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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妙的错误


  大自然迄今取得的唯一最伟大的成就, 当然要数DNA分子的发明。我们从一开始就有了它。它内装于第一个细胞之中,那个细胞带着膜和一切,于大约30亿年前这个行星渐渐冷却时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浓汤似的水中。今天贯穿地球上所有细胞的DNA,只不过是那第一个DNA扩展和惨淡经营的结果。在某种本质的意义上,我们不能够声称自己取得了什么进步,因为,生长和繁衍的技术基本没有变。
  可我们在所有其他方面却取得了进步。尽管,今天再来谈论进化方面的进步已经不时髦了,因为,如果你用那个词去指称任何类似改进的东西,会隐含某种让科学无能为力的价值判断,可我还是想不出一个更好的术语来描述已经发生的事情。毕竟,从一个仅仅拥有一种原始微生物细胞的生命系统中一路走过来,从沼地藻丛的无色生涯中脱颖而出,演进到今天我们周围所见的一切——巴黎城,衣阿华州,剑桥大学,伍兹霍尔(Woods Hole海洋生物学实验站),南斯拉夫普利特维策国家公园那巨大阶梯一般、石灰华夹岸的群湖迭瀑,我后院里的马栗树,还有脊椎动物大脑皮层模块中那一排排的神经原——只能代表着改进。从那一个古老的分子至今,我们真的已经走了好远。
  我们决不可能通过人类智慧作到这一点。就是有分子生物学家从一开始就乘坐卫星飞来,带着实验室等等一切,从另外某个太阳系来到这里,也是白搭。没错儿,我们进化出了科学家, 因此知道了许多关于DNA的事,但假如我们这种心智遇到挑战,要我们从零开始,设计一个类似的会繁殖的分子,我们是决不会成功的。我们会犯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设计的分子会是完美的。假以时日,我们终会想出怎样作这事,核苷酸啦,酶啦,等等一切,作成完美无瑕的,一模一样的复本,可我们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那玩艺儿还必须能出差错。
  能够稍微有些失误, 乃是DNA的真正奇迹。没有这个特有的品性,我们将至今还是厌气菌,而音乐是不会有的。一个个加以单独观察,把我们一路带过来的每一个突变,都代表某种随机的,全然自发的意外,然而,突变的发生却决不是意外;DNA的分子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要犯些小小的错误。
  假如由我们来干这事,我们会发现某种途径去改正这些错误,那样,进化就会半路停止了。试想,一些科学家们正在成功地从事于繁殖文本完全正确的原生细胞,像细菌一样的无核细胞,而有核细胞突然出现,那时,他们会怎样的惊慌失措。想一想,那一个个受惊扰的委员会将如何集会,来解释那丢人现眼的事:为什么那些三叶虫会大量增殖,满地都是;想一想,他们会如何动用集团火力,怎样撤销所有权。
  我们讲,犯错误的是人,可我们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想法。而让我们去接受犯错误也是所有生物的本性这个事实,那就更难了。我们更喜欢立场坚定,确保不变。可事情还是这样的:我们来到这儿,就是由于纯粹的机遇,可以说是由于错误。在进化路上的某处,核昔酸旁移,让进了新成员;可能还有病毒也迁移进来,随身带来一些小小的异己的基因组;来自太阳或外层空间的辐射在分子中引起了小小的裂缝,于是就孕育出人类。
  不管怎样,只要分子有这种根本的不稳定性,事情的结果大概只能如此。说到底,如果你有个机制,按其设计是用来不断改变生活方式的;假如所有新的形式都必须像它们显然作了的那样互相适配,结成一体;假如每一个即兴生成的,代表着对于个体的修饰润色的新的基因,很有可能为这一物种所选择;假如你也有足够的时间,也许,这个系统简直注定要迟早发育出大脑,还有知觉。
  生物学实在需要有一个比“错误”更好的词来指称这种进化的推动力。或者,“错误”一词也毕竟用得。只要你记住,它来自一个古老的词根,那词根意为四处游荡,寻寻觅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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