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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1966年2月,日兴正式向商业界宣布并吞麦克劳佛林公司:一亿美元的交易,包括转让股票,资本资产,延期利润和项目现金流通的周密分析。这是由一个父母是日本人、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美国人提出的,这个人因他的联合企业日兴工业而被列为美国第二十七位最富有的人。山木健一于1961年始于一家小代理商,办理向西海岸市场进口日本产小汽车、电视机、收音机和电子部件的业务。山木健一借用其代理商分理权的项目利润在赛利那斯山谷和附近购买了桔子树林,然后分成几片租赁给——不是卖给——不动产开发商。最后他买下了一家向正在开发退休居住区的企业家出售预制板的胶合板公司。紧接着他又买下一家管件固定装置供应商和一家大的电器批发商店,四年后他便把所有那些和开发配套的设备,卖给那些最初向他租赁土地的开发商。
  到1965年,山木健一在汽车零件供应、纤维工厂、石油储藏、炼油厂、大型货车、小型电子生产、海运和码头设备等行业都有股权,最后合并麦克劳佛林公司。山本健一机制、管理和宗旨得到采用。长期在麦克劳佛林公司担任董事的人有的给了更高的职位,有的发给工资打发走了,还有的退休了。山本健一从不解雇工作人员,哪怕这些人怎么无能:他坚持东方人保留面子的原则。当一切调整结束时,这次调整仅仅用了四个月,时间之短令人惊异。爱德华·斯蒂尔逊先生到高校作演讲,向学生们介绍船舶设计的可观前景;狄克成为整个船舶工程处的负责人,管理二百一十二人的工作,有制图员,海军设计师,博士毕业生和一大批分配到麦克劳佛林公司的海军人员。当时,狄克脸红起来,打心眼儿里感到自豪。就连他父亲也深受感动,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我有了一切——甚至更多——这是我为之而奋斗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狄克摇着头,简直不敢相信他不仅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而且这些现实生活中的梦想要远比那些想入非非中的梦想更好。他每天工作十八小时,从不感到厌倦。
  艾妮特眼看就到八岁了,她在那所他们拿不起学费的私立学校学绩优秀。然而学校的心理学家通知巴巴拉,这个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形象。看上去艾妮特引诱所有的男性雇用人员,从校长到英语教员,到看门人。;克利斯蒂安快七岁了,从没说过想爸爸,他父亲现在在华盛顿和安纳伯利斯,比以往更忙。可是巴巴拉要是不让克利斯蒂安穿狄克的睡衣,克利斯蒂安就不睡觉。
  1966年6月,巴巴拉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发生了她一生中的两个重要的变化:她有了第一个情人;找到了第一个重要的工作。1966年7月,命运本身发生了变化,使她的生活发生了她从来没有预想到的变化。
  在纽约,一切事情都发生在午饭的时间,就连通奸也是如此。
  尤金·斯但尼特是个文学代理商。看上去象个会计,和赛马运动员一样好冒险。他有一份畅销书书单指南。在人们大多都穿卡尔丁西服,扎宽大领带,留着大鬓角,扮成富翁派头的时候,他仍然穿着深灰色带白道的西服,里边套着马甲,脚上穿着翼梢鞋。
  因为约瑟夫·利维尼办公室经常洽谈由尤金·斯但尼特办公室提出的财产问题,巴巴拉经常见到他,常常和他一起吃午饭。她见过他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一次在性这个问题上打过他的主意,在大动荡的六十年代,每个男人都总是那样粘粘乎乎,寻找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是尤金·斯但尼特正人君于,彬彬有礼,行为端正。有一天,在西班牙餐馆吃过午饭后,他向巴巴拉提出猥亵下流的要求时,巴巴拉几乎昏了过去。
  “我简直让你给迷住了。”他说道,也许他描述松仁饼干时也用这种声调。“我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嘛。”
  巴巴拉不知道,但是她一声没吭。尤金·斯但尼特接着说。
  “我结婚了,已经结婚十八年,我没有要离婚的打算。不过我想带你上床睡觉。”
  斯但尼特从来没有碰过她,那时他也没有碰她。他等待着让她考虑考虑。巴巴拉注意到他的皮肤是那么结实干净,她记起来了,也许是联想到的,她以前总觉得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真够性感的。
  “你说得对。”她说。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松地答应和他通奸。她就是觉得有欲望。她很长时间就已经产生了这种欲望。
  “来吧。”他说,签好支票,加了点小费。“咱们到楼上去。”
  他带巴巴拉从饭店前门出来,沿着公园走了几步便进了靠近利兹塔的门厅。他们乘电梯上到十五楼,来到一个长期被一个商人租用的套间。那个商人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马拉克齐。他们互相看了看,便热烈地亲吻起来。
  尤金·斯但尼特是个做事心细,想象力丰富的情人。他们每星期有一个下午见面,除了办公时能碰见外,这是巴巴拉能看到他的唯一时间。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爱上了他,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和他长久相处下去的念头,或者向他询问关于他妻子或孩子的念头。他住在哪儿,或者他周未都干什么,她才不管呢。她只问了他一个个人问题:
  “你有过很多情妇吗?”
