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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领域中的痛苦实验


  许多最痛苦的实验是在心理学领域中执行的。1986年,美国国立精神健康研究所就赞助了350种实验。该所还只是赞助心理学实验的联邦基金会之一。该机构用于直接操纵脑部的实验为1100万美元,500万美元用于药物对行为的影响,300万美元用于学习与记忆实验,约200万美元用于睡眠剥夺、压力、恐惧与焦虑之实验。这个美国机构每年花3000余万美元在动物实验上。
  心理学领域中用的实验方式是电击。其目的可以找出动物在不同的惩罚时有何反应,也可以是为训练动物执行不同的任务。在本书第一版,我曾描述实验人员在60年代和70年代如何电击动物。现在我只选取一例:
  在匹兹堡兽医院上班的瑞伊和巴瑞特曾电击1,042只老鼠的脚。然后,用杯状电击棒强烈电击老鼠的眼睛,或用电击夹夹住老鼠耳朵,强烈电击,引起痉挛。他们报告说,有些老鼠“顺利完成了头一天的训练”,“第二天训练之前就生病或死了”。
  现在,在我写本书第二版的时候,离他们提出报告的年份已几近20年了,但类似的实验仍在进行,只不过在旁枝末节上想要略做改变:加州大学圣地牙哥分校的希列克斯与丹尼把老鼠放在迷宫中,当它们走到歧路而在3秒钟之内未能做正确选择时,就用电击。他们结论道:“结果显然使人联想到早期的一种老鼠实验,在T型迷宫选择点之前的杆子上老鼠遭到电击,以此测验老鼠是站着不动还是后退。……”(换句话说,新实验只不过是在选择点电击老鼠,而早先的则在选择前电击——这实在没什么重要的不同。)实验人员接下来又引述了1933、1935等年份的实验,直至1985年。
  下面的一个实验只是为了证明发生在人身上的反应也会发生在老鼠身上:加州大学圣地牙哥分校的科特·斯班尼斯与拉里·斯奎尔在同一个实验中采用两种不同的电击,以测试“痉挛电击”对老鼠的记忆有何种影响。一个箱子分成两边,一边有光,一边无光,老鼠放在有光的一边。
  当老鼠从有光的一边要步入无光的一边,脚就遭到痉挛电击。在经过“训练”以后,老鼠接受“痉挛电击……凡4次,每次中间休息一小时……而痉挛每次皆发生。”结果,痉挛造成了倒退性的失忆症,延续28天之久。斯班尼斯与斯奎尔说,这是因老鼠不记得要避免进入无光的一边,因此遭受电击。两人说,他们的发现跟斯奎尔原先以精神病患者所做的研究“相符“。他们承认实验的结果,并不能“强力支持或否定”失忆的理论,因为“不同的族群有甚高的不同性”。不过,他们宣称:“这些实验扩充了实验室动物和人类之间失忆的相似性。”
  任职于卜内门化学工业公司美国分部(位于德拉瓦州的威明顿)的派特尔与米格勒训练鼠猴以压杆的方式取得食粒。然后,在鼠猴脖子上佩以铁环,每次取得一粒食粒,就遭电击一次。
  只有等待3个小时再压杆取食,才能免于电击。鼠猴用了8个星期,每天6个小时,才学会了用这种方式避免电击。这种实验,据称是为了制造“冲突”局势。然后研究人员再将猴喂以药物,看是否会因为药物影响而忘却之前所习得的“教训”,以致再度遭受电击。实验者报告道,他们也以老鼠做此实验,而此实验“或期望可以有助寻找抗焦虑药剂。”
  制约实验已经进行了85年了。1982年,纽约的“动物联合行动”协会揭示一份报告,谓动物制约的古典实验已有1425篇论文,可叹的是,威斯康辛大学一群实验人员所发表的一篇论文却揭发了前述那么多论文大多无用。苏珊·曼尼卡及其同仁将140只老鼠施以电击,一种情况是可逃,另一种情况下是不可逃,以比较两者之间的恐惧程度。以下是他们做此实验的藉口:
  15年来,大量实验旨在分别暴露于可控制及不可控制的恶劣情况下,其行为与生理影响有何不同。一般的结论是,暴露于不可控制的恶劣情况下更能使有机体沮丧。
