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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些最基本的变量:人口、粮食、能源




  设想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面居住着100个人。开头时有足够的粮食吃,大家生活得和和睦睦。后来粮食不够了,而且大大不够了(这可能是由于粮食减少造成的,但也可能是由于人们找到了一些新奇的消费粮食的办法造成的),譬如说,只够50个人吃了,会发生些什么呢?很可能会因争夺粮食而打起来。由于人类是一种善于结伙的动物,因此很可能结伙打。根据什么结伙?可以根据任何最方便的断层线结伙。有些断层线是有生物学道理在背后的,如根据血缘结伙,这有增加自己的基因的存活率的好处。但即使没有这些有道理的断层线,人们也会根据其他断层线结伙,如根据住在岛南面还是岛北面结伙,甚至还可以发明出一些断层线(如“文化”断层线”)来,人类是一种善于给自己找理由的动物。但实质原因是粮食不够了,因此产生了剥夺一部分人分享粮食的需要,于是非打不可。

  人类过去曾经为宗教或其他理想,甚至误解而进行血腥的战斗,在这些战斗背后可能也隐藏着极为实用的动机,但也许并不完全是为了实利,而确实是为了理想。然而,走向21世纪信息时代的人类,智慧是高得多了,很难设想他们会愚蠢到为了实利之外的什么东西去打要付出极大代价的战争。譬如,我们在前面提到的美国人设想的两个战争场景,其起因都是为了石油,这是非常贴近现实的设想。

  因此,在信息时代,决定战争与和平的因素很可能还是人口、粮食、能源这些东西,还有与这些东西不可分的环境。

  人口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1996年11月在罗马召开的“世界粮食最高级会议”所提供的材料,从1995年到2050年,世界人口将从57亿增加到98亿,然后稳定下来,其中亚洲人口将从现在的35亿增加到近60亿,非洲人口将从现在的7.5亿增加到20亿以上,其他地区则增长不多。

  这幅人口增长图景是令人担忧的,因为人口最大的增长恰恰是集中在本来就过份拥挤的地区。科技的进步,教育的普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呈爆炸状态的形势,但从根本上说,大量的人流从这些最拥挤的地区被挤压出来,涌入世界其他地区将是难以避免的。说实在的,要避免也只有一条路,杀人,几百万、几千万地杀。也许方式可以不同,如把这些可怜的人圈在一定范围内,让他们病死、饿死、渴死、自相残杀而死,以免除良心上的不安,但实质还是一回事,杀人。

  世界的人口分布是极不平均的,有许多气候、环境适宜,可以容纳许多人口的地区居住了较少的人口,而一些气候、环境条件不那么好,承载能力不那么强的地区却居住了过多的人口。这是过去若干个世纪战争的结果。战胜者得到了更好、更多的土地。由于这样一个实际上存在的人口密度差,因此,必然会产生从人口密度高的地区向人口密度低的地区的人口流动。当然,我们不能完全否认,经济发展水平、政治制度、战争等人为因素对于人口流向的影响,但最根本的因素是一个地区的土地实际承载人口与土地潜在承载能力(面积不是唯一的因素)的比值。所以,当美国人说,是因为他们的制度好,才有那么多人想去美国时,我们最多只能部分地承认有一点道理。

  移民的洪流已经是汹涌澎拜的。1990年,全世界合法移民为一亿人,难民为一千九百万人,而非法移民则至少有一千万。1990年,美国的第一代移民人数达到两千万,欧洲达到一千五百五十万,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为八百万。新的移民主要是来自非西方社会的。1990年,在德国的土耳其人已达1,675,000人。在意大利,主要是摩洛哥人、突尼斯人、菲律宾人。在1990年代中期,在法国居住有四百万穆斯林,整个西欧则有一千三百万穆斯林。1980年代,美国的新移民中35%来自亚洲,45%来自拉丁美洲。就现在而言,这些移民数字在我看来是不大,要靠这种移民速度来调整地球上人口的不合理分布要很多很多年。然而,在西方人看来,这么多的非西方人,特别是有色人种,来到他们的土地上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有一本22年前出版于巴黎,最近又在西方世界重新受到重视的政治幻想小说《圣徒的营地》(TheCampoftheSaints)十分形象地说明了西方人的这种恐惧和厌恶的心理。以下是这部小说中的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场景。

