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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纯文学”如何被冷落，那些真正深刻反映了现实生活，抓住了大众“敏感的神经”，并且能给人以启迪以鼓舞的作品，总还是会受欢迎的。甚至能受许多热心于通俗文学的读者的欢迎。我觉得林和平的短篇小说新作《乡长》就是这样的一篇佳品。 老百姓从来就十分关注自己的“父母官”，因为这些“官儿”是优是劣与自己的生活命运息息相关。所以从古至今以至将来关于“清官”和“贪官”的文学或艺术的创作总会源源不断。当前党中央厉行“廉政”建设，这又是关于“官儿”的一个大题目。林和平的《乡长》正是抓住了这个为政清廉与否的问题，而且对为政者“梁乡长”作了不那么简单化的描写，对促成主人公为政行为的社会环境、外界因素作了比较深入的分析。这对我们开展“廉政”建设是有启迪作用的。小说创造的乡长梁义这个人物的性格，是那么活灵活现有血有肉充满了内心矛盾具有悲剧性格的意义，让人看了感慨颇多。正是从上述意义上说，林和平的《乡长》，触及了大众的时代的“敏感神经”。 小说先是仔细告诉我们，要想当一个“好官”实在不容易。主人公梁义乡长想当一个“好官”，但是困难重重。首先他不会“喝酒”，这就缺了一个重要的应酬功夫。在欢迎副乡长的聚会上，因他不能喝酒，大家也就没能“热闹”起来。乡里客人多，尤其年末，省市县各级，工业、司法、农林各口都要派人下来“检查”工作，中午、晚间都要摆许多桌宴席。不会喝酒的梁乡长顿顿那样干陪着，还要“不断地点头，不断地笑，不断地找话聊”，真正是“遭罪”。碰上特殊的头头脑脑，譬如县委组织部的苗部长，这位顶头上司本来就对梁义看不顺眼，梁义不会喝，他便怪罪“对我这老家伙有意见”。弄得梁义无法下去，只能舍命相陪。作者借“喝酒”现象向我们展示，有些干部其实是违心地去搞些庸俗的事。在我们的周围，某些庸俗的风气已经相当滋长，它后面有一种社会力量，你不迎合，你就很难得立住脚。要反对，更是有千重难关。那些被迫沾染上一些不正之风的干部并非都是坏人。 当“好官”难，第二就难在他面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有时你明知某人有问题，却就是难以查办，否则会得罪一大片。譬如乔副乡长，群众有“反映”。根据他的工资计算，他既盖不起那么漂亮的楼房，也买不起那么豪华的家俬。“问题肯定是有”。但是这乔副乡长上有来头，与组织部苗部长“关系不一般”，下有靠头，与乡里田书记等等牵牵连连，你追查姓乔的一个，得罪的会是一帮，“日后还想不想在这地方干”？ 第三难，难在某些消极的社会心理现象难以应付。所谓曲高和寡，木秀干林，风必摧之。梁义多潜心工作，头脑机敏，数字概念特清晰，汇报工作不用稿子一讲就是一大串。县长赞赏，结果引得一帮乡干部妒然、愤然，那气势似乎足以翻他梁义的船。 第四难，难在旧观念的压迫，包围。梁义有个学生时代的恋人，命运拨弄，未成其眷属。后女方患绝症，垂危之际，修书托情。梁义若不去看上最后一眼，感情难以克制；若去看，则前有能“杀人”的流言，后有“政敌”早就欲发的“暗箭”。 但梁乡长是个好人，他愿当一个“好官”。他是农民出身，他家世代都是农民。他与农民群众有不可分割的血肉感情。一场公费酒宴下来，他感叹，“这一顿饭，够老百姓过半年的”。罗秘书蒙哄告状的老农民，他愤怒地予以斥责。汪老三不愿按合同交售征购的黄豆，他能体恤现在化肥农药贵，征购价太低，农民辛苦一年还得倒赔。他对公款吃喝，对贪赃受贿的乔副乡长，对裙带风，对公务人员的霸道蛮横义愤填膺。在选举会上，他向全乡人大代表表明他“为官”的宗旨：当官要为民做主；为政清廉；多办实事。 梁义想当“好官”的愿望与“当好官难”的实际环境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这是很难处理的矛盾。可以说，作者给自己的创作出了一个难解的题。令人佩服的是，他同时又求出了许多绝妙的解： 罗秘书蒙哄告状的老齐头，梁义新官上任，毫不畏缩，当众严加斥责，杀一儆百，建立了领导者的威严。但得罪了罗秘书，怎么办？事过之后，梁义又私下与罗秘书交谈，语重心长，并且主动提出帮忙解决罗秘书家里的难题，平息了下级的怨恨，避免树“敌”。这正反二手，显现了主人公政治上的老练成熟。 乔副乡长一案，梁义的处置极有战略眼光，且手法灵活。乔副乡长肯定有问题，但自己初来乍到，而他们是一伙，又长期盘踞此地头，并且上面有人撑腰。扳不倒就暂时不扳，首先稳住这帮人，然后自己站住脚。于是梁义自告奋勇帮乔副乡长杀猪，一番说笑与蠢人套了近乎，然后抖出“告状信”一事，并宣称自己已将信要回，并在监察局作了巧妙的解释。这一方面起到稳住这帮人的作用，另一方面又暗示他们，自己已捏住了他们的把柄，休要胡乱动弹。最后以“随手一枪”的方式，提出救济老齐头的方案，解决了告状问题。 与苗部长的冲突最惊险。眼看这位执掌“予夺大权”的人物要翻脸，情急中，梁义毅然灌下三杯烈酒，然后是“呼吸急促，心跳过速”呕吐一地，卧床而不能起。此举是妥协，是屈从，是克制，但化险为夷，并且多少感动了苗部长，缓解了往昔的怨仇。 “数字表演”一节，梁义犯了众人的妒心，面临新的政治危机。他也曾一度性起，打算不管不顾。但随后又能极力克制，冷静对待，几句玩笑话，化解了紧张的局势。 昔日的恋人弥留之际，梁义与其近在咫尺，心痛欲裂，却终是坚持不见。这显示了主人公政治家的冷静，稳健，巨大的克制力和牺牲精神。 以往对改革者的描写，对正面人物的描写，多是一腔热血，义无返顾，壮志未酬身先落马。搞改革不能光凭勇气，还应该足智多谋。复杂的现实生活在呼唤成熟的政治家。文学创作中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有待探索的题目。梁义的出现，看能不能有所启示。梁义应该说是一个正面人物，他内心是充满了对人民的爱，是愿把党的事业办好的。但是在复杂的情势面前，他也常常妥协，常作暂时的停顿，他注意谋略，不是一口气往下拼而是一步步往前推进。这样的人物可能会引起很大的争议。但我认为，这种性格类型在干部中占相当数量，他们最终还是会发挥积极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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