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僧亲王中计丧躯 曾大帅设谋制敌

    前回说到洪福瑱出走,自广德转入湖州。其时浙江诸郡县,次第克复,独湖州尚为长毛
酋黄文金所守,苏浙官军,会攻未下。文金迎幼主福瑱,至湖州就食,左宗棠、李鸿章探知
消息,急檄部将努力图功。于是浙将高连陞,王月亮、蔡元吉、邓光明等,攻湖州东南,苏
将郭松林、刘士奇、王永胜、杨鼎勋等,攻湖州西北,迭毁城外石垒,连破敌众。黄文金率
悍党数万,启西门出战,郭松林督水陆军攻其左,王永胜由山径攻其右。文金袒露两臂,衔
刀狂突,往返数回,终被枪炮截住。文金尚冒死力争,忽报浙军已攻入湖州东门,顿时心慌
意乱,拥福瑱西走,遁至宁国府山中,不料兜头碰着鲍超,大杀一阵,歼毙无算,没奈何回
走浙江淳安。途中又遇浙将黄少春,弄得文金无路可奔,舍命相扑,身被数十创,方突出重
围。闻李世贤、汪海洋等在江西,决计由浙赴赣。约行数十里,文金创病大发,呕血而亡,
遗命兄弟黄文英,力卫福瑱入江西境。文金亦晋荀息流亚。
    文英遂挟福瑱至广信,浙军紧追不舍,前面又有江西军要击,只得转趋石城。记名按察
使席宝田,方在崇仁攻李世贤,探闻洪福瑱已入江西,防他与世贤军联合,急率轻骑由间道
出截,至石城县杨家牌地方,危崖盘郁数十里,夕阳已衔挂山麓,暮色如画。前锋逗遛不
进。宝田召前锋前校,问伊何故逗遛?将校以日暮对。宝田怒道:“过岭即逋寇所在,汝何
懈我军心?”喝令推出斩首,诸将股慄,奋勇而上。走了一夜,岭路渐平,东方亦渐明亮,
遥见岭下有一簇长毛,正在早炊,军士大呼而下,长毛错愕相顾,不及逃避。黄文英勉强格
拒,马踬被擒;还有洪族中洪仁  、洪仁政,及他  酋数十人,亦被宝田军擒住,单不见了
洪福瑱。宝田讯问黄文英等,都不肯实供,只俘虏中有一牧马小儿,由宝田诱出供词,说小
天王逃遁不远,尚在山中。宝田乃分兵堵住谷口,自督部将沿山搜寻,瓮中捉鳖,网里捕
鱼。不到二日,部将周家良,报称已擒住洪福瑱,当下由宝田亲鞫,可怜十五六岁的童子,
杀鸡似的乱抖,只答了一个“是”字。宝田即将洪福瑱及黄文英等押解南昌。巡抚沈葆桢,
迅速奏闻,上谕下来,叫他就地正法。自是福瑱被磔,黄文英、洪仁  、洪仁政等,都随了
小天王,同登鬼箓去了。了结洪氏。
    是时太平酋康王汪海洋,正纠合余众十万,来迎福瑱,距战处仅百里,闻得福瑱被虏,
众心解散,海洋气夺,窜入福建。李世贤亦自赣入闽。闽省空虚无兵,不意穷寇猝至,汀漳
二郡,尽被蹂躏。按察使张运兰,率五百人拒战,众寡不敌,陷没阵中,被他支解而死;提
督林文察,亦战死漳州,闽省大震。左宗棠飞檄黄少春、刘明灯,自衢州趋延平为中路军;
刘典、王德榜,自建昌趋汀洲为西路军;高连瑱自宁波泛海,趋福州出兴泉为东路军。三路
官军至闽,不甚得手,李鸿章亦遣郭松林、杨鼎勋,统军乘轮船至闽,合围漳州,鲍超亦自
江西至武平,各军会集。李世贤、汪海洋,乃由闽窜粤。海洋攻入镇平,李世贤亦至,由海
洋郊迎入城。两人议论军事,意见不合,海洋竟刺杀世贤,到此还要相杀,可谓至死不悟。
又欲返走江西,为席宝田所阻,杀了一场。海洋背受矛伤,仍回广东,陷嘉应州。左宗棠促
鲍超率军赴粤,自己亦入粤督师。由是浙军围嘉应州东南,鲍军当州城西面,北面由粤军方
耀军环攻,惟南面驻扎敌营。海洋倾寨出战,官军失利,嗣复出攻浙军,黄少春、刘典、王