  “不。”他说,“没几个。”看他说这话的样子,她知道他没有说谎。
  作为一个有了外遇的女人,巴巴拉变了。她买了新内衣——鲁迪·吉尔雷斯第诺乳罩;上班开始穿紧身短衬裤了;使用假眼睫毛和大量香水。她敢肯定这些狄克都注意到了。她担心狄克会说三道四的。可是没有。一点几事也没有。
  “我越老就越多用化妆,少穿内衣。”她说。那是一九六六年,巴巴拉二十九岁。
  狄克没有反应。
  她还想试一试这个话题,这回是和尤金·斯但尼特,因为她早就想说这个问题。
  “不要那样庸俗,”他说道,“你不该那样子。”
  “可是现在是六十年代。”巴巴拉说,“这样多疯狂。你不爱这样吗?”
  “我爱你。”尤金说。这话他就说了这么一次,他说得那么温柔,巴巴拉似乎觉得他说得太晚了,现在无法回答他。不过没关系,因为巴巴拉不爱他。她谁都不爱,这样她倒觉得非常自由自在。和尤金·斯但尼特有这段风流韵事的最妙之处、是,这是巴巴拉一生中唯一的秘密。这给了她力量。
  由于业务的关系,巴巴拉认识纳德·杰尔德已经有好几年了,在性的方面她打过他的主意,后来把他当作一个没有性功能的好人给放弃了。纳德是杰尔德·斯伯林发行公司的销售经理,这是少有的那么几家私人拥有的发行公司之一。这家公司的总裁利昂·克拉瓦特在接受《纽约时报》星期天商务版的采访时说,只要他管理这家公司,这家公司就将抵制合并和联合的倾向。他说,在商业体制中,一家独立的小公司仍然能发挥它的重要作用。和那些大公司比,杰尔德·斯伯林公司也许不算大,但是它很富有。多年来,它靠参考书刊和教科书刊一直在获取极大的利润。
  在密斯特拉饭店吃洋葱淡菜时,他说道:“我们现在要从事贸易方面的发行工作。我们要同那些大块头较量较量——什么西蒙和苏斯特,兰德姆。蒙思,道伯戴伊。我们要马上行动。”
  “你是说你们想搞商业化?”巴巴拉问。
  “完全对。我们有钱,有人。我们就是需要有一个很好的推销和宣传专家。”纳德·杰尔德说。杰尔德·斯伯林公司就是用这种办法建立的,需要有人懂得如何让作者和卡尔森和莫夫·格里芬挂上勾,需要懂得如何给特写版编写故事,如何激发公众的兴趣,激发书刊俱乐部和电影界的兴趣。“你们搞电影的人在这方面当然很擅长喽。”
  已巴拉点了点头。约瑟夫·利维尼和所有那些成功的制造商一样,在推销其产品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钱。纳德·杰尔德认为推销书也可以运用这种办法。他这样想是对的。
  “我现在正琢磨谁做这件事合适。”纳德·杰尔德说,“你也许认识哪个人,他有兴趣到我们这儿来。”
  “是的,”巴巴拉说。“我。如果条件好的话。”
  纳德·杰尔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答复闹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省悟过来,然后给巴巴拉讲了条件:她将作为推销经理助理:每周工资二百五十元;她还会有自己的办公室和自己的秘书。
  “还想什么?”巴巴拉问道。“这些条件合适。”每周的工资要比约瑟夫·利维尼付给她的多五十元;再说她对那些电影明星,对他们的代理人,业务经理和他们的自我都腻透了。纳德·杰尔德这个时机选得再恰当不过了。
  狄克此时正在华盛顿,巴巴拉打电话对他讲了她新我的这份工作。
  “一个星期二百五十元?”他显然很高兴。“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可是太了不起了。”
  巴巴拉让他先评论一番,决定不回答什么,只是说:“等你回来时咱们再庆贺庆贺。”
  她的话巧妙地弥补了狄克自己并不知道的他所受到的伤害。
  七月份,巴巴拉的生活开始出现了大转变。
  她急着能见到狄克的父母。她知道这样有些孩子气,可是她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新找的工作讲给罗斯听。她知道艾利克斯.罗斯如果听说她现在领导着五个人——一个打字员,一名美术经理和他的助手,一个制作管理人员和一个全日制秘书,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她也非常想听一听艾利克斯。罗斯对她老板的评价。她私下说纳德·杰尔德是隐身人。他十点到办公室,十一点半就走了,而且下午也很少露面。她觉得这是和该公司的创始人有亲属关系的特权,人们对他有各种离奇古怪的议论,她也听到过。她敢肯定艾利克斯·罗斯一定有他自己的判断,她非常想听一听。说来奇怪,狄克的父亲对巴已拉的事业似乎比对狄克的事业更感兴趣,更为之高兴。她觉得艾利克斯·罗斯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机械的复杂性和那些核水力系统建设与分析方面莫名其妙的技术术语厌烦透了。
  和每年一样,狄克和巴巴拉开车到肯尼迪机场去接罗斯夫妇俩。美国航空公司广播了从丹佛来的飞机已经到达时,狄克和巴巴拉正站在楼上观察室里,看着那些大型喷气式客机起飞和降落。巴巴拉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个统计,肯尼迪机场平均每六十秒钟有二十四架飞机降落和起飞。这个数字实在惊人,每次当一架飞机抵达或离开时,毫不夸张他说,他们正在里边站着的那个建筑物都在摇动。巴巴拉为住在附近的人而感到难过。难怪他们竭力反对扩大跑道区。不断的噪声和房屋的震颤足以使人发疯了。
