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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不忏悔


  宫松林:男,35岁,河南项城人。
  (郑州某私营企业主)
  这个时代只有金钱才能战胜爱
  情,才能让爱情温顺地臣服在你的
  脚下,供你享用,任你驱使,做你
  的奴隶。

  见到宫松林时,我发现他这个人很特别。也许是大狱生涯使他戴了一副畸型眼镜看待人生和社会。也许他的观点也代表着一种社会情绪,因此,在这里,我选用了他的故事,让读者来评判。
  我在二十岁时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后,二十二岁时又尝到了大狱的滋味。而今我已经整整三十五岁,生日与出狱同时到来。
  请记住:这是一九九一年秋季的最后一天。天空中那满天飞舞的囚服一样的枯黄的叶子,就像去到什么地方去谋生似的,激动得不知所以然。
  啊,天哪!眼前这秋、这叶、这意味着自由的风,不是很像她吗?
  是的,像这秋、像这叶、像这自由的风,她就是秋叶子一个“真情”得没有任何真情的女人,一个我生命中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替代的女人。
  是的,一切都是如秋,那么痛苦、那么美好、那么不可思议。
  不知走过了多少路,也不知拐过了多少路口。今日往昔,我生活了十年的小街今天看来竟然如此陌生,陌生的我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因为我还穿着囚服,当我向过往的行人打听我家住的那道街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一个个停下脚步,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
  那眼光冷得使我不寒而栗。
  使我感觉到我依然还是个囚犯,只不过是逃跑出来而已。
  抛下众人视线,走进小街深处,我终于远远地看到家,看到了家了!十三年,整整四千七百四十五天,我终于从那堵高墙内走出来了!自由了!
  回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身上的囚衣,拧开生锈的水笼头,洗了一个澡。
  然后我出去买了一瓶烧酒。二斤牛肉,酒足饭饱之后,我开始想女人了。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我想象中的女人们,一个个竟全在我的想象中模糊了,模糊成另一个是而非是的女人的面孔。她就是秋叶子。
  为了她,我去卖血、去做苦力、去杀人、去蹲监狱,甚至在没有她陪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想到去杀自己。于是,我变得有“思想”也有联想了,从此之后,当我再看到秋叶子家后面的那个有白色尖尖顶的教堂时,我真正悟出了什么才是“宗教”,什么才是“虔诚”。
  上帝啊,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只因有了她的存在,天也蓝得可爱。
  可是,秋叶子毕竟是秋叶子,秋叶子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不仅让你品尝到美丽,而且还要让你感觉到痛苦,感觉比痛苦更为痛苦的痛苦。
  好在这一切都随着我十三年的监狱生活结束了。眼下惟一可做的,就是我必须重新开始。于是,我决定卖掉这座从祖上承继下来的房子,尽量让自己离这个小街。这座城市远一点,或者更远一点。
  然而事实证明,我虽然已经脱下了那身标制着杀人犯身份的囚服,自认为从此以后完全可以做个光明正大的人了,但是,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渠道,我那杀人犯的身份不仅没有在人们的心中消失,而且竟愈来愈被他们演化成为一个穷凶极恶、没有人性、没有感情的变态狂。
  于是,“知情”的人开始惊慌失措了——“哎呀、老张!你怎么还跟他搅在一起?知道吗?他就是十多年前在B市持刀杀人的xx,现在虽在被提前释放出来,但还是恶习难改,听说他前几日走在大街上只不过被人拉了一下,就要给人家亮刀子,老天!幸亏警察及时赶到,不然的话,准又要出人命啦。”
  “你知道××吗?这几天注意点,听说他又游串到我市来了!”
