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一 李家福泽 喜诞麟儿
(一九二九年)
距今六十八年前的一九二九年一月二十九日,是隆冬。
中国南方广东省顺德大良虽然无雪,但天气还是寒冷的。座落在大良的辛基,蓝田一巷
内李介甫第宅,却因着一片洋洋的喜气而显得额外的温暖。
李介甫的夫人陈鸾凤就在这一天为李家诞下了第四个孩子。
李家排行第一和第二的孩子在出生不久之后就夭折了,排行第三的孩子李兆麟就成了李
家的长子。
在重男轻女的时代,陈鸾风再为李家添男丁,无疑是使全家欢欣的。
添男丁的喜讯早已由家人飞奔到碧鉴路顺德人惯称“铺头”之李氏开设的天宝荣金铺去,
向李介甫禀报。
“老爷,得为这位排行第四的少爷起个好名字了。”
李介甫满心欢喜,祈望这男孩他日训练成材后,会为李家的事业奠下稳固雄厚的基础,
好减轻他肩上的重责,于是李介甫想了想,便说:
“就叫他,兆基吧!”
二 品性聪颖 临危不乱
(一九三四年—一九三七年)
李兆基出生的家庭其实算相当富裕,其父李介甫在二十年代中叶于故乡先后开设天宝荣
金铺和永生银号,经营黄金、汇兑、外币买卖,生意做得很不错。
每天,李介甫是非到日落掌灯时分,在“铺头”匆匆吃过了晚饭,把当日做生意的数目
结算清楚,又把值钱的金银财物点存后,放入银仓,才会嘱伙计撑起油灯,上路回家去的。
有一夜,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妻子:
“过两天,你嘱兆基课余跟我到‘铺头’去学做生意,每天收市,结算账目,点存货值,
吃过晚饭后,我们才一起回家来。”
李介甫认为长子是要放到外头去,让他好歹跟在别的有成就的亲友身边学习。古人易子
而教就是这番道理。总要他见惯世面,学足世情,将来才会出人头地。所以,很早就让李兆
麟离开故乡跟省城的亲戚学做生意。
至于自己手上的家业,必须后继有人。再数下来是次子兆基,正好克绍箕裘。
他这次提出了要把李兆基带在身边,到“铺头”去学习,其实是酝酿已久的意念。
李兆基当时只有六岁,每天要上私塾,即俗语所谓读卜卜斋。
李兆基对念古书很有兴趣,也因此而奠定了他相当扎实的国学根底。
陈鸾凤本来有点担心,怕李兆基年纪太小,混在“铺头”那群有阅历、有经验、有学识
的伙计之中,不知能否应付得来。
但往后的事实证明,童年的李兆基一下子就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
这孩子最令人骇异的是他平日不多说话,但心算非常了得。他的聪明和机智,往往在一
些突然发生的意外中表现出来。
例如在一九三七年战事已启,民间在晚上已有灯火管制,鸡犬无声,以免惹起日机投下
炸弹。日间则一闻警报,各人就要找隐蔽的地方躲藏以避难。有一晚深夜,在李兆基住的地
方不远处,日机投下炸弹,一声巨响,小兆基几乎被吓破了胆。
又有一天,当他下了课,要到永生银号去时,突然,日机作五十呎低飞,用机关枪射杀
无辜。
这阵子,李兆基发现身旁的人忽然乱糟糟地争先恐后的向四周逃窜,只见有些人就近往
屋里躲,又有些人无目的地抱着头直往前冲,更有些人干脆蹲在街角,惊慌得不住哭泣。
李兆基念头一转,认为躲到屋里去不是办法,房子塌下来依然会有危险,于是便立即拨
足狂奔,逃到附近的田间阡陌之上,一耸身就跳到十字的田垄边,伏身下去,躲在隐蔽之草
丛中,利用高出来的围垄作掩护。
果然,飞机从他的头上飞过,流弹在田野的另一边如雨般打下来,他却安然无恙。
可见李兆基从小就有镇静的应变能力。
三 黄金买卖 天才横溢
(一九三七年——一九四一年)
李兆基的横溢天才从小就发挥在黄金业务上头。
他到父亲的“铺头”天宝荣金铺去学习柜面工作,首先就练到对黄金买卖的本领。
秋收之后,顺德周围农村的农民把一年苦干的农作物变卖,就都拥到市中心的金铺上去,
选购各类心爱的金器,作为收藏、傍身及纪念之用。
年尾时,店里的铸金匠(顺德人称为“打金师傅”)必定忙个人仰马翻。
李兆基从没有看过熔金打金的程序,于是,在下了课后,赶快把功课做完,便往“铺头”
去,决意躲在一角,定睛看铸金匠如何熔金和打金器。
他发觉铸金的师傅老是趁没有其他人在旁时,带着一脸鬼鬼祟祟的神情,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手法,把一颗白豆大的粒状银白色类似硼砂之物混进熔炉去。黄金熔成后,打金师傅就
在打金做首饰时,悄悄地偷回了少许黄金,如此做别人是很难发觉的。
熔金时,不错是需要加入一点硼砂,以使周边润滑易熔,又使熔后的黄金光彩明亮一些,
却不会增加重量。
究竟那白豆大的粒状物是不是就是硼砂呢?
