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承嗣是武氏爱侄,受封魏王,职任左相,端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唐朝宗
室,及内外文武百官,好几多人为他所害,他还想捽去豫王,入为太子,不料反接到制敕,
竟把他的左相重任,撤消了去。他也不识何因,及探问武氏左右,方知是由侍郎李昭德撺掇
出来,不由的大怒道:“昭德昭德!你敢在虎头上搔痒么?我总要你死无葬地。”伏下文昭
德被杀事。正恨语间,忽又闻昭德已升授同平章事,越觉忍耐不住,竟出门上马,跑进宫中
去了。原来昭德籍隶长安,素性刚毅,自入拜侍郎,杖死王庆之后,见前回。颇得武氏信
任,屡与商议国政。昭德乘间密陈道:“魏王承嗣,权势太重,应加裁制为是。”武氏道:
“承嗣是朕侄儿,所以特加重任。”昭德道:“姑侄虽亲,究竟不及父子,子尚有弑父等
情,况姑侄呢?今承嗣位居亲王,又兼首相,权等人主,恐陛下未必久安天位了。”武氏不
觉瞿然道:“朕未曾虑及此著,卿言也有可采哩。”遂亲下手谕,罢承嗣左相职,接连就令
昭德同平章事。承嗣忿忿的跑至宫门,下马入宫,求见武氏。武氏传入,问他来意。承嗣
道:“陛下命臣免相,使臣得卸仔肩,臣不胜感幸。但昭德党同伐异,好肆排击,此人若参
政柄,定致变乱,陛下应亟行贬黜,免得贻忧。”武氏正色道:“我任昭德,才得安眠,他
能为我代劳,奈何劝我贬黜呢?”承嗣再欲有言,武氏又摇首道:“汝不必多说,我自有主
见。”说罢,拂袖径入。承嗣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闷闷而回。势不可恃,若乘此急流勇退,
亦可免异日赤族之祸。昭德入秉政权,裁抑酷吏,不遗余力,且禁吏民妄言祥瑞。或献入白
石一方,中有赤文,昭德问道:“此石有何异征,敢来妄献?”来人答道:“因此石具有赤
心,与他石不同,故此上呈。”昭德怒道:“此石赤心,他石都要造反么?”驳得好。说得
左右僚吏,一齐解颐,昭德即举石掷出,并叱逐来人。未几,又有襄州人胡庆,用丹漆写着
龟腹,有“天子万万年”五字,亦赍陈阙下。足为乌龟皇帝之兆。昭德冷笑道:“又来欺我
么?”遂取龟过来,用刀一刮,灭尽字迹,因奏请将胡庆加罪。武氏道:“小民无知,心实
不恶,可饶他去罢!”自己也是心虚。补阙朱敬则,及侍御史周矩,趁着昭德参政的时候,
均上书奏请缓刑,武氏也颇嘉纳。监察御史严善思,正直敢言,尝因告密风盛,引为深恨,
亦上疏规谏。武氏遂命他按问,他秉公讯鞫,所有告密事件,多是虚诬,共查出八百五十余
人,悉令抵罪。罗织经从此失效,罗织党也从此少衰。来俊臣恨他破法,阴与侍御史侯思止
王弘义等,构陷善思,坐流驩州。李昭德代为营解,武氏亦知善思受冤,乃复召为浑仪监
丞。旋有制禁人间藏锦,侯思止违禁私藏,被昭德察觉,杖死朝堂。思止目不识丁,由告密
得官,本授为游击将军,他独面白武氏,求为御史,武氏语思止道:“卿不识字,奈何作御
史?”思止答道:“獬豸何尝识字,不过能触邪呢。”武氏心喜,乃令官侍御史。受职后与
来俊臣等,共同罗织,贻害吏民,及被昭德杖毙,远近称快。惟俊臣等失一爪牙,恨不得扑
杀昭德,借报私仇,奈一时不能逞愿,只好勉强含忍。
武承嗣更怏怏失望,日夜谋去皇嗣,密嘱武氏宠婢团儿,入谮豫王妃刘氏,及德妃窦
氏,即玄宗隆基生母。私挟巫盅,咒诅乘舆。武氏信此为真,俟二妃入朝,竟一律杀死,连