  “什么?你跟他这种人做生意?!喷!喷!喷!真是吃了豹子胆……”等等,等等。真是愈传愈千奇百怪,愈传愈把我推进了一个死胡同,等于再一次把我关进了监狱。
  于是,在这种强大的世俗压力面前,我除了拼命地躲开这些把我当作异物的人们,除了拼命地去赚可憎的力气钱以外,我觉得,我再也不能与这些可怜的人们为伍了。
  原来,生活就这么容易把一个人清除出去。
  原来,生活就这么容易把一个人的真情彻底击碎。
  原来,人就这么容易丧失自我。
  是啊,“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就这样,三年后我“卖血”的钞票足可以使自己安顿下来,并且这笔具有血的代价的钱,也足可以使我换回一点“情调”来,那就是女人,喜欢钞票的女人。
  不!我决不会把痛苦的一面呈现给我的读者,更不希望读者为我的痛苦而痛苦。
  我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一样,从此认定世间没有真爱可谈,认定人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禽兽。
  值得庆幸的是,从我身边这样或那样的女人之中,我按照自己的审美观仔细地选择了一位胖瘦宜人的女人结了婚,并和她生了一个孩子。可以说此后我是一个有妻室、有孩子、有真正家的人了。
  妻也这么认为,她说,一个女人只有在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后,才有权说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否则缺其一个的家也不能叫做家。
  妻的话使我很欣慰。不错,为了这个欣慰,我确实用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挣一了笔惊人的钱。
  生活的画卷好像就在这个时候展开了。不由得使我从心底里发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呼唤。是啊,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为的就是这个。
  万事难料……
  有一天,我怀着为拥有家、为拥有钱而喜悦之极的心情,在朋友家里多喝了几杯,结果越喝越兴奋,越喝越觉得酒就像水似的一个劲地往肚子里面流,喝得一塌糊涂,大概我就是这样醉倒在朋友家里的吧。
  有人说酒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这一刻我才体会得最为深刻。记得我八岁那年,父亲还没有病故,母亲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垮下来。有一天,我们在一起看一只母鸡带着一群鸡仔啄食的情景。
  父亲说他必须坐在椅子上瞧,否则他觉得自己会有一下子倒下去的可能。我看见母亲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反应,也没有立刻搬来一把椅子让父亲坐下,而是一直一动不动地紧紧站在父亲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去支撑着父亲。
  是的,母亲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之后,我对任何女人都持有一种虔诚似的敬仰,包括那些堕落的女人在内,甚至于她有杀死我的心,我想,我也能够原谅她。
  那年,我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对于眼前母鸡和小鸡仔们啄食的场面除了感觉到特别的好玩以外,好像再有的感觉就是伸手逗一逗它们。确切地说,那只不停地走来走去的母鸡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惟一所能吸引我走近它的,还是那群可爱的跑来跑去的鸡仔了。
  我简直看呆了,小鸡仔们好像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如果一只小小的飞虫飞来,转眼间就会惹来七八只小鸡去争、去扯,去扑打,然后胜利的一方骄傲地跑到一边享受美味去,没吃到虫子的小鸡自然就会垂头丧气起来,你看它原地转个圈后,一溜烟就跑到它母亲那只老母鸡身边去了。这时候呢,老母鸡便停下来,关注地望着它的孩子,如果它嘴里正巧啄到一只虫或一颗米粒,它会立刻嘴对嘴地送到这只小鸡仔口边。于是这只刚才还垂头丧气的鸡宝宝马上变得神气十足起来,然后欢快地扇动起小翅膀又忙着追赶别的小鸡去了。
  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那只老母鸡的缘故,于是,我也越发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它。
  很显然,这只母鸡决不会想到有人正对它关注,仍是不紧不慢地低着头找食,抬起头望望它的孩子。
  由于看它们的时间太久了,母亲那薄弱的身体最终也没能支撑住要倒下来的父亲,直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我看到父亲还一直在床上躺着。
  这天的饭桌上,母亲破例为父亲的酒杯里多加了一点酒。但是,父亲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口气把酒喝干,而是用双手托着捧到母亲面前说:“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喝酒,从没想过让你也斟一杯。来!今天这杯酒你把它一口气喝干,也算是弥补一点我的过失吧。”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的确对我的触动很大。母亲是在父亲过世以后的第二年死去的,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她死去时的样子,眼没合上,嘴也没合上,一只手紧攥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床沿上。
  父亲走了,母亲就这样也走了。父爱母爱就这样永远地去了。
  人生如梦……
  也许我真得不该很快就醒过来。也许我的母亲很快就能在我的梦中出现:为我盖被子,为我烧茶水,为我下厨做醒酒的汤。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是在朋友家的客房里,脚上的鞋子也不知让他脱到哪里去了,低头去找拖鞋也没有一双,只好打着赤脚坐在床上傻愣。我想:朋友反正是一个离过婚的人,即使我做回醉鬼睡在这里也不会遭女主人的白眼。
  听声音屋里好像没有一点动静,大概朋友也吃多了酒早已睡下。于是我下了床,赤着脚,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去客厅找水喝,因为我知道凉水杯里有凉开水,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何况又是驾轻就熟,即使不开灯闭着眼睛我也能摸到该摸的地方。
  走过朋友的睡房就是客厅,去客厅必须得经过朋友的睡房。否则就不会发生以下的事。鬼知道我是怎样想留意朋友是否也像我一样有喝水的必要,鬼知道我为什么要立住脚跟听一下——“碍…哎呀……喔……你轻点嘛……”一个女人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
  “嘘——!”朋友轻言道:“小声点,不要被他听到。知道吗?我是在让你领略一下什么是强者风范。”
  “行了,别吹啦,这方面他比你强。”
  原来,朋友也有这样或那样的女人。原来,男人都离不开女人。
  然而,最让我惊诧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女人的声音太熟悉了!
  于是,为了这个“熟悉”,我想暂时躲在客厅里多呆一会。一是借用这个有利的地形,单等那女人出来后好看个究竟,二是这时候我已经渴得口干舌燥,非需要那凉开水滋润滋润不可。
  只不过是一会儿工夫,当我守在客厅里喝足了水,还没有等得心焦的时候,那个我“熟悉”声音的女人终于从我朋友的睡房里出来了。
  “××”她在叫我的名字,“酒醒了没有,我来接你了。”
  你听,她说她来“接”我了。
  这个我“熟悉”声音的女人。
  这个刚刚从我朋友的床上起来的女人。
  这个——做着我妻子的女人。
  那客房里面当然没有我。然后她又转过身向着客厅走过来了。天啊!这个荡妇竟然没有看见我“悠闲”地坐在客厅里“斯文”得像等待外出的主人。后来,我一面思考这件事,她为什么没有看见我?是因为客厅里没有亮灯吗?不可能,何况这时候启明星已经在昏黑的天上挂了起来。想想看,偌大的客厅、偌大的人,本可以一目了然,她却偏偏没有看见我。可见偷情的女人眼中除了有她的情人之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闯入她的视线。
  这时候,我听见我的朋友就像听见报警信号似的猛地从睡房里走出来了。这一刻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能够想象到他那张因偷情而激情的脸分明恐慌起来。
  “怎么可能呢?他的鞋还在,他怎么可能会出去呢?!”
