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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寻找人类的父母


Ⅲ.11 善恶之树与智慧之树

  人类需要幸福的生活,因为这是人类物质发展的动力;人类需要充实的生活,因为这是人类意识发展的驱力;人类需要幸福而充实的生活,因为这是人类个体发展的权力。所以,自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断地进行着自己的努力,来追求幸福的生活,来寻找充实的生活,来实现幸福而充实的生活,整个世界于是成为人类的美好家园。
  人类的这一梦想,在神创造世界上万事万物的过程之中,已经预先在《圣经》里面进行了试验,并由此出现了一个地上乐园:

  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有河从伊甸流出来滋润那园子从那里分为四道。在那里有金子,并且那地的金子是好的,在那里又有珍珠和红玛瑙。耶和华神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耶和华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耶和华神用土造成野地各样走兽,和空中各样飞鸟,都带到那人面前,看那人怎样叫各样的活物,那就是他的名字,那人便给一切牲畜,和空中飞鸟,野地走兽都起了名字。

  由于这一地上乐园的耶和华试验,使人类从其诞生之时就受到了直接的影响,因此,它实际上开启了人类向往美好家园之梦的方向,以致于进入20世纪以后,还出现了类似于当年的伊甸园的再次试验。这就是当代人类进行的“生物圈1号”及“生物圈2号”试验。不过,当初的地上乐园试验,是由耶和华这样的神来一手包办的,显示的是神的意志;而现在的地上乐园试验,却是由科学家们这样的人来共同创建的,展现的是人的智慧。因此,神的意志是具有权威性的,是神决定着人的幸福与充实;而人的智慧则只有试验性,是人在尝试着自己的发展可能。
  应该说,伊甸园中似乎的确是美好的,不过还得需要人们尽量发挥一下想象力:清泉喷涌、河流环绕、树木葱茏、四季常绿、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亚当和夏娃居住在这样的地上乐园中,不仅有好吃的,而且有好看的,在吃饱喝足的同时,还可以赏心悦目,时而摆弄一下光彩夺目的金子,或者玩耍一回晶莹圆润的珍珠,要不然就抚摸一会儿焰光耀眼的红玛瑙,并且还有机会与飞禽走兽嬉戏一番。更为要紧的是,无论是亚当,还是夏娃,似乎都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一切,如果说需要他和她付出一些什么的话,好像也不过仅仅是亚当承担了园子的修理看守工作,而夏娃则是帮助亚当工作的助手。因此,看起来还似乎应该说,在这样美好的家园之中,亚当和夏娃的生活果真像是幸福而充实的。
  对于人类生存状况应该如何进行评价,通常是从两个方面来着手的,一方面是从人类物质生活的丰富性这一基点上来加以判断,因而人类在生活之中物质需要是否能够得到充分地满足,也就成为人类的生活是幸福还是不幸福的世俗标准;另一方面则是从人类精神生活的多样性这一基点来加以判断的,因而人类在生活之中的精神需要是否能够得到自由地满足,也就成为人类的生活是充实还是不充实的世俗标准。如果以这两个标准来看伊甸园中的人类始祖亚当与夏娃的生活,应该承认他们的确是幸福而充实的,甚至连耶和华也这样认为。
  实际上,这两种从物质到精神的世俗标准,仅仅是就人类生活的表象而言的,它们主要强调对于人类生活需要的直接满足,将人类视为需要满足的对象,却忽视了人类对于自身进行发展的需要。也就是说,人类应该并且能够由自己来主动地创造出对于生活的需要,而不是被动地等待着那些能满足自己需要的赐予,无论是他人的赐予,还是上帝的赐予,因为赐予不仅会僵化幸福与充实的标准,而且还会奴化生活中的人类,这是在蒙昧之中的幸福,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一味依靠衣食的赏赐,放弃了创造性的行动;这是在愚昧之中的充实,拾人牙慧就心安理得,一切等待着思想的恩赐,抛弃了创造性的思维,从而在自得其乐之中仰仗他人的鼻息,与此同时,还不时以知足者常乐的自慰,来掩饰自己生活的贫乏与空虚。
  所以,伊甸园里的生活,是一种坐享其成的庸人生活,既是具有蒙昧性质的不求进取的生活,又是具有愚昧色彩的自甘堕落的生活。是看起来无忧无虑,而实际上却是百无聊奈的生活,从根本上看,是完全被剥夺了创造权利的奴隶的生活。所以,无论是亚当,还是夏娃,尽管看起来似乎是吃喝玩乐无所不有,其实他们却一无所有,连正常的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性爱需要,也被耶和华利用他们的无知而剥夺了,只是在将他们逐出伊甸园以后,才把同房的权利作为惩罚来归还,从而显示出宗教的禁欲倾向。
  同时,伊甸园里的生活,又是一种缺乏创造活力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由耶和华安排停当,按照耶和华既定的程序来开始那周而复始的循环,在平稳静谧之中,趋于平淡与平庸。也许是伊甸园里的生活太过于单调乏味,因而耶和华恩准亚当为其他动物,包括野地的走兽与空中的飞鸟随便取个名字,显然这种随意性的命名行为,并没有激发起亚当的任何创造冲动,倒是亚当本人在为走兽与飞鸟们取名的过程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也就是那些由他取了名字的牲畜。而来自野地的走兽牲畜,显然是亚当的好朋友,至于在空中的飞鸟之中,为什么没有谁来成为亚当好朋友的家禽,致使五禽六畜这些人类的朋友被丢失了一半,也许是耶和华的过错,谁让伊甸园给建立在东方的沙漠之中呢?
  因此,并不是亚当没有创造的能力,也不是夏娃没有创造的能力,而是耶和华有意识地压制了他们创造能力的萌发。“园子当中又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耶和华神吩咐他说:‘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都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应该说亚当是非常听话的,只不过亚当的听话,是基于对死亡的莫名恐惧,因而亚当将耶和华的警告,原原本本地转告了夏娃,以避免夏娃因误食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而死。由此可见,耶和华的权威从一开始就是在进行恐吓的前提之下,建立在主宰人类生死的基础之上的。其实,所谓神决定人的命运,实际上取决于人本身的自觉程度。
  或许,地上乐园是作为神与人之间开始建立上下对等关系的一种凭证:神为人提供生命存在的一切保障,也就相应地要求人的绝对服从;而人向神奉献个人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权利,也就相应地承认了神的绝对权威。从民族宗教到世界宗教,唯一神的权威基础由主宰人类生死,转向引导人类信仰,因而显示权威的方式,也从恫吓变为劝告。这样,世界宗教的神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就具有了一种理性的超越因素,英明的神在显示权威的同时不乏宽容,以免权威沦为专制;而明智的人在虔诚信仰的同时坚持自觉,避免信仰陷于盲从,从而在神与人的互相选择之中走向关系的和谐。
  这样,《圣经·创世记》中关于地上乐园伊甸园的故事,在《古兰经》里面便得到了重新改写,成为亚当和夏娃在又一个地上乐园的“天园”中如何生活的故事:

  真主让亚当和他的妻子同住在天国,并向他默示:“你要记住我的恩惠,我以自己超绝的本性造了你,使你按我的意志成了人;我为你注入了我的精神,并要众天使向你下拜;我还给你智慧和知识。这永久的天园我已把它作为你们的住所。如你服从我,将会得到我的好报,即让你永居天国。如你背弃信约,我将把你从天园中赶出,予以火狱之苦。”

