亮的脸和显眼的银白色胡子,我总是格外高兴:由于大卫不怕我,有他在场,这就会影响其它的猿,我可以走得比往常更近些。
  直到预定工作期限的最后几天,我才获得了两个很有意义的发现。这样,充满着挫折与失望的以往几个月,总算没有白费。我能够有这些发现,也是多亏大卫。
  有一次,我从峰顶观察一小群黑猩猩,这些黑猩猩正栖息在枝叶繁茂的上部枝条上。我看到,有一只公黑猩猩手里拿着一块淡红色的东西,并不断用嘴从这上面撕下小块来。与他并排坐着一只带幼仔的母黑猩猩,把手伸到他嘴边恳求给一点施舍。终于她弄到了一小块淡红色的东西,并放进嘴里——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黑猩猩在吃肉。
  公黑猩猩咬下一块肉,再用嘴采摘一些叶子和肉,一起咀嚼起来。他津津有味地嚼着这种混合物,不时将一些嚼过的东西吐到母黑猩猩伸出的手掌上。突然,他掉了一块肉,幼仔立即闪电般地跳下树来;但是,他还是没有吃到肉——他刚到地上,从灌木丛中窜出一只圆滚滚的成年的非洲野猪,撞在他的身上,幼仔高叫着爬回到树上。野猪哼哼着在地上前前后后乱跑,一会儿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三只小花猪;显然,黑猩猩吃的是第四只小猪。那只公黑猩猩便是白胡子大卫。我再走近些,证实他确实是在吃小猪。
  在我观察的三个小时中,大卫有时让母黑猩猩咬一块肉,有时自己把一小块肉放到她手里。最后,他带着还剩些肉的猎获物下树了,母黑猩猩和幼仔都跟随着他。
  虽然我不能满有把握地说,是大卫自个儿逮住了小猪,但是。黑猩猩吃肉这一事实本身就有很大意义。学者们原先认为,黑猩猩主要以植物性食物为生,仅仅偶尔吃些昆虫或小的啮齿动物以资调剂。没有人曾想到,它们能够猎获较大的哺乳动物。
  大约两个星期以后,又有了一个意义重大的发现。进入十月了,开始了短暂的雨季。野火烧过的山坡上,有的地方青草正在发芽,有的地方鲜花争妍,使大地象是铺上了一层悦目的绿毯。这就是我称之为“猿猴之春“的季节。
  这个值得纪念的早晨,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兆头。我已经转过三个谷地,连黑猩猩的影子也没见到。我艰难地通过了姆林达峡谷的陡坡,登上峰顶,汗流浃背,累得要命。突然,我看到大约六十米以外的深草丛中,有什么正在轻轻动着;赶紧举起望远镜,只见有一只正朝我这边张望的公黑猩猩,他就是白胡子大卫。
  我很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以便弄清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他蹲在红粘土的小丘——白蚁巢——旁,很细心地把一根长长的草棍伸进一个白蚁洞,然后他提起草棍在舐食什么。虽然当时我没有能够弄得更清楚,但是,很显然,大卫是在把草棍当作工具使用。
  先前,某些西非的观察者报道说,曾经看到黑猩猩在两种场合下利用东西作为工具:第一种情况,黑猩猩利用石头砸开油棕果的硬壳;第二种情况,黑猩猩将棍棒伸进土蜂窝里,然后再从棒上舐食蜂蜜。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想到,我竟能亲眼看到这种情景。
  大卫在白蚁丘旁呆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慢慢地走开了。他一看不见时,我就马上走到白蚁丘旁。那儿到处狼藉着压碎的虫子,许多工蚁正在修复被大卫破坏掉的蚁巢。我从地上捡起一根被扔掉的工具,学着大卫的样,把它伸进洞里。当我将草棍提起来时,看到上面挂着一串工蚁和红脑壳的兵蚁;它们都紧紧咬着草棍不松口,身子与草棍垂直,可笑地在空中挣扎着。
  离去前,我将较高的干草稍稍踏平,并且把一些棕榈树叶挂在靠下面的枝条上,弄了个十分简单的隐蔽处。我准备再到这儿来。但是,整整等了一星期,我才再次看到了黑猩猩“钓”白蚁的情景。有两次黑猩猩走近白蚁丘,但在看到我后,都很快溜掉了。有一次,我目击了绝妙的场面——蚁王与蚁后举行婚飞。只见它们那白色的巨翅在飞快地振动,带着一群昆虫越飞越高。稍后我才明白,一进入这短暂的雨季,工蚁就要打通白蚁巢到地面的通道,并用薄薄一层粘土把地表的孔眼堵死,以便为蚁王婚飞作好准备。十月到次年一月,蚁群都留在巢中,以建造新的居处。每年这段时间里,黑猩猩都大钓白蚁。
  连续观察的第八天,白胡子大卫才由戈利亚陪同,到白蚁丘来了。他们在巢边辛苦了将近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看到了许多有趣的细节:他们如何用大姆指或食指把封住的洞眼捅开;如何把草棍弄弯了的一头咬掉,或者干脆用另一头;如何扔掉一个工具去找另外的工具。有一回戈利亚为了找到结实的藤技,整整走了十五米远。两只公黑猩猩经常一下子采摘三、四根草棍放在巢边,以备随时取用。
  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这一点:有几次,他们拣起草棍,握紧手掌把叶子捋掉,使之适合于应用。这可以看作是第一个例证,说明野生动物并不只是简单地利用东西作为工具,而是实实在在的将它修整为适合自己需要的形式,因此,这是制造工具的萌芽。
  在以前,人类被认为是唯一能够制造工具的生物。实际上,有那么一个流行的定义:人乃是能够按照某种预定计划制造工具的生物。当然,黑猩猩制造工具是没有什么预定计划的。但是,既然在不同场合下,观察到了黑猩猩原始的制造工具的情景,不少学者都认为有必要给人下一个更为确切的定义。要不然,按路易斯·利基的说法,我们就得承认黑猩猩也是人!
  我及时将自己新近的令人振奋的观察成果——黑猩猩吃肉并能制造工具——用电报告诉了利基。他听了之后的激动心情自不待言。我也相信,他想使我们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的努力,由于取得了这些观察成果而得到了支持。很快,他给我来信说。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同意对我的研究项目继续资助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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