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间 何 世

主编《论语》而有“幽默大师”之称的林语堂先生,近来好像还想谋一个

兼差,先前是幽默,而现在继之以小品文,因而出版了以提倡小品文相标榜的《人

间世》。有了专载小品文的刊物,自然不能不有小品文“大师”,这是很合逻辑的登

龙之道吧。

揭开封面,就是一幅16寸放大肖像,我还以为是错买了一本摩登讣闻呢!

细看下款,才知道这是所谓京兆布衣知堂先生周作人的近影,并非名公巨人的遗像。

那后幅还有影印的遗墨一般的亲笔题诗,接下去都是名家奉和的墨迹。古香古色,

煞是可贵。周先生的诗道: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且到寒斋吃苦茶。

读了此诗,不免触发了我的灵感,颇有恭和一首之意。无奈生平不解吟咏,

只好倩人捉刀,代和一首,诗曰:

先生何事爱僧家?把笔题诗韵押裟。

不赶热场孤似鹤,自甘凉血懒如蛇。

选将笑话供人笑,怕惹麻烦爱肉麻。

误尽苍生欲谁责?清谈娓娓一杯茶。

抄诗已毕,颇想细读下去。按发刊词“包括一切,宇宙之大,苍蝇之微,

皆可取材”的范围,逐篇读下去,却始终只见“苍蝇”,不见“宇宙”。莫非又和近

来的《论语》相似,俏皮埋煞了正经,肉麻当作有趣;压根儿语堂先生要提倡的是

“苍蝇之微”,而不是“宇宙之大”么?

语堂先生提倡的“幽默”,已经是一切都不出所料“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

化为一笑,收场大吉”(鲁迅:《论语一年》)。而据说包括一切的《人间世》,现在

却只看见几只“苍蝇”。前者的“一笑”,与后者的“苍蝇”,实在是二而一者也。

这种东西,倘说它不是吗啡红丸,但也并不是什么清心补脑之物吧。这是一。

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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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来中国创作小说的佳作,是由小品文训练而来。这话,我不知

底细,因为我不是创作小说的。但长于小品文的京兆布衣知堂先生周作人为什么至

今不见有小说行世?而另一善写小品文和杂感的鲁迅,在写《狂人日记》、《孔乙己》

以前,又曾

写过怎样的小品文字呢!

倘说,那是另有原因,那就是代小品文夸张盗名,倘说是确有其事,那就

是发刊者违心欺世。这是二。

个人的玩物丧志,轻描淡写,这就是小品文。西方文学有闲的自由的个人

主义;和东方文学筋疲骨软,毫无气力的骚人名士主义,合而为小品文,合而为语

堂先生所提倡的小品文,所主编的《人间世》。

我把《人间世》捧读了一遍,真不觉有人间何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