  显然,真主的恩威并施,是大大不同又远远胜于耶和华的不教而诛的。
  真主允许亚当及其妻子任意摘取和食用天园里的果实,但禁止他俩接近其中的一棵树。为了防止他俩搞错,又明确地指出这棵树所在的位置,并且对亚当说:“你同妻子就住在天园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绝对不要靠近这棵树,否则就是背信弃义,如果摘食树上的果实,就将成为叛道者。”在这里,伊甸园里的那棵分别善恶的树,已经从耶和华以生死相威胁的权力象征之树,成为真主在天园中用来体现其道义的象征之树,任何触犯这棵树的人,都是背信弃义的叛道者。事实上,神的真正权威只能建立在人对于神之道的信仰上。
  所以,必须坚守信仰的立场。于是,真主又许诺:只要他俩远离这棵树,就会得到他给予的舒适富裕的生活,绝不会在天园中受冻挨饿,也绝不会遭受干渴和劳累。果然,他俩住进天园之后,发现里面应有尽有,美不胜收。他俩称心如意地享用着这一切,在丛林中徘徊散步,在树荫下歇息纳凉,摘取鲜花,品尝鲜果,啜饮甘泉……至此,人们所想象的伊甸园中的生活,在天园里面再次梦想成真。这样,当天园之中的亚当和夏娃向真主忏悔,因为他俩毕竟不顾真主的一再告诫而背弃了信约时,真主便饶恕和原谅了他们;而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似乎毫无悔过之意,因为他们是出于无知而受到欺骗,只得接受耶和华的诅咒和惩罚。
  伊甸园中的亚当与夏娃是不自觉的,他们在耶和华的蒙蔽之中,过着“赤身露体,并不羞耻”的生活;他们在耶和华的威吓之下,过着得过且过,善恶不分的生活。也许当他们吃了生命树上的果子之后,就会永远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直到世界再造之前的末日。那么,分别善恶的树,又究竟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呢?这棵树,其实就是在现实生活中进行不断创造的智慧性象征,因而是智慧之树。如果亚当和夏娃能够吃下智慧之树的果实,也就意味着人类自觉的开始。他们身体中的某些东西确实要死亡,但这是他们头脑中天生带来的蒙昧与后天强加的愚昧,而决不是耶和华恫吓的生命必定丧失,恰恰相反,他们将由此而走向全面的创造,并开拓出崭新的未来世界与生活。
  在这里,分别善恶,也就是进行善恶的价值判断,同样也是一种具有创造性的活动。不过,人的价值判断能力必须以人的自觉为前提,人的自觉程度越高,价值判断的能力也就越强,因而就更加容易摆脱任何外部的影响与干扰,进行独立的判断。这样的判断并不排除信仰的作用,相反,信仰会成为促发判断的动力,只不过,信仰将是一种无形的启迪,而不会是一种有形的约束,更不是一种必须遵守的戒律,因而进行价值判断自然就会成为创造性的活动。正是在这样的价值判断过程之中,不仅善与恶的观念在拓展;而且善与恶的现实也在发展,善与恶是相反相成的世界本相和生活本相。
  于是,当对善恶进行价值判断已经成为把握现实生活的实际行动之时,如果固守善即是生、恶即是死这样的二元对立的古老戒律,不仅亚当和夏娃只能永远不能分别善恶,一言一行都要完全听从耶和华的旨意,否则,就会面临死亡的威胁;而且耶和华也只能是作茧自缚,受制于非善即恶与非生即死的恶性循环,不得不收回事实上已经许诺给亚当和夏娃的永生之权,从而对他们施行种种惩罚,来显示自己作为唯一神的空前意志。然而,当亚当与夏娃一旦走向自觉,则必然将在被逐出地上乐园的伊甸园之后,开始面对世界来重建自己的生活,真正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好家园。
  无论是神话,还是历史,都将告诉人们,正是在智慧之树的浓荫之下,人类在智慧的激励下来促进创造,人类在创造的实践中来发展智慧,从而使人类向着具有高度智慧的生命存在迈进。必须指出的是,尽管智慧之树无疑是万古常青的,体现了人类创造力的永葆青春,但是,包容了人类创造性的智慧之果,对于人类生话的影响,往往并不仅仅是正面性的,在推进人类社会与个人空间的自由发展的同时,还有可能产生具有负面性的影响,使人类社会与个人的自由发展受到威胁,甚至被毁灭。在20世纪,这种两面性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一个例子,就是当原子能被发现以后,由核电站,特别是核弹引发的人间喜剧与人间悲剧。
  不过,这样的人间悲喜剧不仅出现在如今,而且早已发生在远古。在希腊神话中,诸神之王宙斯拥有一个栽种着金苹果树的圣园,里面的金苹果树是当年宙斯与赫拉结婚的时候,宙斯的母亲该亚送给儿子的结婚礼物。金苹果树是神圣的智慧之树,而金苹果则是神圣的智慧之果,连宙斯的女儿、智慧女神雅典娜也不敢随意去碰一碰,以免触怒宙斯。为了守护金苹果树,以及树上的许多金苹果,夜神的四个女儿被派定看守圣园,并且还有一条长着100个头的巨龙来帮助看守,因为这条百头巨龙能够永不睡觉,200只眼睛紧紧盯着四面八方,而且还从100张嘴巴里面发出100种不同的可怕叫声。这样,似乎也就能够确保金苹果树与金苹果的绝对安全。
  但是,无论如何,绝对的安全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只要善于开动脑筋,不去强夺,一心智取,不要说金苹果,说不定连金苹果树,都是有可能从圣园里面弄出来的。半人半神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毕竟是神的儿子,故而十分清楚这一点。于是,他将普罗米修斯从宙斯的酷刑之中解放出来,并且请求普罗米修斯的指点。普罗米修斯告诉赫拉克勒斯,可以请圣园附近的大力神阿特拉斯帮忙,因为他也是在反抗宙斯失败以后,被罚在世界的极西处用头和手顶住天,同时,他也熟悉圣园及圣园的守护者们的情况,只要有他的帮助,将金苹果弄到手,就不会是一件难事。
  赫拉克勒斯找到了大力神,阿特拉斯答应帮忙,只不过,赫拉克勒斯必须替他把天顶住,好让他前去圣园见机行事。阿特拉斯首先用计骗走了夜神的四个女儿,接着又想办法引诱用龙尾缠住金苹果树身的百头巨龙,使它闭上眼睛睡熟了,然后杀死巨龙,带着金苹果平安归来。不过,阿特拉斯既然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儿,就想赖帐,不愿把此时正在顶住天的赫拉克勒斯替换下来,于是他将金苹果扔在赫拉克勒斯的脚下,打算一走了之。情急之中,赫拉克勒斯灵机一动,赶紧叫住阿特拉斯。
  “请不要忙着走开,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放下手来搓一根绳子,把头发绑到一起,免得头发遮住我的眼睛,让我什么都看不见。”阿特拉斯答应了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由自己来顶住了天。可是,自以为聪明的阿特拉斯失算了,只见赫拉克勒斯从地上捡起金苹果,就立即离开了这个地方。由此可见,智慧的运用应该以是否光明正大为前提,金苹果既激发了阿特拉斯的机智,却又煽动了他的卑劣,结果是虽然弄到了金苹果,却再次失去了获得解放的机会,先喜后悲;而金苹果既给与了赫拉克勒斯以巧智,又保持了他的正义,在面临绝境之中重获生机,于是由悲而喜,高举着金苹果归去,从而证明了自己的英勇。
  也许,这个神话故事的寓意还并不止于此,至少还可以由它演绎出一个反抗专制的命题。然而,人类应该如何来运用智慧,则是上述故事给予人们的最大启示。如果还记得那些神秘地消失了的苏美尔人的话,请不要忘记他们的智慧给后来的人们带来的影响:是他们第一个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使用马拉战车,使一个又一个的王朝覆灭,连自己也可能包括在内,由此上演了一出出历史的悲剧;更是他们创造出了许许多多的另外的第一,以致于有人认为人类的“历史从苏美尔人开始”。
  这些世界文化之最,显示了远古先民们可能达到的智慧高度:最早的学校、图书馆、两院制议会、法典、药典、农历、种植;最早的历史学家、行贿案件、少年犯罪、减税事件、法庭审判、伦理标准、心理战;最早的宇宙演化论、祭祀经典、保护神、酋长、先知、基督;最早的神话、格言、寓言、史诗、情歌、文学论争……所有在泥版上用楔形文字记载下来的一切,都在表明:6000年以前人类的确存在过一个具有高度发达的智慧与文化的苏美尔人的黄金世代。
  苏美尔人的首都吾珥古城的发掘者,列奥纳德·伍利曾经这样写道:

  如果人类的努力只是用其成就来作评判的话,那么在考虑到时间和条件的情况下,苏美尔人可以占据一个光荣而不算杰出的位置;如果用对人类历史所产生的影响来衡量,那他们的地位还要高,他们的文明在当时尚未开化的世界里发出了异彩,具有第一推动力的性质。