如果是铸金必须用的硼砂,为什么那铸金匠总是瞻前顾后,神秘兮兮,而且快手快脚地
把它混和到熔炉去,生怕会被别人发觉似的?
李兆基决定不动声色,静心观察下去。
有一天,他看到掌柜向一名农民推销金器。
那名农民捏着一条金颈链,爱不释手,跟掌柜在讨价还价。
掌柜正鼓其如簧之舌,对他说:
“我们字号者、信誉好,这门口卖出去的从来都是十足黄金,毫无杂质。有些金铺熔金
时,就是放多一两粒白银,鱼目混珠,你老也没法子看得出来呢!”
站在一旁的小兆基,恍然大悟。
正所谓打金偷金打银偷银,并非虚语。
那铸金匠天天偷龙转凤,把如假包换的黄金袋袋平安,却把银粒扔到熔炉去顶替。
金条自熔炉里提炼出来之后,依然是金光灿烂,夺目生辉的,用肉眼谁也看不清楚那里
头不是纯金,而是混和了大概百分之一的杂质。甚至乎经验老到的掌柜也看不出来。
李兆基静心的计算过,这铸金匠每日“袋起”一些黄金。不到几个月,他就可以铸成另
一条一两重的纯金金条了。
这种无本生意不叫做“偷”,又该叫什么呢?小兆基对这个发现很不悦不满,他陪着父
亲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曾经多次的想把铸金匠偷金的情况向李介甫报告,可是每一次话到唇
边,便又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去。
这件事是说不得的。
一旦把铸金匠的罪行宣扬出来,父亲也许会把这作弊的铸金匠踢出局外,那么,由谁人
去掌炉铸金呢?
铸金这门手艺不是很多人都精通,后继无人的话,岂不更添麻烦。纵使另雇他人,难保
不是另一个偷金的高手?
买卖金条和首饰的生意,既是其门如市,是不是应该哑忍一时,兔乱了大局呢?
