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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毛泽东生活实录和大气功师探秘两本书真把京文书刊发行公司的牌子炒响了。书摊的信息特别灵,呼啦啦挤在门口跟抢似的,屈应天喜得两手直颤。
  “小庄,今天批了多少钱?”
  “码洋两万多。”
  “老崔还真帮了忙。”
  高兴了几天,公司的火劲下来了。小庄告诉屈应天库房里没什么书了。
  屈应天感到了做生意的难。坐机关一年写一份好材料或许一年感觉都不错,做生意可就不行了,这回用了心拚赚了钱,下回一松劲就赔了,就跟上了套的牲口拉碾一步都松不得。
  屈应天找葛楠,说眼瞅着就要断顿了,怎么办?葛楠这些日子一直在跑,挺累,她说人家已经有张网有个圈,咱挤不进去。屈应天说挤不进咱也得想法挤。于是两个人就一块儿跑出版社,一气连跑了三天。别说葛楠,屈应天也觉得不好这样跑了。到出版社谁也不认识,你想要的书,人家说没有货;你不想要的,他主动给你推荐;态度好的给你拿样书拿书目,吃大锅饭的连句话都懒得跟你说。
  公司的生意明显萧条下来,一天批零千把块钱,连开工资都不够。屈应天便召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来商量去都认为要请一次客。选二十来家重点出版社,开个业务会,请他们带点样书书目来,中午实实在在来顿火锅。人认了,货也订了,关系也有了。接着就商定请出版社,列了个单子。出版社列出来了,觉得光笼统地请不行,来个不办事的,吃了喝了也白搭,最好要请发行部主任。有的又说光请主任还不行,县官不如现管,最好把管京都业务的也请来。这样难题又来了,不知道姓名怎么请,再说互相都不认识,能请来吗?于是就必须找个了解情况的当“红娘”。屈应天自然就想到了老崔。葛楠说不行,咱堂堂一个发行公司,请个个体当参谋,掉价。屈应天当然就想到了葛楠在新闻出版局的同学,让他出面请既能请得来还可抬高公司的身价。最后就商定标准、请客的地点。具体细节都落实了,屈应天这才想到,局里能同意吗?上面要不同意,心思就白用了。
  葛楠埋怨屈应天一开始就不听她的话,应该早把这些自主权要来,有了自主权,做什么都方便。现在请人吃顿饭都要请示,今后的事更难办。不过她主动揽下了这事,说她直接去找部长,干脆写个报告,把自主权要来。
  两位挺显身份的顾客晃进了公司的门市。
  “生意不错嘛!你们头呢?”开口的是位三十冒头的大个子,鼻子好像不透气,鼻音特别重。
  “我们领导在开会。”不明对方身份,售货小姐有些拘束。
  “都有什么书啊?”
  “老师,你们是……”
  “我们是文管会的,有什么好书吗?”
  “好书挺多的,毛泽东的,大气功师,世界文学名着……”小姐热情地一一介绍。
  “嗯,一样来一本看看。”
  小姐便极认真地一样拿了一本。
  “行了行了就这些吧。”
  “老师,一共三百八十五块六,文管会的,我跟领导汇报一下,优惠百分之十……”
  “算了算了,先放着吧。你们批的这些书都报批过吗?”
  “老师,什么报批?”
  “你们连送样书审批都不知道吗?无论是本市的还是外地的书,凡是要进京都市场,都必须提前送样书到文管会审查,批准后才能在市场销售,不批准,什么书都不能销售。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大个子一边说一边玩味着自己活的效果和份量。
  “老师,出版社的书不是都报批了才出版的嘛!”小姐有些心虚。
  “出版社报是出版社报,我们是管市场的,书店必须给我们报,你们连点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就开业行吗?立即停业学习,验收合格了再开业,叫你们经理来!”