  “噢,我的上帝!”狄克一声惊叫,把巴巴拉从遐想中唤醒,她朝狄克指着的简易机场顶端望去。一架飞机断成两截,前部分歪歪斜斜地朝机场的一侧疾速冲去,恰好另一架飞机正从那个方向起飞。两架飞机相撞,接着爆炸了,一团桔黄色火球象气球一样,从那片乱糟糟的银白色金属碎片中升起。火焰飘向机场的横幅,点着了流淌到场地上的汽油,燃起熊熊大火。飞机尾部靠着自己的惯性向前滚动,碰在正在起飞的那架飞机前部,才停了下来。巴巴拉看见人们站在飞机断成两截的参差不齐的洞口里。他们高地面太高,没法往下跳。他们站在那里,心神不定,不知所措。就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火焰突然串进尾部,将其吞没了。
  警笛鸣叫,卡车滚滚开进机场,开始喷撒白色泡沫,力图控制火势。在观察室里的其他入开始尖叫起来,直绕圈子转悠,没完没了地问那架完蛋了的飞机是什么飞机。
  巴巴拉没用问就知道了。
  巴巴拉和狄克到丹佛去处理狄克父母的后事。
  “你可怎么办呢?”死人的时候该怎么办,巴巴拉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她父亲死的时候,全是她母亲里里外外地张罗着办理的后事。
  “把房子卖掉,把他的生意安排安排。”狄克说,“我想也就这些事儿。”狄克对他父母死亡这事非常讲究实际,喜欢把需要料理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摆出来,而不是在那几表现他是多么悲伤和多么痛心。同往常一样,狄克战胜了一时的感情危机。他比以往更加努力地工作,呆在办公室的时间更长了,规划蓝图的时间也更多了。他把悲痛都消耗在工作上。巴巴拉真希望他能哭,哪怕就一次。然而她了解他,她知道他是不会哭的。
  他们正在他父母的卧室收拾衣柜,把东西包扎起来捐献给医院的旧货店。这时,艾利克斯·罗斯的律师打来了电话,表示悼念。他告诉狄克,他父亲留下一份遗嘱,问他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到他家去可不可以。
  爱德华·泽托很年轻——巴巴拉想,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金发碧眼,有点大腹便便。他显得很腼腆,不过巴巴拉以为也许是周围的气氛使他表露出异常恭敬的举止。他跟狄克和巴巴拉又说了一遍,他对两位老人的逝世感到十分难过,说他是如何地喜欢他们,他还告诉他们,他对艾利克斯·罗斯的经营能力极为敬重。他说得真挚热情,巴巴拉这才知道除她自己以外还有人欣赏艾利克斯的为人处事,心里自然感到高兴。
  “你父亲和你商量过他的遗嘱吗?”
  狄克摇摇头。
  “他的经营范围你都了解吗?”
  狄克还是摇了摇头。“我父亲总以为我这个人太不实际。”他说着苦笑了一下。“也许他是对的。”
  爱德华·泽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巴巴拉看得出来他真的不知道再如何往下说好。她预感到他一定是有什么很糟糕的话要说。她所能记得的就是她父亲去世时没留下任何保险,只是一份破了产的生意。难道艾利克斯·罗斯会欠下一大笔足以使她和狄克在以后的生活中陷入困境的债务?她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你父亲的遗嘱很简单。”爱德华·泽托说,很显然他知道了该如何公开这个消息。“它把所有他的财产分成两份。一半归你,狄克;另一半归你的妻子。”
  “归我?”
  “您是巴巴拉·杜登·罗斯吧?”爱德华看出了她那不知所措的反应。
  她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可是这位老人给她留下的究竟是什么呢,再说他干嘛要把她单点出来呢?
  “为什么归我?”她最后说。
  “他喜欢你。”爱德华·泽托说。“再说他有的是,够分的。”
  “有的是?”狄克问道。他脸色苍白,流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你父亲总共有一百五十万美元。你们每人拿到一半。当然已经上过税了。”
  谁都没讲话。他们围坐在那个老式房间里的破旧餐桌旁,你瞧着我,我看着你。爱德华·泽托似乎在等着反应。没有反应。不论是对财产的数量还是对财产平均分配的方法。巴巴拉一心在想:我发财了。
  她想抑制而又无法抑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发财了——而且我自由了。
  “你那份钱打算怎么办?”他们回到纽约时狄克问道。自从爱德华·泽托跟他们说了遗嘱的事,狄克就一直对巴巴拉没好气。巴巴拉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父亲待她如待他的新生儿子一样?还是因为她现在可以独立了?
  “不知道。”巴巴拉说,“我把钱存到银行去,等我习惯了再说。也许到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该怎么办了。你的那份你打算怎么办?”
