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外面的情形,金家里面,更不待说。先且从两个男傧相说起。这两个人都是燕西的 旧同学,一个叫谢玉树,一个叫卫璧安,都是十七八岁的未婚男子,非常英秀。本来是和燕 西不常来往,燕西因为要找两个美少年陪伴着,所以特意把他两人请来。这两人可是家世和 燕西不同,都是中产之家的子弟,谢玉树更是贫寒,几乎每学期连学费都发生问题。因之, 燕西请他们来当傧相,靴帽西服,一律代办。这两个少年,要不答应,未免有些对不住朋 友,因之,老早的也就来了。金家都是生人,而且今日宾客众多,非常之乱。所以两人一来 之后,哪里也不去,就坐在燕西屋子里。这样一来,倒帮了燕西一个大忙,许多少奶奶小姐 们要来和燕西开玩笑的,看见屋子里坐了两个漂亮的西装少年,都吓得向后一退。燕西一班 常常周旋的朋友,也是到了十二点以后才来。王幼春是首先一个来了,跳进屋里笑道:“怎 么回事?你弄两个人在这里保镳,就躲得了吗?”谢玉树、卫璧安都不认识,看了他这样鲁 莽地跳了进来,都笑着站起身。燕西连忙介绍了一阵。王幼春道:“密斯脱卫,密斯脱谢, 你们不要傻,现在离结婚的时候还早,你们还不应该有保镳的责任,过去罢,让我来拿他去 开开心。”燕西笑道:“不要闹,时候还早哩。回头晚上你们就不闹了吗?”王幼春笑道: “你们二位傧相听听,他是公开地允许我们闹新房的了,请你二位作证,晚上我们闹起新房 来,可不许说我闹新房闹得太厉害了。”燕西微笑。就在这时,回廊外就有人嚷道:“恭喜 恭喜!我昨天晚上就要来,老抽不动身,这婚礼火炽得很啦。”王幼春道:“你瞧,老孟究 竟是雄辩大家之后,人还没有到,声音早就来了。”来的正是孟继祖,也是长袍马褂,站在 回廊里,隔着玻璃窗就向里面一揖。燕西笑道:“这位仁兄,真是酸得厉害!”孟继祖走了 进来笑道:“别笑我酸,你们全是洋气冲天的青年,不加上我这样老腐败的人,那也没有趣 味。”说时,接上一阵喧嚷,又进来几个人。孔学尼在前面,也是长袍马褂,手上举着帽 子,口里连连“恭喜,贺喜”。孔学尼后面紧跟的是赵孟元、朱逸士、刘蔚然,自然也是西 服。因为前面的人作揖,他也就跟着作揖,伸出两只大拳头,一上一下,非常地难看。连卫 谢两位,也忍俊不禁笑将起来。朱逸士道:“这小屋子,简直坐不下了,我们到礼堂上和新 房去参观参观,好不好?”燕西道:“参观礼堂可以,新房还请稍待。”朱逸士道:“那为 什么?”燕西道:“现在正是女客川流不息地在那里,我们去了,人家得让,未免大煞风 景。”朱逸士道:“这话不通,难道你府上的女宾,还有怕见男子的吗?”燕西道:“怕是 不怕。大家都不相识,跑到新人屋子里去,还是交谈呢,还是不交谈呢?自然是不交谈。许 多生人,大家在那里抵眼睛不成?让我叫人先去通知一声,然后再去。”刘蔚然道:“先参 观礼堂去罢,是不是在大楼下?刚才我从楼外过,看见里面焕然一新。”燕西道:“除了那 里,自然也没有那适当的地方了。”大家说话时,燕西便在前面引导,到了楼外走廊四周, 已经用彩绸拦起花网来,那楼外的四大棵柳树,十字相交地牵了彩绸,彩绸上垂着绸绦绸 花,还夹杂了小纱灯,扎成瓜果虫鸟的形样,奇巧玲珑之至。