  “老师你别急,我马上叫经理来。”小姐叫别人别急,自己倒先手忙脚乱了。
  屈应天、葛楠、小庄风似地跑到门市,进门,见老崔已在店里给那两位文管会的点烟了。
  老崔这人对人还真够义气。那批让给京文的书,虽只赚了三个折扣的钱,事后,他还是包了五百块钱暗地里塞给了屈应天,一来他觉得屈应天这个人可交,二来他也觉得京文公司火起来是他生财的靠山。结果屈应天还是真心诚意地拒收了这笔钱,说他挣钱不容易,他不好拿他的汗水钱。老崔在这行里见的人多了,真还没碰着这么真诚的人,他从心里服屈应天。
  “噢,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文化市场管理委员会的解科长,就是解放军的解字,这位是文管会的小王王干事,这一位是京文公司的经理屈应天屈经理,哎名片呢,都自己人,解科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初开张,好多事都没走上正规,样书是一定要送批的,小姐,把书捆成两包。”
  “哎,老崔这是你的公司还是他的公司?”那位解科长对屈应天的态度很不满意。
  “解科长,我们公司刚成立,好多规矩还不懂,工作也不周到,请多包涵。”
  “那何必匆忙开业呢?应该先学习训练嘛!这样吧,这批样书我们先审着,你们先关门学习规章制度,然后写个经营管理的材料送到文管会,验收合格后再重新开业。”
  屈应天一听急了:“解科长,你看已经开业了,是不是我们边营业边学习?”
  “样书没审批,你也不能卖呀!”
  “这些书都是再版的老书。”
  老崔看情况不妙,立即插了过来,“屈经理我要说你了,你们呆大机关呆坏了,什么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办书刊公司,连文管会的规定政策都不了解怎么行呢!解科长,屈经理也知道错了,我看就让他们边营业边学习得了,学习后写个报告给你。”
  “哎,老崔,别以为是我们找他们别扭。有些事不注意是不行的,是要出大纰漏的!好多事让老崔教教你们。你看,你们门口连个卫生管理员都没有,这叫‘环卫’的看见了,不罚你们才怪呢!你们没到‘环卫’接头吗?不去接头,怎么领罚款收据呢!你们要专门派人在门口实行三包,有吐痰、丢废纸、果皮、烟头的就罚,三块五块随你便,这不也是笔收入嘛!人家‘环卫’发现了,可不罚顾客要罚你们,一个烟头二十、五十都成。我这是给你提个醒,旁人才不爱管这闲事,罚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谢解科长指教。”
  “科长,书要不我给捎过去?”老崔哈腰提着两捆书。
  “不用了,我们有车,以后新书要提前送。”
  “是。那我们……”
  “今天先开门,明天上午你到我们那里去一趟。”
  “哟!解科长,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老崔用手戳屈应天。
  “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
  “什么东西!”葛楠回到屋里气不打一处来,“整个儿一帮地痞。”
  老崔恨不能上去捂葛楠的嘴:“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这话也就在这屋里说。你要想把这公司顺顺当当办下去,工商、税务、文管会、派出所、环卫、街道办,哪一头都得罪不得,要打点不好,你等着吧,他们会搅得你一刻都不得安生。开张没请他们吧?”
  “没有。”
  “要我说,就不请怎么的,我们也是堂堂政府机关。”
  “葛小姐,你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气不能置,他是不能把你怎么的,可他三天两头来查你,你陪得起吗?他让你停业,让你审批了再销售,不什么都耽误了。跟他们怄气没劲,权当做一回梦,耍他们一次,你心里就平衡了。咱是要做事做生意的。”老崔真跟自己人似的,“哎,书批得怎么样?”