  “放在银行里。我对钱没有那么大兴趣,这你知道。我想用现在的就足够了。”
  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讲到钱的时候都是用“我”或“我的”,而“我们”和“我们的”这一类同连个影儿也没见着。
  1966年10月,纳德·杰尔德关上办公室的门。“我要跟你讲一讲有关我自己的事。”他对巴巴拉说。“因为这几个月来你一直干着我的工作。”巴巴拉听了很高兴,他承认了实际上是她在管理他的部门。她安排工作计划,检查执行的情况,处理日常棘手的事,凡是这个部门的人都认为她是老板,而不是纳德。官方虽没有这样说,然而巴巴拉·罗斯在管理杰尔德·斯伯林公司的销售部这一事实,不论在公司内还是在公司外,已经得到了非正式的承认。
  “我患有气管炎。”纳德·杰尔德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得了这种病,从来没有治好过,现在靠吃药、心理疗法控制。我每天十一点半去和我的精神分析学家见面。如果回不来,那我就是犯病了。我喘不上气来,我得打一针,再到医院一个消过毒的氧气房去治疗。”
  “很抱歉。”巴巴拉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外边有好多关于我的闲话。”纳德接着说。
  “我没听到什么。”巴巴拉说,她听说的是他是个酒鬼,同性恋者,海洛因吸毒者;还听说他喜欢三人游戏,穿女人服装,并且有人看见他在大中心的男厕附近转来转去,图谋不轨。
  “可是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诉苦的。”纳德说。“我想告诉你我很欣赏你接管我的工作,我已经跟利昂·克拉瓦特谈了,你应该拿更多的薪水,得到更大的威望。”
  巴巴拉想问一问利昂。克拉瓦特是怎么答复的,可是又实在担心那样会显得急不可待,野心勃勃。虽然她在电梯里看见过利昂·克拉瓦特那么一两次,可是还从来没见过面。他的办公室在巴巴拉办公室的楼上,她觉得他看上去和温莎公爵长得象极了——矮矮的个子,服饰极为整洁,但显得很弱。
  “他说,有几位作者已经跟他提到过你的工作,他还说,他对杰尔德·斯伯林公司搞的这种宣传很满意。”巴巴拉情不自禁地笑了。她干得很出色:时报星期四食物栏刊登了一个关于杰尔德·斯伯林公司烹调书作者的介绍;好几个杰尔德·斯伯林公司的作者已经和戴维·佛罗斯特导演挂了钩;ABC晚间新闻广播了一个性生活指南的艺术广告,并且非常成功。
  “他没跟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当副总裁?”巴巴拉用开玩笑的方法间道,希望能避开话锋。
  “他说了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一切。几年后,我退休的时候你要是接替我的工作,我一点儿不会儿感到惊异。”纳德从桌子后边站起来,来回踱着步,拍着巴巴拉的肩膀。“我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这能不能作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呢?”
  “我们的秘密。”巴巴拉说,把右手无名指触在胸口上以示达成契约。
  纳德黯淡无望地笑了笑。“谢谢。”他说,“非常感谢。”
  巴巴拉的秘密又增加了。尤金的秘密使她觉得有了力量。钠德的秘密使她觉得无懈可击。
  几个星期后,民意测验的结果证明,对约翰逊的信任开始下降;辛格勒斯舞台被社会学家认为是值得研究的下层社会;一名狙击手因大脑性麻痹症发作在得克萨斯大学塔顶上杀了十四人,伤了三十一人;狄克也发生了出人预料之外的变化。那天,巴巴拉刚刚把晚饭端上饭桌。
  “瞧,孩子们,你们喜欢一年四季都游泳吗?”狄克对两个孩子说。
  “太好啦!”克利斯蒂安说,他去年在学校游泳比赛中拿了一块奖牌。
  “浪大吗?”艾妮特问,她天生就是个谨小慎微的姑娘。
  “一年四季都游泳,你是什么意思?”巴巴拉莫名其妙。狄克在说什么呢?他事先什么也没讲,怎么在孩子面前蹦出这么句话来?他难道没跟她说就在哪个该死的市郊买了一座可怕的房子,一座用他继承下来的钱买的带有游泳池的房子?
  “你觉得怎么样,亲爱的?”他的声音一听就听出来,他很害怕巴巴拉的反应。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在孩子面前提出这件事的原因。狄克对吵架受够了,想方设法避免对抗。他是个巴巴拉鄙视的那种胆小鬼。
  “我不觉得怎么样。”巴巴拉说。
  “这还差不多。”狄克说,几乎是轻松地叹了口气。“我自己今天才发现的。正式的。”
  “正式的什么呀?”这是怎么啦?狄克为什么没跟她讲呢?
  “我们拿到了一份合同。价值一亿七千五百万美元,重新设计核动力舰队的现有水力系统。整个它妈的舰队。”狄克很少骂人,巴巴拉感到奇怪,他竟然显得如此激动。他和他父母太象了,总是掩盖自己的感情。“问题是我们得搬到潘沙克拉去。下个星期我就得到那儿。”
  巴巴拉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他也只好接着说下去。
  “你得给孩子们办理离校手续和公寓转祖手续;咱们得有一份转租协议,对吧?不过不用急,你可以等到一月份;新学期开始的时候,麦克劳佛林公司给我们留一套房子,所以你在这边要办的,就是把东西保管起来。”
  “我能不能有一个跳水板?我差不多能做后翻转了。”克利斯蒂安说。
  “住嘴。”巴巴拉说。她真不敢相信狄克竟会如此无情、自私,不理解她的生活。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才好。“我的工作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尤金·斯但尼特,纳德·杰尔德,利昂·克拉瓦特一个个地掠过她的脑际。“我这该死的生活怎么办?”
