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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年做梦都没想到，大学招生还有实行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一天。那是他的二哥刘庆年和许灵芬离婚后的第三年。那天，他给一位乡亲修收音机，扬声器里发出了声音，播放的正是高等学校招生制度实行重大改革的消息：实行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那天晚上，同样的消息他又听了第二遍，他激动地直喊“万岁”。凭推荐、凭保送，日头从西边出来也轮不到他刘贤年；论考试，那就得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别看他刘贤年只有张初中毕业的文凭，但他自信知识基础不比那些有高中毕业文凭的人差。 半个月之后，刘贤年走进了区高中的报名点，以同等学历的资格报考大学。 考试结果出来了，全公社100余名报考生，只有刘贤年这个初中毕业生的成绩上了初选线。接下去是政审、体检。直到第二年三月，考上中专的人都人学了，而他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到县招生办一打听，人家告诉他：大学招生早已结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就是没被录取。为哈没被录取？上了录取线没被录取的人多着呢！原来是，大夫在他的体检表上写了十二个字：右腿破行，肌肉萎缩，功能障碍。这十二个字又一次把他拒之于大学校门之外。他的哥哥刘庆年让他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不是上大学的那块料！“中国人那么多，谁录取个拐子上大学？”刘庆年很是瞧不起他的残疾弟弟。刘贤年却不死心，县招办的人跟他说：“像你这种条件，除非考出全省拔尖的成绩来，否则很难被录取。”人家跟他说的这句话让一般人听起来就害怕，可他却把这句话当成希望，他跟自个儿说：我就不信我考不出全省拔尖的成绩来。 那时候他的二哥和新娶的嫂子在二哥的厂子里住，南院的三间房得有人照看，那院子比较清静，刘贤年便住进了刘大年和许灵芬曾住过的房子，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数理化打交道。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他利用好每一天，说不定他真能考出全省拔尖的成绩来。可刘贤年的意志到底不是那么坚强，一个女人搅乱了他原来平静的生活。 这个女人就是他小学、初中时的同学唐云彩。 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刘贤年是有清醒的认识的，他如果上不了大学，当一辈子家用电器修理工，也有可能成个家，但不会有真正的爱情，对方要么呆，要么傻，要么耳朵听不见，要么眼睛看不着，反正是四两对半斤，看他能靠手艺赚钱，能养家糊口，就来给他传宗接代。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他渴望被人瞧得起，渴望真正的爱情。他也在心里发过誓，不考上大学不搞对象。 唐云彩是在一个春日的星期天走进他的屋子的。 在双岭大队，唐云彩曾和周瑞新一样是大红大紫的人物。高中毕业一年就人了党，当上了妇联主任，跟周瑞新正经八百地谈起了恋爱。1976年，大中专招生，分到双岭大队一个中专的名额，报名争这个名额的在乡、下乡知识青年中有十多个人，最后大队党支部只往上报了两个人，一个是唐云彩，一个是周瑞新。在关键时刻，唐云彩发扬了风格，反正跟周瑞新早晚是一家人，谁上学都一样。周瑞新跟她说也就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双岭大队再也没有人可以竞争过唐云彩，下一年就可以保送到唐云彩了，说不定会上大学而不是中专呢！唐云彩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不就是晚一年上学吗？万一下一年双岭大队分到一个大专的名额，那她唐云彩就名利双收了。她高高兴兴地把周瑞新送到火车站，两人相约来年在同一座城市相见。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年，大学招生不实行推荐。保送了，谁有能耐谁考，不管你是党员还是群众，也不管你是干部还是老百姓，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唐云彩也挺欢迎这项改革，她认为在双岭大队，没有哪个年轻人的文化水平超过她。当初，刘贤年去区高中报名时，就有人议论，说唐云彩的水平超过刘贤年好几倍！可唐云彩高中毕业后那几年尽顾了表现自个儿的积极了，把在学校学的那点知识都还给了老师，她还真没有竞争过刘贤年。1978年她又参加了高考，成绩比最低录取线少了刀多分！正赶上那年全县中小学通过考试的办法招录民办教师，刘贤年和唐云彩都参加了考试，刘贤年因为腿有残疾以不适合当教师为由未被录用，而唐云彩却从一名村妇联主任成为双岭一小的民办教师。 唐云彩走进刘贤年的屋子里，刘贤年正在看一本化学辅导书，见唐云彩来了，忙把书放下，急忙迎接她，他问唐云彩怎么有时间到他这里来。唐云彩问：“不欢迎吗？是不是怕我影响了你复习功课？”刘贤年说，哪里，我把时间看得再宝贵，也贵不过你这么大的人物屈驾来看我吧！唐云彩说贤年你什么时候学会讽刺人了，讽刺起老同学来了。再说，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看你，是求你来了。刘贤年说：“你有事情求我？”唐云彩说那当然，在双岭，只有你能帮我的忙。见唐云彩说得挺认真，刘贤年也正经起来，跟唐云彩说：“你究竟有什么事？”唐云彩说：“你得先保证你要像办自己的事情那样帮我的忙。”