  在让老鼠遭受种种不同强度的电击,而有时可逃有时不可逃之后,实验者们还是不能确定是什么因素才造成了呈现的结果。不过,他们说,他们相信他们的结果是重要的,因为“对15年来上千上百的实验之可靠性,他们提出了一些疑问。”
  换句话说,让动物承受了15年的电击,并没有产生可靠的结果。但在心理学实验的古怪世界里,这种不可靠性正好让他们有藉口再对动物做更多无可逃避的电击,以使最后终能得到“可靠的”结果——而请记得,所谓“可靠”,也不过是对那些困在笼中不能逃避电击的动物而言。
  另一种同样无益的实验是所谓的“习得性无助”实验。“习得性无助”被认为是人类的一型沮丧。1953年,哈佛大学的实验人员所罗门,坎明和维恩把40只狗置于名为“穿梭箱“的东西里;箱子分两边,中间有阻隔体。一开始,阻隔体只有狗背高。从格栅箱底上对狗脚发出千百次电击。狗如果学习到跳过阻隔体到另一边,就可以逃脱电击。然后,进行“挫折”狗的跳脱实验,实验人员在狗跳入另一边时,也在格栅通电,并且狗须跳100次才终止电击。他们说,“当狗从一边跳入另一边之际,发出预料可免电击的松释声,但当它到另一边的格栅而重遭电击时,则发出惨叫。”接下来,实验人员用透明塑胶玻璃阻隔在两边之间。狗触电后向另一边跳跃,头撞玻璃。狗开始“大便、小便、惨叫、发抖、畏缩、咬撞器材”等等;但10天至12天之后这些无法逃避电击的狗,不再反抗。实验人员说他们为此“感动”,结论道,两边之间加以透明玻璃并加电击,“非常有效”的消除了狗的跳脱意图。
  这一项研究显示,反复对动物施以无可逃避的强烈电击会造成无助和绝望情绪。60年代对这种“习得的无助感”之研究又做了加强。突出的实验者之一是宾州大学的马丁·赛利曼。他把笼中的狗从钢制格栅地板通以如此强烈而持久的电,以致于狗不再企图逃避,“学会了”处于无助状态。赛利曼和他的同仁史蒂芬·麦尔与詹姆士·吉尔在一篇论文中写道:
  当一个正常、未曾受过任何训练的狗在箱中接受逃避训练时,以下的行为是常态:初遭电击,狗就狂奔,屎滚尿流,惊恐哀叫,直到爬过障碍时间较快,如此反复,直至可以有效地避免电击。
  再一步,赛利曼把狗绑住,使它们在遭到电击时无法逃脱。当这些狗重又放回电击时可以逃脱的穿梭箱时,赛利曼发现:
  这样的狗在穿梭箱初被电击时的反应,和未曾受过任何训练的狗一样。但它却不久就停止奔跑,默然不动地一直等到电击结束。狗没有越过障碍逃避电击。它宁可说是“放弃”了,消极地“接受”电击。在连续多次的测试中,狗仍旧没有做逃跑的动作,而忍受每次五十秒钟强烈而有节奏的电击。……一只原先遭受无可逃避之电击的狗,……会接受电击而不意图逃走,次数不限。
  80年代,心理学家们仍旧在继续做这种“习得的无助感”之实验。在费城的天普大学,菲立普·柏希和另三位实验人员训练老鼠去认识警示灯,让它们知道5秒钟之内将有电击。老鼠一旦懂得了警示灯的含意,就可以走入安全区避免电击。在老鼠学会了这一步以后,实验人员又把安全区挡住,使老鼠遭受比原先更久的电击而无法逃避。可以想见,后来即使可以逃避了,老鼠们还是无法重新很快习得逃避。
  柏希与同仁又让372只老鼠遭受难以忍受的雷击,以测验巴夫洛制约和习得的无助感之间的关系。他们报告说,“实验结果并不很能确定习得无助”而“一些基本的问题仍然存在。”
  马丁市田纳西大学的布朗、史斯和彼得斯花了很多功夫为金鱼制造了一种特殊的穿梭箱,或许是为了看看赛利曼的理论在水中的合用性。实验者将45条鱼做了65次电击试验,结论道,“所得资料不能对赛利曼习得性无助感学说提供支持。”
  这些实验人员让许多动物遭受强烈的痛苦,先是为了证明某理论,再又反证之,最后则支持修订过的。跟赛利曼与吉尔合写犬类习得无助感之报告的史蒂芬·麦尔,曾因使习得性无助感模式流行甚久而名利双收,但在晚近一篇评论中,对这一型的动物沮丧模式之有效性他却有如下的说法:
  关于沮丧,其特点、其神经生物学、其发生、其阻止与治疗,竟见都不够相同,因之不能使其比较具有意义……因此,不能在通论的意义上说习得性无助感是一种沮丧模式。