  艾妮特开始哭起来。她从来没有听到她母亲冲着她父亲这样叫喊。
  “你就不用工作了。”狄克说。“我们钱不是有的是嘛。”
  艾妮特离开她的椅子,没命地哭着,把头紧紧地贴在巴巴拉的肩膀上。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巴巴拉不知道该和狄克说些什么。她的生活,她的自我对他来说都不现实。如果你对一个人来说不是真实的,那你怎么能让他理解你呢?
  “你会愉快的。那儿的气候好极了。还有很多麦克劳佛林公司的妻子……”
  “麦克劳佛林公司的夫人们还在用饰针别她们的头发呢。我去坎尼斯。你懂吗?我的生活和她们的生活之间相差一百万光年。”她其实是说她的生活和狄克的生活之间,相差一百万光年,可她没那样说。她不能那样明说。还不到时候。
  “别生气了,妈妈。”艾妮特抽泣着说,担心她母亲也会冲着她发火。
  巴巴拉吻了吻艾妮特的面颊,抚摸着她那柔嫩的皮肤。
  “可是你可以试一试,好吗,亲爱的?这对我事关重大。”
  巴巴拉没有要拒绝他的决心,所以她答应他试一试,并且说圣诞节放假时,她和孩子们去看一看潘沙克拉。
  “你想开了?”狄克说。
  “当然了。”巴巴拉说,她恨自己说了违心的话。
  她很明白狄克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根本不用说出来。他在为保卫国家而工作。她的工作微不足道:传播几个小时的廉价娱乐。那天深夜,他们上床时,狄克把巴巴拉搂在怀里。
  “我爱你,这你是知道的。我爱你胜过我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狄克说。
  “我知道。”巴巴拉说。他们生活的不同选择是他们谁都主宰不了的。巴巴拉感到了一阵势不可挡的爱的波涛和对狄克的同情。他做了她这么长时间的丈夫;他一直是个好丈夫,老实忠诚。他是个有价值的人。为了她,他可以竭尽全力。问题是他的权力,和每个人的权力一样,是有限的。这一强大的欲望之潮几乎使她退下阵来。巴巴拉采取主动姿态,开始和狄克做爱。
  “圣旨”(巴巴拉是这样称呼的)由公司的邮件寄来。利昂·克拉瓦特邀请巴巴拉于11月17日和他共进午餐。一点钟,在意大利饭馆。
  巴巴拉故意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给《时代生活》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能搞到一份利昂·克拉瓦特档案的影印件。第二大早晨送信的就给送来了。
  美国商业名人录
  利昂·克拉瓦特1910年生于北卡罗来纳。他父亲是一个成功的纺织生产商,利昂就读于迈阿密大学,获得法律学位。他原打算回到安松威勒开办家庭磨房。然而,受经济大萧条的冲击,磨房破产。利昂到纽约找到了一份工作,给莱佛伦公司当法律顾问。当时莱佛伦只是一家生产唇膏和指甲油的小公司,利昂在法律部只呆了很短一段时间,查尔斯·莱佛伦就发现利昂具有作为一个商人的先天才能。到“唇膏和指甲油并用”这句话成为家喻户晓的口号时,利昂身价倍增,被葛蒂公司招去,那个时候葛蒂是一家具有巴黎标志的独立的威望很高的公司。在利昂的指导下,葛蒂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得到改善,最后公司被普菲泽尔医药公司买下。当利昂的管理合同被普菲泽尔用一大笔钱买下时,利昂·克拉瓦特与普菲泽尔管理部门的“个人冲突”就算消除了。
  巧极了,在五十年代那个时候的杰尔德·斯伯林公司正遇到财政困难。流动资产是零,实际上连流动资金也没有。公司由创始人的后代管理,把公司管理得一塌糊涂,因为那些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向哲学和纯文学方面发展,而忘记了该公司的最基本原则。董事会很自然地要在外界寻找人才来挽回财政损失。他们寻找六个月之后,决定了利昂·克拉瓦特这个人选,当时人们普遍认为他是个冷若冰霜的人,还认为如果提到钱他是个魔术大师。
  利昂·克拉瓦特为自己谈了他的交易——他毕竟是以津师起家的。他接受的条件暗示着杰尔德·斯伯林公司处于崩溃的边缘:在人员雇用和解聘方面,他享有全权处理权;在一切编辑、销售、分配、推销和广告问题方面,他享有最后决定权。除此之外,他的合同还申请在董事会占有一席之地,提请他的部分补尝将以杰尔德·斯伯林的股权支付。利昂成了该公司历史上第一个拥有其股权的外界人。
  利昂·克拉瓦特在第一次董事会上就证实了他冷若冰霜但却刚强果断的名声。他向董事会宣布三年见效益。他还宣布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们只要对于他管理杰尔德·斯伯林公司的方式不满意,就可以马上请他辞职。
  他非常沉静地打开一个马尼拉纸信封,把未签日期也未签名的辞职书影印件,分发给董事会的董事们。
  “只要董事会愿意,我可以随时在这份原件上签名和签日期。”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的姿态激动人心,足可以在第二天的《纽约时报》财政版上报导,当一个记者请他具体地谈一谈时,利昂·克拉瓦特告诉时报,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时时放一份辞职书是他的原则。
