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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忆伍律教授 劳伯勋

  ——(本文原载《大自然》,1984年,第2期。劳伯勋,现为暨南大学生物系教授)
      
学者·严师·诤友

  在我奉调暨南大学工作前,于1975-1980年在浙江医科大学从事蛇类研究。那时,因向遵义医学院伍律教授求教,所以经常有书信往来和面谈的机会,他总是那么诲人不倦,和蔼可亲,从而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还记得,他不止一次邀我去遵义做客,说届时将可边饮“茅台”边交谈呢!1983年12月6日中午,我意外地收到一份电报,拆开一看,赫然映人眼帘的,竟是“沉痛敬告:伍律教授不幸于1983年12月2日病逝”。这一噩耗,来得实在太突然。我不敢,也不愿相信,但白纸黑字写得何等明白。一刹那,思绪万千,如浪似潮地奔袭而来,伍教授的往事,像电影般映现于我的脑海中。
  严谨的治学精神
  伍律教授是我国著名的动物学家,1915年9月14日生于浙江省青田县。他历任大连医学院、遵义医学院等校教授、贵州省科学院副院长兼生物研究所所长等职。在他从事生物研究和教学的40多年的岁月里,他为祖国的生物学教学和科研工作,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他的治学之风,是众口皆碑的。1957年,他正执教于大连医学院,一项组织和领导蛇岛考察的重任,落到了他的肩上。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他和队员们一起深人那个“毒蛇王国”的腹地。他先后5次登岛,足迹遍及蛇岛上的每个角落。
  在那个被称为“世界奇岛”、处处是蛇的地方,他不避危险,跋山涉水,出没于“蛇堆”里。为了达到安全的目的,防护服致密又不易透气,每次奔走后他总弄得汗流泱背,精疲力竭。但是,一回到“大本营”,他顾不得休息,又点起风灯和队员们一起解剖起那些大肚子蛇来。这是因为,如果时间延搁,吃进肚中的食物便会因消化而难以辨认。经过苦战,他们查明了该岛煌蛇吃的小鸟有10多种,还发现有一条蛇居然吃了5只鸟儿。以前,幼蛇吃什么始终是个谜,这次可查明了,原来它们还吃蜈蚣之类呢。
  为了取得一个数据,他总要付出大量的劳动。例如不同性别螟蛇的长度和重量,就是他和队员们共同量测过309条蛇,统计后得出的。某些一向沿用的数据,他总要作实地验证。1978年伍律教授在蛇类研究室工作。30年代,有人认为该岛蝗蛇条数是10万至50万。他实地考察后,说岛上蛇的数目固然多,但上述数字夸大了,实际上只有5万条。这一数字,为后来复核者所认可。
  蛇岛上的种种自然因素,纵横交错,十分复杂。他不仅对生物学,而且对地质、考古学等也倾注精力,并从中找出各个因子间的内在联系。在“小鸟-蝮蛇-鹰”的神秘关系被揭开后,他并不就此满足,又将从岛上抓回的一大批蛇养在实验室里,忙碌地做起多项实验来,对它们的耐寒性、耐饿性、食性等进行认真观察,从此,对蛇岛之所以能成为“毒蛇的王国”,就得到更富有说服力的解释了。
  在科学研究上,伍律教授就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奋战的。他先后从事过蛇、鼠、柞蚕等等的生态研究,微量元素对植物生长发育影响的研究等。仅是得到中央和省科研成果奖的科研项目就有10余项。著作和论文也十分丰富,至今大专医学院校用的《生物学》教材,就是他参加编著的。
  “有一分热,就要发一分光”,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65岁时,为了科研和教学工作的需要,他风尘仆仆地亲临海南岛及福建沿海一带,采集标本并考察动物资源。67岁时,在辽宁丹东,他不顾年迈连续几个通宵对柞蚕的生态进行观察。近年来,他经常奔波于辽东半岛至贵州高原的道上,为辽宁和贵州的生物学科研事业不辞辛劳。
  伍先生毕生勤奋好学。出外时个人行装非常简单,但包中总装有沉甸甸的书。有次他到杭州,我到旅社去看他,只见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人刚住定就醉心于书?”我不免发问。他回答道:“科学发展得很快,人不学习就落后。”其实,这种求知心切之风,他是一贯保持的。早年他之所以结婚较迟,就是为了趁年轻时能集中精力,把知识基础打扎实而赢得时间!
  乐于育人 诲人不倦
  伍先生在大学培养的人才,不少都已成为生物学的科研及教学的骨干力量,奋战于各条战线上。