  “现在,那支来自地球另一面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舰队已经布满了大约五十码开外的空旷的海面,这是支布满锈斑、吱嘎开裂的舰队,老教授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看……他把眼睛贴近镜片,他首先看到的是手臂……他开始数,冷静而不慌不忙。但这是一片手臂的森林,无法数清,那些手臂高举着,一起在空中挥舞,全都伸向附近的海滩。皮包骨头的枝桠,棕色的和黑色的,为一丝希望所激动。全都裸露着,这些瘦如干柴的甘地的手臂……一只船上就有三万个生灵!”

  在小说中,这些瘦如干柴的生灵最后淹没了海滩,淹没了西方的城市,淹没了整个西方文明。该书的作者拉斯佩尔(JeanRaspail)在该书在前言中进一步阐述了他创作这部幻想小说的缘起:“一百万贫穷不幸的人,他们的唯一武器是他们的孱弱和他们的数量,为苦难所压倒,为饥饿的棕色和黑色的孩子所拖累,要踏上我们的土地,他们的先头部队正在冲击着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西方的每一个角落。我确确实实看见了他们,看见了他们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问题,一个我们现有的道德标准绝对无法解决的问题。让他们进来,我们将被毁灭,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将被毁灭。”

  这部书被一些西方的反移民和种族主义团体用作宣传有色人种移民潮之可怕的工具。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它确实把一个人类最终无法回避却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人喊出“争夺生存空间”以来迄今一直回避着的问题摆到了世界的面前。这个问题之所以能够回避是因为依靠科技进步和经济发展,人类,主要是亚洲人,大大提高了资源利用的广度与深度,暂时缓解了生存空间危机。西方学者提出的解决未来的生存空间危机的方案基本上也不超出这个范畴。然而,随着人类对于耕地、水资源、能源等的开发利用到了极限,科技进步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的潜力基本挖尽(有人认为挖不尽,但我认为在许多方面,科技进步的速度多半赶不上人类需求增加的速度,因而在特定时点上,会出现潜力挖尽的情况,虽然如果能够假以时日,还会有潜力可挖)时,这个梦魇般的问题就回避不了了。

  到了那时,人类会怎么办呢?小说的设想是,由于西方人的仁慈,没有用武力坚决消灭棕黑色的人潮,最终导致了西方文明的毁灭。作者把西方人夸得太善良了,这是典型的自吹自擂(奇怪的是,有一部中国人写的在香港出版的小说也设计有类似的情节,欧洲军队因不忍心向中国以老人为前导的移民人流开枪而导致了西方文明的毁灭,这就是有点盲目崇拜了)。我根本不相信一个文明会让“一念之慈”毁了自己。人类的本性是到了这种关头就会拼命撕咬,你死我活。真到了这种时候,什么“现有的道德标准”都会被抛弃,什么武器都会用上,武器没了,就会像狼一样撕咬。实际上,MatthewConnelly和PaulKennedy(保罗·肯尼迪,《大国的兴衰》一书的作者)发表在《大西洋月刊》1994年12月号上的“非西方反对西方是否不可避免?”(MustItBetheRestAgainsttheWest?)一文即认为:这个“一念之慈毁了一个文明”的情节设计,恰恰是意在告诉西方人:“是种族,而不是阶级或意识形态,决定了一切。这个地球上的不幸的人们,根本分不清,一边是不友好的、法西斯主义的法国人,一边是自由主义的主教们和雅皮士。他们都一样,享受这个世界上太多的财富已经太久了,现在,他们的共同末日到了。”有了这样的教诲之后,“一念之慈”的事更不可能发生了。该文对《圣徒的营地》及其在最近的重新受到重视作了深入的分析,对于我们理解西方与非西方的种族、国家关系很有帮助,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设法找来一读。