李兆基不住地思考着,在没有想到一个完整的补救办法之前,终于决定不把这个可恶和
可悲的现象告诉父亲。
可恶的自然是那个食碗面反碗底的铸金匠。
可悲的竟然是如此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自己。
李兆基从此明白到身边有一位不忠诚的雇员,损失是难以估计的。相反,当雇员尽忠职
守、鞠躬尽瘁时,他们又是多么的可贵。
对一些可贵的雇员,无异珠宝,非珍而重之,竭力维护他们不可。
给予可贵的雇员奖励,表示对他们的重用与欣赏,所花用的金钱再多,到头来也必会十
足收回而有余,且会乐得个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与此同时,李兆基叫自己紧记,受制于雇员难免会有一定程度的吃亏。要对下属操纵自
如,最基本而有效的方法是,自己随时可以取代对方,做他所做的工作,且做得更好。
于是,充实自己的学识是最最最重要的。
自此,李兆基在黄金业务上埋头苦心钻研,终于成为黄金的全才。
李兆基在十二岁左右(一九四一年),有了求人不如求己的决心,学识了看金、化金、
熔金等三方面的技术及知识,当年就出任天宝荣金铺的头柜,坐正第一把交椅作买卖手。技
巧已不在于成年人之下。
所谓睇金:当时人人都要购买黄金保值,市场根本以黄金为本位。所有黄金的成分大都
参差不齐,但一般均在黄金上刻明十足黄金,实则只得八至九成,甚至会低到七成。
这些金条和金器拿来卖给天宝荣时,成色的高低与成分的多少,都难逃李兆基的法眼。
他以分金石鉴别黄金的成色,很能明察秋毫。
李兆基这番看金的本事,是当时全行之冠。由于有这番本事,在黄金买卖及交收时,可
以挑选得到优质黄金,因此,获利丰厚。
所谓化金:天宝荣惯于收买六路首饰,包括低金首饰、颈链、金手镯、发簪、K金金币、
金表壳等。这些饰金买卖,后期是由李兆基亲自经手的。
前期的掌柜买入低成色的黄金时一般估计有七成黄金成分,但经化金师傅(亦称打金师
傅)化炼出来的黄金,往往差了一成。因为李兆基明白打金偷金的原理,后期便亲力亲为,
用自己所学的技术,亲自进行化金的工作,效果是既能多做生意,又可十足收成。
所谓熔金:其时省港黄金市场买卖交收是采用五两装的。顺德黄金市场,买卖交收则采
用一两装的。此外,市上一般用黄金来保值的散户,采用的重量也有大有小,形状亦有圆有
扁。李兆基对迎合顾客口味,多设各种款式供顾客选择,熔得不好看时,一定坚持再熔到好
看为上,加上包装悦目,人人喜爱,使产品受到市场欢迎,营业额就日有进步。
提起李介甫之于李兆基,顺德市场无人不知这位神童。对于十二三岁的他在黄金生意上
能如此精明果断。眼光独到、神乎其技,令全市称赞不已。
四 旧学新用 日进千里
(一九三七年—一九四一年)
李兆基在十岁前念卜卜斋,由名闻遐迩的秀才梁雨培老师教他旧文学,熟读四书五经。
其后李介甫觉得只念古书不合时宜,想进一步栽培儿子。适逢广州中山大学文学系教授
梁惠民先生因广州沦陷,不愿意为伪政府效劳而返顺德隐居,于是李介甫与乡亲等礼聘他为
老师,实行旧学新用。梁惠民认为既可作育英才,又不用闲居没有寄托,诚一举两得,遂欣
然答允。
梁惠民老师非常欣赏李兆基那种少说话多思考的个性。
只把古书念死了,会如大量质优味美的食物,塞在肠胃之内难于消化,反而碍事。
梁惠民于是在教习完李兆基念“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
虑而后能得”之后,要求他把这番道理融会贯通在现实生活的例子之上。结果,小兆基很快
就思考到答案,给老师回话说:
“我们如果经过‘止’、‘定’、‘静’、‘安’、‘虑’。‘得’六个阶段的深思熟
虑,就会产生攻必胜、战必克的效果。比方说,一个人只有一块钱做生意,那就只有买进一
块钱的货。赚了固然开心,万一蚀了也就算了。要知道适可而‘止’,才不至访惶无主,从
而身心镇‘定’,才不受邪恶念头侵袭,便可明心见性,思想宁‘静’,自然气定神闲,理
得心‘安’,这时从容处事,更能周详考‘虑’,且可策划将来事业发展,自然成就可‘得’。”
梁惠民听了小兆基的这番领悟,不单感动,而且感慨。