  由此可见,人类的智慧只要运用在正道上,不仅可以推动人类文明不断地向前发展;而且还能够促使人类智慧上升到更高的水平,因而智慧之树将在光明与正义的大地上生生不息。

Ⅲ.12 由答案引出问题

  如果人类试图追寻自己的始祖,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谁是第一个人?这个问题似乎本来就用不着提出,因为从《圣经》到《古兰经》,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世界上的第一个人就是亚当!然而,恰恰就在这里,谁是第一个人虽然已不太像是有问题,却偏偏引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实际上,就在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之中,将包含着更进一步的质疑:神既然是按照自身的形象来造男造女,那他们自然应该是同时造出来的,至少从《圣经》中《创世记》第一章的希伯莱原文来看,神是复数的诸神,因而也就存在着男人与女人同时被造出来的可能,并且两者之间可以连一秒钟的时间偏差也不会出现;甚至进而还可以说,是男性的神按照自己的样子造出了男人,同样,女性的神造出了女人。于是,人们可以说亚当和夏娃是同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因而谁是第一个人的答案,就应该是亚当和夏娃是人类共同的始祖,获得并列第一人的殊荣。
  由此,人们可以说,亚当和夏娃都是人类的始祖,在共同繁衍人类的过程之中,亚当成为人类之父,而夏娃成为人类之母。于是,另一个使人感到伤脑筋的,真正是问题的问题又因此而出现:《圣经》中《创世记》第二章不是明明白白地说过,耶和华这个单数的主,用地上的尘土造成了世界上第一个男人,并且以“出自泥土的被造的人”这一含义的词,也就是“亚当”来为他命名吗?然后,耶和华再取出亚当的肋骨,来为亚当造一个女人。不过,最值得注意的问题,倒不是男先女后的问题,而是耶和华在先后造出亚当和夏娃的时候,似乎只注意到了他俩的关系,因而总是称亚当为“那人”,夏娃为“配偶”,结果还是亚当自己蒙胧地表达出了性别意识。
  于是,亚当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可以说,这是亚当援用随意为飞禽走兽起名字的惯例,自己称自己为男人,而称配偶为女人。但是,这种性别意识毕竟是蒙胧的,从一开始就被耶和华有意识地压制住了,因而夏娃只能是帮助亚当的配偶。因此,耶和华口里所说的配偶,并不具有婚姻关系上的夫妻之意,而不过是下属帮手的意思。因而亚当和夏娃,即使赤身露体,也并不羞耻,因为男女有别的羞耻之心,是以性别差异为生理基础的心理表现。
  这样,当耶和华决定用生育之苦来惩罚亚当的配偶,也就是被亚当命名的女人之时,才明确地宣布了“那人”是丈夫,并且按照亚当为配偶所取的名字,宣称女人为妻子。经过耶和华这样的一番声色俱厉的教训,在恍然大悟之中,运用作为丈夫的权力,“亚当给他的妻子起名叫夏娃,因为她是众生之母。”这一命名的确是名符其实的,夏娃一词的本来意思就是“生命之源”。然而,在耶和华看来,只有男人的亚当才是被创造出来的人,而女人夏娃不过是那人的配偶,也就是附属于男人的非人,因而在亚当与夏娃之间的夫妻关系上,也同样是丈夫凌驾于妻子之上,犹如神与人,耶和华与亚当,所以耶和华要对夏娃说:“你必恋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至于丈夫对于妻子具有绝对权威的类似表达,在《古兰经》中真主是这样说的:“你们彼此是仇敌。若是我的引导能达至你们,那么谁遵从我的引导,谁便不致迷途,也不会忧愁。”在男女不平等的既成基础之上,虽然进行了具有理性色彩的相对调和,但仍然没有能够从根本上改变男尊女卑的已存状况,依然保持着丈夫就是独裁的家长这一家庭之中的地位,尽管妻子的角色扮演具有了某种选择的余地。
  事实上,除了极少数的民族神话以外,绝大多数民族神话里面的男神都是凌驾于女神之上的,它折射出了父系氏族对于母系氏族的社会性替代。因为无论是民族宗教,还是世界宗教,基本上都是在父权社会中形成的,所以,以男性为中心的文化导向,不可避免地直接渗透到宗教之中:所有的唯一神,或者是主神,毫无例外地都具有着明显的男性文化特征。同时,上帝亦将由严厉的,甚至是独断专横的父亲形像,转换到仁慈的,乃至于平易近人的父亲形象。不过,父亲形象的权威性,在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差异,因而这一权威性的最终丧失,也就被视为上帝父亲的死亡。
  也许是为了挽救上帝父亲权威性的逐渐丧失,不仅上帝的父亲形象在转变,就是各个世界宗教中的天使们,也在不断地改变自身的形象:从基督教到佛教,这些天使们逐渐从男性形象向着女性形象过渡。在天使们的女性化过程中,基督教的天使们女性化比较彻底,无论是教堂的壁画与雕塑,还是家庭的油画与装饰,美丽优雅而天真纯洁的女性形象,鼓动着洁白而轻盈的双翼,飘飞在神圣的苍穹之中,漫游在温馨的房间之内,从而使上帝父亲在弥漫着柔美圣洁的女性氛围之间,在人们的心中显得格外的庄严与肃穆,从而达到神圣的崇高境界。
  佛教绘画与浮雕之中的飞天形象,也同样具有渲染佛法无边的人间色彩。人们可以试着想一想,在神圣的殿堂里面,彩带逶迤、体态妙曼、容貌端庄、表情生动的少女身影,将人间的温馨充溢于秩序森严的空间,使神明的威严转化为神性的祥霭,从而引发人们来自心底的崇敬。可惜的是,这样诱人心动的美好情景,这样促人信仰的美好情愫,却被封闭在中国敦煌的荒漠之中!这究竟是满天漫卷的黄沙所造成的灾难,导致人们不得不失去了亲眼目睹的多少次机会?还是倾城倾国的祸水会酿成恐惧,促使人们不得不在人为压制之中来故意地忘却?
  这也许更多的是出于故意的忘却。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之中,男尊女卑的始终存在,注定了男人与女人之间,将永远处于敌视的状态,对于这一点,连上帝也不予否认。这就在于,男人需要维护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因而也就必须坚持对于女人的那种非人的歧视,将女人视为延续男人生命的具有生殖功能的器具,在根本上无视女人作为人的起码权利,对其任意进行处置,仅仅当做一件玩意儿玩弄于男人的掌股之上。
  当男人贫贱的时候,女人可以被男人当做东西来换取钱财,于是出现了买卖妻子,甚至出租妻子的交易现象;当男人富贵的时候,女人可以被男人当做礼物来换取权势,于是出现了转送侍女,甚至献上妓女的行贿现象;当男人失败的时候,女人可以被当做祸害的根源,于是出现了淫妇毁家,甚至荡妇祸国的祸水现象;当男人成功的时候,女人可以被当做荣耀的勋章,于是出现了妻妾成群,甚至后宫三千的独夫现象。
  然而,所有这些现象在父权社会之中,并不是孤立地发生在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实际上,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也同样地出现在家庭中的父母与子女之间。在由家而国的扩展之中,在官员与平民之间,在君王与臣属之间,也照样会出现类似的现象。难道父母没有把子女当过钱财、礼物、祸害、勋章吗?难道官员没有把平民当过钱财、礼物、祸害、勋章吗?难道君王没有把臣属当过钱财、礼物、祸害、勋章吗?
  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所有那些从卖儿鬻女到望子成龙、从为民父母到为民请命、从奴才该死到齐呼圣明的现象,统统都在陈述着一个古老而尚未消失的文化命题:男人、父母、官员、君王都不过是父权的表象,而父亲则是父权这一绝对权威的总体象征。于是,既可以用皇权来对这种绝对权威加以社会性的命名,也可以用夫权来对这种绝对权威进行男女间的言说,从而形成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里所独具的绝对权威张力:人们在承受父母之命中来确认夫权,人们在跪拜父母青天之中来确认皇权。总而言之,从男人到父母,从官员到君王,一切的不平等关系,都通过历史的神化,来进入民族的神话,来渗入民族的宗教,来化入世界的宗教。
  所以,在人的历史之中,只有男人的谱系。在中国的祠堂里,祖先的族谱是如此,没有儿子便无法承接香火;在各地的朝庭里,君主的王谱也是如此,没有嫡传便无法延续皇统。同样,在神的历史之中,也只有男神的谱系,在希腊神话里,宙斯的神谱是如此,老子之后是儿子登上宝座;在基督教里,上帝的圣谱还是如此,摩西过后是耶稣的再次出现。就这样,男人的世界幻化为男神的所在,因而也就难怪世界宗教的神们,总是给人们内心深处留下难以摆脱的父亲形象,同时又总是盼望父权的表象不要过于男人化,以免莫名的恐惧始终萦绕于心。