  问题是在这些贫穷不幸的人之中,很可能还藏有除了孱弱和数量之外还握有其他武器的人——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易于获得强有力的武器是信息时代的特点。在这里我特别想说说亚洲这个案例。

  亚洲在最近几十年中,是世界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因此,在人均资源极匮乏的情况下,亚洲人的生活水平还是不断提高。在这方面,亚洲成为了发展中国家的榜样。但这件事的另一面却是亚洲在资源利用方面走近了极限。以可耕地为例,根据联合国有关部门的定义,当一个国家70%以上的潜在可耕地用于耕作时,那个国家就往往会被说成是“土地稀少”,而在亚洲,估计82%的全部潜在可耕地都已耕种了。世界资源研究所,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共同编写的《世界资源报告(1990-1991)》预测,到2025年,世界人均耕地将从现在的人均0.28公顷下降到0.17公顷,而亚洲则只有0.09公顷。这与拉丁美洲的情况大大不同,那里的问题主要是土地所有权问题——10%的人口拥有95%的可耕地。也就是说,拉丁美洲可以通过政治或经济改革(这当然也不容易,但毕竟是可能的,政治和经济因素毕竟只是一种软制约)来解决人口对于土地的压力问题,而亚洲则潜力已尽,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水资源方面,亚洲也是最低的。到2025年,亚洲的年人均可更新水资源仅为3300立方米,为世界倒数第一,而拉美是28300立方米,为世界第一,就连非洲还有5100立方米,比亚洲高出近55%。

  另一方面,由于经济与科技的发展比拉丁美洲和非洲快得多,亚洲在现阶段已掌握了比它们强大得多的力量(在信息时代,对已经过了门槛的亚洲人再进行技术封锁,剥夺这种力量,恐怕已不可能了)。人口与资源的压力和力量结合在一起的亚洲,在进入21世纪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这也许是21世纪头几十年,亚洲自己和世界其余地区面临的最大挑战。

  前一阵子。当西方世界吵吵“中国的民族主义”、“中国威胁论”时,有几位中国学者倡议要召开一个世界学者会议,探讨人类面临的重大问题。他们说,要从西方请几位“大师”来,给我们开导开导。我的回答是,根本没有什么“大师”

  ,中国没有,西方也没有。因为所有的人都回避真正的问题,伪善地回避真正的问题,根本不想去解决问题,只是在嘴头上说一些“发展经济”、“科技进步”

  、“民主”之类的废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正面回答拉斯佩尔的小说《圣徒的营地》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怎么能够以不杀人的方式解决生存空间危机。

  顺便提一句,在我们看来资源如此丰富,生存环境如此优良的美国,竟然也有人认为它的生存空间太拥挤了:我在美国的《外交事务》杂志1996年5月/6月号上看到一份“人口负增长组织”(NegativePopulationGrowth,Inc.)宣传自己主张的广告宣称,美国人口太多,不增长还不行,必须实现负增长,才能保证“可持续发展”。如果连美国都不减少人口就不能“可持续发展”,那我们其他人可怎么办呢?不使用原子弹、生化武器,减少人口可真不那么容易。人类如果不能在人口压力这个问题上拿出一些解决根本问题的革命性办法来,那么,一切关于“丰饶角”、关于信息时代的美好前景的谈论都会落空。

  粮食

  粮食问题恐怕比人口压力问题稍好一点——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人口拥挤并不仅仅带来粮食不够吃的问题,它还会带来水不够喝、房子不够住、路不够走、空间小因而心理精神压力受不了等一系列问题,因此二者不能完全等同。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提交给1996年11月13日至17日在罗马召开的世界粮食最高级会议的材料,在1960年代,可用于人类直接消费的世界粮食供应仅为人均每天2300卡路里,而且分配极不平均。发达国家为人均每天3030卡路里,而在发展中国家,却不到2000。估计在发展中国家有一半以上的人口长期营养不良。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到1994年,世界粮食供应已达到人均每天2710卡路里,同时,发展中国家长期营不良的人数比例下降到了20%。这些都是好的一面。