  这是最终的法人武器,利昂·克拉瓦特从来就没有用过它。杰尔德·斯伯林公司的效益示意图上的标记和利昂·克拉瓦特预想的完全一样:第一年亏损,第二年不盈不亏,第三年盈利。盈利年年增加,最后杰尔德·斯伯林公司在芝加哥市郊自己买了印刷机,在加利福尼亚和马里兰建了计算机控制的仓库。
  六十年代中期,杰尔德·斯伯林公司引起社会的关注。华尔街称它“性感”,其股票价格螺旋上升,好几个急于搞多种经营的联合大企业主动表示了兴趣,但均被一一拒绝。利昂·克拉瓦特的股票价值一笔巨款;然而,他仍然把他那未签字的辞职书放在办公桌抽屉里,把董事们的放在后屁股兜里。
  《时代生活》的档案结束时,提供了这样的信息:利昂·克拉瓦特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居住在长岛海蛎湾。他没有明显的嗜好和外界兴趣。
  利昂·克拉瓦特招见书上的三言两语使巴巴拉产生了戒心,她强令自己晚到意大利饭馆十分钟。这顿午饭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涨工资?提拔,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跟纳德·杰尔德讲过他对她很满意。利昂·克拉瓦特已经坐在一个角桌那,面前放着一瓶开了盖的桑·帕雷格里诺矿泉水。服务员把她请上座位时,利昂·克拉瓦特看了看手表。巴巴拉注意到了,她忍住不去解释是交通不便才来晚的。
  到现在为止,双方交了个平手。
  他们没有象往常吃工作午餐那样客套一阵,直接要了饭菜:利昂·克拉瓦特要了莫扎里拉鸡蛋饼,巴巴拉要了鲸鱼泥。她等着他先发制人。他先发制人了,从侧翼发起。
  “你知道我们每年给纳德·杰尔德多少工资吗?”
  “不知道。”利昂·克拉瓦特的鲁莽使她大吃一惊,但却马上作出了反应,这正是利昂·克拉瓦特要听的。
  “三万五千元。”利昂·克拉瓦特说道。“他不配拿那么多工资。”他停了停,吃了几口鸡蛋饼。“实际上你在于他那份工作。”
  巴巴拉无言以对。利昂·克拉瓦特是怎么知道的?他在另一层楼上的总裁办公间,与人隔绝。他不会有超人的视力。任何人都不会有。
  “对吗?”
  “是的。”巴巴拉说。她要是跟他说谎未必太蠢了;然而违背了纳德的秘密又使她不安。她看了看盘子里的鱼,把它推到一旁。
  “你看你值三万五吗?”利昂·克拉瓦特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打量着巴巴拉。
  “你要把纳德的工作给我干吗?”她问。他能粗鲁无礼,她也会针锋相对。
  “不。”利昂·克拉瓦特说。
  “那你为什么请我吃午饭?”
  “我想见一见你。”
  “这样你就可以看出我是不是每年值三万五?”巴巴拉拿定主意最好把牌全部摊开。这是利昂·克拉瓦特的方法,因此,这也是对付他的最好武器。
  “你自己处理得很好。”他说。
  “谢谢你。”巴巴拉说。很明显,利昂·克拉瓦特没打算直截了当答复她。她心里很明白不能再强迫他。
  利昂·克拉瓦特似乎把刚才他们的交换没当作什么,又问她如果杰尔德·斯伯林应该砍去广告代理,变换一下怎么样。
  “如果我们想改变我们的概念,这倒是个好主意。”她说,“否则就不是。”
  对她的评论,利昂·克拉瓦特没作反应,打招呼结帐。巴巴拉看着他用一支马克·克罗斯牌金笔在支票上签了字。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那双手实在大小了,比她的手还小,而且是经过专业修剪过的。然而,虽然修剪过了,也看得出来利昂·克拉瓦特咬手指甲的习惯。好一会几,巴巴拉暗暗想象如果和他在床上睡觉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她在脑海中始终消除不掉那双指甲被咬过的小手放在她乳房上的幻觉。那样可能会既激动又厌恶。
  利昂·克拉瓦特送她到街上,他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扶进车里。他把车门关上,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巴巴拉觉得她好象参加了一场考试。可是她不知道考题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通过了考试。她只知道利昂·克拉瓦特是个老师,她可以从他那儿学到很多很多。
  巴巴拉带着孩子到潘沙克拉去过圣诞节。艾妮特要见到父亲了,别说有多高兴了,高兴得在飞机上跳起来两次。克利斯蒂安表现得很冷淡,他对波音707的设计和工程细节的兴趣,似乎比他快要见到他父亲的兴趣大得多。巴巴拉不停地忙着照料艾妮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次见到狄克会是什么情景。
  他们下飞机时,狄克正站在那儿,站在耀眼的阳光下。看上去他很疲倦,巴巴拉注意到他的体重增加了好几磅;他的皮带上堆下一小圈儿柔软、不太明显的脂肪。孩子们冲着他跑过去,直往身上爬,狄克咧着嘴笑,抱起艾妮特,用力在克利斯蒂安的肩膀上击了一拳。狄克和孩子们融合在一起的那种自然的情景,总是打动着巴巴拉的心。他待他们非常好,显得非常融洽。
  “你好,亲爱的。”她说,吻了吻狄克的面颊。
  狄克冲着她微笑,在阳光下眼睛稍稍地眯缝着。“车在这儿。”