尸骨都没有着落。可怜豫王旦只背地拭泪,一句儿不敢多言。尚方监裴匪躬,及内常侍范云
仙,私谒豫王,又有人告知武氏,俱被腰斩。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豫王。武承嗣又嘱团
儿诸人,密告豫王隐蓄异图,武氏即命来俊臣推治,把豫王平日侍役,都拿至法庭。俊臣堂
皇高坐,备列刑具,才拍一声惊堂木,已令人毛发森竖,不寒而栗。起初尚齐跪案前,均替
豫王辩冤,怎禁得俊臣虎威,刑杖交加,或被笞,或被扑,或被夹,或被拶,不消半个时
辰,已害得满庭人犯,血肉横飞,奄奄一息。俊臣尚再三迫胁,喝令供认,大众已不胜楚
毒,没奈何自称愿供,案上即有数纸掷下,给大众拾写。突有一人闯入法庭,大呼道:“三
木之下,何求不得?皇嗣未尝谋反,奈何硬说他反哩。我是一个乐工,本不敢与闻此事,但
事关社稷,怎能不辩?我愿剖心出示,替皇嗣表明真迹。”说至此,即解衣露胸,取出亮晃
晃的小刀,向胸前纵横一划,顿时鲜血直喷,晕倒地上,不省人事。赖有此人。俊臣望将出
去,见他血渍满庭,僵卧不动,也未免心惊起来,慌忙下座出视,已是洞胸露腑,五脏皆
见。即令左右抚他口鼻,尚有微微呼吸,似觉一息尚存,正思把他处治,已有宫监到来,传
武氏命,令饬役舁他入宫。俊臣不敢违慢,便命二人舁着,随宫监同去,自己亦退堂停讯。
暂将全案人犯,暂羁狱中,武氏因案情重大,预着人探察法堂,及闻有人剖心明冤,立命舁
入,亲自验视,果然奏报不虚,乃急传御医入治。御医沈南璆等,悉心诊视,谓尚可施救,
不致伤生。当下移入静室,由数医官运动妙手,先将五脏安置原处,然后用桑皮线缝好裂
痕,外敷良药,令得生肌长肉,好容易调治竟夕,待至次日黎明,方见他口眼活动,渐渐有
些苏醒转来,再灌以参汤,进以大剂,才觉一条性命,侥幸保全。御医复奏武氏,谓已无
妨。武氏复亲身临视,因他身子尚不能动弹,概令免礼,但问他姓氏籍贯。他已少有知觉,
硬撑了一声道:“臣是太常乐工长安人安金藏。”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一语抵人千百。言
已泣下。武氏也不觉黯然道:“我有子不能自明,累汝至此,汝真是一个忠臣了。”乃令他
静养,并派役服侍,返入内殿,嘱内侍传谕俊臣,将豫王左右侍役,尽行释放。一场大狱,
才算冰消。
越年为长寿三年,武承嗣召集二万六千余人,上武氏尊号,称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武
氏最喜人谀,自然准请。又御则天楼受尊号,改元延载,免不得大飨宗庙,遍宴群臣,忙乱
了好几日。武氏尚饶余兴,带同承嗣三思,及太平公主等,往游后苑,此时尚值初春,余寒
未退,各种花木,虽已生有枝叶,或已含蕊,尚未开放,没有甚么艳景。武氏道:“这数日
天气晴和,为甚么花尚未开哩?”承嗣道:“时尚未至。”说到“至”字,三思即凑入道:
“想尚未接御敕,不敢遽开,若陛下降制催花,花神也应听命哩。”承嗣道:“恐怕未
必。”武氏也为默然。偏太平公主敢作敢言,更上前婉奏道:“圣德覃敷,百神效顺,怎见
得不能骤开?但请陛下降了慈谕,总有几株开放哩。”武氏经此一说,也不觉生了奇想,便
命侍从取过纸笔,自题一诗云:“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这四句就作为制敕,递与太平公主。公主拣那花蕊最多的向阳树上,令待从移取高梯,赍敕
