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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在的宫殿



  很多时候,我在帐本里持续记录着他人的帐目,还有自己缺失了的人生。当我从帐本里抬起沉重的头,我感到一种生理上的恶心。这可能是因为我伏案太久,但不是帐目数字和清醒所带来的问题。生活像一剂糟糕的药,使我闹出病来。然而,我从巨大无边的澄明幻象中看到,只要我真有力量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如此轻易地从沉闷中解脱。
  我们通过行动来生活,也就是说通过意志来生活。我们这些人——天才或者乞丐们——本知道如何愿望的人,是一些分享着虚弱的弟兄。当我事实上仅仅是一个会计助理的时候,我凭哪一点把自己叫作天才?C·韦尔德(l世纪葡萄牙诗人,见前注——译者注)在医生面前宣称,自己是“诗人韦尔德”,而不是作为商界职,员的“韦尔德先生”,这个时候的他,只不过是表现着酸腐的虚荣和无效的自夸。可怜的人,他从来就是“韦尔德先生”,一个商界职员而不是别的什么。诗人只有在死后才能诞生,因为只有在他死后,他的诗歌才会得到欣赏。
  行动,是真正的智慧。我愿意成为我愿意成为的人。但是我必须愿望自己所愿望的东西。成功意味着已经成功,而不仅仅是潜在的成功。任何一大块土地都是宫殿的潜在可能,但是如果还没建起来,宫殿在哪里?自我折腾我做着有关里斯本与卡斯凯什之间旅行的白日梦。完去卡斯凯外那里为老板之自程的厂所房子付税。我急切地向往着来回各一个小时的旅行,让我有机会看看总是在改变着面容的伟大河流以及它的大西洋人海口。事实上,一路上我迷失在抽象的思考里,我投出去的目光,并没有看见自己一直如此向往的河上风光。回来的一路上,我又迷失在对这种感受的分析之中。我不能描述旅行中哪怕最小的细节,以及我看见过的最小片断。我的健忘和自我折腾只露下这些纸页,不知道比起各我折腾来流它们是好一些或者是更糟一些。
  火车缓缓开进了车站,我已经到达了里斯本,还没有任何结论。楼上的琴声我第一次来到里斯本的时候,曾经听到楼上飘来一个人在钢琴上弹奏音阶的声音,是一个我没有见到过的小姑娘在作单调的钢琴练习。今天,通过一个我不能明了的内化过程,我居然发现如果我走进心灵的最深处,这些重复的音阶仍然清晰可闻。弹奏者曾经是一个小姑娘,而现在叫作什么什么小姐,或者已经死了,在茂盛生长着森森柏树的白色墓地里长眠。
  当时,我是一个孩子,现在我不是。在我的记忆里,虽然现在的声音与当时现实中的声音一模一样,当它从幽潜之处升高的时候,仍然长期呈现为同样缓缓的音阶,还有同样单调的韵律。不论我是感觉它还是思考它的时候,我都难免一种复杂而痛苦的悲伤。
  我不会为自己失去童年而哭泣。但我为一切事情哭泣,因为它们与我的童年有关,因为它们将要失去。用楼上偶尔重现的音阶重复来使我头痛的东西,是如此惊人的遥远和莫名的钢琴之声,它是时间玄秘地飞逝——它不是那种具体而且直接影响于我的飞逝,是虚无的全部神秘性事实,消失于音锤一次又一次敲出的音符。这种音符不是什么音乐,倒不如说是怀旧和向往的一种混合,潜藏在我记忆荒谬的深处。
  它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客厅里缓缓地升起,我甚至到今天也不知道的孩子,手指错落地弹奏着同样已经消失了的重复音阶。我张望,我看见,我在眼中重构情景。一幕楼上公寓的家庭生活图景,充满着一种它当年缺乏的激情,从我困惑的冥想中浮现出来。
  我猜想,虽然我仅仅是这一切的一个载体,虽然我感受到的向往既不真正属于我,也未见得真有什么玄秘,但作为一段截取来的情感,它属于不可知道的第三者。对于我来说,这些情感是文学性的,就像维埃拉(葡萄牙17世纪伟大的语言家和古典散文作家之——译者注)说的,是文学性的。我的伤害和痛苦来自自己想象的感受,它们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中,还有我对于他者思想或情感性的怀旧之中。这种怀旧留给我盈目的泪水。
  随着一种生成于世界深处的坚定,随着一种苦苦研究的形而上坚守,那人练习钢琴音阶的声音一直上下回响于我记忆以至人骨。它唤出了他人通过的古代街道,与今天的街道大同小异。它们是死者通过不存在的透明之墙向我说话。它们是我对于做过或没有做过的一切的澳邮员d武是深夜里奔涌伪激输水是静静房子里楼下的喧嚣。
  在我的脑子里,我感受到一片尖啸。我想停止什么,想打碎什么,想中断双重无形的折磨,中断这不可能录下来的弹奏,在我脑子里同时又是在他人房子里的弹奏。我想命令自己的灵魂中止,逃出我的躯壳,离开我的身体飘然独行——听着这种音乐我会渐渐疯狂。但到最后我重归故我,带着我极其敏感的思绪,带着我薄纸般皮肤下明晰可见的满布神觉还有记忆中的音阶,弹奏在这一台内化的、可恶的钢琴上。
  就像我大脑里的某个部分已经不听指挥了,音阶一直在弹奏,从下面向我飘来,从上面向我飘来,从我在里斯本的第一所房子里向我飘来。
  (1931,12,3)

