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叫卖随想


  城市城市,无非都是个卖东西的地方,没个市还叫城吗?卖东西有大有小,谁也不兴茶壶里煮饺子,卖不吭声。广告是吆喝,那没本钱做广告不免自己吆喝。
  您还别说,就有人爱听吆喝。有位挺有名的作家,说小时侯妹妹饿得哭,外面突然传来“薯啊,薯啊”的叫卖声,那是卖白薯的来了。他妈就让他出去买,待卖白薯的人声音都听不见了,他妈一句:孩子唉,你妹吃不了啦,你拿去吃吧。因此,作家长大了,每忆起童年,就会幸福地想起“薯啊薯啊”的叫卖声。
  这种悠长舒缓,渐行渐远的叫卖散文诗我就没遇到过,倒不是没听见叫卖声。有一段时间,这种声音一天到晚不绝于耳,达到了校园生活里主旋律的水平。
  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就有人声由远及近,抑扬顿挫地高呼:收──马奶啊!紧接着,一辆又一辆的自行车从我们宿舍楼川流不息。马奶的声音此起彼伏,好象在我们学校里有一个养马厂,马奶正像喷泉一样泡沫飞溅,等着成群接队的大桶去装运。
  这个关子不能再往下卖,明白人都知道,不过是用广州话喊个收买烂的意思。跟马奶,马奶子葡萄等不沾边。问题是收破烂的人士众多,均有良好的职业素质。男女老少的嗓子之嘹亮,真可谓蝎子拉屎独一份。一声吆喝从五百米以外传来,等他都不见踪影了,声波的余震还正好和接踵而来的交融。最要命的是学生听课,教室里正静谧庄严,忽地一声他豪气干云的买烂声传来,多好的气氛也绷不住。
  我曾经想过许多办法和买烂的声音作斗争,关闭门窗,音乐抵挡;正面劝导,说服教育;甚至想到带个红箍上岗开轰。问题是寡不敌众,鞭长莫及,再说人家迂回而行。我们周围的孩子尤其觉得阿姨很逗,看见我了就喊:收-买-烂啊!跟好人不学好人,要跟巫婆跳大神,剩了黔驴计穷。
  我设想过一个方案,就是办一种破烂人士学习班,专门训练这种叫卖的腔调,务求达到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境界。至不济也像相声里周信芳周先生那样,周先生卖包子,卖了顾客都不走,非请他唱。周先生就唱:尊声列位好乡亲,大伙就锵一声配着锣鼓点;周先生接;我无奈做了小商人。锵!我这包子是好白面,锵!我自己和面自己蒸,锵!
  最近看了本书,才知这法子早就有人想到了。此人是十八世纪的英国鬼子阿狄生先生。阿先生说,他的一位朋友到伦敦一周,脑子里全是这些声音,连觉都睡不成。他就写了一封信,申请伦敦市声总监的职位。务必使叫卖柔和有韵,不能野调无腔,让外国人以为伦敦住的都是疯子。其实过去我们中大的校长冯乃超自有绝招,小车都不准过校门前的小礼堂。可惜吾生已晚,只有拿阿狄生的主意提供给贤达考虑。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