  “还成,就是没货了。”
  “我就是为这来的,咱不能干一阵歇一阵,你老有新书,小摊才老来,我又给你带来两本好书。”
  老崔从背包里拿出两本杂志,一本叫《案例精选》、一本是《明星生活大曝光》。屈应天和葛楠都不由自主摇头。老崔知道他们的心思。立即拿出了当地省局的批件。说一种批三万册闹着玩似的。屈应天有些矛盾,货源很缺,可作为社会文明管理局的公司批格调太低的书刊不适合。葛楠的态度更不积极。
  老崔听了直笑,说既然你搞社会文明何必搞书刊公司呢!开个学雷锋公司或者什么“三替”公司专做好事多好啊!单位搞书刊公司就是要赚钱的,名着档次高,批得动吗?要门脸,可以找出版社,哪个社库房里都有几百万上千万,折扣这么高,有利吗?要赚钱只有找书商,比出版社低十来个折扣呢?审批手续我去办。
  屈应天答应晚上八点前给他答复。
  送走老崔,屈应天还是拿不定主意。葛楠在一边说,跟老崔这样的人打交道要多长几个心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吃亏。屈应天并不糊涂,他也清楚老崔不会做没利的事。可公司缺货,什么路子都没有,不跟他打交道货源一时难以保证。葛楠一冷淡,他却又下不了决心,一个劲地喝茶。
  葛楠在一旁看透了屈应天的心思,她感到了自己在屈应天心中的份量而十分欣喜。她也能体谅到屈应天的心情,他的事业欲太强,恨不能一夜间让公司赚上几百万。这就更让她明了自己在他身边的责任,她不愿意也绝不让他栽跟斗。
  “犹豫什么?我不是不让你跟他打交道,只是觉得这人太鬼太精,说不定什么时候把你耍了,是要你随时提防着他。现在咱正缺货,可以要,格调低,咱只批发不上门市就是了。”
  “我是在想,要不要让史彤生知道。”
  “这又何必呢!分工是上面定了的,该你作的主你不作,属于你的权你不用,别人不会说你谦虚,只会说你无能。”
  屈应天定神地看着葛楠,看得葛楠都不好意思了。屈应天打心里感到,他不能没有葛楠这个助手。
   
十五

  屈应天是葛楠连架带拖上的电梯。一口脏物吐到了葛楠的连衣裙上,气味实在难闻。屈应天和葛楠各自房间的客人都提前上西双版纳去了,葛楠看他那醉样没人照顾不行,干脆就把他扶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费尽全力把屈应天拖到床上,为他擦净脸,又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公司办起来确实难,屈应天他们还是让它在艰难中一步一步朝前走着。请客后,出版社的业务钩是挂上了,可一个出版社一年出不了两本畅销书,有的社自己就有书店,发行部的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点,好书你没法做到独家,真要独家了还要反倒霉了,人家背着你照样到处给,十有八九要积压;一般的书到处都是,小摊根本不添货,他们胃口越来越大,没二十五个扣不要,一天销不了三五本的书没兴趣。这样货能进到了,库存也上去了,七七八八一算根本没什么利润。只好找二渠道书商,可书商的书档次太低,老批这些书名声就搞坏了。
  他们就想打开京外的渠道,两个人参加了这次昆明订货会。外地地方版的新书、好书真不少,他俩白天会场晚上串房间手脚不停,外地出版社的人跟京都人不一样,架子没这么大,态度也好,折扣也灵活,一听说他们是全民所有制公司都主动找他们,几天之内跟外地五十多家建立了联系,订了一百多万元的货。
  尤其可喜的是与外地几家社会书店的经理交上了朋友,参加了他们的聚会,学到了“代印代发”的绝招,跟他们结下了互惠互利的关系网。他们手里都有好书和畅销书稿。晨阳书局一年发几千万码洋,比一个出版社都厉害。书局的徐经理当场就给屈应天一本书稿,书号和一切手续都办好了,订数也有了,开机就八万册,让他回京就找工厂印,他分利不要,说是见面礼。真他妈牛气。屈应天顿时觉自己矮了许多。
  屈应天是不喝白酒的,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不能不喝。他觉得老崔的话对,部里办公司,就是要创收搞福利,靠白道公事公办赚这两个小钱够谁塞牙缝的。靠自己去钻空档才能赚大钱。他跟葛楠说,咱犯法的事不做,淫秽的书咱不卖,怕什么,别人能搞咱为啥不能搞!葛楠也一拍即合,说到哪山砍哪柴人哪乡随哪俗。屈应天情绪异常激动,所有的朋友他都敬酒,转一圈脸就发了白。
  葛楠坐在床前的沙发上,看着沉沉死睡的屈应天。夜深了,窗外寂静无声,她能听到屈应天轻柔的呼吸。人说男人都打呼噜,他怎么不打呼噜。葛楠看着看着,屈应天的脸变成了那张她不愿意想的脸。她跟他有过一晚同宿的经历,他年纪轻轻,手忙脚乱把她折腾完了倒头就酣声如雷,搅得她没法入睡。那是他去美国临行前的一个晚上,她把一切都给了他。他说本来想结了婚再去,但怕她的温情消溶了他的意志。她整整等了四年。他和通常传说的宠儿们一样,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和一起留学的新同学结了婚。从此葛楠便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倒也潇洒。
