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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姬热拉坐在鲁特加的卧室里,面前摆有一桌盛宴,像传说中的王后一样有一种登基的感觉。鲁特加懒散地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两条腿无精打采地伸着,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副猎人刚刚捕捉到一只特殊风味的母鹿的神情,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当她吃完了第二块肉饼时,他大度地笑了起来。
  与姬热拉在鲁特加的卧室里独自进食的同时,楼下的大厅里,参加婚礼的客人们也在就餐。她依然存有一种并不能用食物来治疗的困惑的感觉,但是鲁特加仍表现出在她无论何时吃饭都要忠于职守的样子,来分担她参加婚礼燕会的懮虑,与她单独进食,让阿德琳达和罗萨代替他们作为主人招待宾客。
  “对不起,我饿坏了。”姬热拉嚼着一口奶酪说。
  “阿德琳达应该喂过你吧,你肯定你没病了吗?”他的眼睛带着极为关心的目光盯着她。
  “我很好,实际上我吃饱了。”过去的一天比她做过的梦还要模糊,现在她的脑子清醒了,可是世界看起来还是有点儿不确定,她不知道她在哪儿,甚至到底她是谁。
  “我们真的结婚了吗?”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鲁特加微微一笑,脸色放松下来。“就跟教皇亲自把我们结合在一起一样真实。”
  “这太奇怪了,我的主人。你会娶一个农奴?一个没有父亲,出身卑贱的女人,比别的农奴更没有地位的农奴吗?”
  他摇了摇头,眼睛兴奋地亮了起来。“你不再是农奴了,而是从这里直到北海所有土地上的女主人。”
  姬热拉闭上了眼睛,以为睁开时又回到了从前的悲惨境地,但没有,她仍坐在鲁特加的卧室里,而现在也是她的卧室了。鲁特加两眼冒火,贪婪地盯着她,那种贪婪与摆在他们面前的食物毫不相干。
  “碧雅特丽丝……”
  “不要说这个让我们扫兴的事。”
  姬热拉相信了,但是不敢确定的阴霾依然笼罩在心头:“出身高贵的将军不该娶一个普通的侍女。”
  “姬热拉,你不普通,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你使查理王宫廷里所有的贵妇人都黯然失色。”
  她心头一热,两片红云浮上了她的面颊。她做梦都想成为鲁特加的妻子,但从来没有也不曾相信好梦能够成真。而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将与他生活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作为他的情人,他的妻子,前途光明得连想都不敢想了。
  他端起摆着晚餐的小桌,放到一边。姬热拉看出他眼中的神情,同时感到自己的体内也有某种要响应的紧缩。她顽皮地笑道:“你认为我们应该下楼去吗?”
  “不。”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这样会冒犯你的客人的。”
  “是我们的客人,太太。”
  “我们的客人。”她笑着承认道。在鲁特加的头脑中,他们的客人怎么想并不重要。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含情脉脉地慢慢注视着她,令她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颤抖起来。
  “我们的客人会对他们的狂欢感到满意的,”鲁特加边说边把她拉近,“我们搞自己的私人庆典,他们是不会想我们的。”他摸着她的面颊,然后摘掉扎在她头巾上的珍珠束发带,“总之,你太过度紧张了,阿顿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摔倒在我脚下。”他的手指温柔地把头巾扔到一边,虔诚地梳理着她那瀑布般的长发。
  “女巫。”鲁特加低下头在她的面部轻轻一吻,“你施展的魔法让我想在这张床上和你呆一辈子。”他看起来说得很认真。他把手从她身上拿起时,下巴的肌肉一跳,“不止这个,不过。我们还有客人,他们一定感到被忽视了。一个男人不该让别人看成太迷恋他的新娘。”
  她开始起床,但他用飞速炽热的吻把她重又按回枕头上。“如果你还感到疲倦的话就睡觉。”
  “不,”她含糊地说道,“我不会让你的……我们的客人认为你为了享乐和我恋在床上。”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主意不坏,既然你这么建议。”
  她的脸发烧了,不知道脸上有多红:“那可不是建议。”
  他抬了抬眉毛,打开了门:“我给你派个什么人来。”他出去时保证道。
  他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姬热拉困惑不解。
  露特佳进来时怯生生地敲门声解开了她的疑团:“主人说我将是你的仆人。”这个女孩对她说。
  “我的仆人?”姬热拉大笑起来,她哪里需要什么仆人啊?
