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卷第五 食货五 赋税中


    齐 梁 后魏 北齐 后周 隋
    齐高帝初,竟陵王子良上表曰:“宋文帝元嘉中,皆责成郡县,孝武征求急速,以
郡县迟缓,始遣台使,自此公役劳扰。凡此辈使人,既非详慎,贪险崎岖,以求此役。
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驱迫邮传,侮折守宰。瞻郭睹境,飞下严
符,但称行台,未明所督,摄总曹署,震惊郡邑。深村远里,俄刻十催。或尺布之逋,
曲以当匹;百钱余税,且增为千。诳云质作尚方,寄系东冶。百姓骇迫,不堪其命。恣
意赃贿,无人敢言。贫薄礼轻,即生谤讟。愚谓凡诸检课,宜停遣使,明下符旨,审定
期限,如有违越,随事纠坐,则政有恒典,人无怨咨。”子良又启曰:“今所在谷价虽
和,室家饥嗛, 苦簟反。缣纩虽贱,骈门裸质。而守宰务在裒刻,围桑品屋,以准
赀课。致令斩树发瓦,以充重赋,破人败产,要利一时。东郡使人,年无常限,郡县相
承,准令上直。每至州台使命,切求县急,乃有畏失严期,自残躯命,亦有斩绝手足,
以避徭役。守长不务先富人,而唯言益国,岂有人贫于下而国富于上耶?又泉铸岁远,
类多翦凿,江东大钱,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须轮郭。遂买本一千,加子七百,犹求
请无地。且钱布相半,为制永久,或闻长宰须令输钱,进违旧科,退容奸利,欲人康泰,
岂可得乎!”又启曰:“诸赋税所应纳钱,不限大小,但令所在兼折布帛,若杂物是军
国所须者,听随价准直,不必尽令送钱。于公不亏其用,在私实荷其渥。昔晋氏初迁,
江左草刱,绢布所直,十倍于今。赋调多少,因时增减。永初中,官布一匹,直钱一千,
而人所输,听为九百。渐及元嘉,物价转贱,私货则匹直六百,官受则匹准五百。所以
每欲优人,必为降落。今入官好布,匹下百余,其四人所送者,犹依旧制。昔为刻上,
今为刻下,甿庶空俭,岂不由之。救人拯弊,莫过减赋。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长久大益,
无患人赀不殷,国用不阜也。”
    武帝时,豫章王嶷上表曰:“宋氏以来,州郡秩俸及杂供给,多随土所出,无有定
准。夫理在夙均,政由一典。伏寻郡县长尉俸禄之制,虽有定科,而其余资给,复由风
俗,东北异源,西南各序,习以为常,因而弗变。顺之则固匪通规,澄之则靡不入罪。
岂约法明章,先令后刑之谓也。臣谓宜使所在,各条件公田秩俸迎送旧典之外,守宰相
承,有何供课。尚书精加勘覆,务存优衷,事在可通,随宜颁下,四方永为恒制。”帝
从之。
    自东晋寓居江左,百姓南奔者,并谓之侨人,往往散居,无有土著。而江南之俗,
火耕水耨,土地卑湿,无有蓄积之资。诸蛮陬俚洞,沾沐王化者,各随轻重收财物,以
裨国用。又岭外酋帅,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饶,雄于乡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
以收其利。历宋齐梁陈,皆因而不改。其军国所须杂物,随土所出,临时折课市取,乃
无恒法定令。列州郡县,制其任土所出,以为征赋。其无贯之人,不乐州县编户者,谓
之浮浪人,乐输亦无定数任量,惟所输终优于正课焉。都下人多为诸王公贵人左右、佃
客、典计、衣食客之类,皆无课役。官品第一第二佃客无过四十户,每品减五户,至第
九品五户。其佃谷皆与大家量分。其典计,官品第一第二置三人,第三第四置二人,第
五第六及公府参军、殿中监、监军、长史、司马、部曲督、关外侯、材官、议郎以上,
一人,皆通在佃客数中。官品第六以上,并得衣食客三人,第七第八二人,第九品及轝
辇、迹禽、前驱、强弩司马、羽林郎、殿中冗从武贲、殿中虎贲、持椎斧武骑虎贲、持
钑色立反◇从虎贲、命中武贲武骑,一人。其客皆注家籍。其课,丁男调布绢各二
丈,丝三两,绵八两,禄绢八尺,禄绵三两二分,租米五石,禄米二石。丁女并半之。