  活着使我迷醉

  我梦境纷纷的时候,总是自己走到大街上去的时候,眼睛张开,却仍然安然无恙地被梦境包藏。我很得意,有那么多人无法察觉我无魂的自动。我走过每天的生活,仍然可以握住我星空中太太的手。我走在街上的脚步,也可以与我梦中想象的种种模糊设计协调一致。我还能在街上横冲直闯:不会跌跤。我应该有所反应的时候决不会误事。我存在着。
  我常常不必观察自己下一步的去处以避开汽车和行人,在这样的时候,我不必向任何人问话也不必拐人近处的门道,我让自己更多地像一只纸船漂流在梦想的海洋上。我重访死去的幻象,让这些幻象温暖着我关于早晨的增俄感觉,以及在卡车声中卷入生活的感觉——这些卡车把菜送到市场上去。
  在这里,在生活之中,梦想成为一个巨大的电影银幕。我走人贝克萨区的一条梦境之街,走入其中的梦幻化现实,我的双眼被温柔地蒙上一道虚假记忆的白眼罩。我成为了一位航海者,穿越无法知解的我。我占领了自己甚至从来没有造访过的地方。像一抹清新的微风,我在这种催眠的状态中走着,引颈向前,大踏步走在不可能的存在之上。
  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迷醉于各各不同的事情。有一件事足以迷醉我,那就是活着。我豪饮自己流动的感受但决不会迷做一牧果眼下到了回去干活的时间,走向办公室的我恰如他人。如果眼下没有这回事,我就走到河边去看水流,再一决恰如他人。我不折不扣与他们雷同。但在这个雷同的后面,我偷偷地把星星散布于自己个人的天空,在那里创造我的无限。模拟自己我总是生活在当前。我对于未来一无所知,也不再有一个过去。未来以千万种可能性压迫着我,而过去以虚无的现实压迫着我。我既没有对未来的希望,也没有对过去的向往。
  直到现在,生活与我愿望中它应有的方式如此经繁地相反;而我对它的所知’;一直是我对。于生活能够作出的假定。莫非将来它既不是我假定所在,也不是我的愿望所在,纯粹是外部世界让我碰巧遭遇上的什么,甚至与我的意愿相违?重复我过去的生活只能是一种徒劳的愿望。我从来只不过是一个自己的残迹,自己的模拟。我过去的一切都并非我有心为之,甚至与过去某一刻情感相联的怀旧感也不是。一个人的感受都是瞬间的,一旦过去成为了翻过去的一页,故事还在继续,但已经不是在这本书上。
  城区树木简洁的暗影,水落碧潭的轻声,整齐草坪的翠绿——暮色中一个公共花园——在这一刻你对于我来说是整个宇宙,因为你给我的意识全部注入情感。我对生活的要求,莫过于得到一种感受,感到生活正在潮水般退到那些不可预见的黄昏中去,到其他孩子们在街心幽暗花园中玩耍的声音中去。在头上,绿树高高的枝叶被古老的天空笼罩,而天空中的星星刚刚开始重视。
  (1930,6,13)