  露特佳继续用不习惯的尊敬的口吻说:“你想要我给你送些什么吃的东西吗?”
  “不,当然不用,我要下去吃。”
  “其它所有人早就吃过了。”
  “那我就到厨房里找点儿什么吃的。”
  露特佳为难地噘了噘嘴:“如果我是女主人的话,我就吩咐人每天送来蜂蜜面包和甜奶油,或是血布丁和葡萄酒什么的。”
  突然间,姬热拉意识到她的地位的改变比她每天晚上放肆地躺在鲁特加的怀抱里要意味得更多,意味着她是主人的妻子,是那些过去曾是她的朋友、良师、对手的人们的女主人,她的脸上露出一副顽皮的微笑,开始设想高恩特神甫的妻子希尔达,肯定不安地知道那个有次被她在床上放满死癞蛤蟆的小孩儿如今成了领地的女主人。还有吉兰,曾对她粗暴冒犯,恶意地咒骂,也肯定因妒嫉、不安交织在一起而吓得面如土色。
  想象中他们的样子太有意思了,但是,当然她不会利用她新的身分去报复,那样做显得心胸太狭小了,碧雅特丽丝从来不曾想过这种事情。
  她的思绪从碧雅特丽丝的形像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这次婚姻在她看来确实是鲁特加做得太仓促了。不仅是让那么多客人,包括主持婚礼的尊贵的主教,显得不知所措以及不以为然,而且鲁特加是在他的未婚妻葬礼仪式的当天结婚的,这当然不是一件受到尊敬的事情。另外是他娶了什么人?是个奴仆,一个连国王都不知道的女人,更不是像碧雅特丽丝那样由国王赐予他的女人。
  想到这些,姬热拉因鲁特加的所作所为又感到郁结,他肯定太爱她了,以致蔑视礼俗,冒着遭到查理王惩罚的危险。
  “你可以穿这件,它的颜色跟你的眼睛一样。”露特佳把一件外裙扔在床上,又探身到一个大衣箱里。
  “阿德琳达昨天把它搬到这里来的。”露特佳抬起身,把一件精美的蓝围巾扔到床上,“她说这是你母亲的,这些东西确实很漂亮。”
  姬热拉凝视着衣箱,接着与露特佳一起很快地翻找一遍,衣服的确很漂亮,甚至比她在姬丝芬达那看到的几件还漂亮,做一个贵妇人无疑能享受一些好处。
  当这所房子的新女主人到厨房里吃饭时爱蒙特露达仍为不安,坚持要在大厅里伺候她进餐。
  “这太麻烦了,”姬热拉也坚持说,“我只是拿些奶酪和……嗯……这是烤鸡吗?”她调皮地一咧嘴,从烤鸡身上撕下一条腿,爱蒙特露达和弗里德琳犹豫地朝她笑了笑,吉兰则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头和着面。
  “把鸡腿给我放下,你要在大厅里去吃。”爱蒙特露达命令道,“阿顿的女主人没有像你这样的,跟顽皮的仆人的孩子抢吃的一样,出去!”
  姬热拉退了出去,但还不够快,结果招致了更大的愤怒。
  “出去!”伴随着厨娘的吼声,她走进了大厅,厨娘亲自端上了一盘奶酪、几块烤鸡肉、一些蜂蜜面包片和一碗燕麦粥。
  “我可吃不下这么多东西!”姬热拉大声地叫了起来。
  “都吃下去,”爱蒙特露达命令道,“既然你已是一个妻子了,你就需要你的力量,我知道,我已经亲手埋葬了三个丈夫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她给喂死的,姬热拉想。想一想就是这个同样的女人过去曾用搅拌勺狠狠地打过她的手,因为她为大厅里的客人上菜前偷偷地品尝了布丁或是偷吃了点儿肉片。
  姬热拉默默地吃着,大多数客人跟鲁特加一起骑马打猎去了,那些没有去的还在床上睡懒觉,休息因过度消耗精神而引起的头痛和不舒服的肚子。直到姬热拉快要吃完爱蒙特露达的丰盛的早餐时,她才有了同伴共同就餐。罗萨来到高台上的桌子边,吩咐女仆快些送来蜂蜜酒。
  从她哥哥十分灰暗的脸上,姬热拉猜测蜂蜜酒是他唯一需要的东西。他沉重的身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不雅地、疲惫不堪地落了下去。
  “你好吗,罗萨?”