男年十六亦半课,年十八正课,六十六免课。其男丁,每岁役不过二十日。其田,亩税
米二升。盖大率如此。其度量三升当今一升,秤则三两当今一两,尺则一尺二寸当今一
尺。 今谓实时。
    自梁武帝末侯景之乱,国用常褊,京官文武,月别唯得廪食,多遥带一郡县官而取
其禄秩焉。扬、徐等大州,比令仆班。扬州督王畿,理在建康,徐州督重镇,理在京
口,并外官刺史最重者。尚书令、仆射,官品第三也。宁、桂等小州,比参军班。 
宁州理建宁,今云南郡。桂州理始安,今郡。并外官刺史最轻者。府参军,官品第六也。
丹阳郡、吴郡、会稽等郡,并同太子詹事、尚书班。 丹阳郡理建康,吴郡、会稽即
今郡,并列郡最重者。詹事、尚书,官品第三也。高凉、晋康等小郡,三班而已。 
高凉、晋康即今郡,并列郡最轻者。梁武帝定九品后,其内官更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
贵。同班者则以居下为劣,则与品第高下不伦。当是其时更以清浊为差耳。本史既略,
不可详也。大县六班,小县两转方至一班,品第既殊,不可委载。其州郡县禄米绢布
丝绵,当处输台传仓库。若给刺史守令等,先准其所部文武人物多少,由敕而裁。凡如
此禄秩,既通所部兵士给之,其家得盖少。诸王诸主出阁就第,婚冠所须及衣裳服饰并
酒米鱼鲑香油纸烛等,并官给之。王及主婿外禄者不给。解任还京,仍亦公给。
    后魏道武帝天兴中,诏采诸漏户,令输纶绵。自后诸逃户占为紬茧罗縠者甚众,于
是杂营户帅遍于天下,不隶守宰,赋役不同,户口错乱。景穆帝即位,一切罢之,以属
郡县。
    魏令:每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人年十五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妇之调;
奴任耕、婢任绩者,八口当未娶者四;耕牛二十头当奴婢八。其麻布之乡,一夫一妇布
一匹,下至牛,以此为降。大率十匹中五匹为公调,二匹为调外费,三匹为内外百官俸。
人年八十以上,听一子不从役。孤独病老笃贫不能自存者,三长内迭养食之。
    旧制,人闲所织绢布,皆幅广二尺二寸,长四十尺为一匹,六十尺为一端。后乃渐
至滥恶,不依尺度。
    孝文帝延兴三年秋,更立严制,令一准前式,违者罪各有差。冬十月,诏州郡人十
丁取一以充行,户收租五十石,以备军粮。
    太和八年,始准古班百官之禄,以品第各有差。先是,天下户以九品混通,户调帛
二匹,絮二斤,丝一斤,粟二十石。又入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库,以供调外之费。至是,
户增帛三匹,粟二石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复增调外帛满二匹,所调各随其土所出。其
司、冀、雍、华、定、相、泰、洛、荆河、怀、兖、陕、徐、青、齐、济、南河、东兖、
东徐等州,贡绵绢及丝,其余郡县少桑蚕处,皆以麻布充。
    孝明帝时,张普惠上疏曰:“伏闻尚书奏复绵麻之调,遵先皇之令轨,复高祖之旧
典。仰惟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所以爱百姓,从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
立幅度之规,亿兆荷轻赋之饶,不惮于绵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赋,奔走以役其勤,天
子信于上,亿兆乐于下。自兹以降,渐渐长阔,百姓怨嗟,闻于朝野。宰辅不寻其本,
知天下之怨绵麻,不察其幅广、度长、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绵麻
之调,以悦天下之心。此所谓悦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悦者也。尚书既知国少绵麻,不