上登,悬挂树梢,然后随了武氏,又玩赏一回,方才回宫。越宿起来,公主即遣侍女探视,
返报上苑群花,果已开放。喜得公主心花怒开,匆匆梳洗,即往报武氏。武氏也欣然道:
“果有此事么?”当下传令免朝,饬王公大臣,侍宴后苑。待至午牌已近,乃启驾临幸,到
了苑中,百官俱已鹄候,排班庆贺。武氏格外心欢,四面一瞧,果有好几处花枝,向日吐
葩,红白相间,也自以为花神效命,万汇含芳,更兼武三思太平公主,及王公大臣等,争献
谀词,引得这位老淫妪,眉飞色舞,笑逐颜开,此事不见正史,惟稗史中偶载及此,但初春
天气,风日晴和,也应有数树开花,笔下演述,亦极得分寸,不涉张皇。当下开筵欢饮,列
坐传觞,酒至半酣,命内侍查明花名,一一报闻,约报至数十种,武氏忽问道:“牡丹花开
未?”这一句问将过去,转令查报花名的内侍,噎住了喉,不敢发声。武氏又问道:“尚未
开么?”内侍只好应了一声“是”字。武氏竟转喜为怒道:“此花不中抬举,快与朕劚移苑
外,贬谪洛阳。”内侍奉谕,传旨园官,园官即将园中所植牡丹,悉数移出,散种野外。嗣
是牡丹花改称洛阳花。语见《事物纪原》。
武氏宴毕还宫,心下还带着三分不足,不似开宴时的满面喜容。三思却又想出一法,召
集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铭刻武氏功德,竖立端门外面。武氏准奏,即令姚璹为督作
使,大聚铜铁,铸冶起来。诸胡集钱至百万亿,购办铜铁,尚嫌不敷,乃更采敛民间农器,
凑成二百万斤,方得敷用。天枢形状似柱,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共有八面,环以铜龙,
负以铜兽,柱巅制一云盖,盖上有四蛟,捧一大珠,这番工作,越年始成。三思作文,大旨
在黜唐颂周,武氏自署名号,叫作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一并镌刻柱上。又将群臣蕃酋的名
氏,亦附入下面,这也是千古未有的特色呢。以有用之铜铁,作无用之柱脚,实是呆鸟。
是年八月,梨花盛开,免不得有人称瑞。武氏也以为瑞征,御殿时笼在袖中,取示廷
臣。大众又是称贺。独同平章事杜景佺伏奏道:“目下已值仲秋,草木黄落,不意此花独
荣,阴阳失序,咎在臣等。”满廷都是佞臣,独景佺有此正论,恐亦与梨花相同。武氏闻
言,未免愕然,半晌才道:“卿算有宰相才。”语毕退朝。会李昭德奏劾王弘义,坐流琼
州,弘义行至中途,诈称奉敕追还,返道汉北,为昭德所闻,忙令侍御史胡元礼往验,察出
诈谋,立刻杖毙。来俊臣亦坐贪淫罪,贬为同州参军,急得诸武不知所措,忙运动凤阁鸾
台,你一疏,我一奏,说得昭德非常专恣,不由武氏不动起疑来。可巧突厥寇边,遂调昭德
为行军长史,随着朔方道大总管,率领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往御突厥。
突厥阿史那骨禄等,常侵边境,前由程务挺黑齿常之两人,相继防御,始终不敢深入,
至两人被戮,防边无人,骨笃禄出入无忌,只因年老多疾,所以一出即归。延载元年,骨笃
禄病死,弟默啜颇有勇略,即自立为可汗,率众寇灵州。武氏却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人物,
出为行军大总管,初令辖新平道,继令辖代北道,旋复令辖朔方道。看官道是何人?原来是
