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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附记】我有个朋友，头脑呆傻，说话天真且语无伦次，人称阿木林。多日不见，他今天突然告诉我，他对“灵感”二字似有所悟，收拾成文，也想问世。我浏览了一遍，觉得实在不能算作文章。然拗他不过，好歹交出来，也未增删一字。这荒唐烂漫之作，读者不可全信，信一有一，信二有二，不信就一笑了之。 寻找灵感的诀窍 自从哥德巴赫猜想这颗皇冠上的钻石重放异彩以来，我也萌发了要当一颗钻石的愿望。“天才出于勤奋”。这句名言使我日夜趴在书上。日久天长，我发现自己仍然是一颗普通的石子。勤奋一定能出天才吗？我不由得想起了爱迪生的话：“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可我已尽了百分之百的努力，为什么仍然是一颗普通的石子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爱迪生，准备要跟他算帐。爱迪生听了我的述说，呵呵大笑：“谁叫你百分之一百的呢？我只说百分之九十九啊！”我暗想，这老头还挺爱开玩笑呢！他接着说：“您缺少的正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而那也是十分十分重要的。”我问：“既然是十分十分重要的，为什么您只给它百分之一的地位呢？”爱迪生说：“百分之九十九强调了勤奋在数量上的重要性，而百分之一则表明了灵感在质量上的关键性，秤砣虽小压千斤。嗯——总之，两者都不可偏废。”他接着又说：“勤奋和灵感不能相互代替，灵感也绝不会从勤奋中自然而然地产生。正如无边的野草没有星星之火不能燎原、食物中不可缺少维生素一样。”哎！爱迪生的话真令人费解，什么“质”啦，“量”啦，可能是在哄我。反正圣人嘴大，只得由他说去。 我夜间回家，路遇郭沫若正在田野里漫步，他时而仰望天空，时而俯视大地，神情激动，若有所思。忽然，他停下脚步，抓起一把黄土，双手捧在胸前，似有所悟。忽然又掏出个小本子想写点什么，然而颤抖的双手使他一个字也写不成。我急忙走上前，将我的大衣披在他的身上。郭老惊回首，一见是我，仰天长叹：“哎——！可惜，可惜。您冲走了我的灵感，我——的——灵——感——！”原来，郭老正在苦苦构思《地球，我的母亲！》这首抒情长诗，灵感正达到高潮。我惴惴不安地向郭老反复道歉，井借此机会向郭老请教“什么叫灵感”。 郭老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灵感是人类思维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物，是认识上的质的飞跃，是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活动。它表现为人脑长期思维活动中的一种顿悟，一种独特而非凡的见解。它的闪现，犹如仙女显灵，使深陷绝境的思考喜逢生路，使僵化的头脑豁然开朗，妙机如海潮般滚滚涌来。 这时，我想起了过去有人讲的李白斗酒诗百篇，李贺驴背寻诗句，欧阳修上厕写文章，阿基米德洗澡发现浮力定律的一些故事。我感到有点明白什么叫灵感了。 另外——嘿嘿！说真的，那“仙女”、“斗酒”、“骑驴”、“上厕所”、“洗澡”，也满有意思呢！ 听说灵感来无影、去无踪、抓不着、看不见，我对此干着急，没办法。我记得从小跟我就在一张桌子上读书的同学阿歪曾经说过，“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天才的爹是天才的不多，天才的儿孙是天才的也罕见。还说什么“鲧恶禹圣、瞍顽舜神”，即大禹的爸爸鲧就很蠢坏，虞舜的爸爸瞽瞍就很刁顽。 为了进一步解决我是否也能产生灵感这一本质性的疑难，我找到了达尔文。我问：“灵感是天才独有的吗？”达尔文摸了摸他的秃脑壳，慢吞吞地说道：“从无生命到有生命，从单细胞的草履虫到高级复杂的人脑，从思维的萌芽状态到灵感的产生，从灵感为少数天才人物所独有到人人都富于灵感的灵感世界，这就是简单的认识论的进化论。” 达尔文的话使我这只笨鸟很受鼓舞。但是，我关心的不是将来的灵感世界，而是现在就想知道如何去寻找灵感的诀窍。 据说“名师出高徒”，看来诀窍定是有的。 有一天，我躺在一块葱绿的草地上闭目遐想。在朦胧的暮色中，我仿佛看见灵感仙子轻轻走来。她向我微微点头，是那样的端庄而安详。我正打算请她详详细细、面面俱到地谈谈怎样才能富于灵感，而灵感仙子却已消失在天边。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凝视着那越来越浓的暮霭，喃喃自语：“灵感仙子，您在哪儿呢？”我懊丧地低下头去，不料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真正的智慧并不啰嗦。您掌握了‘志’、‘活’、‘怪’、’疑’这四个字，就会找到我！” 