由这里下礼堂,那几个圆洞式 的门框,都贴着墙扎满了松柏枝,松柏枝之中,也是随嵌着鲜花。在走廊下,有八只绢底彩 绘的八角立体宫灯,那灯都有六尺上下长,八角垂着丝穗,在宫灯里安下很大的电灯。刘蔚 然道:“好大的灯,不是这高大廊檐,也没有法子张挂。”燕西道:“这宫灯原是大内的东 西,原来里面可以插八支蜡烛,听说传心殿用的。有人在里面拿出来卖在古玩店里,家父看 看很好,说是遇到年节和大喜事可以用用,就买了过来。平常用时,都点蜡,我嫌它不大 亮,就叫电料行在电架上临时接上白罩电灯,既不改掉原来古朴的形式,又很亮。”卫璧安 笑道:“我几乎作了一个外行,以为是在廊房头条纱灯店里买来的呢。”燕西道:“其实, 也不算外行,从前大内要这种东西,也是在廊房头条去办,廊房头条的纱灯绢灯,作得好, 也正是因为当年曾办内差的原由。”说着话,走进礼堂来,一进门就见一方红缎子大喜帐, 正中四个字,乃是“周南遗风”。上款是金总理四令郎花烛志喜,下款是耕云老人谨贺,卫 璧安道:“这是谁?送礼怎样用号?”刘蔚然道:“密斯脱卫真是一个不问治乱的好学生, 连我们大总统别署都不知道。你想,这里又不是大做喜事,自然不便用大总统题,然而他老 人家又不肯屈尊写真名字,只好写别号了。”卫璧安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幅帐 子,挂在礼堂中间了。由这样轮着算,这两边应该是那一位巡阅使的了?”燕西道:“老远 的疆吏,那倒是不敢去惊动,不过挨着大总统,总是政界的人物罢了。”王幼春道:“不要 去讨论这个罢,那都是凭老伯面子来的,不算什么。我带你看看他女友送的东西,那才是面 子呢。”因指着右边一排桌子道:“那里一大半是的。”原来这左右两边,各一边排列着大 餐桌,桌上铺着红绸桌围,上面陈设许多刺绣图画和金银古玩。别的都罢了,其中有两架湘 绣,一架绣的 这个时候,已经十二点多钟了,金家预备四马花车,已经随着公府里的乐队,向冷宅去 了。冷宅的一切排场,都是燕西预备好了,四个大小女傧相呢,原是要由清秋找同学来承担 的。后来她和燕西商量的结果,怕是不妥,若是她的同学,和金家的人,完全不认识,不免 有许多隔阂,倒不如这边也找一个。燕西想这办法是对的,因此,便请了大嫂吴佩芳的妹妹 吴蔼芳,就是刚才大家所谈着那送刺绣的人了。好在大小四傧相的衣履,都是由燕西出钱, 女家代制,总可一律的。那边清秋所请的大傧相是她同班生李淑珍,小傧相是附小的两个小 女学生。除了各有他们家里的女仆照应而外,男家又派小兰和秋香两丫头帮同照料,自是妥 当。大小傧相在两小时之前,已经在冷家齐集。所有清秋的同学,不便到金家来,在他们家 里也是一餐喜酒。 这日,清秋穿了那水红色的绣花衣,加上珠饰,已美丽得象天人一般。不过穿了嫁衣, 也说不出一种什么感想,不觉得自己好好地矜持起来,只是在屋子老守一把椅子坐下,不肯 多动。她里面穿的是一件小绒褂子,外面罩上夹的嫁衣,虽说不算多,然而只觉浑身发热。 她心里也就想着,不料这段婚事,居然成功了。从前曾到金家去过一次,只觉他们家里,堂 皇富丽令人欣羡,到了现在,竟也是这屋子主人翁之一个。想到这里,自然是一阵欢喜。但 是转身一想,他家规矩很大,不知道今天见了翁姑,是怎样一副情形?再说,他们家里少奶 奶小姐有七八位,不知道他们可都是好对付的?