  故意的忘却恰恰是不能忘却,除了紧锁在敦煌洞窟里的飞天被深埋在中国人的脑海之中,等待破门而出的那一天以外,人们在四处可见的庙宇之中,亦找到了忘却不了的具有女性化倾向的菩萨。而其中的集大成者,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俗称的观音菩萨。中国人眼中所见的观音菩萨,不仅慈眉善目,体态丰润,宝像端庄妩媚,而且慈航普渡,施恩众生,德行泽被四海,俨然一光明正大与和蔼可亲之女神。难怪人们在遭遇厄难之时,只要诵念其名号,“菩萨即时观其音声”,便会来进行拯救解脱,因而菩萨被中国人称作观世音。
  到了中国的唐代,因为要避讳当时的皇帝李世民之名,聪明的中国人去掉一个世字,干脆叫做观音菩萨,毕竟一字之差,并不妨碍菩萨的慈悲为怀与解救苦难。无独有偶,也是在唐代的中国,来自印度的观世音菩萨,虽本是男神却逐渐呈现女相,这也许是中国人为菩萨不如皇帝的遭遇而感到内疚,从而做出的情感反应和补偿吧!当然,在中国的庙宇中,观音菩萨被塑为女相,并不是开始于唐代,早在他们的南北朝时候就已经开始,只不过到了唐代,观音菩萨的塑像就大多为女相,偶尔也有一些嘴巴上长出胡须的观音菩萨。至于在唐代以后,观音菩萨则被完全塑为女相,而观音大士图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因而中国人心中对于观音菩萨的崇敬与钟爱,一点也不亚于、甚至简直已超过基督徒眼中的美丽天使。
  从那以后,中国人眼中的菩萨,方有男女之分,不过,口中常说的女菩萨,实际上并不是观音菩萨,因为这样的说法实在不够恭敬与虔诚。尽管有关女菩萨的说法,从女人的德行上看,应该是指遵守中国古代女人的基本道德标准——三从四德,并且一心向佛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但是,中国人更多地是从女人的姿色上来进行评判的,因而往往用来称呼那些风华正茂,并且秀色可餐的窈窕淑女类型的女人。在中国的著名古典小说《西游记》中的猪八戒,只要一看见年轻漂亮的女子,哪怕是妖怪摇身一变而成的,都会在口中连声不停地喊着女菩萨,并且心里跳个不停地想着女菩萨,因而被认为是凡心未尽。
  由此可见,在中国的元明两代之时,女菩萨早已成为漂亮女人的代名词,在滥用之中,女菩萨的恭维之意也就难免被大打折扣了。不过,在《西游记》之中的猪八戒情难自禁而大喊女菩萨的时候,女菩萨还是流行的时髦用语,所以连唐僧也不时要叫几声女菩萨的。如果说,观世音菩萨由男神而被塑造成女相,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是对菩萨礼拜的中国人在禅悟以后的生成物;那么,《西游记》中的唐僧与猪八戒,在喝了子母河里面的河水以后,也要怀孕生产,而且喝得越多,生产的速度也更快的故事,实际上则是对于男人的权威地位进行了一次戏谑性的挑战——将女人独具的生育功能赋予男人之后,结果男人却根本无法承受起创造生命的重任!
  所以,无论是唐僧,还是猪八戒,都不得不尽快地打下胎气,也就是被迫放弃了本来就不属于男人的权利。从创造生命这样的前提上来看,男人并不具有超过女人的能力,因而从男人到男神的绝对权威地位,不得不面临着崩溃的前景。夏娃与亚当,应该是同为人类之祖,而分别为人类之母与人类之父;然而,在承认这一点以前,总是说亚当与夏娃如何如何,在有意与无意之中,将亚当置于夏娃之前。这倒不是以姓氏笔划来排名的政治排行榜问题,而是一个从上帝创造世界上万事万物的第六天,就开始发生的男尊女卑的父亲权威地位的文化命题,需要分别从形而上与形而下这两个层面来进行把握。
  上帝之所以享有父权这一绝对权威,关键就在于人被视为受造之物之一,而造物主就是上帝。从《圣经》的立场上来看,上帝对于人的绝对权威,也就是上帝意志的实现,因而受造之物的人,不过是体现上帝意志的结果:既然上帝可以用尘土造人,那就一定也可以使人恢复原样!而尘上是没有任何理由违背造物主的意志的,因为连尘土本身也是上帝的受造之物,这就强调了上帝意志无所不在的唯一性,进而展现为上帝权威至高无上的绝对性。因此,男尊女卑的社会存在,也就自然成为神尊人卑的宗教意识的现实对应物。
  上帝造成了男人,又用男人的一部分再造成了女人,因而当上帝享有了对于所有男人与所有女人的父权之时,男人这个受造之物也将分享父权的一部分,因为只有女人是最终的受造之物。所以,除了顶礼膜拜上帝之外,女人必须恋慕男人,接受男人的管辖,这正是上帝父亲的权威体现方式之一。不过,如果人们不太怀疑上帝造男人是用尘土的话,至少还有许许多多的民族神话为之作证,因为实在有太多的神话都异口同声地述说人是用泥土造成的。然而,上帝造成女人的过程与方法,也就格外地特别,非常像一位外科大夫与一位雕塑家。
  在《圣经》中是这样描述的:“耶和华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又把肉合起来。耶和华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出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这就好像有一位名字也叫耶和华的外科大夫,先用麻醉药使亚当安睡,在毫无疼痛之中划开亚当的皮肤与肌肉,接着用手术器械取下他的一根肋骨,然后再进行缝合,于是亚当的伤口奇迹般地痊愈并消失,不然的话,至今每个男人身上都会留下永久性的纪念性标志。随后,外科大夫的耶和华又一下子成为雕塑家,不要任何模特儿,就凭空而神奇地塑造出了夏娃,拉着活泼可爱的夏娃的手,来到已经完全康复了的亚当的面前,让亚当欣赏这一艺术的杰作。
  这样,自然地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耶和华如果是外科大夫,或者雕塑家的话,他就不可能无师自通地达到如此完美无缺的技艺高度,即使耶和华是神,根据后世所有的造神可能性来看,或多或少的,总有一些现实的影子投射,而在远古时代,先民们无论如何也是达不到这样的技艺高度的。那么,谁是地球上的第一个外科大夫?谁又是地球上的第一个雕塑家?所有可能存在的答案,人们只能在远古遗留下来的文物之中去寻找。但是,这样的寻找有可能是徒劳无益的,幸运的是,人们不虚此行!
  在埃及的金字塔里面,曾经发现过一个小小的木乃伊,他引起了考古学家们的强烈兴趣,很想知道这个木乃伊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年纪有多大?是为什么而死亡的?诸如此类的种种疑问,都需要回答。于是,这个木乃伊被送交医学家来进行解剖。在解剖台上,当医学家们切开包着木乃伊的裹尸布以后,发现裹尸布里面是一个男孩,接着进行解剖,一开始就判定出这个男孩的岁数大约在十岁左右,随后寻找这个小男孩死亡的原因,竟然发现小男孩的心脏曾经被切开并缝合过,再仔细一检查,不禁使人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小男孩在生前曾经做过非常精巧的心脏外科手术!
  无论这个小男孩是因为手术后的并发症而死亡,还是在手术以后因其他疾病而死亡,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至少这已经表明在古埃及,早就有人能够进行心脏手术,而这样的心脏手术,地球上的人类直到20世纪才能够进行,因而两者之间的时间差距,竟然达到了5000年以上!远古时代的外科大夫,显然最有可能是天外来客的外星人。
  人们于法国发现的史前岩画,在使考古学家们格外兴奋的同时,又使他们感到分外地迷惑不解:除了雕刻那些图像的岩石显得特别平滑之外,画面中一些男人的形象,更令人感到吃惊,因为这些男人不仅身上穿着长袍,腰间系着腰带,脚上穿着靴子,而且还手拿外套,头戴帽子,嘴巴上留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完全是一副后来的时髦男人的打扮,根本不可能是地球先民中的男人形象。考古学家们几乎要怀疑这些岩画是伪造的,但经过仔细的研究,最后却证明所有的岩画的确是属于史前期的作品,距离现在至少在5000年以上。
  即使人们承认地球上的先民们具有如此之高的技艺,能够把岩石打磨得非常的平滑,能够把图像雕刻得十分精美,但是,人们仍然还是不能承认地球上的先民们,能够预先就想象到自己后代的装束打扮。事实上,在远古时代,既具有这种超常想象力,又具有如此高超的艺术才能的雕刻家,在当时最有可能性的,无疑也是天外来客的外星人。
  在这里,虽然还不能说上帝就是外星人,但是,至少应该考虑到人类的造神活动与上帝的造人过程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相关性。如果不考虑这种相关性,那么,也就无法把握受造之物的人的最初生存状况。如果对这种相关性加以考虑,那么,至少将开拓关于受造之物的人的社会发展的思路。要言之,无论是神话的综合,还是宗教的超越,《圣经》里面的上帝父亲,仍有可能保留难以抹去的天外来客的身影。