  他身之感

  独自思考使我自己同时成为了回声和深渊、一靠着对内心的深入,我分身无数、最开的一插曲——光线的一点变化,一片枯叶的飘摇下落,从鲜花上剥落下来的花瓣,墙那边的声音或者说话者的脚步,与这些我假定自己在倾听着的一切在一起的,还有向老农场半开的大门,一条走廊与月光下拥挤房舍相通的内院——所有这一切,没有一样属于我,却受制于某种强烈愿望的死结,捆住了我敏感的思想。在这些各自的瞬间,我是他人。我在每一个界定失误的印象里痛苦地使洛陷已·。
  我依靠不属于自己的这些印象而活着,挥霍着身分的放弃,身为自己的时候反而总有他身之感。舞台我创造了自己各种不同的性格。我持续地创造它们。每一个梦想,一旦形成就立即被另一个来代替我做梦的人来体现。
  为了创造,我毁灭了自己。我将内心的生活外化得这样多,以至在内心中,现在我也只能外化地存在。我是生活的舞台,有各种各样的演员登台面n宜’,演出看q门同的剧目已秋天茫然的黄昏里,飘在辽阔天空中的一抹轻柔云彩,还有晚夏初秋时节一阵寒风苏醒,都宣布了秋天的来临。树木还没有脱落它们的绿色或它们的叶子,也还没有依稀愁绪以伴随我们任何有关外部世界的衰亡之感——这纯粹是因为,它反映着我们自己将来的衰亡。就像残留的能量逐渐衰竭,某一类蛰伏之物还在尝试着最后的蠢蠢欲动。呵,这些黄昏充满着如此痛苦的冷漠,秋天不是在世界里而是在我们内心中开始。
  每一个秋天都让我们更接近我们最后的一个秋天,这一说也可用于刚刚过去的春天或夏天,但秋天最能自然地提醒我们意识到一切事物的结束,提醒我们意识到美好季节里如此容易忘却的事情。这还不是真正的秋天,空中还不见落叶的黄色或者天气的潮湿暗淡,而这种景象最终要留给冬天。但是,有一种愁思遥遥在望,一些类似的哀伤也在人们的感觉神经里整装上路,不论它多么模糊不清,人们感受着世间混杂的色彩,风中异样的音调,夜晚降临之时一片古老的宁静,夜晚缓缓潜入宇宙不可回避的当下。
  是的,我们都会要逝去,万事万物都会要逝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一个穿戴着感受和手套的并且谈论着死亡或者地方政治的人留下来。同样的光辉落在圣人的脸上以及过客的绑.腿带上,同样光辉的熄灭留下黑暗,残留下来的所有事实将是彻底的虚无,不论对于圣徒还是其他绑腿套的穿着者都是一样。在巨大的旋涡中,整个世界被动地卷入其中,如同枯叶的旋绕,女裁缝的活计与整个王国在价值上并无差异;给孩子们精心打扮,就如同给象征化了的国王授予王权。一切都没有意义,在隐形的门廊里,每一张打开的门都暴露着后面另一张紧闭着的门,每一件单一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为我们而构成,都是我们内心理解结构中的宇宙,任何东西都在风的束缚之下舞蹈,而风搅动着一切但从无着落。它什么也不是,只是轻轻地混和着影子和尘土,甚至没有人声,只有狂风似波议”扫的呼啸。除了风平风息之时,这里甚至没有宁静。有些人像通过门廊的轻轻树叶卷入其中,因为自身的轻浮已经根基渐失,甩在重物圈的外面。一另一些人只有近春才能将其区别。俺们像尘土一样在旋涡中构成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积层。还有另一些人,是小小的树干,拖入了旋涡、然后只是弃之于楼板的不尽点激某一天,当所有的知解结束了,后面的门将要打开,作为这一切的我们——无非是灵魂和星星的一片瓦砾而已——将被扫出房子,以便积留可以重新开始O
  我脑袋痛得厉害,好像已经不是我的。我的大脑力图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哄入睡眠。是的,秋天已经开始,以其同样冷峻的光芒触动着天空和我的心灵,给日落时分点点云彩的模糊轮廓镇上黄色的边沿。是的。这是秋天的开始,在这平静的一刻,也是对万事万物一种莫名而残缺的清晰理解正在开始。秋天,是的,秋天似乎总是这样:是各种行动中一种疲乏的预期,是各种梦境里一种幻灭的预期,我还能有什么可能的希望?在我的思考里,我已经走在门廊的落叶和尘土之中,无知无觉的眼眶里空无一物,我的脚步成了仅有的人类之声留在整洁的站台上,那一个有角的星星——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终于静静地熄灭。
  秋天将带走一切,带走我一直思考或梦想的一切,带走我做过或者没有做过的一切,带走随意弃之楼面的废旧火柴,散落的包装纸片,伟大的帝王,所有的宗教和哲学,即这些在地狱里孩子们昏昏欲睡时玩的把戏。秋天将带走一切,所有的一切,就是说,将把我的灵魂从最崇高的志向带到我居住的普通房子,从我一度崇敬的上帝那里带到我的老板V先生面前。秋天将带走一切,将用它温和的漠然横扫一切。秋天将带走一切。
  (1931,9,14)