  朋友的声音已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了,倒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的声音。只会重复强调“怎么可能呢”。
  说真的,朋友如此的嘴脸和如此的智商,倒让我觉得出拳揍他纯属多余。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杀人犯的身份除外)他与我都无法抗衡。即便是我的女人刚才成了“他的女人”,除了倏地升起的怒火和瞬间差点失去理智以外,我不过把此事看作生意场上的失算,当作赔了一笔买卖一样。
  你看,我呆在客厅里不是一直都很“冷静”吗?一直都没失去理智吗?或许这时候你一定会质问我是不是个男人,为什么会如此“容忍”自己的老婆与别人偷情,那么,就这一问题,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当我为了秋叶子去杀人去蹲监狱之后(至于为什么,一会儿再做交待),我就认定世间确实没有真爱可谈。事实上在我走出监狱的那段时间中,这个“没有真爱可谈”的爱在我的生活中处处体现出来(上文也做了诠释)。是的,我敢说人的占有欲比任何动物都要强烈。
  比如说我吧,在我充分地获得了自由之后,我对女人的需求比往日任何时候都强烈、都不能自拔,由其是能让我心动的女人,我往往会不择手段地把她成为我的一个性俘虏、性伴侣。但是,最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我破坏了许多家庭,可她们依然还是有家庭,她们说她们是为我活的,也是为她们的家庭活的,她们说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是男人是女人,总之你都是人,那么既然是人就应该有人的生存方式,把生命的物种延续下去。
  于是,为了生存,为了方式、为了把生命的物种延续下去,首先你必须具备适应这一切的环境——结婚——组织家庭。其实,这一切的一切真正对于一个人来说真正重要的还是:家永远不会使你形单影只。
  如果早先我没有从秋叶子的情感观中悟出那个极其简单而又复杂的道理;如果我没有从这样或那样的遭遇中彻底摆脱出来,那么我敢说今天写下的这段文字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我一定会杀死这个对丈夫不忠的女人,一定会像毁灭一根蜡烛一样,毁灭那仅有的一点光和一点亮。还是回过头来听听我妻——那个在意识上要被我杀死的女人,她是怎样说的:她说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失,她说既然我在认识她之前和之后,一直都在与这样的女人和那样的女保持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她又有什么理由为不守贞洁的男人去守贞洁呢,(当然,这些话全是我呆在那个该死的客厅里听到的),她还说她在来我朋友家的路上时,还没有一点杂念,只是想把喝得不省人事的我弄回家去。
  天啊!上帝啊!这就是我妻子的诠释!
  真是应验了那句话:“种恶果的食恶果。”
  天啊!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如果一个人正常的生活出了现不正常的恶性循环,那么这种不正常的恶性循环就会按照它特有的恶性,继续循环下去,天也无可奈何。
  我呆在客厅里“睡着”了。睡得很沉得沉,长长的沙发上,躺着一具走失的灵魂……往事如秋。
  往事如秋来了又走了。
  往事如秋天的一片枯叶,落在我的脸上盖在我的腿上。
  我认识秋叶子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女人了。千娇百媚,多情而又富有成熟女性的魅力。但是,女孩子身上所具有的那种天真纯情的烂漫又被她体现得活龙活现。
  她任性时偶尔也会摔摔东西,比方说小盘子、小泥猪之类的小玩意。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这种恶劣的色泽是我最反感的,血的颜色总会把我的双目刺得很痛很痛。
  “你知道吗?这会与你的名字格格不入。”
  和她在一起时,我几乎是恶狠狠地对她提出这一尖锐的问题不知有多少次。气恼的是,不知多少次她偏要在我面前晃动她的红色,晃动她的恶劣。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秋叶子的故事。直至有一天在那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光和影的夜晚,我沿着一条黑黑的小路去找她时,她却不在家里,屋内空空,只留下书信一封:我可怜的人儿:我要去做新娘了,去做一个七十岁男人的新娘。我可怜的人儿,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是你比我幸运的多,因为你还享受过父母的爱,享受过家庭的天伦之乐。可我至今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听继父说母亲把我生在一堆叶子上面后就不知去向了,是他从那一堆沾着我母亲污血的叶子上把我拾回来的。
  不瞒你说,他把我捡回来还不如让我在那堆枯叶上死掉算了,他把我捡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永远霸占我。所以我十几岁就被这个变态狂夺走了少女的贞操。
  后来,幸亏继父的海外关系把他弄到美国去了,我才算松了一口气。我可怜的人儿,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呢?你明知道,你若问我为什么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孩时,我会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可你没问,自始至终也没问过一句。
  你好像不愿把心中那美好的感觉撕破。
  我可怜的人儿,你用这种让我无地自容的方式爱我,让我怎么能承受得起?我真想为你去死!变成一个更美更好的女孩来爱你。
  我那变态的继父又从美国回来了,让我跟他结婚,到美国去。
  X年X月X日秋叶子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何时,秋叶子的信也从我手中滑落了,滑向一个深渊,滑向一个无望的洞底——我要杀人!