  “还可以吧。”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碧雅特丽丝吐露了对罗萨的感情,但姬热拉不能判定罗萨是否也为同样的情感所折磨着,她从未见过罗萨瞟过一个女人一眼,他是那么执着于神职的理想。
  “碧雅特丽丝……”
  “她在那里更快活,”罗萨很快说完,“我怀念她,就这些。”
  “我也怀念她。”
  凄惨的笑容浮上罗萨的嘴唇:“是的,你一定怀念她,你总是庇护受害者。”
  阿特露达送来一大杯蜂蜜酒,他一饮而尽。看到姬热拉紧锁的眉头,他说:“不要责怪我,妹妹,我不是要把自己喝得麻木不仁,虽然喝酒很适合我的心境,可一想到我们的表姐,就使我羞愧难当。”
  一阵突如其来的负罪感的痛苦使姬热拉萎靡不振,罗萨敏感地觉察到她的情绪的变化,向她伸过手去。
  “你以为是你伤害了她吗?”他说道,“她会很高兴地看到你代替她成为鲁特加的妻子的,当我告诉她由于你出身的关系而遭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时,她为你的不幸痛不欲生。”
  “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告诉她我们是兄妹。为什么我们不承认别人已经知道的事情?我们的父亲是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阻止我说话的,我们的祖母也不会否认这个事实,还有你丈夫也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爱尔坎加的女儿作他的妻子。”
  “鲁特加?”突然,姬热拉感到一沉,早餐在肚子里化成了坚硬的石头,“你告诉鲁特加啦?”
  “你想一想他为什么娶你?起先我也对他这么做感到奇怪,但是这确实是你们俩的最好的出路,他需要一个有古老血统的撒克森人妻子来维持和平,而你获得了自由、地位、安全感……等等,所有一切过去你不曾得到的东西。我为你感到高兴,我的妹妹。”
  “这就是他为什么娶我的原因。”姬热拉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的愚蠢。
  “使他相信你的出身非常困难,”罗萨承认道,“一开始他很难相信,所以我就告诉他你的胎记。”他咧嘴一笑,脸上的憔悴模样减少了几分,“我不能肯定你能忍受,你知道,有时候像我们这样家世的女人是不会忍受的,但是你必须,因为在知晓那个令他作出决定的胎记之后,主教、国王、地狱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她应该明白,出身高贵的男人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她还记得当他的手指头滑过她胸脯下小小的胎记时微笑的样子,鲁特加从来没有否认过利用她作为工具去征服她的人民,而她也不会为此生气的。他没有欺骗她,她只是愚蠢地自欺欺人。在疑团解开之前,困惑就像在她心头打造了一口棺材一样。
  罗萨心神不定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得闭嘴了。姬热拉?”
  “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是对的。”
  “你不想做鲁特加的妻子了吗?”
  “那是我希望的。”但她希望得到比那更多的东西,不太可能成为现实的东西。她想作为一个女人,渴望树立自我,而不是作为一个护身符扮演她的角色。
  罗萨的眼睛里尽管充满血丝,依然十分敏锐,一下子看透了她的心,“姬热拉,”他温柔地说道,“爱情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爱为上帝而存在是最美好的。你得到了鲁特加的爱情和关心,他会很好地照顾你的。”
  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他会的,罗萨。”
  她带着烦躁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一整天。上午的时候,天平还相对平衡,自己的烦恼在一边,对鲁特加的烦恼在另一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把所有的怒气倒在鲁特加一侧的天平上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为此,当打猎的人们回来时,姬热拉只是不高兴地为她丈夫助浴。
  “你们的打猎在收获吗?”她一边帮他脱去上衣,一边问道。
  “有。”
  当然有了,姬热拉心烦意乱地想。鲁特加打猎的时候,他的猎物总是跑不掉的,不管那猎物是雄鹿、堡垒、男人或是女人。
  “我们捕获两只雄鹿,虽然它们让我们追得好苦。”
  或许是比他追求自己更有刺激的追赶,姬热拉气忿忿地想。
  鲁特加满意地吸着气沉入澡盆:“卢修斯伯爵真是个好射手,他射倒了其中的一只。”
  姬热拉给她丈夫胸前涂着肥皂,听着他舒服地呜呜叫,那不是猫而是老虎的叫声。罗萨说她得到了他的爱,那就算是吧。
  接着她又给他的肩膀和后背涂肥皂,她喜欢感受肌肉和筋腱完美的组合,她的手指划过沿着他的肋骨的一道隆起的旧伤疤,鲁特加是一个战士,他为征服而活着,会不择一切手段以达到目的,她就像他的剑一样是一件武器,一件被他挥舞以获得和掌握权力以及被他珍视而供他享受用的武器。
  前一天晚上,她的指甲无意中抓了他的后背,留下了四条长长的抓痕。她得到了他的爱,而他也得到了她的爱,为什么那还不够呢?