据燕西说,就是三嫂子调皮一点,二嫂是维 新的女子,是各干各事,没关系,大嫂子年岁大一点,有些太太派。至于几位小姐,除了八 小姐而外,其余的都是会过的了,想来倒也不要紧。可是燕西又说了,他们姑嫂之间,也有 些小纠纷的,似乎各位小姐也不容易对付。况且他们都是富贵人家的儿女,只有自己是贫寒 人家出身,和他们比将起来,恐怕成了落伍者。尤其是富贵人家的仆役们,眼睛最势利不过 的,他若知道我的根底,恐怕又是一番情形相待。以后倒要寸步留心,要放出大大方方的样 子来。由这里又想,今日是到金家的第一天,更要二十四分仔细,见了翁姑应当持怎样的态 度?见了姑嫂应当持怎样的态度?于是想到古人所谓齐大非偶一句话,是有理由的。若燕西 也是平常人家一个子弟,象我这样的女子,无论谈什么仪节,我都可应付,就用不着这样挂 虑了。心里这样胡想一阵,人更是烦躁起来,倒弄得喜极而悲了。清秋一个人只管坐在那里 胡想,默然不作一声。冷太太虽然将女儿嫁得一个好女婿,但是膝下只有这样一个人,从前 是朝夕相见的,而今忽然嫁到人家去了,家里便只剩下一个人,冷清清的,想起来怎样不伤 心。她见清秋盛装之后坐在那里只管发呆,以为是舍不得离别,一阵心酸,就流下泪来。清 秋心里正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冷太太流泪,她也跟着流泪。还是许多人来劝清秋, 说虽然出阁了,来家很方便,只当在上学一样,有什么舍不得呢?两个傧相,又拉了一拉她 的衣服,对她耳朵轻轻说了几句,清秋听说,这才止住泪,韩妈重打了一盆脸水来,用热手 巾给她擦了脸,两个傧相牵她到梳妆台边,重新敷了一回粉。粉敷好,宋润卿便进来说,时 候不早了,可以上车了,免得到那边太晚。 招呼过后,音乐队就奏起乐来了,在奏乐声中,清秋就糊里糊涂让两个傧相引上了花马 车。在花马车中,只是一阵一阵的思潮,由心里涌将上来,而心中也就乱跳起来,这时说不 出是欢喜,是忧愁,是恐慌,只觉心绪不宁。在心绪稍安的时候,只听见车子前面一阵阵的 音乐送进耳来。自己除了把如何见翁姑,如何见姑嫂的计划,重温习一遍外,便是听音乐。 一路之上,听了又想,想了又听。在车里觉得车子停了,而同时车子外面,也就人声鼎沸起 来。她想,这一定是到了,心里就更跳得厉害。一会儿工夫车子门开了,就见两个傧相走上 前,将手伸进车来,各扶着清秋一只胳膊。清秋很糊涂地下了车,随着他们走。自己原不敢 抬起头来,只是在下车的时候,把眼光对着前面一看。只觉得四围都是各种车子,中间面前 一片敞地,却是用石板铺的,上面一排磨砖横墙,沿墙齐齐的一排槐树,槐树正中,向里一 凹,现出一座八字门楼。在门楼前,一架五彩牌坊,彩绸飘荡,音乐队已由那彩牌坊下吹打 进门去了。只在这时,迎面一群男女拥将出来,最前面就是两个西服少年,搀着燕西。只看 到燕西穿了燕尾大礼服,其余也来不及看,只低了头。看身子面前二三尺远的土地,仿佛燕 西在前面有什么动作。那傧相吴蔼芳扯着她道:“鞠躬鞠躬!”清秋就俯着腰鞠躬,为什么 要鞠躬?也不知道。这时,周围前后全是人包围了,低了头看见许多人的衣服和腿,挤来挤 去,这就更不敢抬头了。似乎进了几重门,还有一道回廊,到了回廊边,那乐队就停住了不 上前。