【志】 古人曰：“有志不怕年少，无志空长百年。” 为了弄清“志”与灵感的关系，我找到了阿歪。 阿歪对我讲：“立志是产生灵感的先决条件。”又说：“古代很多名人当灵感袭来时，往往像发了疯，着了魔。甚至有人自称‘天下第一才子’，‘自比管仲乐毅’。”他稍停了一下又说：“巴尔扎克讲，‘我的放纵，就是我的工作’。而您的自卑感使您象个虔诚的小脚女人。灵感仙子喜爱狂暴的烈马，在无边的大地上纵横奔驰；喜爱矫健的山鹰，在无际的太空中自由翱翔。”并下结论说：“自卑与灵感不可共存！” 阿歪的话使我很受刺激。是呀，志者士之心啊。过去的十多年我的心灵深受创伤，又缺乏应有的锻炼，致使我心肌萎缩，我今后应该锻炼锻炼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翻身下床，走进心心公园，想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我穿过人群转到了土山背后，猜想这一定是个清静的去处。“汪汪汪，汪汪汪……”没想到一只大狗在歌唱，音高而嘹亮。旁边的一群小狗却一声也不敢响。不知何故，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在收缩，在发凉……我终于晕倒在地上。当我被救醒过来时，看到契诃夫正蹲在我身旁。他告诉我：“有大狗、小狗。可是小狗不应该因为有大狗的存在而感到慌乱不安。所有的狗都应该叫——就按上帝恩赐给它的嗓子叫好了。”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岂可想入非非。”契诃夫说：“自知之明并不等于自知不行，要正确理解才是。”一席话点燃了我心中快要熄灭的火焰。契诃夫见我有点罗锅，他说：“你应该伸直腰杆，挺起胸膛做人。”我照此办理了，顿感浑身筋骨舒展惬意。 当我“挺起胸膛”走出公园大门的时候，发现街上的人都在窃笑。他们一定是在讥笑我。是的，我看得出他们的含意：“人家大科学家、大文豪都是什么都学好了，有了满腔学问才开始干的。你——阿木林算老几？”对呀，我虽然打了很久的基础，但总觉得自己不行。我叹了一口气：“干脆还是回家去！”谁知，一下子又显出了罗锅的原形。没想到鲁迅先生伸开两臂将我拦住：“阿木林，不要灰心，我了解您的心情。”接着，他说到他开始写《狂人日记》时的情形：“‘小说作法’之类我一部都没看过。我的做小说，也并非自以为有做小说的才能。大约所仰仗的全在先前看过的百来篇外国作品和一点医学上的知识，此外的准备一点也没有。”“哦！”我深深地嘘了一口气。鲁迅告诉我：“不要怕批评家，他们中有的是不平家，他们苛求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便成诗篇，倘若将这些放在眼里，就觉得非自杀不足以谢天下，他们的‘高论’使老百姓共鸣起来之后，足以使幼苗萎死。”他痛心地说：“我亲眼看到几个作者被他们骂得寒噤了。其实幼稚倒可以变得老成，独有老朽腐败倒是无药可救的事！”鲁迅拉着我的手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我痛痛快快地跟着他一同来到了海滨。他约我一块游泳。我说了声“好”，就急忙掏出一本《怎样游泳》的书坐在礁石上看了起来。鲁迅问：“您以前看过没有？”我答道：“看过五、六遍了，但总觉得未能全部背熟。”鲁迅说：“我来帮帮你！”他一伸手将我推进水里。我在水中挣扎着，呛了好几口水。但在他的指导下，我很快就学会了游泳。鲁迅这“在游泳中学会游泳”的方法真灵！回想起自己在岸上反复背诵《怎样游泳》来，不禁哑然失笑。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我想：“李贺骑驴能作诗，欧阳修上厕所能写文章，我为什么那么费劲呢？看来我不是圣贤的材料。”我为此长夜苦恼。第二天我决定进行秘密侦察。在青山绿竹之间，我发现李贺骑驴并不能作诗，而是写了很多小纸条放在锦囊里，等回到家中再苦苦思索。他母亲心痛地叹道：“是儿必呕出心乃已。”我又偷看欧阳修写《醉翁亭记》。他一提笔就写了很多，然后就写不下去了，去上厕所，也不生效。他涂来改去，将好多行的文字压缩、提炼，最后把开头定为“环滁皆山也”五个字。原来如此！一个人只要成了名，就有人为他编造神话。有的名人出于对荣誉的贪求，就胡编了许许多多关于他自己的离奇故事。某某“大王”就散播了许多关于他的人格和才能的虚构故事，以致他死后四十八年的今天，历史学家们仍然在努力区分关于他的传说和事实。我现在也有点明白了，名人并不神秘，“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名人如此，我何俱哉！ 今天晚间，阿歪家高朋满座，挚友如云，原来是由史丰收表演速算法。精彩的表演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爱因斯坦转过脸来问我：“为什么有些重要的科学思想往往是那些没有受过系统教育的人说出来的呢？”