惟法度之翻易,人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信,弃已行之成诏,遵前之非,遂后之失,
奏求还复绵麻,以充国用。不思库中大有绵麻,而群官共窃利之。愚臣以为于理未尽。
何者?今官人请调度造衣物,必度量,绢布匹有尺丈之盈,犹不计其广,丝绵斤两兼百
铢之剩,未闻依律罪州郡者。若一匹之滥,一斤之恶,则鞭户主,连及三长。此所谓教
人以贪也。今百官请俸,只乐其长阔,并欲厚重,无复准极。得长阔厚重者,便云其州
能调,绢布精阔且长,横发美称,以乱视听。此百司所以仰负圣明者也。今若必复绵麻,
谓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严禁,复本幅度,新绵麻之典,依太和之税。其在库绢布
并及丝绵不依典制者。请遣一尚书与太府卿、左右藏令,依今官度官秤,计其斤两广长,
折给请俸之人。总常俸之数,年俸所出,以布绵麻,亦应周其一岁之用。使天下知二圣
之心,爱人惜法,如此则高祖之轨中兴于神龟,明明慈信昭布于无穷,孰不幸甚。”
    正光后,国用不足,乃先折天下六年租调而征之,百姓怨苦。有司奏断百官常给之
酒,计一岁所省米五万三千五十四斛九斗,糱谷六千九百六十斛,曲三十万五百九十九
斤。其四时郊庙、百神群祀,依式供营。远蕃客使,不在断限。尔后寇贼转众,诸将出
征,相继奔败,所亡器械资粮,不可胜数,而关西丧失尤甚,帑藏空竭。有司又奏,内
外百官及诸蕃客廪食及肉悉三分减一,计岁终省肉百五十九万九千八百五十六斤、米五
万三千九百三十二石。孝昌二年冬,税京师田租亩五升,借赁公田者亩一斗。
    庄帝即位,因人贫富,为租输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内纳粟,千里外纳米,上三品户
入京师,中三品入他州要仓,下三品入本州。
    靖帝天平初,诸州调绢不依旧式。兴和三年,各班海内,悉以四十尺为度,天下利
焉。元象、兴和之中,频岁大穰,谷斛至九钱。法网宽弛,百姓多离旧居,阙于徭赋矣。
齐神武秉政,乃命孙腾、高崇之分责无籍之户,得六十余万,于是侨居者各勒还本属,
是后租调之入有加焉。及侯景背叛,河南之地,困于兵革。寻而侯景乱梁,乃命行台辛
术略有淮南之地。其新附州郡,羁縻轻税而已。
    北齐文宣受禅,多所草刱。六坊内从者,更加简练,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
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谓之勇士,以备边要。始立九
等之户,富者税其钱,贫者役其力。后南征,频岁陷没,士马死者以数十万计。重以修
创台殿,所役甚广,兼并户口,益多隐漏。旧制,未娶者输半床租调。有妻者输一床,
无者半床。阳翟一郡,户至数万,籍多无妻。有司劾之,帝以为生事,不许。由是奸
欺尤甚,户口租调,十亡六七。是时用度转广,赐予无节,府藏之积,不足以供,乃减
百官之禄,彻军人常廪,并省州郡县镇戍之职。又制刺史守宰行兼者,并不给干,南
齐以有僮干,若今驱使门仆之类。以节国用之费焉。
    河清三年,定令:乃率以十八受田,输租调,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退田,
免租调。率人一床,调绢一匹,绵八两,凡十斤绵中折一斤作丝,垦租二石,义租五斗。
奴婢各准良人之半。牛调二尺,垦租一斗,义租五升。垦租送台,义租纳郡,以备水旱。
垦租皆依贫富为三枭。其赋税常调,则少者直出上户,中者及中户,多者及下户。上枭
输远处,中枭输次远,下枭输当州仓。三年一校。租入台者,五百里内输粟,五百里外
输米。入州镇者,输粟。人欲输钱者,准上绢收钱。是时频岁大水,州郡多遇沉溺,谷
价腾踊,朝廷遣使开仓以粜之,而百姓无益,饥馑尤甚矣。
    后主天统中,劳役钜万,财用不给,乃减朝士禄料,断诸曹粮膳及九州军人常赐以
供之。武平之后,权幸并进,赐予无限,乃料境内六等富人,调令出钱。