  月光的颜色

  窗外,缓缓长夜里缓缓的月光。风吹影动之时,如有影自移。也许那没有什么,不过是楼上一件晾着的衣服,但零乱影子对衬衣和漂浮一无所知,无从辨别,只能默然受制于周围一切。
  荆报跨开,连一所以能醒得早一点,然而,直到眼下(现在已经不早了,却听不到一点动静),我既没有设法睡觉,也没有让自己完全醒过来。在我的房间里,暗影之外是满地的月光,但不像是从窗口进来的,倒像是早就在那里,像一片银色空明的白昼。我从床上可以看见对面楼房的屋顶,正处在液状的墨灰色中。月亮的刺眼光芒中包含着一种悲凉的平静,一种类似一于诉说感激之词的东西高高地从天而降,而人们无法耳闻。
  现在,我闭上双目养神,既不看,也不思想。我考虑着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绘月光。古人说月光是白色的或银色的,但月光的虚假白色之中其实有很多色彩。如果我起床透过冷冷的玻璃窗来观看的话,我想那高远而寂寞的空中,有大概是灰白色的、其中还有黄色渐褪之中的一点幽蓝。在各种各样的屋顶之上,不同层次的黑色相交相叠,这些恭顺的建筑在月光之下闪着暗白色的光亮,栗红色的屋脊上涌流着透明的色泽。再往下看,在街道的静静夹缝里,光溜溜鹅员石的裘种.不规则圆形委v挖出仅存的蓝色,这些弥散着的蓝色也许来自那些灰色石头自己。至于远远的地平线那里,差不多只会有暗蓝,但这种颜色与天空深处的黑蓝大不一样,触及到窗户玻璃之处便会有暗黄浮现。
  从这里,从我的床上,如果我打开睡意惺松的眼睛.打开自己尚未深睡的眼睛,天空中就像一片冰雪之色,其中涌流着珍珠母暖色的流丝。如果我用自己的感受来思考月光,事情就变得有些单调,使白色的光影渐渐暗淡下去,就像我的眼睛缓缓闭上时白光模糊直至消失。停滞我经历着极其停滞的阶段。在这里,我并不是说我像大多数人那样,花费上一天又一天的时间写明信片去回应什么人写给我的快函。我也不是说我像其他一些人那样,可以轻易地无限期推迟一些可被证明有用于我的事情,或者是可以给予我快乐的事情。我对自己的误解比这些要小得多。我是灵魂停滞了。我受害于一种意志的悬置,与此同时,感情和思想却天天在持续。我只能向别人表达自己,然后以语言,以行动,以习惯,在勃勃繁育着的灵魂生活里,通过他们向自己作自我表达。
  在这些影子般的时间里,我不能思想、感受或者愿望。我设法写下来的东西,只有数字或者仅仅是笔的停顿。我一无所感,甚至我所爱之人的死亡,似乎也会远远离我而去,成为一件用外语发生的事件。我也一无所为,就像我在睡觉,我的语言、姿势以及举动仅仅是一种表面的呼吸,是一些器官有节奏的本能。
  于是日子和日子过去了,这些加起来的日子是我多少生命,我说不清楚。我最终把停滞当成一件衣装脱落下的时候,我想我不会像自己的想象中那样赤裸地站着,一些无形的外衣将会一直包装着我,掩饰我真正灵魂的永远缺席。我突然想到这一切,我的思想、感受以及愿望也许是一种停滞的形式,是我更为个性化的思维方式和自己更为熟悉的感资是厂个葛志.的失落之处一一一一一一rax那个迷宫里我才真正成为自己。
  无论这是不是真理,我都会听其自然。无论上帝和女神是否存在,我都会交出实在的我,听从任何送达而来的命运,听从任何提供与我的机会,对已经食言于我的许诺无限忠诚。
  _(1930,12,10)