辅国大将军鄂国公薛怀义。真是奇极。备述官衔,越觉挖苦。怀义是个秃奴,晓得什么兵
法?只因与武氏是老姘头,乃得仰沐荣封。且武氏非彼不欢,如何调他统军?肉战则可,兵
战其可平?说来又有一段隐情,表明后方可知晓。怀义受封鄂国公,越发骄横,所有平时用
费,概得向库中支取,不加限制。竟有惟王不会之遗规。他却想出一种巧思,每月开一无遮
会,召集善男信女,大会寺中,见有恣色的妇人,就留住禅房,任情取乐。妇女信佛者其听
之!都人统畏他势焰,就是妻女被淫,也只好忍气吞声,不敢过问。他又募度壮僧数千人,
作为帮手,这种壮僧,也不安本分,无非是采花问柳,倚翠偎红,所以洛阳女儿,已不知被
他蹧蹋若干。怀义日在寺中,与僧众肉身说法,还有何心入宫应卯?武氏传召,时常托词不
赴,十次中不过应酬三四次,累得武氏欲火难熬,别寻一个主顾,便是御医沈南璆。南璆房
术,不让怀义,武氏恰也欢慰,但恐怀义在外闯祸,且闻他僧徒多系力士,索性借御寇为
名,令他率众北征,若得战胜,原不愧为知人,否则令他师徒毙敌,也好杜绝后患。揭出武
氏心计,发前人所未发。偏是怀义交运,一经出师,胡虏便退。此次武氏疑忌李昭德,令他
为行军长史,又命一个同平章事苏味道,做了行军司马,陪着昭德,掩饰人目,一面令怀义
格外得意,连朝廷宰相,都受他节制,或肯不顾存亡,前去效死。怎奈天下事往往出人所
料,怀义未到朔方,突厥兵又复退去。那时怀义自然折回,沿途与昭德议事,屡有龃龉,还
都后也奏称昭德恣肆,竟贬昭德为南宾尉。嗣又因杜景佺等,附会昭德,不能匡正,也将他
贬徙远州。无非由梨花一奏所致,可见前时称为相才,实是一句讥讽语。怀义曾造夹紵大
像,留供天堂,像高九百尺,鼻如千斛船,小指中容数十人并坐。夹紵漆成,异常精采。应
三十一回。至是为风所摧,由武氏令怀义重修。怀义又支取库银数百万两,督工赶筑,忙碌
了两三月,才得修复原状,因入宫复旨。武氏只淡淡的答了“知道”二字。怀义见武氏没甚
兴采,也即退出,默思从前何等亲昵,今自班师以后,修造大像,已历十旬左右,从未经过
召幸,此中定是有人庖代,所以这般疏淡;乃私下访问宫人,宫人都受武氏密嘱,未敢通
风,因此也探听不出。左思右想,得了一策,特请在朝堂开设无遮会,经武氏批准,即潜在
朝堂下面,掘地为坑,深约数丈,埋着许多纸糊殿阁,泥塑佛像,至开会时,乃从坑中引
上,对着大众,但说从地中涌出,预兆祯祥。又密取牛血,画一大像头颅,高二百尺,但捏
称是刺诸膝上,得血绘成。以己比牛,也没甚荣耀。一时哄动都市,士女云集。怀义出钱数
十车,望空散掷,令他争拾,甚至互相践踏,伤毙老弱多人。次日,复在天津桥南,张像设
斋,预邀宫廷大小官吏,届时诣席,官吏惮怀义威焰,不敢不来,只有武氏高居深宫,连日
不闻足音,怀义越加怀疑,就从散席以后,留住二三知己,盘问宫中情状。当时有个快嘴人
物,说是御医沈南璆,日夕入侍,那怀义不禁大愤道:“反了反了。”武氏所防惟反,是对
着臣僚,怀义所防惟反,是对着武氏,写来极有趣味。随即送别好友,等到一更以后,竟悄
悄的到了天堂,放起火来。
这天堂在明堂北面,占居高巅,天堂被火,明堂自然延烧,更兼风势猛烈,越烧越旺。
照耀都中,几同白昼,一班禁卫军,合力灌救,毫不见效,延及天明,方得扑灭。一座金碧
辉煌的明堂,已变做乌焦巴弓,无一完木。最可叹的是夹紵大像,裂作数百段,漆血气布满
都城。都是民脂民膏。武氏正加号慈氏,命设酺宴,忽闻明堂大火,未免惊惶。拾遗刘承
庆,请辍朝停酺,上答天谴,武氏颇有允意。独纳言姚璹,谓明堂是治政地,非宗庙比,不