Ⅲ.13 死海古卷

  从民族神话到世界宗教,都在不停地述说着神创造人的经典性故事,以此来证明神对于人的绝对权威;从男人到女人,都在不断地进行着人类生命繁衍的现实性过程,以此来表明人对于神的绝对权威的服从与抗争,从而在被神剥夺了永生的个人权利之后,人在走向自觉的历史过程之中,开始了人类世代相继的生命之链的无穷延伸。因此,是谁真正创造了人这一问题,应该也只能在人的立场上来寻找答案。
  《圣经》中耶和华为了显示自己的意志,“对女人说:‘我必多多增加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又对亚当说:‘你既听从妻子的话,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地必为你的缘故受诅咒,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也要吃田间的菜蔬;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亚当给他的妻子起名叫夏娃,因为她是众生之母。”
  由此可见,虽然耶和华以怀胎与生产的苦楚这样的惩罚,也就是以否定的方式来承认了夏娃的生殖功能,而亚当对于夏娃的生殖功能则予以了正面的肯定,以生命之源来为夏娃命名,确认了夏娃就是众生之母的社会角色地位。这样,从发生学的意义上来看,人类的真正创造者,显然就只能非夏娃莫属,所以,耶和华亦称人类为“女人的后裔”,而作为“亚当的后代”的人类,则是从夏娃怀孕生子以后才开始出现的。
  人类是人的生命无限延伸的现实存在,尽管不同的个人各有各的具体模样,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模样,总是具有人的形象。也就是说,人类有着不同于其他生命存在的样式。这种样式来自何处呢?《圣经》中《创世记》第五章中写道:“神造人的日子,是照着自己的样式造的,并且造男造女,在他们被造的日子,神赐福给他们,称他们为人。”在这里,不仅把《圣经》中《创世记》第一章的造人之说具体予以展开,明确地提出了神的样式就是人的样式,而且还证实了对于人的命名,以及人的男女的分别造成,都是诸神所为。
  既然男人与女人都是按照同一的神——人样式,并且各有所本地被造成的,如果人们已经看到了史前岩画上面出现的男人样式,那么,人们能否在史前岩画上面,也同样看到女人样式的出现呢?幸运者总是幸运的,既然能够在史前岩画上看到男人样式,自然也能够在史前岩画上看到女人样式,只不过需要幸运的人们将自己的视线,从欧洲转向非洲,从法国转向南非。值得注意的是,幸运的人们对视线的转移,不仅具有空间的意义,而且具有时间的意义,更具有女人是创造从过去到未来的一切人,即创造人类的意义。
  南非岩画宛如一个定格的电视画面: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奔腾着无数的羚羊与袋鼠,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一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相貌秀丽、皮肤洁白的年轻女性,手持弓箭正在大草原上追逐猎物。在这位女性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消瘦的男人,手持一根长杆,长杆的一端满是针刺,他头上戴着一顶遮住面容的头盔。这样的行猎图,无论是在史前的先民生活之中,还是在今天的现实生活当中,都是有可能随时出现的,并不足以为怪,反而成为人类古往今来狩猎兴趣的见证。
  不过,倘若将这个画面的焦距拉近,来一个特写的话,人们就会发现这位女性的打扮,叫人很难相信她的着装竟会是史前人类的:头上是齐耳短发,身穿短袖套衫和紧身裤,手上带着遮住前臂的手套,腰间扎着宽皮带,皮带上面插着手枪状的武器,小腿上面套着护腿,脚上穿着轻便鞋……完全是一副现代女郎的行猎装束!但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女装样式,却确实是出现在5000年以前的史前岩画上的,因而谁是那个具有超常想象力与高超艺术才能的画家,这个同样的问题又给提出来了,而最可能的答案,将仍然不得不还是天外来客的外星人。
  也许,除了男装样式与女装样式的提供者有可能是外星人以外,仅就两个样式来说,也会给人们提示出更多的东西:男装样式与女装样式相比,显然男装样式只能通向过去,而不能走向未来,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愿意留胡须穿长袍的。尽管这可能仅仅是外星人之中的一个例外,因而男装样式只是一个过去时态中的模糊样式;而女装样式则不仅通向过去,而且走向未来,因为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愿意如此装扮,成为一个健康而又秀丽洁白的年轻女性,因而女装样式就是一个具有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所有时态的明晰样式。
  男装样式与女装样式之间最强烈的对比,实际上还不在样式的模糊与明晰,而在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直接差异:在同一个南非岩画的画面上,那个艳丽如花的女人,与其身后干瘦如柴的男人,其反差是如此鲜明,充分显示了两性之间生命力的高涨与消退。寓意着人类之母在青春永驻的表象之下,生命力的持久旺盛,与人类之父在朝气衰颓的表象之下,生命力的持续蜕变。生命力的巨大差异,并非是来自性别的不同,而是来自男人与女人对于生命热爱的差别。如果说男人更加看重生命的当下存在的话,那么女人则更加看重生命的不断延续,这也许是母爱胜于父爱的主要原因,这也许是母亲为什么会成为祖国的代名词的重要缘故,这更是女人是人类的真正创造者的全部秘密。
  可以说,女人的好奇心大大地超过男人,同样也是她的生命力要比他的生命力更具活力的一种表现:女人总是在不停地观察外界,观看成为她的乐趣,所以现代夏娃喜欢逛商场却并不总是在掏钱买东西,因为逛的过程本身就能使她感到一种生命的充实。而男人则往往在不断地低头沉思,因为思考已成为他的需要,所以现代亚当讨厌逛商场而宁愿买东西,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逛的过程本能地使他感到对生命的浪费。所以说,女人喜欢梦想,于是每天都会出现新的希望,始终快乐;而男人注重实干,于是每天都会发生新的失落,难得高兴。这也许就是女人生命力旺盛与男人生命力衰颓的心理驱力差异。
  关于女人好奇心所造成的直接恶果,在《圣经》中早有记载,这就是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们将在以后再来进行讲述。在这里,还是先来讲一讲夏娃与亚当怎样见到天外来客的故事:自从开始独立生活以后,亚当每天辛勤劳作,被沉重的生活重负压得几乎没有抬起头来的功夫,只觉得全身疲乏,劳累不堪,对周围的一切全不感兴趣;与此同时,夏娃虽然尝到生儿育女的痛苦,操持家务的艰辛,但她仍然保持着愉快的心情,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即使日子过得不太容易,也强似没有目的的苟活,生活本身就充满了希望。
  有一天,正在休息的夏娃,张大眼睛四下打量,当她抬起头来,向天空中望去时,突然看见一辆金光闪闪的飞车,从太阳的方向飞奔而来,炫目的闪光使夏娃只得赶紧闭一闭眼睛,并差点叫出声来。等到夏娃再次睁开双眼时,竟发现在这辆飞车的后面,还紧紧地跟随着四个同样闪闪发光的活物,整个场面非常壮观,而那种震撼人心的辉煌壮丽,简直无法叫人言喻,因而夏娃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狂喜,根本来不及提醒亚当也来观看,因为她觉得亚当和自己一样,也同样会看到这一景象的。可是夏娃错了,亚当虽然坐在她的身旁,但一直低着头,闭着眼,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想着什么,根本没有可能看见任何东西。
  只见飞车及活物在天空中绕行一周之后,渐渐地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径直向夏娃与亚当休息的地方飞来,夏娃现在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在金色的阳光辉映下,飞车不仅自身发出五颜六色的闪光,而且在它的后面还冒出了一朵朵白云般的烟雾,至于那四个活物,竟然有点像四个人的模样,只不过他们也在不断地闪光,身体的后面还出现了火焰一样的亮光。夏娃眼看着飞车离自己越来越近,而活物离地面也越来越低,心中也就越来越激动,荒乱之中,她用手使劲地推亚当的身子。最后,夏娃终于把亚当从迷糊之中唤醒,两人一同观看这人间奇景,他们在等待飞车及活物的降临……
  以上情景是《死海古卷》里面所记载的一个故事断片,而故事断片上的记载也到此为止,没有下文。这真叫人觉得十分可惜,如果这个故事是完整的话,说不定人们将会看到夏娃与亚当是如何与他们的神或上帝重逢的动人场面,因而说不定整个关于夏娃与亚当的人生遭遇的故事将得到重新的描述,并且还有可能找到天外来客的外星人与地球上的人类之间紧密关系的不少证明。然而,所有已经发生的一切,偏偏都与人们想象的相反,这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不过,它至少表明:无论是人类之母的夏娃也好,还是人类之父的亚当也罢,或者是夏娃这个女人的后裔,或者是亚当这个男人的后代,他们都的确是极有可能看到过,并将继续看到天外来客的从天而降!
  如果说《死海古卷》所收入的内容或多或少地与《圣经》中的《旧约全书》有关,对于《圣经》本身至少是一种文本上的补充,那么,《死海古卷》中所出现的某些没有保持全貌的故事,在给人们留下遗憾的同时,也给人们提供了某些启发:一方面是为《圣经》里面的某些记载进行了具有过程性与细节性的展开,使这些记载丰满起来,不再那么干瘪,甚至枯燥;一方面又对《圣经》里面的某些记载进行了具有互补性与疏证性的对比,使这些记载更加可信,不再那么虚妄,甚至荒诞。从这样的意义上讲,夏娃与亚当看见飞车与活物在天空中飞行的故事,可以说具有相当的真实性,至少与《圣经》中有关这方面的许多记载,能够进行互相映证,以说明这一类天外来客的事件,与现在的UFO现象一样,从远古时代起,便是经常发生的。
  对于女人是人类的真正创造者的说法,除了在《圣经》里可以找到证明之外,在与《圣经》有着直接渊源的神话里也能够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明,这就是来自苏美尔人的吉尔加美许神话中的“肋骨”故事。
  女神阿露露创造了一个半神半兽的人,取名叫做恩基杜,他力大无穷,天真善良,有着神一般的胆量,曾经同太阳之子一起,在空中翱翔,观看地球的模样;与此同时,他又浑身长毛,皮肤与野兽一样坚韧,喜欢吃原野上生长的绿草,在河边与池塘中饮水,并且在激流中翻腾嬉戏,在河岸玩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有一天,恩基杜不小心将自己的肋骨弄断了一根,痛得很厉害,结果生了重病。女神阿露露看到这种情形,也束手无策,没有办法,只好去请求大女神宁姬来为恩基杜进行医治。
  大女神宁姬来到恩基杜的住处,为恩基杜进行了检查,发现是由于他的肋骨被弄断了之后,才病得如此厉害的,于是便为恩基杜进行治疗,接好了恩基杜的肋骨,不久,恩基杜的病也就痊愈了。女神阿露露一边感谢大女神宁姬,一边开玩笑说:“多亏了你这位大肋骨,才治好了恩基杜的小肋骨。”原来,在苏美尔语中,宁姬的“姬”这个词尾,本来就是“肋骨”的意思,因而宁姬这个复合词,按照表面的意思,就是“来治肋骨的女人”,其基本的意思则是“赋予生命的女人”。实际上,在吉尔加美许神话里面,运用宁姬一词来为生命创造之神的大女神进行命名,倒也果真是名符其实的。
  从苏美尔人的女王,到苏美尔人的大女神,无论是从历史来看,还是从神话来看,王权和神权都与女性有着莫大的干系。虽然由于苏美尔人的神秘消失,无法弄清楚在苏美尔人的社会中女人的地位究竟如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不管是女神,还是女人,肯定拥有某种权威性,她们还不至于像《圣经》中的夏娃那样,处于从上帝到亚当的绝对权威的重重压迫之下。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圣经》对于吉尔加美许神话的误读和改写,以便达到确立上帝父亲的绝对权威的目的,同时也间接地揭示出在数千年以来的历史进程中,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已经开始出现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
  那么,《圣经》是怎样来误读和改写吉尔加美许神话里的“肋骨”故事呢?第一步就是误读,将来治肋骨的女人,误读成肋骨造成的女人,其结果是,在《圣经》中出现了耶和华取出亚当的一条肋骨造成夏娃的描述。然后在误读的基础上,通过对创造生命的女人的改写,将人的创造之功归于耶和华,而将其生儿育女的义务放在夏娃身上,使后者在父权的重压之下成为一种生殖的器具,失去了女人应有的那份光荣与基本权利,即使众生之母的称号,也不过是一种虚假的承诺,只有在为人之母的条件下,并且还得在拜伏于夫权与皇权的淫威这样的前提下,她才有机会临时分享一次父权的威风。
  这就表明,只有从《圣经》转向神话,才有可能使人们更好地去认识女人是人类的创造者。在希腊神话中,一起创造出了人类的是普罗米修与雅典娜,正是他和她共同创造出了占人类绝大多数的、最普通的凡人。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之所以要用泥土来造人,是因为泥土里面隐藏着“天神的种子”,并且他们是按照诸神的形象来塑造的,同时还需要女神来赋予由泥土塑成的人以灵魂与呼吸,最后才造成了几人。这样,虽然是男神与女神共同创造了人类的形体,但却是女神将生命给予了人类,这实际上寓意着在男人与女人共同繁衍人类的过程之中,女人的作用要远远地超过男人,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才能认识女人是人类的真正创造者。
  在东方的中国,也流传着女蜗“抟土造人”的神话:自从他们的创世神盘古在混沌之中开天辟地,然后身化万物以来,尽管天地分离,山脉纵横,江河奔腾,日月升降,斗转星移,草木丛生,鱼虫混杂;然而,世界依然寂寞,这是因为世界上没有人!于是女娲取来黄土,加入清水,搅拌成泥,随后开始按照自己的样子来捏造一个又一个的小泥人,只要把他们一放到地上,小泥人就欢蹦乱跳起来。当女娲造出了一些这样的小泥人以后,就感到十分疲倦了,于是,她停止了捏小泥人,开始用一根绳子来造人。只见女娲把绳子搁到泥浆里面,然后使劲儿地一挥,那上面沾着的泥浆便四下飞舞,一落到地上,就立即变为一个个小人儿,到处乱跑。女娲高兴极了,不断地用绳子沾泥浆,一个劲儿地挥舞,结果,满世界都是小人儿!
  同时,女娲不仅创造了许多的人,而且还关心这些人怎样繁衍后代,于是女娲将小人之中的男男女女分别搭配起来,使男女结成一对对的夫妻,让他们自己生儿育女,来保持生命的延续。这样,女蜗不仅是人类生命创造的始祖神,而且是人类生命繁衍的姻缘神。此外,女娲曾经还竭力炼石补天,以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所以,从人的角度来看,女娲应该是最能得到崇敬的大女神。然而,在中国汉族的神谱之中,无论是开天辟地之神的盘古也好,还是创造人类之神的女娲也好,虽然能够得到神的尊称,但是,只能是小神,而不能成大神。
  也许,盘古不能成为大神,是因为他并非源自华夏之地,在古代中国夷夏之辨的文化偏见中,非嫡传的他更多地成为了中国少数民族的大神;而女娲不能成为大神,则在于她是女神,像许许多多的民族神话中的女神一样,她也不得不臣服于男神,以此来折射出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的文化影响。除此之外,从女娲作为女神的来源上看,根据现在的考古发现,女娲只是一个由部落的图腾崇拜而造成的女神,尽管女娲成为女神的日子,可以说得上是源远流长,可是由于该部落处于所谓中原文化的边缘地带,即使能够进入汉族神话的神谱,也只能居于小神之位。
  在中国东北的辽宁省西部一带的人们,直到现在仍然保持着吃青蛙的习俗,从而引起了民俗学家的注意,最后发现辽西人的这种习俗与女娲崇拜有着紧密的关系。原来,在远古时代,当地部落的人们一直把青蛙视为生命活力的标记,于是就用青蛙来作为部落的图腾,每年举行祭祀仪式,以吃青蛙的方式来表示生命活力的获得。随着时光的流逝,由青蛙而女娲,由图腾而女神,女娲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们信奉的人类创造之神与拯救之神。在20世纪的80年代,考古学家在发掘中国辽西红山文化遗址的时候,曾发现了一个像一座小山那样大的祭坛,一共有三层,在这个类似阶梯型金字塔的祭坛平顶上,竟然出现了1000多个炼铜用的坩祸,这显然与古代中国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传说有关。
  所以,无论是从关于女娲的神话传说来看,还是从关于女娲的考古发现来看,它们都在述说着女人是人类的真正创造者;同时,类似中国的《风俗通义》之中记载下来的女娲抟土造人这样的女神创造人类的故事,不仅出现在中国的各个民族神话之中,而且也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民族神话之中。