  请原谅,关于我杀人的这段文字我是不会把它展现出来的,即使展现恐怕也会使你大失所望。因为当时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头野性的兽,没有思想也没有思想的支配,甚至于至今我也弄不清,那把寒光闪闪的凶器,我是从哪儿搞到手的。
  我只记得我满目都是红色,那种最恶劣的颜色。
  在法庭上我才知道,“老变态”中了我数刀居然没有死,倒是把紧紧跟在他身旁的秋叶子吓得昏了过去。
  直到今天,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在赶往飞机场时的场景。
  那天,我穿着一身油腻的牛仔服。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水果刀,破例叫了一辆深黑色的“面的”。一路上,开“面的”的司机和我罗里罗索谈了些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停稳了车,我摔给“面的”司机一张崭新的“四老人”,便大步向机场的方向走去。几乎在同时,秋叶子和她的“继父”乘坐的那辆“奔驰”在我的身边停下来了。我真幸运,或者说我真不走运,我在奔往机场的路上,和他们相遇了。
  秋叶子仍穿着那件让我看一眼就隐隐心痛的红色衣服,在“继父”的后面下了车。
  我终于看清了“继父”的面孔。一张堆满了皱纹瘦得像猴子一样的脸,头发全白了,不多的几根在这秋的微风吹拂下胡乱地抖动着。他拄着一根从国外带回来的手杖,拄手杖的那只手上,戴满了黄锃锃的金戒指。秋叶子的双手,和她的“继父”一样,也戴满了黄锃锃的戒指。
  看着她手上的戒指,我不由想起我和她刚结婚时的情景。说实话,那时候我的确很穷,即使在结婚的时候,我也没能给她买上一只哪怕最不值钱的戒指,我真感到惭愧啊!
  我简直是在怀疑,我究竟算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呢?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个最微不足道的愿望——金戒指——都不能满足。
  然而,我知道秋叶子是深深地爱着我的,否则她就不会嫁给我了,即使我为了她拼命地赚钱,甚至还偷偷地卖了一次血,也还是没能凑齐一笔钱,给我心爱的女人买个称心如意的金戒指。
  夜,深深的夜,我拉灭了床头的灯,轻轻地抚爱着秋叶子那双终究没有戴上金戒指的双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之情。
  我梦。
  梦我,我的梦中有我,我有我的梦,我的梦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梦,它缥缈而又空灵,真实而又虚幻。它是奢侈的,同时又是简朴的,像许许多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样。老百姓的日子是琐碎的,有时甚至是乏味的,这样的日子,是多么需要梦的滋润啊!
  让梦进入我们的生活吧!
  让我们生活多一点梦吧!它能消解我们的琐碎的日常生活,也一定能让乏味的生活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充满光荣与幻想。
  我特别相信,一个离我们不太远的幻想,它不仅不是奢侈的,更可能是我们普通人所必需的,就像现在的我和秋叶子。
  我和秋叶子,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秋叶子和我,我们既然都是活生生的肉体,就一定不会缺少激情和幻想。
  幻想,幻想,让幻想更多一点地进入我们的生活吧,我们的平凡而琐碎的生活太需要你的滋养了,否则谁能保证我们一定有耐心像许多平庸而碌碌无为的人那样死皮赖脸地活下去。
  对,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很好地活下去,像模像样地有鼻子有眼地活下去。
  给我们以动力让我们有理地活下去的,恰恰是幻想。
  月光渐渐地从窗户上退去了。我的幻想也随着月光无声无息的隐去而消声匿迹。我喘息着,湿漉漉的头发贴着秋叶子的汗津津的双乳。秋叶子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我能感觉出她眼中的平静,更感到了她那慈母般的温情。
  秋叶子一只手搭在床沿上,另一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忽然,她惊叫起来。
  “你有一根白发了!”秋叶子大惊小怪地说。
  “是么,真的有一根白发了?”
  其实,我根本不相信秋叶子的话。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什么时候有了根白发。我的心中不由得哀伤了起来。是啊,岁月不饶人,我的头上竟然出现了白发。岁月不饶人啊,一点不错。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时月亮已经落下去了。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暗的时刻,秋叶子怎么能看见我头上的那根白发的呢?我的头上一定不会有自发的,秋叶子一定是骗我玩的呢!