    后周文帝霸府初开,制:司赋掌赋均之政令。凡人自十八至六十四,与轻疾者,皆
赋之。其赋之法:有室者,岁不过绢一匹,绵八两,粟五斛;丁者半之。其非桑土,有
室者,布一匹,麻十斤;丁者又半之。丰年则全赋,中年半之,下年一之,皆以时征焉。
若艰凶札,则不征其赋。司役掌力役之政令。凡人自十八至五十九,皆任于役。丰年不
过三旬,中年则二旬,下年则一旬。起徒役,无过家一人。有年八十者,一子不从役;
百年者,家不从役;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从役。若凶札,又无力征。
    武帝保定元年,改八丁兵为十二丁兵,率岁一月役。建德二年,改军士为侍官,募
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
    宣帝时,发山东诸州兵,增一月功为四十五日役,以起洛阳宫。并移相州六府于洛
阳,称东京六府。
    隋文帝霸府初开,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相次阻兵,兴师诛讨,赏费钜万。及受
禅,又迁都,发山东丁,毁造宫室。仍依周制,役丁为十二番,匠则六番。丁男一床,
租粟三石。桑土调以绢絁,麻土调以布。绢絁以匹,加绵三两;布以端,加麻三斤。单
丁及仆隶各半之。有品爵及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并免课役。
    开皇三年,减十二番每岁为二十日役,减调绢一匹为二丈。初,苏威父绰在西魏,
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法,颇称为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代法也。
后之君子,谁能弛乎!”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至是,威为纳言,奏减赋役,务从轻
典,帝悉从之。时百姓承平渐久,虽遭水旱,而户口岁增。诸州调物,每岁河南自潼关,
河北自蒲阪,至于京师,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数月。帝又躬行节俭。九年,亲御朱雀
门,劳凯旋师,因行庆赏颁给,所费三百余万段。帝以江表初定,给复十年,自余诸州
并免当年租赋。十年五月,又以宇内无事,益宽徭赋,百姓年五十者,输庸停防。十一
年,江南反,越国公杨素讨平之。师还,赐物甚广。其余出师命赏,亦莫不优崇。十二
年,有司上言,库藏皆满。帝曰:“朕既薄赋于人,又大经赐用,何得尔也?”对曰:
“用处常出,纳处常入。略计每年赐用至数百万段,曾无减损。”乃更开左藏之院,构
屋以受之。诏曰:“既富而教,方知廉耻,宁积于人,无藏府库。河北、河东今年田租,
三分减一,兵减半,功调全免。”十四年,关中大旱,人饥,帝幸洛阳,因令百姓就食。
从官并准见口赈给,不以官位为限。
    开皇八年五月,高颎奏,诸州无课调处及课州管户数少者,官人禄力,承前以来,
恒出随近之州。今请于所管内计户征税。帝从之。先是京官及诸州,并给公廨钱,回易
生利,以给公用。十四年六月,工部尚书苏孝慈等以为,所在官司,因循往昔,皆以公
廨钱物出举兴生,惟利是求,烦扰百姓,奏皆给地以营农,回易取利皆禁止。十七年十
一月,诏外内诸司公廨在市回易及诸处兴生并听之,唯禁出举收利。
    炀帝即位,户口益多,府库盈溢,乃除妇人及奴婢、部曲之课。其后将事辽、碣,
增置军府,埽地为兵,租赋之人益减矣。又频出朔方,西征吐谷浑,三度讨高丽,飞刍
挽粟,水陆艰弊。又东西巡幸,无时休息,六宫及禁卫行从常十万人,皆仰给州县,天
下怨叛,以至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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