德榜等亦败却。长毛得胜,可谓回光返照。海洋乘胜追赶,黄少春等选枪炮队抵御海洋,更
番注射,长毛反奔。诸军闻浙营得胜,三面夹攻,海洋中炮死,余党败入城中,推僧王谭体
元主城守事。谭体元懦弱无能,开南门出走,官军追至黄沙嶂,山回谷绝,荒僻无人,将长
毛逼入谷内,四围兜剿,长毛胆落,环跪乞降,体元及诸魁皆被诛,太平军才杀尽无遗。时
已同治四年十二月了。了结长毛余众。
    长毛尽歼,捻子尚骚扰山东、河南、陕西等省,清廷命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及湖广总
督官文会剿捻子。官文本是个因人成事的脚色,虽然出省督师,却只迁延观望,独僧亲王骁
悍善战,所向无前。同治二年,攻破雉河集老巢,擒斩捻酋张洛型,只洛型从子张总愚遁
去。适苗练沛霖复叛,陷寿州,围蒙城,攻临淮,众号百万。僧王毫不畏惧,直向蒙城进
发。那时苗练部下,闻到僧格林沁四个大字,统已魂驰魄丧,望风归降。苗沛霖势成孤立,
被僧王逼得无路可走,为部下所杀。另有沛霖一班义儿,个个生得眉清目秀,仿佛美人儿一
般,遇着这粗豪勇莽的僧王,偏生成一种好杀的奇癖,每获一人,总叫刽子手细细剐碎,他
却当作一样乐事,坐在上面,斟酒畅饮。犯人越哀号,他越快活。所以苗练一死,这班狡童
俱同归于尽。南风固不足爱,其如惨无人道何?
    僧王复回军河南,驰入湖北,降长毛余党蓝成春、马融和等,逼死扶王陈得才,独捻匪
张总愚,纠合党羽任柱、赖文洸,东奔西窜。僧王追到东,他却走到西,僧王追到西,他又
走到东,凭你僧王勇悍过人,他竟不与一战,专寻山谷沮洳,峰回路阻的地方,分队匍伏。
僧王手下,统是满蒙铁骑,在平原旷野间,无人敢挡,若逢着山路崎岖,骑不得骋,马不得
驰,真是有力也没处用。独僧王不管厉害,只饬诸将追入,诸将稍有违慢,他便鞭责杖笞,
不肯少恕,所以诸将闻令,无一敢怠。奈一入山中,屡遇贼伏,良将恒龄、舒通额、苏克金
等,统同战死。僧王愈怒,日夕驰二三百里。宿不入馆,衣不解带,席地而寝,天未明,即
令军士造饭,早餐一顿,余外尽带干粮,僧王执鞭在手,上马疾驰,主帅一动,将士自个个
随上。奈这捻子狡猾得很,从湖北窜河南,又从河南窜山东,弄得僧军昼夜穷追,气竭力
弱。总兵陈国瑞、何建鳌,叩马谏阻。僧王那里肯从,只命将士尽力追赶,一程复一程,直
到曹州。已是英雄末路。此时已是同治四年四月,天气微炎,南风习习,僧军多追得气喘吁
吁,汗流浃背,遥听山后隐隐有号炮声,僧王传令速进,当下爬山过岭,越了几个峦头,仍
不见敌踪,只小坳内有樵夫数名,不待僧军往问,他已走谒马前,报称捻匪在前,愿为前
导。分明有诈。僧王大喜,便令樵夫前行,自率军紧紧相随,但见暮霭横空,落霞散绮,孤
鸦觅队,倦鸟归林,叙入暮景,另有一番描写。军士不及夜餐,已是面带饥容,勉强前进。
忽闻四面呐喊,前后左右,拥出无数捻子,把僧军困在垓心。僧王尚不在意,只督令诸将杀
贼,捻众偏不与力敌,专用枪炮乱击,相持一二时,天色昏黑,僧军汹汹欲溃。诸将请突围
出走,僧王不许,再三固请,乃饬召引路的樵夫,仍拟从原路杀出。樵夫恰也不逃,只说王
爷随小的出去,决不有误。僧王尚命亲兵进酒,饮了数斗,吃得酒气醺醺,才提鞭上马,那
马偏无故倔强,兀立不动。僧王加了几鞭,马反跳跃起来,险些儿把僧王掀下。马亦有知,
人不如马奈何?僧王易马突围,眼睁睁望着樵夫,杀将出去。