上了几层台阶,便觉脚下极柔软,踏在很厚地毯上。人缝里只见四处彩色缤纷,似乎 进到一座大屋里,屋里犄角上,又另是一阵鼓角弦索之声,原来这已到礼堂上了。这里本是 舞厅,厅角上有音乐台,是乌二小姐他们主张,把华洋饭店里的外国乐队叫来了,让他们在 这里奏文明结婚曲。外面音乐队的乐声未止,里面音乐队的乐声,又奏将起来,一片鼓乐弦 索之声,直拂云霄。音乐本来是容易让人陶醉的东西,人在结婚的时间,本来就会醉,现在 清秋是醉上加醉,简直不知身之所在了。这礼堂开着侧边门,就通到上房了,上房已临时收 拾了一间小客厅,作为新人休息之室,就是和燕西书房隔廊相对地方。一进休息室,金家年 纪大些的人还好些,惟有年轻些的,早忍耐不住,就拥进屋来。第一便是梅丽,和玉芬妹妹 王朝霞,一直看到清秋脸上。吴蔼芳就给她介绍道:“新娘子,这是八妹,这是你三嫂子的 王家妹妹。”清秋便对她二人笑了笑,梅丽一见清秋年纪不大,和自己差不上下,先就有几 分愿意。她百忙中想不出一句什么话来,就道:“新娘子,我早就知道你了。”清秋笑着低 声道:“我也知道妹妹,我什么也不懂,请你指教。”还要说第二句,外面司仪人已经请新 娘就席了。傧相搀着清秋出去,梅丽受了新娘一句指教的话,立刻兴奋起来,便紧傍着傧 相,好照应这位得意的嫂嫂。 走上礼堂,男男女女,围得花团锦簇,简直不通空气。新人入了席,大家一看这一对青 年男女,都是粉搏玉琢,早暗暗地喝了一声彩。偏是这四位大的男女傧相,又都俊秀美丽, 真是个锦上添花。司仪人赞过夫妇行礼之后,证婚人念婚书完毕,接上便是新郎新妇用印。 这一项手续,本来分两层办理,有的新郎新妇自己上前盖印,有的是傧相代为盖印。这个礼 堂,虽非常之大,但是家族来宾过多,挤得只剩了新人所站的一块隙地。新郎倒罢了,新妇 若要上前,现在是面朝北,必得由左边人堆挤上去,绕过上面一字横排的证婚礼案,然后再 朝南用印。她除了两个傧相在身边挽了一只手臂而外,身后还另有两个小天使牵着喜纱,这 就太累赘了,要走上去,似乎不容易。当司仪赞一声新郎新妇用印之后,新妇便在衣服里一 掏,掏出图章盒子来,顺手递给傧相吴蔼芳,将手又把她扯了一扯。吴蔼芳明白,这是要她 代表,好在金家她是熟极了的,便毫不踌躇,走到礼案面前去。这边是傧相代庖,那边新郎 也是请傧相代,顺手是卫璧安,就把图章盒子交给他了。他当傧相,真还是生平第一次,也 就绕到礼案上面去。他看见吴蔼芳来了,引起了他一肚子西洋墨水,用那女子占先的例子, 要让吴蔼芳先盖印,站在一边未动。但是吴蔼芳却是一个老手,她知道按着礼节,是不适用 女子占先的。见卫璧安有谦让之意,便对卫璧安道:“请你先盖。”卫璧安又是个多血的男 儿,一难为情,脸上先就是一红,点头说:“是是。”但是那个是字,也只有他自己听见罢 了。吴蔼芳看见,心里想道:人长漂亮罢了,怎样性情也象是个女子?含羞答答的,这倒有 个意思。这样想着,眼睛就不免多看他两眼。卫璧安正是有些心慌,见人家注意他,更是手 脚无所措,他将燕西的图章,在结婚人名下盖了印之后,要放进图章盒子里去。他忘了婚书 男女各一张,盖了男方的,却未盖女方的。吴蔼芳知道他错了,又觉得人家很斯文的,别再 说出错处了,让人家下不下去。因挤了向前,将压着婚书的铜镇纸一挪,把上面的一张婚书 拿开,低低地道:“这一张也是由男方先盖印的。”