刘贤年说，那是当然，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还记得不，上初中时，轮到咱们值日，你都让我在一边等着，你把我那一份活儿也干了。唐云彩说谁让你提那事？我求你的事对你的前途可是有影响。刘贤年问：“到底是啥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唐云彩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不想一辈子当小学老师，我还想上大学，可我的数学成绩实在太差，我想请你给我补习补习数学，我知道你的时间很紧，可是……”刘贤年马上明白了唐云彩的意思，是啊，周瑞新马上就要中专毕业了，毕业后会分到县城工作，国家正式干部，而唐云彩只是吃农业粮的小学民办教师，她怕周瑞新瞧不起她，说不定周瑞新会跟她分手，她有了危机感。刘贤年有些犹豫，拿不准是答应唐云彩还是拒绝她。不仅仅是因为给唐云彩补习功课会耽误自个儿复习功课的时间，更主要的是唐云彩是周瑞新的恋人，刘贤年厌恶周瑞新。唐云彩见刘贤年老半天没有言语，知道刘贤年有些不情愿，她便说：“算了，就算我没跟你说这件事。你复习吧，我走了。”说着唐云彩转过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刘贤年叫住了她。“你站住！”唐云彩转过身来，问：“还有事儿吗？”刘贤年说：“我答应你！”唐云彩笑了：“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从那天以后，唐云彩每天晚上和每个星期天都来找刘贤年，每天晚上十点多钟，刘贤年把唐云彩送回到她家门口。有一天晚上，刘贤年正给唐云彩讲解一道几何题的解法，刘兆兴在窗外叫他：“贤年，你出来一下！”刘贤年以为有什么事，来到后院，问他老爹：“啥事？”刘兆兴不答话，把儿子领到老槐树下，质问儿子：“这么晚了，你咋还不让人家走，出了事咋办？”刘贤年说还有一道题，讲完了就送她回家！刘兆兴又问：“你把你会的题都告诉人家，人家考上了大学，你上不了，你不后悔呀？”老爹提出的这个问题刘贤年还真的没有认真想过，不过，他对他父亲今天的做法有些反感，年轻人的事儿，你瞎掺和啥。他没好气地回敬了老爹一句：“这事用不着你操心！”说完就往回走。老爹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刘贤年回到屋里，唐云彩还在低着头琢磨那道几何题。刘贤年从她的衣领下看到了她那高耸的乳房，挺白，挺性感。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唐云彩比上初中那时候漂亮多了。可惜的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让周瑞新那伪君子得到了。刘贤年这么想着的时候，唐云彩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唐云彩觉得刘贤年看她的眼光跟往常不一样。她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刘贤年说你长得真漂亮，唐云彩说你今天才发现吗？刘贤年说今天发现和昨天发现还不都一样。唐云彩问刘贤年你这是什么意思？刘贤年说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嫉妒周瑞新。唐云彩说你嫉妒他干什么！他不就是靠保送上了中专吗？你靠你的本事上大学，你比他强多了。刘贤年说唐云彩你真会说话，怕我不高兴是不是？唐云彩放下手中的笔，说太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聊会儿天。刘贤年说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家吧，都快十一点了。唐云彩说是吗，怎么过得这么快？于是，她下炕、穿鞋。刘贤年也跟着下炕、穿鞋，两个人走进了夜色中，拐进胡同时，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刚才你爹把你叫出去，有啥事？”唐云彩突然问起了这个话题。 “有必要知道吗？” “随便问问，不好说你就别说。”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老爹把我叫出去谈了两个问题。” “哪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一男一女每天晚上在一起呆这么晚，出了事咋办？” 听刘贤年这么说，唐云彩的脸便有些微微发烧，她当然明白刘贤年他老爹说的“出了事”是什么意思，她和周瑞新在一起时，就差点出事，周瑞新老是想对她动手动脚，只是那时候她还小，把自个儿管得挺严，没让周瑞新的阴谋得逞。周瑞新到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晚上，她和他果在他的房间里，两个人并排躺在同一个枕头上，周瑞新要摸她的奶子，她不让他摸，说那玩意儿让男人摸了要变形的。周瑞新说变形怕什么，变得多难看你都是我的，不会嫁不出去，唐云彩不再坚持。周瑞新的手便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按住了她的奶子，周瑞新说，这玩意儿真好，真光滑，他的手在那上面揉搓着，她的体内便荡漾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周瑞新那小子肯定感觉到了，没征得她的同意就扒她的裤子。她吃了一惊，抓住了周瑞新的手，跟他说你想干什么，周瑞新就用近似哀求的语调跟她说，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的那玩意儿长得什么样呢，就让他看看吧！唐云彩知道周瑞新要得寸进尺了，意识到危险正在；临近，她才十九岁，她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给了他，她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周瑞新，下炕，穿鞋。