  另一方面,虽然在今后几十年中,农业生产的增长还会超过人口的增长,但超过的量却会越来越少。人均粮食产量的年增长量将从1970年至1990年的0.54%下降到1990至2010年的0.25%。而且,除了少数几个国家还保有可观的未使用的可耕地外,大多数国家提高粮食产量已不可能依靠土地耕种面积的增加,而要依靠对于单位面积土地的密集投入。这意味着粮食的价格将相对昂贵,因而越来越依靠粮食进口的发展中国家将买不起粮食。同时,在过去几年中,世界粮食库存越来越少,下降到了危险水平,充分显示了“在一个2010年人口预期增长到70亿的世界上,粮食供应的脆弱性”。

  更重要的是,过去的农业增长是以破坏环境为代价的,这就损害了未来农业的关键性资源。例如:·土壤流失和其他形式的地质变坏每年都要剥夺人类五百万到七百万公顷的可耕地。砍伐森林,或在坡地及大块土地上种植粮食而不采取防风措施,将导致土壤流失。

  ·土地浸水和盐碱化。不良的灌溉方式会使土地浸水和盐碱化,这会把肥沃的农田变成荒地。盐碱化现在已经影响到中国和巴基斯坦20%的土地,而在世界范围内则已经影响到50%的灌溉农田。其中三千万公顷已受到严重损害,而每年都要再损失一百五十万公顷。

  ·过度使用化肥和农药。这些东西严重污染了地表和地下水源,成为人类健康的重大威胁。而另一方面,在一些过少使用化肥的国家,又出现了土壤肥力下降,这又会导致土质恶化。

  ·生物多样性的丧失。一些野生植物中的基因很可能是我们在未来改进粮食作物以喂饱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人口的关键因素。例如,在1970年代,出现了一种抑制草本植物生长的病毒,毁坏了从印度到印度尼西亚的大片稻田,危及到世界上最重要的一种粮食作物。后来从印度的一种野生水稻中发现了可以抵抗这种病毒的基因,现在亚洲有一千一百万公顷的各种水稻都植入了这种基因。但现代农业中往往使用新的、品种极为单一的粮食作物,以提高产量。如在中国,1949年时有10,000种小麦品种,到了1970年代,就只剩下了1,000种了。在美国,上个世纪种植的95%的洋白菜品种,91%的玉米,94%的豆,86%的苹果和81%的西红柿,今天都没有了。绿色革命以及其他经济、科技发展使得生物多样性严重丧失,但下一代的绿色革命却需要现在保持生物多样性。

  从总体上看,人类现在掌握了相当的科技“蛮力”,要在今后的几十年中喂饱肚子,也许不难,但如何保证喂饱肚子以外的环境质量,如何保证更长时期的“可持续发展”,则还不那么简单。另外,人类在总体上可以喂饱肚子,不等于每个种族、每个国家、每个人都可以喂饱肚子。从各种资料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的情况恐怕很难扭转。但我担心的是亚洲,虽然由于经济发展快,暂时问题好象不那么严重,但人均资源在那摆着,已经到了极限,未来就真的那么保险吗?

  能源

  能源的重要性是用不着强调的。它几乎是人类一切活动的前提。虽然迄今为止,能源危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将人类社会放倒过,人类还是在肆无忌惮地扩大能源的消费,但从一些数字看如果没有奇迹——突然找到大量新能源或大大减少能源消费——出现,前景似乎并不那么美妙。下面我们看看几种主要能源的情况。

  根据EnergyInformationAdministration(EIA,能源信息局,美国能源部内所设的独立的统计、分析机构)1995年编写的《世界能源展望》(InternationalEnergyOutlook)所提供的数字,1990年欧佩克国家的探明石油储量为7650亿桶,按当年的生产量计算,可供开采90年,非欧佩克国家的探明储量为2366亿桶,可供开采17年。但由于人类的石油消费量在不断增加(估计从1990年到2010年平均每年将增加1.6%,即总共将增加36.5%),因此,真正能够维持的年限要比上述数字低。另一方面,从上述数字亦可看出,在十几年后,人类的石油来源将主要依靠欧佩克国家了,这对于不能用武力控制欧佩克国家的一般国家来说,意味着其石油供应的可靠性进一步脆弱化。