当时已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触发到大战爆发之后了,正值国家多难,战情
日益紧张,到处风声鹤唳,民不聊生。
国家多一个人才,就如多一个希望。
愿意毕生从事教育工作的梁惠民,目睹在自己门下渐渐成长的李兆基,真是百感交集。
他握着小兆基的手,道:
“将来你长大了,势必会为中华民族争光。”
五 遭遇贼劫 毕生难忘
(一九三九年)
日治时代,饥荒遍地之外,地方治安也坏到极点。
这无疑是有因有果、互相牵连的道理。人穷了,饥饿了,别无其他办法可想时,就想到
强抢劫掠。
当时直闯民居、打家劫舍的案子无日无之,认真来说,家家户户都避无可避。
良民无计可施之余,凡是受过贼匪洗劫的房舍,就在大门外张贴一纸,清楚明白地写上:
“某月某日某夜某时被劫一空,请移玉步,以免徒劳无功。”
经营金铺银号的李介甫早已作出两种防范,其一是搬离祖居,移居于另外一处地方,免
被贼匪上门光顾。
那个暂时租住的地方实际上是收藏财物的仓库,有坚固的墙壁和铁门,四面均有空间环
绕,宛如护城河似的,只有中间仓库才是供住宿的地方。
万一有火灾或抢掠,那四面空间是缓冲地带,可闭门坚守,比较能拖延时间,以等待救
援。
其二二是李介甫在收铺后,就把金铺银号的值钱之物全部放到一条长长的布腰带之内,
让李兆基缠在腰间。
李兆基每晚真是名副其实的腰缠万贯,随着父亲和数个伙计,步行回暂居的仓库去。
是晚,饭后整装,李兆基把那条“内涵”丰富的猪肠带捆扎好之后,就齐齐踏上归途去。
之所以要最小年纪的李兆基晚晚肩负重任,就是觉得他是小孩,易于掩人耳目。万一遇
上劫匪,也不会以他为搜索的对象。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晚,李介甫一行数众,在中途就中伏。刹那间,从四方八面拥出黑压压的一群人,把
李介甫等团团围住,荷枪实弹,实行洗劫。
李兆基这孩子身手灵活,静悄悄地从人群中逃走出去,正没命地奔跑,希望贼匪不会分
散注意力在他身上。
可惜,仍有两三个彪形大贼不肯放过这条漏网的小鱼,直把李兆基追入穷巷。
走投无路的他,前是铜墙铁壁难于跨越,后则恶兵穷寇随时掩至。
有生以来从未试过有绝望感觉的李兆基,此刻一个转身,面对着凶神恶煞、贱肉横生、
手执枪械的匪徒,一个强烈的念头涌现李兆基的脑际:
“人,只要能活下去,留得青山在,有什么困难也是可以解决的。”
终于,贼匪一把将他揪起,撕破了他的上衣,搜出了那缠在腰间的猪肠带,继而一掌把
他推跌在地,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个没影儿了。
李介甫父子劫后重逢,百感交集,苦不堪言。
被洗劫一空之后,最辛苦的是翌日返铺开门营业时,要面对本钱周转不灵的困难,眼看
父亲把“铺头”的剩余物资以及琐碎杂物拿去变卖,李兆基觉得异常难堪。
终于,父子两人同心合力,把变卖所得,从头再苦干起来。
这次经历是李兆基毕生难忘的教训。自此之后,他就明白到意外经常会突然而至,有机
会就要额外勤奋工作以求积聚,广东俗语所谓“好天揾埋落雨柴”是对的。
六 旧钱变新 转弱为强
(一九四○年—一九四二年)
中国开始八年的艰苦抗战。
抗战期间,不少的中国人都激励自己,要在苦难。困迫、狼狈、饥谨之中挣扎屹立起来,
包括李兆基在内。
日治时代,在顺德有很多手上屯积金器的农民,被迫着把金器变卖,以维持生活。此外,
不少在香港及海外工作的华侨,也要汇钱回乡接济家人。
故此,李介甫父子认为在顺德经营金铺银号,兼做汇兑和货币金银买卖的生意是大有可
为的。李家并没有动过迁徙到港澳谋出路的念头。
如何紧抓着这些难得的机会去发扬光大,成了李兆基朝思暮想的问题。
沦陷初期,纸币买卖依然活跃。国民政府中央银行的大洋纸,在市面仍有使用,人们抱
有长久拥有大洋纸至光复之日,仍能使用之希望,故此喜欢完整光洁易于保存的大洋纸。当
时市面流通的中央银行纸币如有残缺,例如穿孔、崩角、有锈迹或有污秽,就不通用了。最
受欢迎的是“直板”、“顺直”、“次直”等。交收纸币时,总要经过一番手续,精挑细选
之后,往往有两三成不合格而要退回去。这些不受欢迎的纸币,价值只有原价的六成至七成。
面对着那一大堆乱糟糟、污兮兮的纸币,如何使它们增值及流通呢?