    谁意樵夫引着僧王,偏向捻子最多处引入,总兵陈国瑞,见捻子重重拦阻,料知樵夫心
怀不良,忙叫王爷速回。那樵夫闻国瑞大呼,霎时变脸,怒目相向,反叫捻子围杀僧王,国
瑞忙挺身出救,无如捻子如蜂拥上,把僧王、国瑞冲作两截。国瑞舍命上前,连突数次,统
被捻子击回。此时国瑞知无可救,只得自己寻条血路,冲杀出来。等到国瑞杀出,天色已经
微明,检点手下残卒,只剩了数百人,方思下马暂憩,见有一队败卒,踉跄而来。国瑞忙问
王爷何在?有一败卒道:“黑夜中人自为战,未识王爷下落。但百忙中见有贼首戴着三眼花
翎,扬扬而去。贼首哪里来的花翎,想总是王爷殉难了。”国瑞道:“我等且再向前去探寻
王爷踪迹,果得确实消息,方可奏闻。”部兵总不敢前行,由国瑞登高瞭望,已不见捻子片
影,遂带部兵趋回原地。沿途尸如山积,仔细检视,觅得总兵何建鳌,及内阁学士全顺尸
身,未免叹息。复寻将过去,只见一尸,卧丛箐中,有身无首,旁有一尸,却还身首俱全。
国瑞令军士辨认,才识身首俱全的死尸,乃是僧王帐前马卒,无首的死尸,不是别人,正是
亲王僧格林沁,身上已受了八创。国瑞相对泪下,遂率军士罗拜,舁尸归省。连何总兵、全
学士的尸身,也一同载回。当下飞章奏告,两宫太后亟下懿旨,从优议恤,准建专祠,并令
配享太庙,予谥曰忠。
    小子叙到此处,于上文樵夫底细,尚未详述,究竟樵夫是真是假?不得不补叙数语。樵
夫实是捻子桂三假扮,导僧王走入绝地,僧王一味粗莽,不暇详辨,所以中计。缴足上文。
    这时曾国藩正在南京,闻僧王轻骑追敌,每日夜行三百里,国藩叹道:“兵法忌之,必
蹶上将军。”方拟草疏密陈,忽报廷寄到来,僧王在曹州战殁,令他携带钦差大臣关防,赴
山东剿捻,所有直隶、山东、河南三省绿旗各营,及文武官弁,统归节制。两江总督职任,
由李鸿章暂署,另命刘郇膏护理江苏巡抚。先是朝旨赐国藩为毅勇侯,国荃为威毅伯,官文
为果威伯,左宗棠为恪靖伯,李鸿章为肃毅伯。国藩持盈戒满,自思于功臣中,独膺侯爵,
未免高而益危,至此接节制三省的上谕,遂上疏力辞,朝旨不许,只催他速赴山东,国藩不
得已受命。是时捻众方战胜僧王,鸱张益甚,自山东编造木筏,搜劫民船,蓄意北犯,畿辅
戒严。两江署督李鸿章,恐直隶兵单,亟遣布政使潘鼎新,统带鼎字淮军十营,由海道赴天
津,与直督刘长佑,筹固京防。捻众乃还集亳州一带,窥伺雉河。又想归老巢来了。曾国藩
闻这警耗,急调刘铭传、周盛波等,率本部淮军往援。刘周两统领,向在鸿章麾下,系淮军
中著名健将,此次奉调出剿,纵横扫荡,所向无前。捻首任柱、赖文洸,虽竭力抗拒,究竟
不是他对手,霎时间阵势已乱,分头窜去,雉河得转危为安。
    朝旨奖赏有差,并促曾国藩克期平捻。国藩老成持重,复陈目下情形,万难迅速,一因
楚勇裁撤殆尽,仅存三千作为亲兵外,现只留刘松山一军,及刘铭传淮勇各军,不敷调遣,
当另募徐州勇丁,就楚军规模,开齐兖风气,最快亦须数月,方可成军;二因捻匪战马极
多,单靠步兵,断不足当骑贼,须派员赴古北口采办战马,在徐州添练马队,乃可进兵;三
因扼贼北窜,全恃黄河天险,现办黄河水师,亦须数月,始可就绪;四因直隶一省,应另筹
防兵,分守河岸,不宜令河南兵卒,兼顾河北。末后最要紧数语,乃是齐豫苏皖四省,不能
处处顾到,山东只能办兖沂曹济四郡,河南只能办归陈两郡,江苏只能办徐淮海三郡,安徽