  葛楠看着眼前赤裸的他,产生了一个要掐他一下的念头。她的手刚触到他,就被他一下搂到了胸前,搂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清醒了,不知自己刚才是梦还是幻觉。搂她的胳膊慢慢没劲了,听他嘴里梦呓般地叫着秀、秀,原来他仍睡得死人一般。
  葛楠不知自己在沙发上睡了多久。她醒来时一惊。屈应天不见了。葛楠洗漱后到屈应天房间找他。屈应天满脸羞愧。葛楠说你真英雄,为了公司的生意,连命都不要了,真傻!屈应天不好意思地向葛楠道歉,诚心诚意地谢谢她的照顾,难堪地问有没有发酒疯做不合适的事。葛楠看他那一脸惊慌故意逗他,说做没做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屈应天更慌了,急得语无伦次。葛楠忍不住笑了,说傻瓜!你醉得跟死人一般能做什么啊?不过我告诉你,我是有点喜欢你的傻劲了。屈应天一连说了五个别。葛楠苦笑着脸说的却是心里话。她说我哪有你家那位林黛玉的命哟,一个人得认命。我想你们一定过得很幸福的。屈应天说是啊,我是很幸福。不过不同的人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和要求。我的幸福就是尽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而被她们完全接受,秀薇的幸福就是我永远是他的依靠,泱泱的幸福就是爸爸妈妈不吵架一心一意疼她。你呢?葛楠说,我嘛,幸福与我无缘。屈应天真诚地说你应该找一个了。一提到这葛楠立即换了个人,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找一个?找一个什么?一个人?一个活人?一个男人?一个健康的男人?到处都是。可要找爱人,你给我找呀,标准是跟你一样,从模样到灵魂,行吗?
  说到这里他们的谈话便进了死胡同,屈应天苦笑着摇摇头。
  葛楠却被触到了痛处,似乎余痛未尽,她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向屈应天诉衷肠,她说我是品尝过痛苦的人,我的全部爱情史里只有痛苦两个字。我不知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它给一些人带来幸福,给另一些人却送去痛苦;有的人它专给他幸福,而有的人它只他痛苦。老天爷同样是个没原则的东西。
   
十六

  屈应天带着葛楠在昆明广交朋友,秀薇在家病了。
  泱泱小小的肩头压上了许多难以承受的负荷。泱泱到招待所买饭,被接待科长碰见。这些日子接待科长特别关心泱泱,每天中午到招待所吃饭,他都额外给予照顾,并让泱泱告诉她妈不用担心,他会照顾泱泱的,有什么事尽管找他。接待科长除了照顾泱泱吃午饭,隔三差五还给泱泱一些鱼、扁豆、蘑菇之类的荤素新鲜蔬菜。开始秀薇批评泱泱,不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女孩子家更不能如此。可一想泱泱毕竟是才八岁的孩子,自己又不愿意直接去找接待科长谢绝。事情就只好这样继续下去。
  接待科长这些日子心情很好,干什么都兴冲冲的有滋有味。他觉得女人大体都差不多,所谓贞节正派,不过是表面文章多一些,只要肯下功夫,功到自然成。于是他对泱泱照顾得更加殷勤周到。
  他看到泱泱晚上到食堂买饭觉得有些蹊跷,平常泱泱只中午到食堂买饭。
  “泱泱,妈妈没有做晚饭?”
  “妈妈病了,我们的煤气也烧完了。”泱泱是个懂事的孩子,说得很可怜。
  “噢。快去买饭吧。”接待科长若有所思。
  第二天大约是下午两点泱泱上学半个多小时以后。接待科长亲自用车子推着一罐气上了招待所秀薇他们住的那座楼。科长换好煤气罐,洗净手,然后敲了秀薇住房的门。
  秀薇是感冒了,夜里出透了汗,烧退了,只是头重脚轻的发晕。她在床上依着被子翻看一本书。
  泱泱上学没有用劲带上门,她怕惊醒了妈妈。
  秀薇见进来的是接待科长,而且他随手锁上了门,有些紧张。
  “科长,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煤气罐我给换了。”
  “别,你以后别这样照顾我们。”
  “我不照顾行吗?你也是命苦啊!人家带着女秘书在昆明住包房,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不管。”
  “你说什么!别胡说,应天不是这样的人。”
  “算我胡说,可满机关的人都在胡说,小桂哪次打电话都只有一个房间的电话号码,每次打电话两个人都在一起,你想想,她是被人抛弃的三十岁的风流老姑娘,他就是菩萨也会叫她勾动心的。”
  秀薇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然后像两条小溪哗哗地流淌。
  接待科长走向前去坐到了床边上。
  “病秧子似的,我不照顾你,谁照顾呢?”
