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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前,我们小镇文化馆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因为写作了一篇小说改变了默默无闻的命运。那小说获了那一年的全国文学大奖。他后来也因此被调到省里去做专业作家,自然是很扬眉吐气的了,整天一副天才在思考的深沉样子,在镇子里走着,觉得一切都那么琐屑和肮脏,心里充满了悲悯。没想到有一天却遭了一个人的迎头棒喝。
  那天他在镇中学里跟一帮崇拜者讲了奋斗史回来(他调省里的调令已经来了,这些日子许多单位都抓紧请他讲演),过河的时候,忽然看见河对岸的镇长。镇上的河水浅,河上删节号似地横了一串大卵石,便是桥。他看见镇长时,已经走过一大半卵石了,镇长就在卵石后头站着。过了桥,他本来打算侧着脸从镇长身边擦过的,镇长却喊住了他。
  “那个写小说出名的,就是你么?”
  镇长光头底下那张尽是疙瘩的脸绷紧了,让他有些发毛。他垂了头,四处张望,惊怕地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人倒霉,盐罐子生蛆。如今是人是鬼都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这小子只顾自己出名,就不管别个死活了。我一个小镇长,迫害得了那么大一个人物么?如今你小子是行了时了,老子却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镇长话说得咬牙切齿,却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说完了就沿了那串卵石,一跳一跳地走了,再没有回头。等他过了河,年轻人才缓过神来,回头看定镇长那一撅一撅的屁股明白自己再没有了危险,怒火便一点一点在心里升腾起来。一再下决心追上去,朝那屁股上踹一脚,终是隐忍住了。他气得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真要是打起来,镇长的两只手指头就可以捏扁他的。
  当时的镇长早已不是镇长了,被停了职,在镇上的蔬菜大队劳动,待分配工作。他的被停职,当然不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写的小说的缘故,但那小说跟他却不是没有一点关系,小说里写了一个级别很高的老干部被流放到小镇来,镇上以镇长为代表的恶势力给了他许多的迫害。倘若不是因为镇长当时的处境,小说作者肯定不会把反面人物安排成“镇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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