  世界的天然气储量按现在的开采量大约可用70年,但其使用量增加得比较快(估计从1990年到2010年将增加47%),因此,其实际维持年限估计为65年。天然气储量的39.7%在前苏联国家,14.9%在伊朗,中国只有1.2%。

  煤炭的储量是比较大的。仅美国一国的探明储量就比全世界石油和天然气储量的总和还要多43%。估计煤炭资源可供人类继续开采200年。煤炭储量主要分布在美国(25%),前苏联(25%)和中国(16%)。煤炭的问题主要是对大气污染严重,它的燃烧会排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碳,因此,能不能在技术上解决煤的燃烧所产生的污染问题就成了关键。然而,真到了石油和天然气用光的那一天,污染不污染恐怕也就顾不得了。

  虽然有许多关于新型能源的高谈阔论,说是我们根本用不着担心能源问题,到时科技进步自然会解决这个问题,从现在有把握的预测看,这种前景还十分渺茫。

  据美国能源部的能源信息局估计,到2010年核能仍只占全部能源消耗的5.1%,可再生能源只占8.7%。而且,许多看起来十分“理想”、“干净”的能源,实际上并不那么干净,如太阳能。在制造太阳能电池的过程中,会产生一些很毒的废料(如砷)。

  值得指出的是,上述数字是在预测人类能源消耗量的增加时作比较保守的估计得出的。例如,在预测时,虽然估计中国从1990年—2010年的能源消耗增长量(年平均7.4%)比美国(2.1%)高得多,但从绝对值看,预计到2010年中国的能源消耗只有美国的53.5%。这意味着到2010年一个中国人的能源消耗仍然只有一个美国人的十分之一。届时,早已被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激励起来的中国人能否满足于这样一个水平是很值得怀疑的。

  与能源消耗密切相关的还有环境问题。环境污染基本上是与能源消耗成正比的。

  到目前为止,发达国家仍然是主要的大气污染源。1992年,占世界人口17%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发达国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占世界总量的50.1%,估计到2010年,也仍将高于46.3%。但发展中国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长速度显然会高于发达国家,特别是中国和印度。估计到2010年,中国的排放量将从1992年的6.78亿吨增加到12.37亿吨,增长82.4%;而美国则是从13.48亿吨增加到16.21吨,增长20.3%。因此,发达国家将会不断指责发展中国家污染环境,而发展中国家则会反驳说,责任全在发达国家。从公正的角度讲,发达国家的指责是没有道理的,它们不仅在过去工业化的初期曾极度地污染过环境,即使到了今天,甚至到2010年,它们也远比发展中国家给地球带来的污染要多。例如,面对发达国家对于中国污染环境的指责,中国完全可以回答:请把美国人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降到与中国人相等的的水平。这意味着美国人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必须减少到现在的十分之一。然而,在国际关系中,往往是无公正可言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环境污染问题在21世纪很可能成为比前面所说的人口爆炸、争取生存空间等更为直接的冲突起因,因为环境污染有跨国界性质。用不着去想像成千上万的人群潮水般漫过国界的戏剧化场景,滚滚冒出、四处散逸的浓烟就足以引发严重的冲突了。届时,发达国家首先很可能是采取用武力控制能源输出流向,迫使发展中国家减少能源消耗的政策(这招可能对中国不大灵,因为中国有大量的煤,如果控制对中国的石油输出,很可能迫使中国更多地使用煤,因而更加剧对于环境的污染),而发展中国家则铤而走险,被迫为了生存而采取极端手段。

  在能源与环境的问题上,看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作认真的思考,特别是愿意采取负责任的行动,解决人类即将面临的根本性危机。