Ⅲ.14 处女的儿子们

  女神创造了人类的神话,在整个世界不停地传说,而创造人类的女神来自何方?在地球上的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的说法,并相应地出现了不同的神化过程,这再次展现了人类造神活动的多样化。于是,人们的视线将在亚洲、欧洲、非洲、澳洲、美洲的大地上缓缓移动,搜寻所有那些出现了古老民族神话的地方,搜寻所有那些存在着远古文明遗址的地方,以便在神话的引导之下,在遗址的印证之中,来寻求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在南美洲的蒂亚瓦纳科古城地区,当地土著人中流传着这样一个女神创造地球人类的神话:有一天,一架金光闪闪的飞船,从天空中降落到地面上,当这架如同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样的飞船高耸在地面上以后,从巨大的飞船里面飘飞出来了一位女神,名字叫做奥雅娜,她是接受大神的派遣,来做地球上最伟大的母亲的。于是,奥雅娜女神一连生育了相貌各不相同的70个地球之子,让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从此以后,地球上就出现了形形色色的种族,然后,完成了大神所交付使命的奥雅娜女神,便回到了飞船上去,接着,那艘巨大的飞船向太阳飞去。
  在对蒂亚瓦纳科古城的考古发掘中,人们不仅看到了女神奥雅娜的形象在壁画上面出现,而且得知她是一位只有四个手指,且手指之间有蹼相连的女人;同时还看到了女神奥雅娜的石头雕像,石头雕像的手上同样也只有四个手指,只不过两只手都是紧紧地握着的。与此同时,在对蒂亚瓦纳科古城遗址的挖掘中,人们还找到了不少用石头雕刻的头像,这些石雕头像的面容各异,好像是在为世界各地的种族提供脸谱样式:有的石雕头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而有的石雕头像的眼睛大如铜铃;有的石雕头像的嘴唇薄薄的,而有的石雕头像的嘴唇厚厚的;有的石雕头像鼻梁高高的,而有的石雕头像的鼻梁低低的;有的石雕头像上的耳朵又薄又小,而有的石雕头像的耳朵又厚又大……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从天而降的奥雅娜女神曾的的确确来到过地球,并且创造出了包括各个种族在内的人类。除此之外,好像是为了证明奥雅娜女神的确是乘坐巨大的飞船来到地球的,在蒂亚瓦纳科古城还发现了被土著人称作太阳门的巨大石雕。太阳门是用一块巨大的厚石板雕刻而成的,长度约为5米,高度约为3米,而重量至少在10吨以上。太阳门正中有一个飞行中的神像,周围簇拥着48个正方形的人像图案,分作三行排列在神像的两边,就好像奥雅娜女神离开地球之际,她的众多的后代正在仰望长空,默默地注视着最伟大的母亲离去的情景。
  至此,我们已经知道,在南美洲的蒂亚瓦纳科古城地区的土著人之中,至少流传着两个关于神创造人类的故事:一个是创造之神维拉科查在创造世界上的万事万物的过程中,用泥土造出了各个种族的人类;另一个是奥雅娜女神生育繁衍包括各个种族在内的人类。那么,在这两个神话故事之中,哪一个神话故事是所谓的母题故事呢?从考古发掘过程中发现的文物来看,很明显,奥雅娜女神创造人类的故事,得到了直接的印证,并且表明奥雅娜女神的出现是以天外来客为模特的造神结果。
  同时,创造之神维拉科查的故事,不仅没有得到来自考古发掘的印证,而且整个故事的完整性与细节性都非常地突出,与《圣经》中的创世神话比较相似,因而似乎可以这样说:正如《圣经》中的耶和华用尘土造亚当,再用亚当的肋骨造夏娃的故事,与吉尔加美许神话中的大女神宁姬的故事有着一定的传承关系一样,创造之神维拉科查用泥土造人的故事,与奥雅娜女神生育人类的故事,也同样存在着一定的传承关系,并且这一传承关系更加明显。因为除了奥雅娜是母亲神,而维拉科查是父亲神这两者之间的截然不同以外,他们各自造成的人类却是一样的,即都是包括各个种族在内的全部人类!
  另外,《圣经》中的创世神话是在不同民族神话的基础上改写而成的,上帝父亲是父权的神圣象征,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的文化产物,而创造之神维拉科查在神话中也同样扮演着父亲的角色,故而理应与《圣经》一样,也是来自类似社会形态的文化产物。如果再稍微大胆一点,甚至还可以说创造之神维拉科查的创世故事,还有可能接受了来自《圣经》的某种影响,因为在正式收集这样的民族神话的时候,南美洲已经被欧洲殖民者占领了若干个世纪了,因而绝对不能忽视基督教传教士的布道对于民族神话进入改写过程中的间接影响。
  男神造人,或者男神与女神一起共同造人,来自对于女神造人的民族神话的改写,已经成为世界性的文化现象,而促使这一现象出现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人类社会进入了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的历史进程。在南美洲的神话中是如此,在《圣经》中是如此,在希腊神话中是如此,在东方的神话中也同样是如此,它表现在女娲造人的神话被改写成女朗与伏羲共同造人的神话。
  20世纪以来,在中国汉代墓穴的出土砖画上面,出现了他们的两位大神女娲与伏羲共同造人的图案。图案之一是:女娲与伏羲两人都是人面蛇身,两相对视,并且两尾相扣,各自成环状,女娲在图案的右边,右手拿圆规,而伏羲在图案的左边,左手拿距尺,同时女娲平举左手,与伏羲平举的右手相接,下面有一个人面蛇身的小人伸出两只小手,分别拉住女娲的左手与伏羲的右手。显然,这是女娲与伏羲在按照一定的规矩来共同造出人来,而这个规矩分别就是女人样式与男人样式,从此,世界上方才有女有男,也才有了中国人俗语所说的:不依规矩就不成方圆。
  图案之二是:女娲与伏羲两人都是人面蛇身,两相背对,并且两人之尾相交,环绕成交尾状,女娲在图案的右面,左手抱胸,而右手执圆规,面部向右,伏羲在图案的左面,右手抱胸,而左手执距尺,面部向左,在两人之间,有一对人面蛇身的小人两尾相扣,四周都是云彩,有一些人面蛇身的单个小人出人其中。显然,这是女娲与伏羲在示意以交媾的方式来造人,而这个方式就是女人与男人应同房而不应独处一室,从此,世界上方才有妻有夫,也才有了中国人俗语所说的:耕云播雨就子孙昌盛。
  在这里,无论是女娲与伏羲创建的造人规矩也好,还是女娲与伏羲采用的造人方式也罢,虽然是以女神与男神共同造人的神话来展示的,但实际上,不过是对于女人与男人必须结合才能孕育新的生命这一人类繁衍过程的经过神化以后的普遍性表达。因此,两个图案的寓意就是:生儿育女需有家有室。这样,女人与男人也就成为人类存在的不可分离的基本构成。但是,由于存在着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因而在神话中的男神与女神之间,也就难以形成平等的关系;并且通过对于神话的改写,出现了男神总是企图剥夺,或夺取女神创造人类的权利和光荣的现象。
  与之相应的是,人世间也出现了所谓的“处女生育”现象,即人间的女人似乎无须与男人交往,就能够在独处一室的状态之中,或者是因为奇遇,或者是由于神赐,也能够怀孕生产,特别是所生的儿子,不是圣人帝王,就是英雄豪杰,甚至是救世主。这样的现象,不仅民族神话里面有所述说,而且在宗教经典里面也不乏言说,就是在历史典籍之中也时有记载。
  如果将这一现象进行神话的追寻,就可以发现这正是男神在排斥了女神的合作之后,眷顾下界凡女而出现的现象,因为人只能服从神的权威,特别是在女人与男神之间,更是如此。如果将这一现象进行历史的追寻,就可以发现这正是男人为了限制女人的可能选择,以神化的男人来继续贬低女人而出现的现象,因为父权的绝对权威,必须充分地体现在男神与女人之间。这样,所谓的处女生育,其实不过是一种人为神化的假象,无论是出现在神话与传说之中,还是出现在宗教与正史之中,都是人的造神活动的一种特殊形态体现。
  这种特殊形态之所以是特殊的,就在于它将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平等,推向了神与人关系的极端:在男神、女神、男人、女人的等级层次之中,将中间层次的女神与男人消解掉,只剩下男神与女人这两极来直接相对,在完全体现出父权的绝对权威的同时,与神话改写现象重合,实际上成为父权这块铜板的两面,进行从神权对人权,到男权对女权的全面压制,导致了如下这样两种神人之子类型的产生。
  一种神人之子的类型,是由女神与男人结合产生的。也许是由于女神要臣服于男神,而男人要服从于神的缘故,两者所能具有的权威性相对有限,不仅女神与男人的关系比较和谐,而且他们的后代与普通人的差别也不会很大,是接近于凡人的神人之子。因而,无论是在神话与宗教之中,还是在野史与正史之中,都很少有所述说与记载,倒是女神与男人的浪漫故事更多地在民间流传之中被不断地传说,从中国神话里的牛郎织女在七夕鹊桥相会的故事,到希腊神话里的阿多尼斯与阿芙浴狄忒每隔半年才聚首一次。
  另一种神人之子的类型,则是由男神与女人结合产生的神人之子,由于男神对于女人具有压倒一切的绝对权威,完全剥夺了女人的任何选择余地,女人在一无所有之中被制服,因而在男神与女人之间,更多的是使用暴力来进行征服,而很少出现内心的交流,在双方比较紧张的关系中,他们的后代颇受男神血统的影响,大多是高出凡人一头的所谓出类拔萃之辈。所以,无论是在神话与宗教之中,还是在野史与正史之中,关于这样的神人之子的述说与记载,可以说比比皆是。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这一种类型的神人之子中,父亲神的级别越高,儿子辈就越是出类拔萃,尤其是当父亲神是主神,或者是唯一神时,儿子辈的出类拔萃也就到了顶点。暂且不说在民族神话里面,或者在历代正史里面,关于这样的绝顶出类拔萃之辈的动人故事不胜枚举,就是在《圣经》里面,人们也可以先后看到挪亚和耶稣这样的神人之子,是怎样分别得到耶和华与上帝的亲睐的:挪亚履行了挽救人类的使命,而耶稣则成为救世主的基督。
  在中国的正史“二十五史”中的第一部史书《史记》里,记载着汉族人的始祖黄帝后裔之中的著名后代,即中国人所熟知的古代皇帝尧、舜、禹的诸多故事,据说他们都是仁德如天、智慧如神、信义如一、克勤克俭、为纲为纪的圣人。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上列朝列代的皇帝并不为少,而他们三人却被誉为圣人,究竟有何奥秘呢?《史记》里面主要是从血统与政绩来加以说明的,似乎是天生如此。但是,它也至少给予了一点提示,那就是他们都是黄帝的后裔,而黄帝除了是《史记》中所载的中国第一帝王之外,而且还是中国汉族神话中的第一大神,具有神与人的双重身份,因而作为黄帝的著名后代,尧、舜、禹三人,应该说同他们的老祖宗一样,也具有神与人的渊源,成为神人之子的圣人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过,据古代的中国学者考证黄帝的所谓圣人身世,其结论则如他们的重要文化典籍《春秋·公羊传》里面所说的:“圣人皆无父亲,感天而生。”因此,在中国古代的这类典籍之中,也就出现了这样的记载:黄帝之母因为感受到北斗星的星光照耀,而怀孕生了黄帝;尧的母亲因为偶然遇见从黄河中飞出的赤龙,而怀孕生尧;舜的母亲因为把玩雨后彩虹,而怀孕生舜;禹的母亲因为在梦中吞下一颗太阳一样的火珠,而怀孕生禹。在这里,即使同为圣人,黄帝和禹无疑更为出色:一个是中国古代文化的创始性圣人,促发了从混沌中的开天辟地;一个是中国古代文化的开拓性圣人,促进了洪水后的文明复兴。原因在于,天是光明所在,感天而生的黄帝和禹,都是天之骄子!
  在《圣经》中,世界的创造是从光开始的:“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光明为创造之始,这就表明神人之子中最出类拔萃之辈,往往是和那些与光明有关的神祗分不开的,因为这些神在民族神话的神谱之中,处于诸神等级之颠,居于主神或者大神之位。中国人的黄帝在星光感应之下,成为汉族神话中的太阳神,具有至高无上的父亲地位,而禹在火珠入怀之后,面对洪水九州横流却毫不畏惧,为拯救生灵三过家门而不入,不愧为太阳神之肖子。
  在印度的古老史诗《摩诃婆罗多》中,在记载“伟大的婆罗多族”的历史的时候,也述说着太阳神之子的有关神话:彤云密布,天色昏暗,太阳神在云的遮蔽之下,来到了美丽的贡蒂公主面前,站着用热烈的灸人心灵的欣赏目光,默默地打量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贡蒂公主看到了这位光辉炫目的天神在自己面前出现,惊慌地问:“天神啊!你是谁呀?”太阳神得意洋洋地回答:“我是太阳神,是来赐给你儿子的!”贡蒂公主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说:“我是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要受我父亲管束的,怎么可以做母亲呐?并且我也不想做啊!”
  这样的回答,可能是每一个人间少女,在遇见神的突然袭击的时候,都会在恐怖之中脱口而出的,因为她们不仅要担负着尘世间的种种压力与无形偏见,更要面对女人与男神之间的巨大差距与无比陌生,从而导致了她们鲜明而强烈的心理反差。
  太阳神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对贡蒂公主说:“你不要害怕,谁也不会伤害你,你在生了我的儿子之后,还会重新成为处女的。”这样,赐予全世界以光明和生命的太阳神使贡蒂公主怀了孕,而神的儿子是一怀孕就出生的,用不着像人的儿子那样需要妊娠10个月的时间。贡蒂公主随后就生下了迦尔纳,只见他神采奕奕,英俊非凡,就像太阳神一样,并且在出生的时候,就随身披着神甲,耳朵上还戴着一对耳环,后来他成了全世界最伟大的英雄之一。贡蒂公主由于太阳神的恩赐,果然在生下儿子以后,又重新成为了处女。
  不过,太阳神仍然给贡蒂公主留下了一个最大的难题,那就是对这个太阳神的儿子该怎么办?一个处女,居然有一个儿子,自然使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也许是众多未婚生育者的一个共同难题。
  贡蒂公主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解决将自己儿子置于何地的问题,可是,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儿子回家去吧,如果这样做,那不是就暴露了自己已经不是处女的真情了吗?于是,贡蒂公主不得不把儿子放在一个不漏水的小箱子中,然后放到河里面,任小箱子在河水中漂流,看着小箱子在河里漂得越来越远,贡蒂公主便含着眼泪回到宫中。这时候,一个无儿无女的车夫看到了河水里漂流着的小箱子,就赶快把它捞了起来,打开箱盖一看,里面原来装着一个俊秀健壮的孩子,在惊喜之中,车夫带着装在小箱子里的孩子回了家,车夫的妻子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精心养育这个孩子,后来,太阳神的儿子长大以后,成为国王的好朋友,一个英勇无敌的战士。
  很显然,在所有类似的神话传说中,虽然处女生育的恐惧,是由男神的神恩来进行消解的,但是,处女生育的难题,却是以母子分离的悲剧来解决的,而神人之子的命运则是由神的血统来决定的,从而形成了弃儿获救终成正果这样的神话述说模式。如果从文化交流的角度来看,这种述说模式完全有可能从一个民族进入另一个民族,特别是在从神话到宗教的传播过程中更是如此:在中国的神魔小说《西游记》中,圣僧“江流儿”唐三奘,也就是他们俗称的唐僧,不是刚刚出世就被放在木箱里面,然后扔进江水里,漂流到山脚下,被一位年老的僧侣救起来,于是做了佛门小沙弥,最后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终于修成正果的吗?!