  伍先生对我说过:“人总得服从自然规律,总得老,总得死的。所以,我们事业的兴旺发达,希望在于对新生力量的培养。”
  对学生来说,他是严师,又是诤友。他十分强调练好基本功,把基础打扎实。事先,他为有关青年拟定培养计划,和对方商量定下后,对进度的执行经常检查。对方遇有疑难,有的及时解答,有的就指定文献让青年阅读。对外文的学习,他非常强调,待对方学了一个时期后,定期检查,并有的放矢地予以辅导。
  伍先生的教学艺术,素为人们所称道。他总是事先深钻教材内容,并力求用恰到好处的表达方式。早在他做助教时,就经常“泡”在学生群中,为提高教学效果而想方设法。
  即使不是纳人他培养计划的人,凡有所求,他也很乐于指教。笔者从事蛇类研究前,是搞生物化学教学工作的。伍先生对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每次总是切中要害地耐心指点,从新文献到“老祖宗”予以介绍,让你能得其门而人。
  从事蛇类研究的浙江医科大学黄美华老师,十分感戴位先生对她的教诲。凡科研和教学上有什么疑难去问伍教授,他总是及时复信给以解答或提供资料。有一次为一个问题,伍先生还替她给国外的专家写信,去索取资料。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专著《五步蛇》,身为该书主编者之一的黄美华约请伍教授审稿。终审时,伍先生专程赶到杭州,会同黄老师详细审核,在稿件上—一标注记号,复核数据,推敲措辞,字斟句酌。对此,黄老师感慨地说,这次从中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向青少年普及科学知识,伍先生认为是培养人才的一个重要方面。他对我说过:“一本科普著作,读者千千万万,普及知识的威力是极大的。因此,科学性正确可以作‘补品’,否则,就成了有害的甚至是‘毒药’了,贻误子弟的后果可想而知。”
  伍先生在1961年成书的《蛇岛的秘密》,曾获1980年全国少儿文艺创作奖。这是他据蛇岛考察所得的实际资料所著的。我多次读过这本书,深感不仅文笔生动活泼,更可贵的是科学性正确。他告诉我,早年他办过科普刊物,凡是来稿,他总要全部细看一遍,着重检查科学性是否正确。能动“小手术”改的,就改;有的就提出意见,让作者自己修改。为了干这类事,他先后碰过几个“大钉子”。这时,就耐着性子进行说服。反正有一条规矩不能破:决不能把科学性有问题的稿子,排成铅字印出去送给读者。
  伍先生的许多科普作品脸炙人口,富有生命力,正是因为他把这些看做是培育下一代的神圣事业来对待的!这种精神,多么值得我们学习!
  披肝沥胆待朋友
  伍先生待人忠诚、热情、质朴。这儿,我特别想介绍一下他与著名蛇类学家胡步青老先生的友情。
  笔者在浙江医科大学蛇研组工作期间,曾和胡步青老先生共事多年。每当提到伍律教授,胡先生总会满怀深情地说:“我这条老命,是便先生帮助捡回来的!”
  事情得追溯到早年。当时胡、伍两先生均在同一所大学里担任讲师。抗日战争的烽火一起,就随校逃难到农村去。不幸,胡步青先生身染重病。当时,兵荒马乱,人们自顾不暇。可是,伍律先生寸步不离地守候胡步青先生身旁。俗云:“烈火试真金,患难验友情。”胡先生对此很感激伍先生,可是又不忍心拖累对方。由于病重,胡先生呐呐难语,微张双眼凝视着伍先生,艰难地举手挥了一下,意思是:“别管我,你顾自走吧!”可是伍先生的双脚像钉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一个念头一直在他头脑里回旋:“是什么病呢?”联系到病人的种种症候,搜索着头脑里的知识储备,忽然一个病名在伍先生脑海中闪现:“恶性疟疾?很可能!”于是二话没说,立即打开包装待运的显微镜,采血检查,果真不错。这可乐坏了伍先生,他马上觅药叫病人服用,很快就转危为安了。
  伍、胡两先生之间,彼此均十分珍惜友谊,虽分处两地,仍不断地书来信往。有一次,伍先生获悉胡步青先生的爱人乳房上生了一颗东西。伍先生很担心那是恶性肿瘤。他知道胡先生子女多而经济困难,惟恐胡师母因此延误检查而失去治疗良机,便迅速驰函,再三叮嘱务必迅速检治,至于经济方面由他帮助解决。一经检查,知道是良性的,胡家当然全家庆幸,而伍先生也顿时如释重负。
  在科研和教学上,胡先生成绩卓著,解放后的一贯表现也好。但是,以往因受“左”的路线所干扰,未能得到公正的待遇。伍先生对此总是仗义执言,有次他对我说:“我是了解胡先生的过去和现在的,对他实在不公平。‘左’的路线害人不浅哪!”
  伍律教授已离开了我们,但他的形象仍在我们的心中灼灼生光,他生前辛勤耕耘播下的种子已在我们的心田里发芽。他用自己建树的业绩写了光辉的历史,这些均是我们的宝贵财富,并将转化为巨大的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
      