  果然,秋叶子在黑暗中小声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掩饰不住得意地说,还当真了呢,我是骗你呐,瞧把你吓成这样。
  我人都是你的了还在乎你头上的一根自发吗?傻样……秋叶子说的真好,在这个激动人心的夜晚,她把她的身子都交给我了,怎么还会在乎我头上的一根无关紧要的头发呢。
  从一根大概毫无踪影的白发,我一点一点的幻想着,想到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我和秋叶子一定也会像所有人一样,慢慢衰老下去,衰老到满头乌黑的头发变成了像雪那样白的头发。
  我仿佛已看到了若干年后的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情景:在无边的麦浪前,一对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相互搀扶着,从林子的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走过来。西天是摇摇欲坠的残阳,眼前是清香扑鼻的麦浪,这对如诗如画相伴一生的老人,在西阳和麦浪的包围下,缓缓地随着拐杖的移动,一点一点地向我们走过来了,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孩子……毫无疑问,这幅幻想中的画卷上,向我们走来的那对满头银发的老人,就是我和秋叶子。跟在我们身后的,是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子子孙孙……面对这样一幅美好的画卷,谁能不感动埃是的,那一时刻,我的的确确是感动了。我甚至感受到了从两颊不知不觉间流下的那两行幸福的泪水。
  泪水沿着我的鼻子两侧,欢乐地流淌着,一直流进了我的嘴巴。我尝到了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同时也第一次知道,人的眼泪有时候也可以是甜的,像蜜糖一样,滋补着我们苦涩的心田。
  然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随着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我所有的一切都随之而破碎了。我再也体会不到这个神魂颠倒的月夜给我留下的那个甜蜜如蜜糖的幸福了。
  太阳把小房子完全笼罩了。秋叶子开始一件一件地穿她的衣服,就在她让我从后面把乳罩的扣子扣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对于我们这种平庸的人最为至关重要的事:她,秋叶子,我心爱的女人,将陪伴我的一生,和我白头偕老的秋叶子,是不是个处女啊?
  我开始搜寻。
  搜寻那片本该预想到而却偏偏让我忽略了的“红”。只有它,似乎也只有它,才能证明一个新婚女人的贞操。
  贞操是很重要的,起码对于刚刚从封建主义的枷锁中挣脱出来的平凡或平庸的中国老百姓是重要的。有时候,甚至重于一个女人的生命。在漫长的封建主义社会中,它曾经葬送了多少个女人的生命埃虽然,旧的一页页历史早已缓缓地翻过去了,但它罩在普通中国人头上的那片阴影,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你根本预料不到会在什么时候,它会突然地,如天空一块阴森森的云彩,飘过你心灵的天空,让你平静的生活,顿生喧哗与骚动。
  或许,你明明不想理睬这突如其来的喧哗与骚动,但更多的时候,你还会紧紧地让它抓住了你的脖子,让它勒得喘不过气来。你拼命挣扎,可事与愿违,它总是在你愈挣扎的时候,愈紧紧地窒息着你的凡俗的躯体和灵魂,最终将你扼杀身亡。
  我现在正面临着上述的那片阴影。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狰笑着,缓缓地向我移动过来了。我仰天长叹:我的死期临近了——灵魂之死!
  我没有搜寻到我所要找到的那片“红”。
  我几乎绝望。
  我已经绝望。
  我绝望。
  我绝望地撕扯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一片一片飘落下来,在灿烂的阳光中漫天漫地地飞舞着。
  我声嘶力竭地大叫:告诉我,秋叶子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你究竟是不是个处女,你为什么不是处女,秋叶子缩在阳光中,可怜巴巴地瞪着狂怒的我,抱住刚刚缩进乳罩中的胸脯,一声不吭。
  望着一声不吭的秋叶子,望着可怜巴巴的秋叶子,我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我赤着脚跳下床,跑到漫天飞舞着阳光的院子中,举起双臂,声如惊雷地大叫着:老天呀,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沉默。
  地沉默。
  沉默。除了我的喧哗外,天和地全沉默了。
  天和地,狗杂种的天地,你在嘲笑我?
  你用让人无法忍受的沉默嘲笑我?
  我不屈服。
  绝不屈服。我要抗争,我要用我顶天立地的健康之躯抗争你们的嘲笑。
  我蹲下身。又从地上窜了起来。我可以像火箭,一啸冲天,冲上云霄,冲碎从一开始就在我想象中飘浮着的那几片云彩,把它们冲得七零八落,随风飘摇,摔到尘埃。摔,摔个粉身碎骨。
  摔。摔死它。
  摔死幻想中的云彩。
  从那以后,直到第三个月,中秋节来临,我都没和秋叶子说过一句话。我们用沉默回避这个不可启齿的“事情”。
  我们也用沉默来对抗相互的隔膜。
  而事实告诉我们,我们的对抗是无效的,它最终还是在漫天肆虐的情欲之海中倾覆了。正是上面说到的那个中秋之夜。
  是中秋之夜打破了我们相互的不合时宜的、长达三个月的以沉默作武器的无意义的对抗。
  我努力地回想过,我和秋叶子究竟是怎样打破这历时三个月的沉默的,可我足足用抽了三支烟的工夫,也没回忆起它的开头了。我只好把它归到情欲的结果。
  也可以说,是欲。我们之间,从那个月夜开始,早就没什么情可谈了,可谈的,只剩下一个欲了。
  是的,是欲。
  是欲之火的燃烧,让我们在那个不平凡的中秋之夜,重新又走到一块了。
  我们终于打破了沉默。
  打破了沉默,我们又复归于沉默。稍有不同的是,此时的沉默,再也不是从前的沉默了,我们在沉默中作爱。我们沉稳地,或是沉重地,在沉默中沉默地作爱。
  秋叶子不甘沉默了。秋叶子说,要个孩子吧。
  我停下来,默默地望着秋叶子那双喷射着欲望之火的眼睛。我们默默地对望了一阵,又重新动作起来。
  我和秋叶子共同的孩子诞生了。
  所以,我给孩子起了名字:默默。
  默默!默默!从此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我都要不停地叫唤着咱们这个叫默默的孩子的名字,直到八年后,我走进监狱的时候,我还在叫着默默的名字。
  只是,那个叫默默的我和秋叶子共同拥有的孩子,隔着监狱那厚厚的墙壁,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叫了。
  能听到我呼叫声的,似乎只剩下最亲爱的读者了。
  亲爱的读者,你们听到我的呼叫了么?