Ⅲ.15 耶和华的意志

  事实上,除了太阳神以外,与光明有关的,还有更为厉害的雷电之神。太阳神普照众生,而雷电之神则在雷声隆隆、电光闪闪之中,惩恶扬善,以显示神的震大愤怒与无比权威。因此,无论是在民族神话之中,还是在民族宗教与世界宗教之中,如霹雳压顶的惩罚之权,统统都掌握在主神或者唯一神的手里,他们以血与火的洗礼,一泻雷霆万钧之怒,从而显示出父亲神的绝对权威。
  在希腊神话中,宙斯作为诸神之王,也是雷电之神,以使众神与众人来遵从自己的意志,服从自己的权威。关于宙斯对于人间少女的频频眷顾,已留下不少的风流韵事在不断地传说,如伊俄的故事,欧罗巴的故事……这些故事主要述说了宙斯如何追求与恩赐那些无辜而不幸的少女的过程,它们实际上构成了处女生育的因缘,即整个神人之子故事的前半段;而处女生育的后果,所谓弃儿获救终成正果的全过程,即整个神人之子故事的后半段,还是有必要来进行述说的。
  这不仅是由于处女生育的前因后果,应该在神人之子故事的述说之中,来充分地加以展示,以有助于从男神与女人之间的关系这一角度,来了解神话改写现象与处女生育现象是如何进行重合的;更是因为需要在神人之子出生以后的基点上,追寻这些光明普照之下的出类拔萃之辈的生命旅程,在神人之子屡经磨难的人生经历里,来发现神人之子在不可抗拒的由神安排的命运之中,是怎样超凡脱俗的,从而揭示出善与恶互相激战、互相转换的秘密。
  在阿耳戈斯王国,美丽的公主阿达婀在大海边漫步,突然与已经注意了她很久的宙斯相遇,宙斯于是便使阿达婀公主怀孕,后来,阿达婀公主回到王宫里面,生下了儿子珀耳修斯。与此同时,国王阿克里西俄斯突然得到了一道神谕的警告:如果他的女儿阿达婀生的是儿子,那么,他的外孙将会把他赶下王位,并且还要谋害他的性命。国王阿克里西俄斯看到女儿果然给他生了个外孙,感到非常害怕,于是将女儿阿达婀公主和外孙珀耳修斯一起,锁进了一个大木箱里面,然后把大木箱投入大海。
  也许,那道神谕从何处而来,宙斯心里早已知晓,因而宙斯引导着这只大木箱穿过大海上的风浪,最后让潮水将大木箱推送到塞里福斯岛附近,而岛上的国王发现了大木箱,救出了阿达婀公主和她的儿子珀耳修斯。国王便娶了阿达婀公主为妻,并且非常喜欢珀耳修斯,一边精心地养育,一边耐心地教导,使珀耳修斯成长为一个智勇双全、高大英俊的青年;然后,国王就鼓励他外出冒险,杀死怪物美杜莎,获取英雄的荣誉。
  珀耳修斯的外出冒险,也得到了众神的暗中支持。正是在神的引导之下,珀耳修斯运用自己的机智,得到了几件宝物:一件宝物是飞行鞋,一件宝物是隐身帽,一件宝物是藏宝袋。只要有了这些宝物,如果珀耳修斯想带着什么东西到某个地方去,就会很快地飞到那里,并且没有谁能够发现他,也无法拿走他的东西。于是,珀耳修斯穿上飞行鞋,戴上隐身帽,背上藏宝袋,手上拿着从神那里借来的青铜盾牌出发了,并立即向怪物美杜莎居住的地方飞去。
  怪物美杜莎本来是一个绝色美女,由于触犯了女神雅典娜,就被变成奇丑无比的怪物:身上没有皮肤,而是长着龙一样的鳞甲,头上没有头发,而是盘着许多的毒蛇,嘴巴里面还长着像野猪一样的獠牙,而她的手则像金属一样坚硬,最可怕的是,只要谁看了美杜莎一眼,马上就会变成石头。所以,当珀耳修斯飞到美杜莎住处附近的时候,他便将借来的青铜盾牌当镜子,自己背对着怪物美杜莎,从青铜盾牌上来进行观察,并发现怪物美杜莎正在熟睡。正当珀耳修斯在琢磨应该怎样下手的时候,女神雅典娜竟亲自前来指点珀耳修斯应该如何动手。于是,珀耳修斯就急忙把怪物美杜莎的头割下来,装进藏宝袋里面。
  随后,珀耳修斯飞到巨人国,请求国王阿特拉斯让自己在这里住一夜。可是,国王阿特拉斯拒绝了珀耳修斯的请求,因为在国王阿特拉斯的果园里面,有一片结着金果的树林,而且在果园的上空,阿特拉斯还派出了一条巨龙专门看守。即使如此,阿特拉斯还是非常担心,要是珀耳修斯将果园里的金果偷走,那就非同小可了。于是,国王阿特拉斯决定立即将珀耳修斯赶走。珀耳修斯被这种无理的行为激怒了,于是从藏宝袋里拿出怪物美杜莎的头,向国王阿特拉斯高高地举起,国王阿特拉斯立即死去,巨大的身躯变成了一座石山,全身的毛发变成森林,两个肩膀和两只手变成了大山的山脊,而头部则变成高耸入云的山峰。
  珀耳修斯又穿上飞行鞋,戴上隐身帽,背上藏宝袋,开始了无影无踪而又自由自在的飞行。看到一个少女被铁链锁在大海边的悬崖上,就取下隐身帽,飞过去询问她。起初,那少女沉默而羞涩,最后还是回答说:“我是安德洛墨达,是国王的女儿,由于我的母亲向海洋中的女神夸耀,说我比她们更美丽,结果就触怒了这些女神,而她们的朋友海神,就掀起洪水在大地上泛滥,并且随着洪水的泛滥,出现了一个吃人的妖怪。一道神谕宣称只有将我送给妖怪作祭品,洪水才会退去,而妖怪也将消失。于是,我的父亲被迫将我锁在悬崖上,做为妖怪的祭品。”
  话音刚落,大海的波涛便哗地一声分开,钻出那个妖怪来,安德洛墨达吓得尖叫起来,她的父母望着可怜的女儿,也悲伤地泪流满面。珀耳修斯决定要除掉妖怪,解救安德洛墨达,于是便腾空而起,从空中俯冲下来,像一只雄鹰一样落在妖怪的背上,一刀刺进去,一直到只剩下刀柄为止。珀耳修斯把刀抽出来,只见那浑身鳞甲的妖怪在海水中一阵乱串,珀耳修斯不断地用刀向妖怪猛刺,直到黑血从妖怪的喉管里喷涌而出……美丽的安德洛墨达终于得救了,她重新回到了父母的怀抱。
  喜出望外的国王,决定为珀耳修斯和安德洛墨达举行盛大的婚礼,来庆祝安德洛墨达的重获新生,并以此颂扬珀耳修斯的英勇无畏。当婚礼正在进行中时,突然闯进来一大群武士,领头的武士曾经向安德洛墨达求过婚,但是,他在安德洛墨达遇到危难之际却成了懦夫,而现在又想厚着脸皮再夺回安德洛墨达。眼看着参加婚礼的宾客们被武士们残杀,珀耳修斯奋力拼杀,可是寡不敌众,珀耳修斯明白只凭勇气已经无济于事,于是高声喊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怪物美杜莎将要帮助我了,请朋友们都回过头去!”然后,珀耳修斯从藏宝袋中拿出怪物美杜莎的头来,于是,所有的武士立即变成了石头。
  珀耳修斯终于带着心爱的安德洛墨达,高高兴兴地踏上了返回塞里福斯岛的旅途,去看望自己久别的父母双亲。与此同时,珀耳修斯的外祖父,国王阿克里西俄斯为了减轻良心的谴责,也为了避免神谕的实现,逃到了远离自己王国的地方,来参观这个地方的国王举行的竞技大会。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珀耳修斯也正好路过这里,并参加了铁饼投掷比赛,他投掷出去的铁饼,刚好打在观看比赛的外祖父的头上,可怕的神谕已经实现了一半。珀耳修斯在无比悲痛之中,拒绝继承外祖父的王位,使神谕的另一半落了空!
  在这里,首先可以看到女人与女神之间的对抗,一个是美杜莎与雅典娜之间的对抗,结果,以美杜莎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不仅在生前被变成怪物,而且在死后被变成能置人于死地的可怕武器。神人之子的珀耳修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雅典娜利用,成为了一个自以为在除害的杀手;一个是安德洛墨达的母亲与海洋中的女神们之间的对抗,结果,以女神们的失败而告终,不仅她们的朋友海神掀起的洪水被彻底平息,而且海水中钻出来的妖怪也丢掉了性命,神人之子的珀耳修斯在一腔正义的激励下,使神谕破产,成为明辨是非为民除害的英雄。
  从表面上看,造成女人与女神发生对抗的原因是嫉妒——谁叫女人要比女神漂亮!事实上,对于拥有一定权力的女神来说,要是比起毫无权利的女人来,倒应该是女人嫉妒女神才对。所以,嫉妒的表象所掩盖着的,实际上,仍然是女神感到了女人,特别是神人之子的母亲,有可能向她们的权威地位挑战,因为男神们主宰着女神和女人的命运,女神无法向男神进行反抗,只能转而向最不幸的女人复仇,而美杜莎就为此而付出了自己的美丽乃至生命。女神们复仇的火焰有时候也会燃烧到神人之子的头上,但是,如果神人之子的父亲神是主神的话,女神们也就难以达到复仇的目的了,海洋中的女神们只好将妖怪做了替死鬼,而她们的神谕也落了一场空。
  这样,当女神的地位比较接近神人之子的父亲神的时候,神人之子或者是由于受到女神有意识的误导,被利用而成为对方复仇的武器,因而宙斯之女雅典娜非正义的恶,在得到宙斯之子珀耳修斯正义的善的掩饰之后,终于成为了复仇的现实,从而也就意味着在女神与神人之子之间,可能存在着善与恶的潜在冲突;或者是能够运用神赋予的能力,来与女神的复仇相抗衡。因而宙斯之子珀耳修斯就有可能以正义的善,来使可能与宙斯直接相关的女神们非正义的恶,难以成为复仇的现实,从而也就意味着在神人之子与女神之间,已经出现了善与恶的实际对抗,它具体表现在与珀耳修斯命运直接相关的那道神谕,仅仅是实现了一半!