只能办庐凤颍泗四郡。这十三府,系捻匪出没的地方,可以责成臣办,此外须责成本省督
抚,屯驻泛地,各有专属等语。确是老成持重之言。两宫太后方倚重国藩,自然照准。
    国藩恰安排多日,方出驻徐州。那时捻众恰东驰西突,随地蔓延,忽扰安徽,忽走山
东,忽入河南,虽由官军四处追剿,总难圈住敌锋。朝旨免不得诘问国藩,又由国藩复奏,
大致谓:“捻匪已成流寇,官兵不能与之俱流,现惟择要驻军,不事驰逐,军饷器械,由水
道转运,江南作根本,清江浦作枢纽,溯淮颍而上,可达临淮关,溯运河而上,可达徐州济
宁。目下正分设四镇重兵,安徽以临淮为老营,归刘松山驻扎。山东以济宁为老营,归潘鼎
新驻扎。河南以周家口为老营,归刘铭传驻扎。江苏以徐州为老营,归张树声驻扎。一处有
急,三处往援,首尾相应,或可以拙补迟,徐图功效。”清廷也不能驳他,只好听他缓缓的
布置。曾侯不求速效,隐惩僧邸覆辙,然平捻之机,实自此始。
    会张总愚窜入南阳,两宫太后又焦急起来,令李鸿章督带杨鼎勋等军,驰赴一带防剿。
结末又有“与曾国藩妥同商酌,不必拘泥谕旨,务期计出万全”云云。国藩恰奏称:“河洛
无可剿之贼,淮勇亦无可调之师,李鸿章若果入洛,岂肯撤东路布置已定之兵,挟以西行,
坐视山东江苏之糜烂而不顾?”等语。看曾侯此奏,似愤懑得很。还有李鸿章一奏,更说得
剀切恳挚,他奏疏中有三大纲,曾由小子忆着,节录以供众览,便知当日用兵的情形。其文
云:
    臣按我朝从前武功,专恃兵力,此次军务,全资勇力。臣初至军营,习闻周天爵、福
济、琦善、向荣、和春诸臣之议论,皆谓绿旗弁兵,驯谨而易调遣,各省勇丁,桀骜而少纪
律,其不得已而用勇,就地召募,随时遣汰,尚无甚流弊,若远调数千里外,终必哗溃误
事。咸丰初年,广西所募潮勇最多,向荣、张国梁,带赴江南,沿途骚扰,卒至十年三月金
陵之变,一溃而不可收拾矣。自曾国藩、江忠源、胡林翼、李续宾等创练楚勇,不用一兵,
盖深知绿营废弛已久,习气太深,万不足以杀敌致果。而以楚将练楚勇,恩信素孚,法制严
密,又由湖南北转战江皖,一水可通,人地相宜,是以历久而能成功。然李续宜、唐训方以
楚勇剿淮北之捻,刘长佑以楚勇剿直隶之骑马贼,均未大著功效,则以离乡太远,南北异
宜,勇性未能驯服,何能得其死力?曾国藩有鉴于斯,故于金陵克复,东南军事将竣,即将
所部湘勇,全行遣撤,但属臣暂留淮勇,以备中原剿捻,自系因地制宜。
    夫捻匪系皖豫东三省无赖纠合而成,其隶皖籍者,大都蒙亳颍宿人,皆在淮北。臣籍隶
庐州,实在淮南。所部淮勇,则庐州,六安,安庆,扬州人居多,皆滨江之处,于长江上下
防剿最宜。军士战于其乡,亦较得力。若赴河洛山陕,水土不习,诚恐迁地勿良,勇心涣
散。朝廷期望于臣,欲以西北军事相属,不过以臣在吴,粗立战功,而臣亦唯赖所部将士,
踊跃用命。若令臣去,而平素所用之健将劲兵,不得随行,臣复何能为役?曾国藩筹设徐
州、济宁、周家口等处防军,皆臣部最出力者。臣若不调西行,则声势不能大振。若全调他
往,则东皖无以自立。若另图添募马步,而随身先无亲信可恃之兵勇,必致偾事,无裨全
局,此兵势不能遽分者一也。
    凡欲灭贼,必先治兵,欲强兵,必先足饷,欲筹饷,必先得人与地。臣自咸丰三年至八
年,皆在皖北军中,窃见和春、郑魁士之军,战阵颇勇,旋因饷缺而溃。袁甲三、翁同书继
之,更因饷绝而败。即十年江南大营之溃,十一年浙江之陷,皆由于粮饷断绝。官文、胡林