  接待科长说着试探着伸手为秀薇擦泪。
  “你走!”没想到柔弱的秀薇会吼出这样的高声,接待科长吓了一跳,“你走你走你走!”秀薇又哭了起来。
  接待科长看看伤心的秀薇愣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上前轻轻地搂住了秀薇。
  “我是真心同情你,你别哭,你会照顾你的。”科长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抚摸秀薇的胸脯。
  秀薇睁大眼睛:“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喊人啦!”秀薇说得很动气,但很轻。
  “你应该报复他,闲着也是闲着。”
  科长那长着硬胡茬喷散着异臭味的嘴已凑向秀薇。
  “哎呀!”
  秀薇忍无可忍,在科长的脖子上狠命地抓了一把。
  “臭娘们!假正经,你喊呀!”接待科长铁钳一般的大手一下捏住了秀薇的两只手,“我还说你不甘寂寞勾引我呢,你吃了我多少鱼多少菜多少肉?你怎么不说了?你闹啊!不怕丢丑你就闹,闹得全机关的人都知道了,我看你的脸往哪搁,屈应天怎么在单位混!”
  秀薇的脸一下刷白,嘴唇不停地在颤抖。
  科长的另一只手开始流氓地抚摸秀薇。
  “我是看得起你,同情你才来找你,招待所女招待员一大群,只要我愿意……”
  接待科长打住了他的话,他突然感到被他捏在手里的两只反抗的手一下软了,他一松手,秀薇的头无力地歪到一边,他用手一试,秀薇的鼻孔里没了气。科长的毛发立即一齐倒立,浑身冒出一身冷汗,他把秀薇摇晃两下,秀薇面条一般毫无反应。他惶恐地退出房间,一溜烟逃出招待所。
  接待科长掉了魂,在屋里乱旋了一阵后,他给医务室拨了电话,说屈应天的女儿告诉他,她妈病了,他忘了这事,让他们立即派人去看看。
   
十七

  国庆节前,单位里头一次这样充满节日气氛。每人发了六十元过节费,一人一盘大虾、五斤活鱼、一盘鸡翅,还有十斤油。满机关欢天喜地,有人高呼万岁。靠干巴巴几个工资度日的机关干部,一下增加这么多福利,这确是件鼓舞人心的事。大家都感念京文书刊发行公司,感念领导,感念行政处。于是史彤生还有行政处长便都格外神气了许多,一副牛哄哄的架式,真就把这福利当作是他们创造并恩赐给大家的,功臣一般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大家的笑脸和甜言。
  事情总是这样矛盾,有些事不办不好,办了也不见得就都说好。这边的感激、称赞还没有用心品味,那边教育处的人找到了行政处,问为什么他们处的虾特别小,鱼都是死的。行政处长跑出来劝解。说不搞福利大家都嘀咕,搞点福利吧大家斤斤计较,虾总是有大有小的,鱼总是有死有活,总得有人要,别闹腾了,影响不好。教育处的人说,那好啊,你说得很有道理,很简单,把你们行政处的虾和鱼跟我们换换。这下就让行政处长下不了台。下不了台自然就要想法下,于是他就发了火。说别那么小市民,要不是公司的同志们吃辛吃苦挣点钱,咱们还能搞什么福利。教育处的就更不服,说公司怎么啦,公司是大家办的,也不是哪个人的功劳。福利!还不知道人家自己从中赚了多少呢,还不是在外面吃公家用公家玩公家的。
  史彤生停住脚步,很有滋味很有兴趣地欣赏着教育处人说的话。让他遗憾的是行政处长太熊,肚里没有多少水,几句话就让人说得没了词。史彤生走过来。
  “你们这样背后说人是不好的。人家也都是拉家带口的,扔下老婆孩子不顾,整天在外闯荡,吃点香的喝点辣的不应该吗?即使他们在外面自己也赚一点,挣个万儿八千的那是人家的本事,有什么不可以呢?现在开放搞活嘛!能者能劳,多劳多得嘛!啊,有本事你也可以去挣去捞呀!”
  史彤生这通话,把大家说懵了,公司经理都这么说,看来公司的人在外面个人赚钱的事不会假,要不屈应天会这么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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