应自加贬损,乃仍然视朝,赐酺百官。左史张鼎,且上言火流王屋,适显周家祥瑞。通事舍
人逢敏,复奏称弥勒显道,有天魔烧宫,焚坏七宝台等情,这是意中恒事,无伤圣德。刘承
庆谓是天谴,已涉无稽,张鼎逄敏等语,更不值一噱。武氏微笑不答,但说:“由内外工
徒,不知戒火,因有此变。”当下仍令怀义更造天堂明堂,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各
高一丈,分置四方。
怀义因纵火无罪,越加骄蹇,且斥武氏负情忘义,别图所欢,当下一传十,十传百,免
不得传到武氏耳中。武氏大为懊怅,因恐投鼠忌器,不便下手,忍耐了好多日,已是残冬,
又改元为天册万岁,未几又改元证圣。累届朝贺,怀义多不与列,且更说出许多秽语,直把
那武氏淫亵情状,一古脑儿都宣扬出来,武氏时有所闻,遂召入太平公主与她熟商。公主本
武氏爱女,所有宫中情事,无一不知,便对武氏道:“臣女早欲奏闻陛下,只因陛下不言,
臣女亦何敢先言?试思陛下系何等圣佛,托生人间,欲选三五侍臣,自应就公卿贵阀中,看
他姿禀穠粹,方准入选,奈何令怀义秃奴,得侍左右呢?”武氏道:“我亦有悔意,但欲除
此人,颇费周折。”公主道:“这有何难?”武氏又接入道:“他手下有许多力士,若略一
通风,必将谋变,就使指日剿平,已被他许多毁谤,岂不是大损名誉么?”你亦自顾名誉
么?公主笑道:“这事委臣女往办,管教他身首两分,毫无他虑。”武氏喜道:“我就叫你
便宜行事。你须小心!”公主应声趋出,即召驸马从兄武攸宁,密嘱数语,再选十数健妇,
嘱令如此如此。大家唯命是从,分头往办,待到黄昏时候,公主即遣一武氏心腹,召怀义入
宫。怀义闻召,未免一喜一疑,喜的是又蒙召幸,疑的是何故复召,乃带着力士数名,策马
驰入,行至宫门,见宫中没甚动静,方敢下马趋进,大踏步上了殿阶。阶前只有数妇,阻住
力士,不准随入。怀义见殿阶上下,止立妇人数名,料想没有他变,放心入殿。不意背后突
遭一击,痛得眼花缭乱,跌倒殿中,才呻吟了一声,已被众妇人揿住,用着最粗的铁链,捆
缚起来,再把木丸塞入怀义口中,令不得言。怀义尚望徒众入救,杀猪似的狂喊,谁知武攸
宁已指麾健卒,拥出阶前,一阵乱斫,将怀义的随身护符,杀得精光,乘势入诛怀义,刀光
一闪,了结性命。当将尸骸拖出,掷入火堆,剩得几根烬余残骨,送入白马寺,压置塔下。
小子有诗叹道:
淫僧敢自乱宫闱,况复骄横肆毒威。
粉骨非真能蔽罪,徒留秽史付人讥。
怀义既诛,太平公主遂荐引一个妙年郎君,入为武氏的男妃。欲知此人为谁,容至下回
再表。 本回以安金藏薛怀义为主脑,而外此各事,随笔穿插,无断续痕,此由阅史时独具眼
光,见得当时事实,俱属相因,因甲得乙,因乙得丙,因丙得丁,彼此关连,自然绾合耳。
其所以用安金藏僧怀义为主脑者,表金藏之忠,暴怀义之恶也。武承嗣欲夺储位,累谮豫
王,盈廷大臣,不闻代白,安金藏一乐工耳,独能剖心明信,为豫王辨白冤诬,此其忠为何
如乎?怀义秽乱宫闱,横行不法,虽由武氏之溺情床闼,纵令骄淫,而怀义恃势作威,肆无
忌惮,开无遮会以污妇女,火明堂以泄私仇,此其恶为何如乎?表之暴之,为后世示劝惩,
此正维持风教之苦心也。余事多见细评,不必赘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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