  当她用抓伤他的同样的指甲划过伤痕的时候,他咕噜一声,对她投以关切的一瞥,问道:“什么事让你烦恼了?”
  她天真地一笑,“我来给你洗头。”
  他像坚强的战士那样忍受着她有力的搓洗。
  “你的心情很怪,太太,是不是今晚我得小心地从你手里拿过葡萄酒啦?”
  “闭上眼睛。”她命令道。
  冲头的水刚从井里打上来,冰凉刺骨,她全部浇到他的头上,激得他吼叫起来,报复是很甜蜜的事情。
  鲁特加从澡盆里蹦起,愤怒地甩掉眼里的水珠:“上帝啊,你!你要杀死我吗?”
  姬热拉急忙躲到安全的地方,顽皮地咧着嘴笑。
  “做这个恶作剧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抓过一条毛巾,怒目而视。
  “是水还不够热吗,我的主人丈夫?”
  “你!”他跳出澡盆,把毛巾扔在一边,“我宁愿面对匈奴人的军队,至少他们做什么事都直截了当。”
  鲁特加全身赤裸,用一种威胁那些匈奴人一样的神态,气势汹汹地大步向姬热拉走去,她连忙跳开:“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小喇叭?”
  “你为什么不说你娶我是因为我是爱尔坎加的后人?为什么你让我相信……相信……”她不能说出自己愚蠢的话来。
  “相信什么?”
  “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像枯草一般软绵绵地昏倒时,我差点儿不能娶你了,而这之后,”他色迷迷地五笑,“我的嘴有比说话更好的事情要做,为什么那事让你这么生气,傻女孩?”
  他的兴奋点变得非常明显,只见他两眼冒着火。
  “别想迷惑我。”姬热拉警告道。
  “迷惑你?用这个?”他故意朝身下看了看,笑道:“这个在迷惑你吗?”
  “不。”他伸手抓去,她向旁边一跳,但她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逃,他强壮的胳膊把她堵在冰凉的石头上。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即使她不告诉他,他也知道谁是冷酷的告密者。她挺直了腰板,傲慢无礼、冷冰冰地盯着他。
  “告诉我。”他弯下胳膊,靠近她说,“我会在你给我魔药让我整晚跟便桶做爱之前就把问题都解决了,告诉我。”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裸体的热气,他顽皮地笑着向前,用挺起的长枪顶着她的身体,这魔力极大的分心术使她思绪纷乱,不知所措,怒气一缕缕地消散开去。
  “你让我相信……相信你娶我是因为……”
  他心领神会,眼睛闪闪发光,低头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不是因为炽热的爱才娶你吗?”
  他强忍着没有笑,但她从他的眼睛里已看出来了。她怒气冲冲地把他向后推去,从他身边跑开,只有迅速灵活地采取行动才能挽救他的绝妙的分心术不致失效。
  “姬热拉!回来!”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而正在做的也像个傻瓜。既不能面对他,于是她朝门走了过去,却被她丈夫从背后抱住拖了回来,看来他越来越不耐烦了。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姬热拉?”
  “什么也不想得到。”
  “不,你想。你想要我跪在你的脚下,就像查理王宫廷里的那些愚蠢的大臣一样,装腔作势地朗诵一些毫无意义的诗。”
  她想象着鲁特加摆出的那副姿态,差点儿没笑出来,她的一些烦恼已经消失了。
  “你想让我对你说些什么爱、忠诚等等的谎言,为你的奇思异想编造些我怎样杀死十万条龙的故事。”
  “不,我没有让你地我撒谎。”
  突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完全破坏了这种气氛,“怎么回事?”鲁特加问道。
  “有战斗,主人。”是奥多的声音,声调中显得极度紧张,“叛军攻破了防线和护城河,正在攻打城墙,我们被包围了!”   
  Keyin: pettyh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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