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丝袜和胭脂以外

李碧华





  看《上海的金枝玉叶》,著名的永安百货公司郭家四小姐郭婉莹(戴西),二十五岁的新娘子十分漂亮,漂亮得像谪仙。--所以天妒。当年的葛文斯基照相馆,上海最好的白俄照相馆为她留影,钻石、珍珠、玫瑰、婚纱。无懈可击,脸上没有一点阴影。

  过了幸福美满的两年,她的笑容不知甚麽时候给丢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切随风而逝,她被男人辜负、遇上灾劫、丧偶、批斗、劳改、受辱。尖尖十指,去挖鱼塘、铺水泥……因而变形。典丽的芳容经历磨难,露出微微肿胀,「好像被人在脸上踩了一脚」的浅笑。一贫如洗,满头花发,後来她是上海一个朴素的私人英文老师……。一生惊涛骇浪。一九九八年,九十岁,依然漂亮、优雅、骄傲、尊严地,辞别人间。

  女人有自己的命运。--但女人的命运,有时因为她遇上甚麽样的男人。

  戴西自中西女塾毕业,与一个留学美国富家子订了婚,但她不喜欢他,他在送她美国玻璃丝袜时说:「这袜子真结实,穿一年都不坏。」她在手枪下拒婚。挑选了「有情趣」的清华大学生,他洋派、好玩、多情,不专。之前,他也拒过婚,因家里相亲的女子,只顾上街买花布和胭脂。

  两个人都有要求。大时代中,他们的不幸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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