  好了,我该继续讲述我的故事了。
  我的故事大概并非那种特别精彩的故事,它在你的生活中,似乎并不少见。我之所以要把这些平淡无奇的故事不厌其烦地向你们倾诉,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此时此刻,我的那颗让“爱情”之火烧的的心,正在一刻不停地流血。我想止住这无休无尽的血流,可我终于发现,我的种种努力,最终全白废了。我并非向读者朋友企求,幻想得到一剂治愈爱情创伤的良药,我所做的惟有提醒读者朋友,以我为鉴吧,不要再步我的后尘,让无情的情感之剑,再去刺伤你们的心。
  啊!爱情,我该歌颂你,还是该诅咒你?
  ……我不得不承认,在孩子诞生后的那几个月中,是我和秋叶子自婚后度过的一段比较美好的爱情时光。
  小家伙长得真是太可爱了,他成了我和秋叶子生活的全部重心。他就像一根丝线,把我和秋叶子摇摇欲坠的爱情风筝重又扯到了蔚蓝的天空。
  秋叶子自从生下孩子,乳房明显地鼓胀起来了,饱满得像两只大馒头。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样饱满的乳房中,竟挤不出一滴乳汁。
  没有乳汁,小家伙饿得嗷嗷叫,这可急坏了我和秋叶子。我们商量了一阵,最后只好把孩抱到邻居家一位正在哺乳期的大嫂那儿,让她临时给孩子喂上几口奶。
  哺乳期的大嫂很同情我们的遭遇,便毫不保留地教了我们一个让哺乳期的女人产奶的“秘方”:吃甲鱼。
  我按照这位好心的大嫂的指点,一狠心,到鱼市上拎回来十只伸头缩脑的甲鱼。
  我闭着眼,宰杀了最大的一只,其余的九只放在缸里。
  以待随时宰杀。
  我炖好了甲鱼汤,扶起被子里的秋叶子,看着她把那碗甲鱼汤喝下去了,才放心地拿起空碗,向厨房走去。
  十只甲鱼,不到十天,就被我宰杀完了,每次都亲眼看着秋叶子艰难地喝完它,可就是不见奶水流出来。我着急了。
  我只好再次去隔壁询问那位经多见广的大嫂,问她为什么整整十只甲鱼都吃下去了,还不见奶水?哺乳期的大嫂说,我其实并没告诉你,吃了十只甲鱼就会流出奶水来呀,像我,孩子刚生下来时,是和你家秋妹子一个样,也是没有一滴奶水,我整整吃掉二十只甲鱼才有的奶水的呀。男人嘛,不要心疼那几个钱,再去买十只甲鱼试试看吧。
  我只好又到鱼市买了几只甲鱼,这下可好,从亲戚朋友处借来给秋叶子“坐月子”的那点钱至此已全部花光了。可我就像那位大嫂说的好赖是个男人,怎么好心疼那几个钱呢,虽然我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
  吃完第十三只甲鱼,奇迹出现了,秋叶子的乳房里终于涌出了第一股奶水。
  我和秋叶子流泪了。我紧紧地握住秋叶子那对鼓胀得仿佛要炸开的乳房,两股强劲有力的奶水像喷泉一样,带着香喷喷的清香,喷射到我的脸上,和我的泪水混和在一起了。
  我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我抱住和我一样激动的秋叶子,一个劲地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的“泉水”终于叮咚响了……于是,我们搂抱在一起,眼中闪现着幸福的泪花,看着孩子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吸吮着甘甜的奶水,轻轻地哼唱起一支熟悉的歌曲:“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唱完歌,我和秋叶子都开心地笑了。
  我们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好景不长,随着孩子在泉涌的乳汁的哺育下一天天茁壮成长起来,我和秋叶子的爱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危机。
  最先给我和秋叶子的爱情生活带来危机的是她的一个表弟。
  其实,当初我假如稍稍聪明一点的话,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能识破,这个张口闭口“表姐表姐”的秋叶子所谓的表弟,只不过是她过去的一个情人而已。
  几年前,秋叶子在一家工厂干临时工的时候,就已经和“表弟”勾搭上了。
  那时候,秋叶子还没现在这么老,模样儿也还不错。
  “表弟”是一个有名的花花公子,“看上”秋叶子的时候,玩过的女人谁也说不清有多少了,他之所以想和秋叶子玩一玩,并不是看上了她的模样,而是看上了秋叶子胸前那对高挺的乳房。
  在花花公子玩女人的历史中,他还从来没玩过这样大的乳房埃为了得到这对让他神魂颠倒的大乳,花花公子想尽了一切办法,其中包括把秋叶子认做“干姐”,在得到秋叶子后,他又把那个“干”字,换成了“表”,就这样,成了秋叶子的“表弟”。
  话说“表弟”玩够了“表姐”那对诱人的“大馍馍”后,就开始对她厌倦起来了,又开始追逐别的更有“特色”的女人。秋叶子让“表弟”抛弃了,自然十分痛苦,寻死觅活了一番,终是没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花花公子的心,一气之下,她辞了那个工厂的工作,到另一个地方寻找生路了。