大约在一九四一年,有一天李兆基经过家里的天井出门之时,看到了婢仆在洗涤着一大
盘衣服,他蓦然茅塞顿开。
当日就抱了几袋的旧纸币回来,将之全泡在水盆里,加上漂白粉,把纸币上的污渍洗涤
刷除,再涂上一层蛋白,使它变得硬朗,然后捞上来风干,用熨斗逐一熨完之后,再一张张
将纸币叠好,拿块大铁饼压着,使纸币变得新鲜光亮梗直。
经过了这一番清洁的功夫之后,原本六至七折收来的货币,大部分可以十足价钱兑换出
去。
这种纸币整形的效果顿使李兆基备受父亲和银号掌柜赞扬之余,还让他得出了一个以后
受用不浅的营商道理。
货物无论何时何地要畅销,就得要好好包装。爱美是人的天性,任何物品的外貌都是吸
引人的先决条件。越是处于艰难脱手困境的货物,越要为它“扮靓”。
这番成绩令李兆基领悟出一个可以说是顺应环境,转弱为强的办法。
七 官僚压迫 化险为夷
(一九四二年—一九四四年)
一九四二年,十三岁的李兆基在金融业上的天分发挥得淋漓尽致,早已在李氏的金铺银
号内出掌要职,甚得父亲的器重,邻里的赞赏。
其时交收纸币,既有新旧之分,也有点数费时失事的麻烦。
忙中容易生错,越多纸币越难点数清楚,有心之失和无心之误,结果同样会导致银号老
板吃亏。
且携带不便,加上治安成大问题,口袋里没有钱的人固然担心,手上有大量纸币的人,
一样忧心戚戚,恐防劫掠。
当时有信用的银号都发行大额的临时收据(相等于现代的银行支票)。如此一来,客人
把黄金、贵重货品或各国外币带来卖给永生银号,换回一纸收据,该收据可以随时兑现,亦
可在市面上流通作钞票,用来购货换物,对手一看是有信誉的银号发出的,就乐于使用了。
这种早期的礼券和支票,果然受到坊间用户的普遍欢迎。
永生银号信誉昭著,发行这些大额收据,等于不用利息,就有大量现金周转,又可以作
本钱投资买进黄金银元外币及各种有用物资。
事实上,处在政治局面动荡的大时代里,昨天才解决了的困难,今天又会重新再摸上门
来。
永生银号发行的临时收据在风行一时之后,受到日治伪政府的注意,从而实行干预,被
认为是违法之举。
当时,面临的危机是银号将要被罚停业。
这是官僚们小题大做,用斯文的卑劣手段来敲诈劫掠。
“铺头”内的伙计收到这个照会,都吓得面无人色。只有少主人李兆基淡然一笑,安慰
着各个老巨子,说:
“连手里有枪的匪徒尚且见钱眼开,太平盛世,求财不求气,何况时逢乱世?”