  我是传撒

  我们把生活想象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对于有一块园子的农民来说,园子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帝国。信撒有庞大帝国,仍嫌帝国狭窄,帝国就只是他的园子。小人物有一个帝国。大人物只有一个园子。除了我们的感觉以外我们一无所有,这是他们的真实,却不能被他们领悟,而我们必须立足于自己生活的现实。
  但所有这些都是虚无。
  我做了很多梦,现在已经把梦做累了。但我并不厌倦梦。没有人厌倦梦,因为梦就是忘却,而忘却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忘却是我们完全保持清醒时无梦的沉睡。我在梦里得到了一切。我已经醒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当过了多少次偿撒呵!这是何等精神意义上的光荣!当信撒在一个海盗的宽宏大量下死里逃生以后,他长久和艰难地寻找这个人,逮捕他并且下令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当拿破仑在圣·海伦娜岛上定下最后的意愿和遗嘱,他将一大笔遗产,留给一个曾经试图行刺威灵顿(滑铁卢之战的胜利者——译者注)的罪犯。如此灵魂的伟大,却与他们的患斜眼疾的邻居差不多同日而语卜…··我已经不计其数地当过消撒并且在梦里继续当下去!
  不管我多少次当上了他撒,还没有喜欢上真正的消撒。我的真正帝国是我的梦,只因为它们最后都去烟悄无敌、,我伪军队征战南北但无关紧要,不会有人死去。也没有城头的王旗变幻。我从来没有让梦里军队的所到之处,有旗帜飘入我梦中凝定的视野。在道拉多雷斯大街上我不计数地成为他撒。作为他撒的我,至今生活在我的想象里,而真正的他撤们统统早就死了,作为现实的道拉多雷斯大街,现在无从辨认他们。_我把一个空空的火柴盒,丢入我高高窗户外的街头垃圾堆,然后坐在椅子里倾听。落下去的火柴盒送回了清晰的回声,让我知道大街的荒芜,这一事实似乎显示着某种意义。没有声音可以从整个城市的声音里分离出来。是的,整个星期天城市的声音——这么多无法破##tjHHffg$e=。
  一个人需要的现实世界,作为最为深连思想的起点,是何等的小:吃中饭晚了一点点,用完了火柴然后把空火柴盒抛向街头,因为中饭吃得太晚以致稍感不适,除了可怜落日的许诺以外空中什么也没有的星期天,还有我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其他如此形而上问题的生命。
  但是,我当了多少次偿撤!
  (1930,6,27)

