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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现在,当一种陌生的东西在我的面前失去伪装的时候,我就再也难以对它产生兴趣。我越来越难以容忍自己在酒吧里滋生的情绪,昨天,我带着忧郁的心情在酒吧里呆了一个下午,当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的时候,我突然感到那个久违了的感觉迅速地随着啤酒的泡沫进入到我的体内,那时,我只感到我的心里格噔一下,我对自己说,你又完了。的确,我的希望又落空了,我一直想甩掉它,但是,总是不尽人意。几天来,我虽然早有预感,但我还是微带着一线希望,我希望这种熟悉的感觉再也不要光临我的身心,我再也不需要它了,我对它厌烦透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并不能阻止它,相反,它倒是益发露出咄咄逼人的嘴脸。它裹挟着我,使我毫无反抗的力量。与其说我拥有着它,还不如说它已经拿下了我,控制了我,并占据了我所有的地方,我成了它生命中的部分。它也许以吞噬我的方式才能维持它的生存,我是它活着的养料,它吸取我的肉体,直至想把我逼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消灭掉。现在看来,它是不会轻易消失的,除非我死了,它才会灭亡。这个令人讨厌的东西,它一直在算计着我,并且在我尝试着算计它的时候,它早就准备好了对付我的办法,我多半落在它的后面。
  我付了钱,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快落山,蝉城的西天红得令我头昏眼花,也许,我还没有从酒吧里的光线中回过神来。我伤感得要命,我觉得自己今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它终于把我赶了出来。我最后一次回过头去,看我刚才呆过的那个地方。十几天来,我一直在这里打发一些额外的时光,我在这里发呆过,沉迷过,伤感过,兴奋过,我好歹有一个可以呆下去的地方。可是,从我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有它在,我怎么能够继续坐下去呢。此时此刻,它还站在我的视线里,像一条淡白的狗,伸出流着口水的舌头,凶狠地瞪着我,以至我再也不敢回过头去。我走了,边走边想着那里的啤酒、音乐和姑娘。
  几天又过去了,我渐渐地觉出我身上的变化更加严重了,我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的心灵是否出了毛病,我的神经是否错乱?我掉在自我设定的陷阱里不能自拨,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加惶惑不安。昨天,妈妈来看我,她好久没有见过我了,好像在三年前,她似乎来看过我,可是,我又根本想不起来确切的时间,我甚至忘了她来看我的情形,我的记忆越来越坏,显得格外的模糊。妈妈来敲我的门,我根本就不会想到是她,她手里提着一些东西,显得有些激动,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说心里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妈妈的,可是,这是从前的妈妈。对于眼前的她,我现在已没有什么感觉了,自从她离开了我,我就再也不知道她的境况,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跟谁生活在一起。我和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只留下断线时的痕迹。现在,那只断了线的风筝仿佛从天而降,令我措手不及,我显得有些慌张。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她的了,甚至连白开水也没有,我已经很少在家里吃喝,一直在外面打发肚子。刚才,最后一瓶可乐也被我喝光了。我让了座,她坐在那里对着我发愣,我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想,眼前的妈妈太让我感到陌生了,我现在还能叫她妈妈吧,我犹疑了片刻,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我陪着她一起沉默。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让我只听见妈妈的呼吸,窗外有知了在拚命地叫着,热浪一阵阵地涌来,这是蝉城夏天最燥热的时光。妈妈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凉爽的天气来看我?我想。她在不停地擦汗,那台破旧的电扇在吱吱嘎嘎中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凉意,相反她倒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她很快站了起来,在我的房间四下里打量,现在这里已不是她的家,是我的家,这里的一切气息已经与她无关。房间显得特别凌乱,我已经好久没有收拾了,最后一次清理还是李尤在的时候,妈妈去了我睡觉的房间,那里的窗户一直是关着的,我偶尔开开空调。房间里是有些异味,但我已经习惯。不过,看妈妈的神情,房间里的气味让她皱了皱眉头,她的鼻尖往上动了几下。她出来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哭了,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她不停地用一个白色的手帕擦泪。我看到那只白色的手绢不停地在她的面前翻飞,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我的视线也轻盈起来,以至模糊了妈妈的身影。这个可怜的女人,我已经分辨不清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她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让我很快地进入到一个恍惚的意识中。她后来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看见桌子上放上一些东西,还有八百块钱,那是她留下的痕迹。我后来拿着它,去了一个有空调的酒店过了一个晚上,我喝了很多冰柜里冻过的啤酒,并且在那里稀里糊涂地呆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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