  艾妮特讲学校的事。克利斯蒂安讲尼克斯一家的事,巴巴拉望着窗外,心里琢磨着在潘沙克拉这两个星期该怎么打发。每个街口几乎都有个银行和加油站。全美国最令人注目的事物,巴巴拉心想:汽车和金钱。狄克使劲把车开过一扇镀锌铁皮大门,把一个塑料皮身份证递给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卫兵把身份证放在一架机器下面,发出一道蓝色光线,接着挥手让他们通过。黑色柏油路通向一群模式相同的拉毛水泥房子。房子涂成黄色,随着方向的转变时而粉红,时而发蓝。没有草,沙土遏制了草的生长。这儿或那儿偶而有那么几棵从沙土里探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松树。
  “我们快到家了。”狄克说。
  家是指海军部分给他的一座房子。这座房子是粉色的,有一间起居室,里边安放一个美国早期沙发的仿制品,表面是一块不大不小的桔黄色粗布毛花呢,有两把筒式椅子,套着用同样布料做的椅子套,有一块四边用棕黄色胶带固定住的绿色的地毯,有一个熟铁架玻璃面的咖啡桌,还有两幅大沼泽地的画片,挂在沙发后面的墙上。有一间小厨房,两间卧室和一个洗澡间。
  “你体重有点增加了。”巴巴拉一边打开包裹,一边说。
  “对那咖啡服务车一点办法没有。”狄克说。看上去他显得很尴尬。巴巴拉明白他和她一样都不大得劲儿。她想一两天他们这种不得劲儿的感觉就会没有了,其实就是他们两个月没见面的原因。
  那天晚上,他们到一家路旁汉堡包餐馆吃的晚饭。孩子们饱餐了一顿汉堡包和椰子果冰棍。他们急着第二天到海边去,都觉得圣诞节时间能游泳怪新鲜的。
  那天夜里,正象巴巴拉预料的那样,狄克又和她同房。可是他们都没有冲动,没有快乐,因为他们结婚以来狄克第一次力不从心。
  “也许是有些紧张。”巴巴拉说。“过一两天就会好的。”她与其说为狄克开脱,莫不如说为她自己开脱。
  “嘿,伙计。”克利斯蒂安说。“找到那就扎个猛子。我是个真正的水耗子,对不对,爸爸?”他们正开车去海边,克利斯蒂安激动得坐立不安。
  “你当然是了。”狄克说,“自从你会爬时就是了。”
  “我可不是水耗子。”艾妮特说,“我讨厌耗子。”
  “克利斯蒂安不是说真水耗子。”狄克说,“人们习惯这样说,意思是这个人喜欢水。”
  他们租了一把绿杠和自杠相问的太阳伞,狄克帮着巴巴拉准备的野餐:冷鸡块,油菜和卷心菜色拉,水果,点心和保温瓶装着的冰茶。
  “我以为你最喜欢尼克斯一家呢。”艾妮特说。
  “我喜欢尼克斯一家是因为我喜欢看他们,可是我喜欢游泳是因为我喜欢游。”克利斯蒂安站起来,冲着他姐姐的挑战说。狄克也跟着他们孩子般地争吵着。巴巴拉没法不让他们吵。显然,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们身上是为了躲避她。她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毛巾,心里嘀咕着怎么一晚上的力不从心,狄克竟会如此自卑。她从书上看到过,所有的男人都会偶尔有一阵子不太起劲。这不是男人生殖机能衰退的迹象。
  “噢——噢,‘拳击家’。”他们往水里走去时,狄克说。“‘战舰’也露出来了。”
  “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在北方你很少看得见。只是这里有。”
  狄克把他们带到水边,让他们看“战舰”。只见它躯体呈胶状,细长,透明,在深绿色水中懒洋洋的,不活动。
  “噢!”艾妮特叫道,嘴唇紧紧地缩着。她向后退了退,离开水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
  “它们叮人。”狄克说,“当心。”
  “胆小鬼。”克利斯蒂安冲着艾妮特说,“我不怕。”他走进水里,捡起一只“战舰”朝他姐姐身上扔去。
  艾妮特尖叫起来,狄克抓住他胳膊,把他从水里拽出来时,巴巴拉打了他一记耳光。他不服气地看着父亲和母亲。他们答应他让他游泳,可是现在他们又不让了。这就是所谓的圣诞节,连一棵圣诞树也没有,只有那么几棵不象样子的棕榈树。没有象第五大街那样,有映着活跃的人影的窗户。克利斯蒂安气得闷闷不乐,二声不吭。艾妮特被“战舰”吓得够呛,加上对这种圣诞节气氛十分失望,便抱着巴巴拉呜呜地哭起来。
  不管怎么样,那一天总算过去了,巴巴拉感到宽慰的是,狄克也没再要和她同房。
  巴巴拉担心克利斯蒂安的手可能会让“战舰”咬得肿起来,但是很幸运没有肿。第二天大家都同意呆在麦克劳佛林大院,在大院里的游泳池游泳。克利斯蒂安练习他的后旋转,艾妮特在水浅的地方拍打着水玩,小心翼翼,怕把头发弄湿了。狄克和巴巴拉坐在铝架尼龙面的椅子上看着他们。他们互相之间觉得非常别扭。最后狄克问巴巴拉她要是不介意的话,他就去办公室签个到。
  “当然不介意。”她说。他们都尽量掩饰着他们各自松了一口气的心理。
  整个下午,巴巴拉观察着游泳池周围的那些麦克劳佛林的夫人们,他们有的打纸牌,有的看简装书。她觉得她仿佛钻进了一个时代的胶囊。他们嘴上抹着鲜红的唇膏一他们似乎不了解淡色唇膏在流行。有的还在用发夹,他们这些人几乎都穿着棉布游泳衣,然而,只有穿上男孩子穿的那种短裤才可以使粗壮的大腿显得苗条。难道一本《时髦》或《鞋力》杂志也没有到过南方,象潘沙克拉这样的地方?他们不看电影?他们没看过《亲爱的》?他们没听说过性革命和比基尼游泳衣?显然,狄克喜欢这里。他很适应潘沙克拉的空气。巴巴拉看出了狄克的新心思。
  “你喜欢这儿,对不对?”晚饭后巴巴拉问狄克。
  “当然。为什么不呢?”