  那道与珀耳修斯修戚相关的神谕,为什么只实现了一半呢?这固然与珀耳修斯的个人选择是分不开的,因为他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人,也不愿意获取不义之财,于是神人之子拒绝了女神的诱惑。但是,那道神谕之所以会实现一半,则与女神的地位,或者说与她具有的权威性,是密不可分的。珀耳修斯误伤外祖父的事件表明,女神依然向神人之子显示了自己把握他人命运的某种权力。因此,这就需要继续寻找出那些与宙斯关系密切的女神究竟是谁,为什么连宙斯也不能够公开出面对那道神谕进行干预,而只能暗中采取保护行动,实际上是将珀耳修斯的命运交出去,任由女神们摆布。
  尽管在珀耳修斯如何成为英雄的故事之中,并没有明确地出现人们所要寻找的女神,而雅典娜的在场,又起到了混淆视听的作用,从而更增加了寻找这些女神的难度。但是,珀耳修斯杀死巨人国国王阿特拉斯的故事,又无疑表明了在希腊神话里面曾经发生过的神话改写,而这一改写,正好提供了寻找这些女神的线索。这就是,珀耳修斯与国王阿特拉斯之间的冲突,同赫拉克勒斯与大力神阿特拉斯之间的矛盾,都是围绕着金果或金苹果而出现的,还同样出现了守护果园的巨龙等等,更为重要的是,两者的主人公具有一致性:一方是同为宙斯之子的珀耳修斯和赫拉克勒斯,一方是巨人国国王阿特拉斯和大力神阿特拉斯!
  那么,哪一个才是这一神话故事的原型呢?如果从两个英雄故事的文本来看,不仅两个阿特拉斯从名字到形象都完全一样,甚至连彼此的心地也相仿佛,并且由国王而大力神也顺理成章;同时,更为重要的是,赫拉克勒斯居然既是珀耳修斯的后裔,又是宙斯之子,即是珀耳修斯的孙女阿尔克墨涅与宙斯的儿子。因此,无论是从人间的族谱来看,还是从天界的神谱来看,都在表明珀耳修斯正是赫拉克勒斯的蓝本。
  现在,人们面临的问题是,在珀耳修斯与赫拉克勒斯之间,在国王阿特拉斯与大力神阿特拉斯之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写?一般来说,在民族神话中,从人到神不过是造神活动的一般过程。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人,不是一般的凡人,而是英雄或者国王之类的非比寻常之人,选择这一类的人来做为祖先或偶像的崇拜对象,是很自然的,因为在先民们看来,他们天经地义应该成为造神活动的起点,直到神出现为止。在希腊神话中,从人到神的一般过程,具体化为由神人之子的英雄,到神人之子的神,所以,在赫拉克勒斯死后,“在天上,雅典娜接待这永生的英雄,并引导他进入诸神的团体。现在他既已走完人间的历程,赫拉也已和他和解。她把她的女儿赫柏,这永驻青春的女神给他为妻。”
  神话的改写主要发生在弃儿获救终成正果的过程中:首先是赫拉克勒斯为什么被丢弃,与怎样被救护;然后是赫拉克勒斯怎样建立十大功绩,与如何不幸去世。正是在丢弃与救护的过程中,可以看到善与恶的转换,而十大功绩不过是为了给由人而神提供证明,至于悲剧性的结局则完全属于受骗上当。
  宙斯的妻子赫拉仇恨她的情敌阿尔克墨涅公主,并嫉妒她有一个宙斯预言将来有着光荣前途的儿子。所以,由于害怕遭到赫拉的报复,阿尔克墨涅公主不敢把刚刚生下的赫拉克勒斯放在宫中,而是放在一个摇篮里面,放在田野之中,希望以此能躲过可能发生的伤害。这样,在改写之中,投入大海的情节,也就被改为遗弃田野,进而予以这样的暗示:珀耳修斯故事之中那道实现了一半的神谕,正是赫拉发出的。同时,宙斯暗中保护珀耳修斯的情形,再次更加隐秘地,并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赫拉克勒斯的身上:让赫拉与雅典娜在田野上发现了赫拉克勒斯!
  雅典娜惊奇地抱起这个俊美的孩子,非常可怜他,开始请求赫拉用神圣的乳汁来哺育孩子。赫拉于是就给孩子喂奶,可是,赫拉克勒斯一个劲儿地吃奶,不小心咬疼了赫拉,因而赫拉就生气地将孩子放回地上。雅典娜又将赫拉克勒斯抱起来,带到城市里面,回到王宫请求阿尔克墨涅代为抚养。这一赫拉克勒斯获救的过程,不仅揭开了雅典娜为什么能够利用玻耳修斯的秘密,即雅典娜的心中有着善的闪光,说不定像对待赫拉克勒斯一样,也曾经有恩于他;更为重要的是,打算伤害赫拉克勒斯的赫拉,反而在无意之中哺育了他!正是赫拉的神圣乳汁,使赫拉克勒斯能够超过他的外曾祖父珀耳修斯,由人间的大英雄成为不朽的天神。
  由此可见,即使在一心要想复仇的赫拉的心中,恶与善也同时并存,并且主动而直接的恶,往往为被动而间接的善所弥补。不过,宙斯的暗中相助,并不能瞒过赫拉太久的时间,赫拉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哺育过的那个孩子,正是自己想要伤害的对象,于是她又命令两条可怕的毒蛇来杀害赫拉克勒斯。这一次,赫拉克勒斯借助于宙斯的神圣血统,以自己的力量捏死了那两条毒蛇,实际上,这同样也与赫拉的哺乳直接有关。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赫拉自己打败了自己,她再次帮了赫拉克勒斯的忙,这寓意着善总是要胜于恶的。
  其实,即使是唯一神的宙斯,也同样不乏善意,他赋予预言家以预言的才能,而预言家则预言赫拉克勒斯将从英雄成为天神,长大后的赫拉克勒斯以一件又一件的功绩证明了这一预言。宙斯与赫拉,这两位奥林匹斯山上的男女大神,终于以自己的神力及善意,塑造出了英雄之中的英雄。问题在于,神对于善与恶,有自己的标准;而且男神与女神之间,也各有各的善恶评价;人也同样如此,即使在男人与女人之间,也有着不同的善与恶的选择。也许,并不存在绝对的善与绝对的恶,因为善恶总是随着生命的永存而造宕起伏、互相渗透的,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是善恶并存的。
  虽然如此,尽管赫拉克勒斯在刚刚开始踏上英雄之旅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崇尚美德拒绝堕落的为善之路,但他悲剧性的生命结束,却将使人猛醒:他的人间妻子在莫名的嫉妒带来的痛苦之中,担心失去丈夫的爱,受了被赫拉克勒斯杀死的怪物马人的欺骗,以为怪物马人的毒血,就是能唤起丈夫对于自己爱情的魔药,于是将这种可怕的毒血涂抹在丈夫穿的紧身衣上,本来料想会爱火重燃,没有想到反而使毒火攻心,杀死了人间的大英雄——自己的丈夫赫拉克勒斯!悲愤绝望的妻子最终自杀谢罪——善良的女人总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而不断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然而,无知并不是罪恶,只有使无知出现的意识与行为,才是最大的罪恶,至于利用无知来达到某种目的,也有可能在最后成为一种罪恶,但它仍然不是最大的罪恶。只不过,在这一目的实现的过程之中,是否对目的进行善与恶的不断重估,将决定着最终结出的是善果,还是恶果。因此,为善还是作恶,常常是在有意与无意之间进行的,所以,由谁来进行善恶评判,也就至关重要。这种善恶评判,如果发生在民族神话之中,就会因为神与人的等级众多,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象,避免了绝对;如果发生在民族宗教乃至世界宗教之中,在神与人的等级相对减少的前提下,则趋向明晰扼要的戒律,避免了相对。
  《圣经》中所强调的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原罪,相对地说,其实不过是亚当和夏娃这样的人,出于无知的无意行动,并非是有意地胆大妄为,因而结果是善还是恶,似乎已经不辩自明;绝对地说,实际上是直接违背了耶和华式的父亲神那至高无上的意志,无形之中与父权的绝对权威相对抗,因而后果是福是祸,肯定早已成为定论。所以,耶和华以唯一神的善,来裁决人类之父亚当和人类之母夏娃两人的恶,于是开始履行地上乐园守护才的权力,不仅将“有罪”的人逐出地上乐园,而且还使“有罪”的人及其子孙永远为此赎罪,因而地上乐园伊甸园这一片善地,将永远成为渎神者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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