树德教苑 垂范学人
  
——写在伍律教授逝世10周年
李德俊

  ——(本文原载《遵义医学院学报》,1993年,第16卷,第3期。李德俊,现为遵义医学院教授,基础部主任。)
  像流星骤然陨落,10年前伍律教授匆匆地离我们而去,走完了他不平凡的68个春秋的人生旅途。
  中国爬行动物学专家、著名科普作家伍律教授,1915年出生在浙江青田县。幼失估恃,家境衰落。靠亲友资助就读,倍知学识来之不易。
  16岁入杭州高中,19岁升入南京中央大学研习历史。北平“一二·九”运动爆发,先生奋起响应,组织同窗罢课游行,引起系主任不满。次年转攻生物,靠奖学金和做家庭教师坚持学完大学课程。1939年毕业于重庆中央大学生物系,获理学士学位,留校任教。1941年辗转在国立中正大学生物系任助教、讲师。1947年任国立长春大学动物学系副教授兼系主任,随后又任上海东南医学院比较解剖学和组织学教授,兼任兰州大学胚胎学和比较解剖学副教授。新中国成立后,应聘到大连大学医学院任解剖学副教授、教授、教研组主任。1969年随大连医学院内迁遵义,历任遵义医学院生物学教授、教研室主任,贵州科学院副院长,生物研究所所长及北京自然博物馆研究员。1982年调回大连医学院任生物学教授和教研室主任。1983年在遵义工作期间因病与世长辞。
  先生执教,勤勤恳恳,呕心沥血,四十多年如一日。先生学识渊博、教学有方、恪守师德,深受师生员工们的敬重。先生始终抱有“科学救国、科学兴国”的思想。在高校从事生物教学40多年,擅长脊椎动物学、比较解剖学与动物生态学。解放后,一贯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治学严谨,勤勤恳恳从事教学工作,无论课堂讲授或指导实验,深受学生欢迎。伍先生十分注重培养中、青年教师,为提高师资队伍教学与科研的素质倾注了满腔心血。先生弟子数千并为我国生物学界培养出许多优秀人才。弟子中教授、副教授与讲师不计其数。许多人为再也听不到先生语重心长的教诲而感终身遗憾。幸有先生多年所编《比较解剖学大纲》、《比较解剖学图谱》、全国高等医学院校《生物学》、医专《生物学》等遗著为我们教学、教案所引用和参考而感慰藉。伍先生为医学教育和生物学研究贡献了毕生的精力。在伍先生的领导下,仅10多年时间,就把遵医生物教研室的鱼类、两栖类、爬行类动物标本室建设成为贵州冷血脊椎动物研究中心,在全国占有相当地位。
  先生酷爱科学,更注重科学研究的应用。先生早年在大连医学院工作期间,就开展了对大连市区及近郊的鼠类调查和生态学研究,著有多篇论文和科普读物——《怎样消灭老鼠》,至今读来仍有意义。是先生亲自指导大连港消灭老鼠,使该港在全国率先成为无鼠害港,为新中国的外贸出口作出贡献。先生教书之余,还关心着农业生产。先生开展的微量元素硼、锰、锌、铜等对大豆、棉花、花生、玉米、蕃茄等多种作物产量品质提高的技术的推广,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对于我们今天的知识分子要为经济建设服务,为工农业生产服务予以很好的启迪。早在1967年,先生就曾与辽宁蚕业科学研究所、北京农大等单位共同进行柞蚕饰腹寄蝇的生态研究,获农业部科研成果奖。《防治柞蚕饰腹寄蝇有效药剂“灭蝇Ⅰ号和灭蝇Ⅲ号”的研究》1981年在全国科技大会上获发明二等奖。
  1957年以后,先生曾多次组织我国科技人员对著名的蛇岛进行科学考察,进一步对我国毒蛇的种类分布及生态进行了研究,特别是关于蝮蛇的研究,首次提出蝮蛇种下分类问题,对爬行动物学发展具有较大学术影响。先生还先后组织对旅大地区兽类进行过调查,还调查过贵州两栖爬行动物资源,并对贵州爬行动物研究史进行了妍究,先后发表论文40多篇。主编了《贵州爬行类志》、《贵州两栖类志》、《贵州鱼类志》,这三本专著均获得贵州省科技进步二等奖。先生在动物生态学及动物分类学的研究方面造诣很深,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
  教学科研之余,先生勤奋治学,心织笔耕不辍。先生所著《蛇岛的秘密》为我国广大读者所青睐。多次出版并获得全国科学文艺奖。《蛇类趣谈》获贵州省科普创作一等奖。师生们都称赞他是好老师、好教授,也是一位出色的科普工作者。
  先生太辛苦了,肩上的担子太重,他担任中国动物学会理事、中国生态学会理事、中国科普作协常务理事、贵州科普作协理事长、《中国生态学报》编委、《中国动物图谱》编辑、《两栖爬行动物学报》编委、《贵州动物志》主编。伍先生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多次向党表示人党要求,积极从事社会活动。曾担任大连医学院工会主席,辽宁省第三、六届,贵州省第四、五届人大代表。目睹先生的遗像,先生还是那样笑容可掬,还是那样安详。
  先生为人豁达真诚、正直无私、光明磊落、两袖清风。他留给我们为师做人的风范,正人修身的楷模!伍先生的一生是为科学事业不断奋斗的一生。我们永远怀念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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