翼,筹鄂饷以供东征,曾国藩进图江皖,以江西、湖南、广东厘金为饷源,左宗棠以浙饷办
闽浙之贼,臣以苏沪入款,办江浙之贼,皆能自我为政,转谕不匮,幸而蒇事。从古至今,
言兵事未有不先筹饷糈者也。曾国藩夏间奉命剿捻,臣忝署江督,即以后路筹饷,引为己任
以安其心。数月来分屯豫东苏皖千余里,湘淮兵勇四万余,粮运供支,源源接济,又兼筹苏
松扬州留防各陆营,长江外海各水师,皖南江西防剿遣撤各湘军之饷,虽以入抵出,不敷尚
多,竭力匀拨,幸无贻误。臣若奉命西征,则现在进图剿捻后路分防各军之饷,尚无专责之
人,即臣带兵远出,饷源当居于何处?筹饷当责成何人?且欲图兜灭北捻,必须多练马队以
备冲突,广置车骡以资转运,饷需甚钜,豫中蹂躏已久,力难供应。若专指苏饷,目下苏沪
税厘,分供前敌,淮军已虞饥溃,再添练马步,人数益多,道路益远,势必不支。臣一经离
任,恐亦不能遥制,此饷源不能专恃者二也。
    臣军久在江南剿贼,习见洋人火器之精利,由是尽弃中国习用之抬枪鸟枪,而变为洋枪
队,现计出省及留防陆营五万余人,约有洋枪三四万杆,铜帽月需千余万颗,粗细洋火药,
月需十余万斤,均按月在上海、香港各洋行,先期采买,陆续供支。臣每亲自料理,又有开
花炮队四营,一为潘鼎新带往济宁,一交刘秉璋镇守苏州,其副将罗荣光、刘玉龙两营为臣
亲兵,现分守金陵城外之下关江东桥两处江口,以杜奸人觊觎。臣若出省督师,必须酌量调
往,藉壮声势。惟炮队所用器械子弹,尽仿洋式,所需铜铁木煤各项工料,均来自外国,故
须就近设局制造。苏州先设有三局,嗣因丁日昌在沪购得机器铁厂一座,将丁日昌、韩殿甲
两局,移并上海铁厂,曾经奏明欲再移设金陵,为久远计。臣若远赴他省,则炮局与铁厂,
久必废弛,不但技艺不能渐精,且虑工费多有缺乏,而臣军接济,亦有断绝之时,此军火不
能常常接济者三也。
    臣所虑者只此三端,倘蒙皇上天恩,俯悯愚忱,熟思审处,俾微臣带兵远出,日后无掣
肘之患,臣得效命疆场,帮同曾国藩,为国家歼此残孽,万死何辞!谨奏。
    奏入,奉谕照旧办理,毋庸更张。于是曾国藩在徐州,除分设四镇外,添练马队一支,
令李鸿章弟昭庆统带,作为一队游击兵,令他先赴河南,然后移节前进,驻扎周家口,居中
调度。捻众闻报,竟另辟一路,窜入湖北,任柱、赖文洸向黄冈,张总愚向襄阳,蕲黄一
带,遍地寇氛。曾国藩急调刘铭传援鄂。铭军一至,任张两大股捻子,又并窜山东,连扑运
河,被潘鼎新军击败。又入河南,遇着铭军回援,复东走淮徐,忽东忽西,忽分忽合,弄得
官军疲于奔命。当由从容坐镇的曾大帅,想一个防河圈捻的计策出来,正是:
    欲防兽逸先施穽,为恐鸿飞且设罗。
    毕竟曾侯所设的计策,是否有效,且看下回分解。
    捻众四出滋扰,纯系盗贼性质,无争城夺地之思想,其知识更出洪杨下。然其东西驰
突,来去飘忽,比洪杨尤为难平。以此伏迹者一二百年,构乱者十三四年。僧亲王锐意平
捻,所向无前,戮张洛型,诛苗沛霖,铁骑所经,风云变色,乃其后卒为张总愚等所困,战
殁曹南。盖有勇无谋,以致于此。曾李二公,更事既多,行军自慎,读其奏疏,不啻举二十
年战事,尽绘纸上,故本回可为轻躁者戒,慎重者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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