  “似乎有些过时。就象五十年代。”
  “那么我也就是个五十年代人了。”狄克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从狄克那种辩解的语气中,巴巴拉看得出他觉得很委屈。
  “我没什么可委屈的。”狄克说,他看出了巴巴拉的心思。“我没想到一个六十年代人,竟会如此脾气暴躁。”
  “你是说我,对吗,”
  “至少我了解我自己。”狄克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你以为跟得上每一个时尚你就了不起了。”
  “总比落伍好吧。”
  “我看最好是你要了解你自己。尽管你只是个五十年代人。”狄克挖苦他说,有些冲动。“至少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我需要什么。”
  “我不知道吗?”
  狄克保持沉默。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从来没见过你饭后喝酒。”巴巴拉说,尽量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我想告诉你,”狄克说,他坐在硬梆梆的椅于上很不舒服。“我见过一个人。”
  “噢。”他们坐在丑陋的起居室里,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怎么办。
  “她是个寡妇……有三个孩子……”
  “而且她想作个妻子,当个母亲。她不想工作,”巴巴拉说完后,自己也不知道竟说了些什么。
  “我会更高兴娶一个主要兴趣放在家里和她丈夫身上的人。”
  “你想和她结婚?”巴巴拉问,巴巴拉不觉得惊讶。狄克不是那种好风流韵事的人。他看重家庭,赞同一夫一妻。
  狄克点点头。巴巴拉意识到一九五七年他要她时,她是他心目中的那种女人。问题是她变了。她变成了不会再使他幸福的女人。
  巴巴拉站起来,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对一杯酒。耿克拦住她。“坐下。我给你对一杯。”他去了一会儿,拿回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谢谢。”巴巴拉说,“我们离婚吧。”她说。
  “最好这样。”狄克说。
  “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律师?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巴巴拉只要心平气和地和狄克谈,才不至于大发雷霆,她可以装作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我想看看孩子们,”狄克非常踌躇他说。
  “我不会那样。”
  “是的,”狄克说。“这个我知道。我想抚养孩子们。这你知道。”
  “这一切我想律师会安排好的。”巴巴拉说,她突然感到疲倦极了,她只想睡上一觉。“我大累了。”她说。
  “我在这儿睡,在沙发上。”直到最后狄克还是个正人君子。
  “我是爱你的,”巴巴拉说,“我真的爱你,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我也是。”狄克说,“我曾经爱你胜过一切。可是有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事情就是这样。”巴巴拉说着,走进了前天晚上还仍然属于他们俩人的卧室。狄克跟了进去,把她搂进怀里。他的动作没有欲望,只是同情。
  “请不要这样。”巴巴拉说,她实在受不了他的同情。“圣诞节前夕竟会发生这种事,实在令人痛心。”
  第二天上午,他们装模作样地度过了圣诞节。他们给艾妮特准备了一套冒牌化妆品,几本新书和一件毛背心,给克利斯蒂安准备了一件尼克斯汗衫,一本新书和以他自己的名字签了字的体育画报订单。巴巴拉把她在纽约给狄克买的古希腰带送给了狄克,狄克给了巴巴拉一瓶香水。
  二十六日,巴巴拉和孩子们按原计划提前八天,登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对于计划的变化孩子们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气:艾妮特早就想她的朋友了;克利斯蒂安因没能在海里游泳仍觉得挺委屈。能把“战舰”刮回到大海里的风还没到来。
  狄克拥抱和亲吻了孩子们,和他们告了别,不知所措地在巴巴拉面颊上吻了吻。巴巴拉看了艾妮特和克利斯蒂安把安全带系好后,意识到他们几个人对这次探亲能提早结束都感到很宽慰。她觉得这次探亲是对一个结束了的婚姻的最凄凉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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