果然,后来经与父亲四处奔走,找得跟伪政府有交往的同乡叔伯,自动建议向政府缴罚
税款,终于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八 克绍箕裘 独当一面
(一九四四年—一九四七年)
李介甫一直以来,在广州湾都有生意,需要他频频来往照应。到一九四四年,李介甫看
十五岁的李兆基已是长袖善舞,又能临危不乱,深懂应变,于是就放心长驻广州湾,把顺德
的永生银号和天宝荣金铺都交到李兆基手上去掌管。
其间,内地的黄金、银元和中外纸币买卖及汇兑业务,仍相当活跃,使顺德的邻近乡村
市镇,不论是水客、商贾以及同业都不断前来买卖。
所有来光顾顺德这间永生银号的大手买卖,在李介甫去了广州湾之后,都由李兆基亲力
亲为。
每早开市都亲自由夹万取出金银钱币,每晚收市,亦由他亲自点存才放入夹万,夹万的
钥匙随身携带,丝毫不息惰、不嫌烦、不言倦。故而生意蒸蒸日上。
李兆基揸盘老定,出价公道,买卖爽快,这时邻近市镇的同业行家,有的缺乏现金,有
的缺乏黄金,他们需要作“套戥买卖”为平衡方法,于是均先用长途电话向李兆基谈妥买卖
价钱,然后由水陆两路分别到李兆基的“铺头”交易,其门如市。此时的李兆基真是忙个不
亦乐乎,生意额为全市之冠,稳执该业的牛耳。
有了这数年的经验,李兆基已深得运筹帷幄的奥秘。
九 钟情香港 勇闯天下
(一九四六年——一九四七年)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皇裕仁正式宣布向盟军无条件投降,八年抗战终于结束了。
可惜,随之而至的并非真正歌舞升平的日子。
很多人在庆贺战争到底过去之后不久,就要面对货币因时局动荡而变为废纸的浩劫。
刹那间一贫如洗,身无长物的震荡,实在不是很多人能承受得住的。
事实上,面额越来越大的纸币,象征着人民的离心越来越重。
当时,所有的商业交收,都要把一大袋一大袋的纸币抬来抬去,非但不方便,且纸币贬
值之速,使人难以置信。只是饮完一顿茶的时间,手上的金元券就会少了四分之一的价值。
和平后的三年,币值一直如江河下泻,连累多少人倾家荡产,血本无归,比战时更似虽
生犹死,惶惶不可终日。人人都只好储存实物,诸如米、油、片糖、谷物、洋杂、面粉、西
药、鹧鸪菜、万金油等,紧握在手,以求有点保障。
这个实物天下,使李兆基提高警觉,对他日后的投资策略,起了重要的启示作用。
李介甫从广州湾回到顺德之后,发现儿子把家业管理得头头是道、有条不紊时,内心不
但欣喜,而且认为当前最急于要讨论的是,今后的前景和李兆基的前途取向。
李介甫问儿子:
“经历了这几年,你对自己的前途总有一个看法吧?”
李兆基也就在深思熟虑之下,毅然向父亲提出了要到外头世界去闯一闯的意愿。
李介甫心上想,儿子这个请求是合情合理的。
李兆基十多年来长伴膝下。在顺德这弹丸之地,于变幻莫测的战乱时代,以有限的人力
物力资源,非常难得地已发挥了无限的才干,不负父亲所托,将家业发展至颠峰状态。
再把这儿子留在身边,留在乡间,日后只会大才小用。
于是李介甫问儿子:
“你有想过到哪儿去发展吗?”
李兆基随即清清楚楚地答:
“我喜欢香港。”
李兆基从不会不经思索,就胡乱向人提供答案,也从不曾在没有事实和数据为基础的情
况下,提出他的意见。
故而,他说他喜欢香港,也是有根据的。
早在顺德沦陷之前,李介甫就曾携子到香港视察,看看香港可否作为日军来侵时之避难
所,当时曾把李兆基留在香港,让他寄居于李氏姑婆跑马地的家中,小住了大约一年之久。
那段日子是悠闲舒畅,却是难忘的。
李兆基曾爬上太平山,从山顶俯瞰下来,全港景色,如诗似画地映入眼帘。
香港的海港,澄碧无波。
香港的山峦,翠绿无尘。
当时的香港,其实也真是这么简简单单、清清楚楚的一片青的翠绿罢了。
可是,香港给李兆基的印象就是清洁。
就是美丽。
就是活泼。
就是朝气。
也就是李兆基所下意识地追寻的人生。
他无法忘记幼年时小住香港时心旷神怡、心朗气清的好感觉,对浅水湾的景色风光尤其
怀念。
当时年幼的李兆基已经很舍不得离开香港,一直盼望能有日重回香港。其实在一九四六
—一九四七年间,李介甫从广州湾回顺德之后,李兆基已因生意关系,而需要在年中来往港
澳多次。
终于,在一九四八年,他才不过十八九岁,便辞别了父母,离开顺德,重临维多利亚港,
努力发展事业了。
从此,年轻的李兆基,便与香港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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