跑出了周瑞新的屋子，事后觉得很后怕，也很庆幸，多亏了在那一刻管住了自己。否则……她觉得刘贤年这个人挺老实的，有一个多月了，两人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每天都呆到那么晚，学习累了的时候也聊点学习之外的事情，可刘贤年竟然没有一句话涉及到爱情的话题。唐云彩想，这归结为两方面的原因。刘贤年认为她已是周瑞新的人了，刘贤年看不起周瑞新，周瑞新也看不起刘贤年，他也就不可能在她面前说她和周瑞新的事情。还有一个原因是刘贤年在这方面很自卑，这种自卑压抑了他的人性的东西，既使心中渴望爱情嘴里也不会讲出来，就更不会有什么导致“出事”的实际行动了。在做了这样的分析之后，她问刘贤年：“你认为我们在一起会出事吗？”刘贤年没有想到唐云彩会如此大方敢公开问一个同龄的男孩子这个问题。既然人家女孩子都不害羞，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害羞的，他这样想过之后，跟唐云彩说：“你和我在一起肯定出不了什么事。”“为什么？”唐云彩问。“道理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呢！男女之间出事，无非是两个途径：第一条途径是男女恋爱了，感情到了一定程度，控制不住了，一般是男的提出要求，女的半推半就的同意了，结果女的怀了孕，这就出事了。”说到这里，刘贤年补充说：“这是我从小说上看到的情节，文学来源于生活，估计现实生活也差不多。”唐云彩心里好笑，觉得刘贤年的补充解释实在是多余，她问：“第二条途径是什么？”刘贤年说第二条途径就是男人违背女人的意志，强行……那一个“女”字和一个“干”字联在一起。要么，女的忍了，但从此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甚至一辈子都有阴影罩着她，造成夫妻不和，家庭不睦，这是女人的悲剧；要么，女人把男人告上法庭，轻者，判那男的几年徒刑，重者，让那男的吃个枪子，这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的悲剧。唐云彩说刘贤年你分析的倒挺透彻，是只有这两条途径，但怎么就能由此断定我们之间不会出事？刘贤年觉得唐云彩有点浪了，说不定她已经让周瑞新把“女”字和“干”字联系在一起了，要不她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跟一个有点浪的女孩子说话用不着那么多的顾虑，他先告诉唐云彩第一个不可能，就我这样的胳膊我这样的腿，想把“女”字和“干”字联系在一起，是根本不可能的，还没到对方跟前，就让人家把我推个仰面朝天，这是我做为一个男人惟一的幸运，将来，也有可能我会人监狱或者吃枪子，但决不是因为把“女”字和“干”字联系在一起。接着刘贤年又告诉了唐云彩他们之间不会出事的第二个根据：“就我这形象，走起路来风摆荷叶，功不成名不就，打死我也不敢对哪个闺女有非分之想，当然了，更不会有哪个大闺女对我有那种意思，这是我做为一个男人的悲哀。有了这两条，你说我们之间会不会出事！” 唐云彩没跟刘贤年说她和他之间会不会出事，只是向刘贤年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刚才说你爹把你叫出去说了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我老爸问我：你把你会的东西都告诉别人，人家考上大学你考不上，你心里不难受啊！” “你怎样回答你老爸？” “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 唐云彩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刘贤年说其实我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唐云彩问刘贤年你这是什么意思？刘贤年说这意思还不明白？我牺牲了我的复习时间帮你补习功课，你考上了大学，跟周瑞新一想到大城市生活，你们肯定是幸福了，可周瑞新能念我的好吗？唐云彩却没再问刘贤年什么，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刘贤年问她你怎么不说话！唐云彩说你让我跟你说什么？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刘贤年说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你也没有什么可说。 “你这么说，是不想帮我复习功课了？”唐云彩问。 “为什么？” “因为你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想到你是周瑞新的恋人，他未来的老婆，我真的不愿帮你，因为我讨厌周瑞新，那个人太虚伪，但你是我的同学，你过去给了我好多的帮助，如果不是当初你把你姑姑用过的书借给我，我也许不会有机会参加高考，齐有志的脑瓜比我笨不了多少，但你没有把书借给他，他没有学高中知识，他就不能报考大学而只能报考中专。我这个人，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就是因为这，尽管你是周瑞新的恋人，我也得帮助你，即便因为帮助你耽误了我复习功课时间和影响了我的考试成绩，我也不后悔。” 唐云彩说：“你真是个好人！” 刘贤年说：“我都不知道我自个儿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是凭我的良心做事。” 说话之间，到了唐云彩的家门口，刘贤年问：“明天晚上你还去我那里吗？” “当然去！”唐云彩说，“跟你在一起我放心，你没有能力把‘女’和‘干’联系在一起。”说完，她便跑进了自家院子。 “这个浪丫头！”刘贤年自个儿跟自个儿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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