卫璧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几乎弄错, 也来不及说是了,微微和吴蔼芳点了一下头,便向婚书上盖章。盖完了章,他又忘了退回原 处,只管站在那边看吴蔼芳盖印。吴蔼芳盖完,一抬头,见他还站在这里,便道:“我们这 应该退回原处了。”卫璧安微微应了一声哦哦,自退下来。这一种情形,燕西都看在眼里。 这以后证婚人介绍人来宾致颂词,都是些恭维的话。有些调皮的青年男宾,虽然想说几句, 见那上前的主婚人证婚人,都是郑而重之的样子,也不敢说。到了后来,是主婚人致谢词, 因为是在金家,金铨就向宋润卿谦让了一下,说是润卿兄请。宋润卿拱着手,大马褂袖口齐 平额顶,连连拱揖道:“总理请,总理请,兄弟不会演说。”金铨一想,既是不会演说,若 是勉强,反觉得不好。因此,自己便由主婚人的位置,向中间挤了一挤,挺着胸脯,正着面 孔,用很从容的态度说道:“今天四小儿结婚,蒙许多亲友光临,很是荣幸。刚才诸位对他 们和舍下一番奖饰之词,却是不敢当。我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有几句话和诸位亲友说一说。 就是兄弟为国家作事多年,很有点虚名,又因为二三十年来,总办点经济事业,家中衣食, 不觉恐慌。在我自己看来,也不过平安度日,但是外界不知道的,就以为是富贵人家。富贵 人家的子女,很容易流于骄奢淫逸之途。我一些子女,虽还不敢如此,但是我为公事很忙, 没有工夫教育他们,他们偶然逸出范围,这事在所不免。所以从今以后,我想对于子女们, 慢慢地给他一些教训,懂点作人的方法,燕西和冷女士都在青春时代,虽然成了室家,依然 还是求学的时代。他们一定不应辜负今天许多亲友的祝贺,要好好的去作人。还有一层,世 界的婚姻恐怕都打不破阶级观念。固然,作官是替国家作事,也不见得就比一切职业高尚。 可是向来中国作官的人,讲求门第,不但官要和官结亲戚,而且大官还不肯和小官结亲戚。 世界多少恶姻缘由此造成,多少好姻缘由此打破,说起来令人惋惜之至!”他说到这里,四 周就如暴雷也似的,有许多人鼓起掌来。金铨是个办外交过来的人,自然善于词令,而且也 懂得仪式。当大家鼓掌的时候,他就停了没有向下说。鼓掌过去了,他又道:“我对于儿女 的婚姻,向来不加干涉,不过多少给他们考量考量。冷女士原是书香人家,而且自己也很肯 读书,照实际说起来,燕西是高攀了。不过在表面上看起来,我现时在作官,好象阶级上有 些分别。也在差不多讲体面的人家,或者一方面认为齐大非偶,一方面要讲门第,是不容易 结为秦晋之好的。然而这种情形,我是认为不对的。所以我对于燕西夫妇能看破阶级这一 点,是相当赞同的,我不敢说是抱平等主义,不过借此减少一点富贵人家名声。我希望真正 的富贵人家,把我这个主张采纳着用一用。”说到这里,对人丛中目光四散,脸上含着微 笑。男宾丛中,又啪啪地鼓起掌来。金铨便道:“今天许多亲友光临,招待怕有不周,尚请 原谅!今天晚上,还有好戏,请大家听听戏,稍尽半日之乐。统此谢谢!”说毕,对来宾微 微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