  就是这个时候,她和“我”相遇了。
  认识秋叶子前,她和“表弟”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只听她隐隐提起过,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表弟,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
  说到“很帅”这两个字眼,秋叶子的眼中曾经闪烁着一丝明亮的欲望之火。可惜,我没有留意到这丝留恋的欲火,否则下面这段让我大倒胃口的叙述就不会有它存在的可能了。
  我呀,真是太傻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一个女人欺骗了我的感情。
  我真是太傻了。
  太傻了。
  ……有一天,我领着孩子到北马公园,顺便在公园的门前小卖部给孩子买支仿苏式的AK--灯玩具冲锋枪。
  我抱着一路上嘴里“嗒嗒嗒——砰”个不停的孩子回到家的时候,见秋叶子正和一个男青年坐在客厅里聊天,见我回来了,秋叶子赶紧站起来,有些不自然地给我介绍说,喏,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我表弟,王大明。
  王大明也跟着站起身,冲我笑了笑。
  我很友好地冲王大明说,哦,坐下,坐下,我去买两个菜,我们中午喝两盅,怎么样?
  王大明忙说,甭客气了,都是自家人,甭客气了。
  说完,王大明重又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
  我抱着儿子,一手提着只竹篮,到离家不远的菜市场买了几样菜回来了。
  秋叶子早已生好了煤炉子,就等着我的菜下锅呢。
  我和秋叶子在简易的小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端上几个菜,我就和王大明坐在一张小方桌旁,你一盅我一盅地喝起了“二锅头”,经不住王大明的劝,我不一会就醉倒了。
  半夜,我被一阵吱吱的声音吵醒了,认为是老鼠在打架,伸手摸身边的秋叶子,让我吃惊地的是,身边竟没有她。
  我仿佛已预料到什么事情发生了,酒顿时全醒了,恰这时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更响亮地传入我的耳中。
  咯咯——吱吱咯咯!
  不对。声音不对呀。
  我跳下床,顺着那奇怪的声音摸过去,在西屋那间平时闲着的小竹床上,我竟看到了一幕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情形。
  秋叶子赤身裸体,正和那个叫做王大明的狗杂种做着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同时,这对狗男狗女也看到月光中的我,吓得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
  王大明顺手抓起裤权,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白屁股在我的眼前摇晃了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又仿佛跌入了梦中。
  跌入无底深渊似的恶梦中。
  秋叶子跪在我的面前,抱着我的双腿,不停地摇晃着,乞求得到我的宽耍我已失去了理智,一脚将这个下贱的女人踢翻在地,随即自己也倒了下去。
  我让她气昏了。
  这以后,秋叶子又暗中和那个家伙约会了几次,有一次让我在公园内的小树林中当场捉到了。
  我气得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自由自在去。我不是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女人,管不住就管不住吧,随他们去,看能日出个什么结果?
  不出所料,由于我放任秋叶子和王大明的纵欲,不久,王大明就再一次对秋叶子厌倦起来,觉得没意思后,又一次抛弃了这个罪有应得的女人,溜回了家。
  失去了王大明,秋叶子好痛苦了一阵,不久就快乐起来了,我发现,她又和小城另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棍子鬼混到一块了。
  我索性闭上眼睛,任她浪去,看她能浪到天上?
  不幸的是,她不久后竟真的浪上了天——和那个从美国回来的“继父”。那个老杂种要跑到美国去——美国,不是在天上吗?
  她要上天了。
  我决不让她得逞,我要把她从天上拽下来,扔她到地狱中去。
  她在信中假模假样地说是“继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把她给干了,我看是她自己勾引的“继父”。
  她真是个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的婊子啊!
  我这大半辈子,算是毁在了她的手中。所以,我要报复。
  我——要——报——复!
  我、要、报复!
  我……要……要……报……复!