  信息技术能够提供帮助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信息技术应该能起到节约自然资源的作用。比如说,现代化的远程通讯技术传输单位信息所消耗的能源比起过去的“硬拷贝”运送方式不知节省了多少倍。但是,另一方面,人类对于传输信息的需求也大大增长了。举例来说,国外一些公司在实行“无纸办公”之后,纸张消耗量反而大大增加了。这道理十分简单,对于单位信息的传输来说,纸张消费量是减少了,但现在由于获取信息更为方便,信息的传输量却大大增加了,仅只把其中的一小部分打印出来也会消耗大量的纸张。

  信息技术能不能起到节省自然资源的作用的关键,是要看它会不会大幅度地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娱乐方式。我们经常听到说,在信息时代,经济发展很可能不再需要大量耗费自然资源,这就是人类得救的希望。那么,这种不大需要自然资源的经济发展是发展些什么呢?满足人类的什么需要呢?我看主要是满足人类的娱乐需要,或者说得高雅些,满足人类的精神、文化需要。就人类的需要而言,饭还是要吃的,衣还是要穿的,房子也还是要住的,这些还都是离不开“原子”的,但如果只是满足人类的这些基本生理需求,即使世界上的人口大大增加,在现代科技条件下,也还是能够满足的。实际上,大量自然资源是消耗在人类的娱乐活动上面的,比如说,乘坐喷射客机到处旅游。十分可笑的是,现在居然有所谓“生态旅游”,坐着喷射机到自然保护区去转一转,居说就会“热爱自然”了,就会“保护生态环境”了,其实,不要说这些游客带到自然保护区的各种垃圾、病菌、废水、废气等污染物,就是喷射机烧掉的燃油,就是对环境的不小的污染,对自然资源不小的浪费。“生态旅游”本身就是对于生态的破坏。

  在未来的信息时代,新型的电子娱乐也许会取代这些工业化时代愚蠢而浪费的娱乐方式,“虚拟现实”的技术也许可以用极节约的方式把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带到你的面前,甚至可以为你创造出比真实的大自然还要美丽神奇、还要“真实”

  的“虚拟大自然”。也许我们的下一代会以我们极不习惯的方式消磨他们的时间:整天戴着电子头盔坐在那里。我们很可能认为这种方式极“不健康”,极“不自然”,其实也许只有这种生活方式才是下一个世纪的“可持续”的生活方式,而人类经济活动的主要部分将是为这种生活方式提供电子娱乐产品。我们的下一代将会非常习惯这种生活方式,这从全世界的孩子都着迷于电子游戏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的任务是如何把这些电子游戏做得更好。

  重要的变阻器

  我在第一章里曾经提到过,如果可以将本书以多媒体的方式制作,我们可以画一张世界地图,在上面设置能源、粮食等“变阻器”,你用鼠标拨动它们,就可以改变这张世界地图。

  如果在未来,人类的自然资源环境是比较宽松的,那么,乐观主义者们所描绘的那个美好的21世纪就有可能实现。如果人类的自然资源环境恶化,那么,必然出现控制住资源的精英集团与下层阶级的殊死冲突,无论划分两者的断层线是国家的、种族的、文化的、还是智商的、财产的。届时,下层阶级将拼死争取分享资源,挤入“圣徒的营地”(很可能“圣徒的营地”是一个比“高科技群岛”更恰当的概念,因为它综合了多方面的要素),而精英集团则将用各种手段,从残酷屠杀到看起来不那么残酷的排斥、围困,让他们慢慢衰朽,把下层阶级排斥在“营地”之外,以保住自己有足够的资源。在这一争斗过程中,如果一边单纯是下层阶级,一边单纯是上层阶级,则结果绝对是下层阶级的全面失败,乃至被消灭。然而,由于各种断层线错综复杂,有可能一部分上层阶级,一部分我在前面所说的两张网之中上面那张小网中的人也分裂成不同的阵营,那时,掌握着极为巨大的科技力量的双方就会演出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了。但也许正是这种势均力敌的战争前景,会赫阻人类,迫使他们去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就目前而言,看不出人类有合理分配比现在更少的人均自然资源的道德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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