  这种结论不免令人失望;麦尔力图挽救,又说,习得性无助感虽然不足以成为一种沮丧模式,却可以成为一种“压力与竞争”模式;虽然如此,他却已有效地承认30年来的动物实验是浪费时间与纳税人的钱,这还不提对动物所造成的大量尖锐痛苦。
  在本书第一版,我曾记述俄州的保龄球(Bowling Green)大学由巴狄亚与其两位同仁所做的一种实验。此实验发表于1973年。10只老鼠每次6个钟头遭受断续电击,电击是“无可逃避的”。但老鼠有两杆子可压,使它们可以得到即将遭受电击的警告。实验人员结论道:
  老鼠比较喜欢先有警告再遭电击。1984年,同样的实验还在进行。因为有人说原先的实验“在方法上不完善”,所以巴狄亚又把10只老鼠关在通电的笼子中,每次6个钟头,不同的是这次跟他合作的人员是印第安纳大学的阿波特。6只老鼠每隔一分钟遭一次电击,有时有预警。然后有两个杆子供它们按取,一个是电击以前有预警,一个是未预警。剩下的4只老鼠则无杆可按,只间隔2分钟和4分钟遭受电击。实验人员发现,老鼠宁可接受有预警的电击——即使因此遭受的电击时间较长。
  电击也用来让动物产生攻击性。在爱俄华大学,威肯和努逊把160只老鼠分成数组,关在通电的不锈钢笼中“训练”。一对对的老鼠遭到电击,直至它们学会了站起来互打或互咬。学到一通电立刻就互相攻击,大约要训练30次才能达成。实验人员于是把这种经过电击训练的老鼠放入未经训练的老鼠笼中加以观察记录。一天以后,把所有的老鼠都杀掉,刮了毛,查看伤痕。实验人员结论道:“对于了解因电击产生的攻击性与防御性,本实验结果无用。”
  俄亥俄州肯扬大学的威廉斯和勒尔做了一系列的3组实验,以研究压力控制对防御行为的影响。第一组实验的基本假设是不可控制的电击会增加恐惧。16只老鼠被放入有机玻璃管中,尾部遭受无可逃避的电击。然后把它们放入已经安居的老鼠社群中,使它们作为入侵者,以观察记录两者的反应。第二组实验是24只老鼠通过训练可以控制电击。第三组则是32只老鼠置于无可逃避但可控制的电击状态。实验者结论道:
  这些发现与我们的理论都强调了电击可控性、电击停止可预料性、制约压力、恐惧、和防御性行为之间的交互关系,这些关系的真正性质却仍需进一步的实验来确定。
  这份报告发表于1986年,其中引用了1948年以降的此类实验。
  堪萨斯大学一个自命为“儿童研究社”的单位也对种种不同的动物施以电击的苦刑。实验之一是让谢特兰小马断水,然后给它们通了电的水钵。两个播音器分置马头的两边。声音从左边发出时,小马饮水就会遭到电击。因此小马学会了听到左边的声音时不去喝水,右边来时可以喝。然后,两边的播音器离得越来越近,直至小马分不清声音来自左边或右边,因之不能防止电击。研究者也提到他们用老鼠、林鼠、刺猬、狗、猫、猴、负鼠、海豹、海豚和大象做同样的实验,结论道,跟这些动物相比,小马比较不易分辨声音的方向。
  我们比较不易了解这些实验对儿童有何益处。事实上总的说来,以上引述的一些实验除了导致动物痛苦外,所得结果都是琐屑的、显而易见的或全无意义的。以上的实验,心理实验学家只不过意图以科学术语告诉我们我们老早就知道的事,只要我们肯用用心,我们就可以用伤害较少的方式获得相同的见解;何况这些实验还是比较重要的,不然不会有刊物帮它们发表。
  前述的心理学电击实验仍不过是此领域中所有的电击实验的极少部分。依照科技评估局的报告——审查1979年至1983年美国心理学社团期刊608篇报告看出,已出版过的动物研究,10%采用电击。
  许多不在美国心理学社团范围以内的期刊也刊出动物受到电击的研究报告。我们也不可忘记,有许多研究是从未刊出过的。这还是在心理学范围内导致动物痛苦或沮丧的研究之一种。