  终于,让我赶上了。
  命运对我一直不公,现在算是公正了。
  站在面前的,就是要搭上飞机上天堂的狗男狗女。
  我要一个一个地杀了他们,杀了这对狗男狗女。
  我要一刀结果了那个老家伙,割下他那根老××喂狗。
  我要一刀一刀一点一点地让秋叶子慢慢死去,让她明白她所犯下的一切罪过,他就该这样在痛苦中一刀一刀的折腾中死去。
  我抽出了水果刀。
  我像宰杀一只熟透了的西瓜那样,一刀捅进了老家伙的肚皮。
  刀拔出来时,血溅了我一脸。我顾不上去拭那滚热的血,又把鲜红的刀子捅进了他的胸脯……秋叶子就在这时候,让这血淋淋的场面,吓昏过去了。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老家伙挨了我几刀竟也没死。
  我却经判了十三年徒刑。
  十三年过去了。
  我出来了。我的确感到,这十三年,让我彻底地衰老下去了。
  我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挑着二百斤重的挑子,一口气走上十来里地了。我甚至已踩不死一只蚂蚁了。
  我算是彻底地毁灭了吧。
  我却仍不服气。我要用爱情嘲弄我的手段嘲弄一下爱情。
  此时,我不知秋叶于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大概差不多老得像一个老太婆了吧。
  这样的老太婆,根本无法用她来证明我什么,如果能证明我没有真正衰老的是她,那我不如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我要用个年轻的姑娘——比当年的秋叶子更年轻,更重要、更漂亮的女人来证明我,证明我还活着,我还没彻彻底底地衰败下去。
  只要我还能做爱,我就算证明自己了。
  是的,做爱,没有什么比做爱更能证明一个男人他究竟衰老没衰老的了。
  而摆在面前的却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像我这样至少外表看来已经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会有哪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愿意和我做爱呢。如果强行那么做,则又是我所不愿意的,换句话说,我也没那个力气了。
  我该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乖乖地躺进我的怀抱,任我爱抚呢?
  我不吃不喝不睡,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世界,既然并不存在真正的爱情,只存在野性的性爱,那么拯救爱情的唯一途径,怕是只有金钱了。
  是的,金钱。
  只有金钱才能战胜爱情,才能让爱情温顺地臣服在你的脚下,供你享用,任你驱使,做你的奴隶。
  金钱,金钱,金钱。
  我现在需要的,只是金钱,哪怕仅仅为了拯救那流逝的爱情。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金钱的重要性。也直到现在,我才懂得,一个人该使用什么手段,才能得到足够的金钱。
  得到金钱,其实这并不需要流血流汗,像我十三年前那样,整个一个傻子似的只知道去拉板车、扛石头。
  我先是开了家子虚乌有的“皮包公司”,略施小计,就从几个智商不太高的有钱人手中,弄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子。然后,我揣上这笔钱,南下广州,搞起了正方兴未艾的房地产生意。短短一年,我买下的那块地皮,就以十几倍的涨速一路猴子爬杆似地窜了上去。
  没用一年时间,我就稳稳地赚了几百万元。赚了几百万后,我就什么也不干了。我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并且赚钱的目的也很明确,我只想到爱情。
  我只想找回那流逝的爱情。
  读者朋友,正如你所期盼的那样,在我实实在在地成了一个腰缠百万的大富翁后,我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我本来就应该得到的爱情。
  赋于戏剧性的是,爱上我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名字恰叫叶秋,和秋叶子的名字正好倒了一个个。
  叶秋,我心爱的女人,我爱你。
  叶秋此时正躺在我的怀里,听着我的呻唤,轻轻在回应着我。
  我抚摸着她如瀑布般流泻的一头秀发,心中充满了无可比拟的幸福的感觉。
  这感觉顿然间让我年轻了二十岁,仿佛回到了那生机勃勃的青年时代。
  不同的是,此时的我,比那个时代更加沉稳了,沉稳中又增添了自信,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成熟的男人所应有的野性的魅力。
  我仅仅只凭着这样一种魅力,就彻底地征服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叫做叶秋的小美人儿。
  她是那么的温情啊,温情得即使让我把我这身老骨头全给了她,也不会惋惜。
  她的肌肤如凝脂般晶莹、光洁、细腻,在半透明的丝纱的遮掩下,愈加迷蒙,让人一观三叹。
  我小心翼翼地褪下了丝纱,如饥似渴地亲吻着,我看见那光洁的肌肤上,印满了我如闪电般的唇樱我的双手抚摸着。
  抚摸着凝脂的肌肤和桑枣似的小小的颗粒饱满的乳头,使我不禁流下了幸福的泪花。
  阳光四射。
  叶秋在灿烂的阳光中微微地张着小嘴,轻轻地呻唤着,呻唤着……我看见一群燕子从明亮的大厅前掠过,燕子掠过时,在呻唤着春天的来临,而叶秋的呻唤,是期待着我……在春风中,我醉了。
  叶秋醉了。
  燕子醉了。
  我像个醉了的人,摇摇晃晃,在她的身子里冒冒失失地来回走动着……冒冒失失的,多少像个孩子。而此时叶秋,则更像一个慈爱的母亲,慈爱地呵护着她那顽皮的孩子。
  月亮升起来了。
  在月光中,叶秋甜甜地睡去了,一缕微笑轻轻地爬到了她的嘴角。
  那微笑,能进入她的梦乡么?
  但愿是这样。
  叶秋,你是幸福的。
  宫松林讲完他的经历,我很难确定他的生活中出现的女人究竟算不算他的情人,或有可能是他未来的妻子?在此,我不想对他的行为和观点发表任何看法,我只觉得人活着不能太颓废。健康的心灵才能发出健康的心声,才能给人以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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