  下坠

  踏着我梦想和疲惫的脚步,从你的虚幻中下坠,下坠,而且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中的替身。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你想要旅行么?要旅行的话,你只需要存在就行。在我身体的列车里,在我的命运旅行途中如同一站接一站的一日复一日里,我探出头去看见了街道和广场,看见了姿势和面容,它们总是相同,一如它们总是相异。说到底,命运是越容所有景观的通道。
  如果我想象什么,我就能看见它。如果我旅行的话,我会看得到更多的什么吗?只有想象的极端贫弱,才能为意在感受的旅行提供辩解。
  “通向E市的任何一条道路,都会把你引向世界的终点。”(19世纪苏格兰哲学家托马斯昨莱尔语)但是,一旦你把世界完全看了个透,世界的终点就与你出发时的E市没有什么两样。事实上,世界的终点以及世界的起点,只不过是我们有关世界的概念。仅仅是在我们的内心里,景观才成其为景观。这就是为什么说我想象它们,我就是在创造它们。如果我创造它们,它们就存在。如果它们存在,那么我看见它们就像我看见别的景观。所以干嘛要旅行呢?在马德里,在柏林,在波斯,在中国,在南极和北极,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有异于内在的我?可以感受到我特别不同的感受?
  生活全看我们是如何把它造就。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而是我们自己。孩子的智慧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真正以心灵旅行的人是一个办公室的小伙计,在我曾经一度供职的一家公司打过工。这个小家伙曾经收集着有关各个城市、各个国家以及诸多旅游公司的小册子,有一些地图,其中一部分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另一部分是从某地或者其他地方讨来的。他剪下风景图片,外国服装的木刻,还有各种期刊杂志上小艇和大船的油画。他代表一些真实和虚假的公司访问一些旅游代理机构,其中真实的一家,就是雇他打工的公司。他代表这些公同索要关于意大讨或者印度的小dljl.’────-一这些个小册子提供在葡萄牙与澳大利亚之间航行的诸多细节。
  他不仅仅是我所见到的最伟大的旅行者(因为他是最为真实的旅行家),还是我有幸遇到的最快乐的人之一。我很抱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就了他的纯真,但我不是真正地抱歉,只是感到自己将有抱歉的可能。我不会真正地抱歉全因为在今天,自从我结识他的短暂时期以后,十年或更长的时间以后,他肯定已经长大成熟了,老成持重,办事牢靠,俗尽职守,可能结了婚,是什么人养家糊口的靠山一一一一N一句话来说,已经成了半死者之一。现在,完全知道怎么在心灵里旅行的他,甚至能用身体来旅行了。
  一种记忆突然向我袭来:他曾经准确地知道哪一趟列车必须赶上从巴黎至有微勒斯特胁·列车,哪一趟列车要穿越英格兰。在他对一些陌生地名的歪曲发音里,闪现着他伟大心灵的光辉品质。他现在可能活得像一个半死者,但是也许有一天,当他垂垂老了的时候,他会回忆起对布彻勒斯特的梦想相对于真正到达布彻勒斯特来说,不仅仅是更好,而且是更为真实。
  进一步说,也许这一切有另一种解释,也许他当时只不过是模仿别人而已。或者,也许……Rljjry;to\l3lorn9?tny$r3rW,xi9’cag’──’──W人的愚笨之间存在着的巨大鸿沟,我以为我们像孩子一样必定有一个守护神。这位守护神将自己的神明借给我们,然后,也许不无哀伤地顺从一种更高的法律,把我们抛弃,这也是雌性动物抛弃它们成年后代的方式。于是,成为肥胖的猪锣就成为了我们的命运。我游历第八大洲有一种关于知识的学问,我们通常定义为“学问”。也有一种关于理解的学问,我们称其为“文化”。但是,还有一种关于感觉的学问。
  这种学问与人的生活经验没有什么关系。生活经验就像历史,不能给我们什么教益。真正的体验包含两个方面:弱化一个人与现实的联系,与此同时又强化一个人对这种联系的分析。以这种方式,无论我们内心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的感觉可以变得深入和广阔,足以使我们把这些事情找出来,并且知道如何去找。
  什么是旅行?旅行有何用处?一个落日,同另一个落日太像了,你无须到康上坦丁堡去刻意地看一下某个落B。而旅行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自由感?我可以享乐于一次仅仅是从里斯本到本弗卡的旅行,比起某一个人从里既本到中国的旅行来说,我的自由感可以更加强烈。因为在我看来,如果自由感不备于我的话,那么它就无处可寻。“任何一条道路,”卡莱尔说,“通向N市的任何一条道路,都可以把你引向世界的终点。”但是,通向N市的道路,如果随后顺利到达了世界的终点,同样会引导我们径直返回N市。这就意味着,作为我们起点的N市,一开始也是我们启程以求的“世界终点”。
  孔狄亚克(18世纪法国哲学家——译者注)在一本著名著作中,一开始就说:“无论我们爬得多民医无论我们跌肯多深;我们都无缺选“出自己的感觉。”我们从来不能从自己体内抽身而去。我们从来不能成为另外的人,除非运用我们对自己的想象性感觉,我们才能他变。真正的景观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因为我们是它们的上帝。它们在我们眼里实际的样子,恰恰就是它们被造就的样子。我对世界七大洲的任何地方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真正去看过。我游历我自己的第八大洲。
  存些人规就悔卜个大洋;但很少航游他自己的单调。我的航程比所有人的都要遥远。我见过的高山多于地球上所有存在的高山。我走过的城市多于已经建起来的城市。我渡过的大河在一个不可能的世界里奔流不息,在我沉.思的凝视下确凿无疑地奔流。如果旅行的话,我只能找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复制品,它复制着我无须旅行就已经看见了的东西。
  其他旅行者访问一些国家时,所作所为就像无名的流浪者。而在我访问过的国家里,我不仅仅有隐名旅行者所能感觉到的暗自喜悦,西且是统英钱pl;irflcl国王陛下,是生活在那里的人民以及他们的习俗,是那些人民以及其他民族的整个历史。我看见了的那些景观和那些房屋,都是上帝用我想象的材料创造出来的。我就是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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