  我们已经说过母爱剥夺实验;而如果只要略述其他的心理学实验,就可以填满好几本书,诸如异常行为、动物精神分裂模式、动物运动、身体维持、认知、沟通、猎食者与猎物关系、动机与情绪、感觉与知觉、睡眠、食物和饮水剥夺等等。我们所引述的不过是每年在心理学范围内上千上万的实验之一小部分,但这已足够让我们看出,许许多多仍在进行的实验,除带给许多动物极大的痛苦外,并不能预期会带给人类何等真正重要的知识。不幸的是,动物在心理学家和其他实验人员手上只变成了工具。实验室会考虑这些“工具”所花的费用,但对它们自身的苦痛却弃耳不闻,这不但显露在对动物所做实验上,而且也在用语上。例如,哈洛与素味所谓的“强暴架”以及由此“心爱的把戏”所产生的母猴。
  由于术语的运用,把真正赤裸裸进行的事实掩饰了。行为主义教条是,只提可以观察的事实;在此一影响下,心理学家们发展出了一套用语,指的是痛苦,但显得又不是痛苦。爱丽丝·汉姆(Alice Heim)就是少数指陈动物实验的茫无目的心理学家之一,她说?
  “动物行为”方面的研究总是出以科学的、合乎卫生学的术语,以期能使正常的、没有施虐狂的年轻心理学学子去从事,使他们不致心怀焦虑。因此,以渴、饥饿或电击来折磨动物的时候,用词是“消灭”;把动物先训练成存在有某种期待然后却又只偶而满足这种期待,则称之为“部分加强”;“负面刺激”是指动物只要能逃避就一定会逃避的刺激。“逃避”(或“避免”)这个词可用,因为事实上很明显可以观察到,但“痛苦的”或”惊恐的”刺激则是不当的用词,因为寓含着拟人化的情感,这样的用语表示了动物有情感,而且可能是类似于人类的情感。这样的词是不可以用的。因为它们不符合行为主义也不科学(也因为会把年轻的、心还没有冷硬的学子吓跑,会让年轻学子驰骋他的想象力)。在“动物行为”领域内的实验心理学工作,最大的罪就是把动物拟人化。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不相信低等动物和人类类似,他的工作又如何可以名正言顺呢?
  前面我已引过例子,可以看出汉姆所提的那些科学术语。请注意,即使当赛利曼不承认被他当做实验中的狗最后“放弃”逃脱的企图时,他也把“放弃”二字加了引号,似表示他并不真的意谓狗有任何心理。然则这种“科学观点”的必然结论是:如果动物没有任何心理程序,则我们又如何可以经由动物而学到有关人类的事呢?说起来令人吃惊,但有些心理学家却真的是那么急着避免拟人化,以致于他们接受了“动物研究跟人没有关系”的结论。《新科学家》杂志中一篇自传性的文章记述到一个这样的实例:15年前,我申请攻读心理学位,面试者是一个眼如铜铁的心理学家。他详细地问我的动机,问我认为心理学是什么,它的主要对象又是什么?那时的我尚是十足的呆头鹅,便回答心理学是研究心灵的,而人类是其原始资料。那位面试者用一种让我彻底气馁的欢呼声说,心理学家对心灵不感兴趣,他们注意的焦点是老鼠,不是人。接着,他竭力建议我,到隔壁那个门去申请,因为那边是哲学系……
  到了现在,大概不会有太多心理学家大言不惭地说他们的工作与人心无关了。然而,他们对老鼠所做的许多实验却只能解释为他们对老鼠的行为感到兴趣,而未思及这些实验究竟能对人的了解有何帮助。设若如此,则究竟又凭什么要让动物遭受这么多这么大的痛苦呢?当然不是为了老鼠的福利吧!
  因此,这一类的心理学研究有其不可逃避的困境:要就是动物跟人类不相似,要就是跟人类相似。如果不相似,则就没有理由做这类实验;如果相似,则对动物做人类所不堪忍受的实验是伤天害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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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万圣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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