我红着脸答不上来，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生理学家哈维把话接过去说道：“青年人学问少，显得‘无知’一些，但这往往反倒受益，未受固定观念束缚而不会造成偏见。请注意，‘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他激动地说：“我提出血液循环理论时，没有一个四十岁以上的人接受它。”阿歪插话说：“历史上状元很少是有出息的。李白、杜甫、关汉卿、罗贯中、蒲松龄、曹雪芹都不是进士出身。”这时，阿歪才发觉少办了一件大事，应该把我介绍给宾客了。他一摆手，然后说：“他叫阿木林。”“啊，久仰、久仰！”在杂乱的人语声中我欠起身，微微一笑，向大家点头致意。人们都热情地伸过手来。 “您好！我是仪表修理工瓦特。” “我是饭馆跑堂的小伙计高尔基。” “我是报童富兰克林。” “我是印刷工法拉第。” 他们跟我一样，是一些被人看不起的、衣服破旧、学问不多的青年人。但一个个目光炯炯、神采奕奕。阿歪接着介绍：“这是逼楚霸王自刎乌江的‘胯下子弟’韩信，这是曾经当过奴隶后来辅佐商汤打败夏桀的伊尹，这是辅佐周文王打败商纣王的渔翁姜尚……。” 我能见到这些人，跟他们无拘无束地谈话，真是心旷神怡。他们告诉我，“人的聪明是逼出来的”，“下下人有上上智”，“不要怕洋人，怕教授，怕马克思。” 在座的还有不少名人，我恳切地希望他们针对我的心脏病再开点良方。 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当仁不让于师，后生可畏。” 墨子说：“志不强者智不达。” 盂子说：“志，气之帅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 荀况说：“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韩愈说：“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这些话语重心长，字字恳切。我痛感以前缺乏灵感正是“志不强”啊！孟子好象又看出了我的心思，凑过来说：“尧舜与人同耳，人皆可以为尧舜。” “这么说我也可以为尧舜罗？！” “然也！” “啊——！”我心中的火焰已猛烈地燃烧起来。我朝银星闪烁的夜空看去，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夜空的深处回荡：“浩瀚的天宇是属于每一个人的，让星光照耀每一个人。”此刻我想道：“我虽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定要赋予自己以不平凡的存在。”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动正常，可能心脏病已经好啦？！ 【活】 “灵感，一个灵字点出了它是极富生命力的、极活的东西。很难想象死跟灵感有缘。学习要活，知识的运用也需要活。”这是阿歪的话。 活！谁不愿活呢？然而大家总是把死跟我联在一起——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 “无底洞大学”是一所最出名的学府。我慕名而去，老校长告诉我：“您在我校可以学到最最雄厚的基础知识，囊括日新月异、天天增加的最新科学成就。学制亦适中——一万年，毕业时授予‘老寿星学士’光荣称号。”他教我如何一边走一边反复背诵“活到老，学到老”这句座右铭。但一进校门，我立即发现自己已淹没于知识的海洋中了。铁灰色的“读书死教学大厦”从水中矗立起，高大无比，直插黑沉沉的云天。我战噤噤举头向上看去，那“读书死”三个大字如雷鸣电闪劈头盖脸向我袭来。我惊呼着，挣扎着向沙滩游去。 我好不容易爬上岸，一个老头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地对我说：“欢迎您，阿木林！想不到您如此有志于鄙大学历史系。”“历史系？！”原来我还没有逃出这所大学。这老头正是该系系主任英国人亚克敦。我知道他是全世界书读得最多的人，除了博览群书外，家中收藏的七万册书他全都读完了，而且还做了读书附记和校勘。可是他并无著作留世。他告诉我：“我们系的宗旨不是培养创造力，而是要培养连续啃书、篇篇都背、一字不忘、没分没晓的呆女和钝汉。要把他们培养成戈壁大沙漠，无论有多少流水它全部吸收，但绝不喷出一勺清泉。”他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接着说：“我们专门培养吃书匠，要吞噬无尽藏的知识，并搬进坟墓。” “请看，这就是我们的高材生。”我顺着亚克敦先生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一座坟墓。我过去细看那墓前的碑文，上面刻着：“美国人休兹，体重1096磅，是世界上最重的人。他发胖的秘诀就是无休止地贪食葡萄糖、蛋白质和脂肪这些最有用的东西，小时候胖乎乎还挺可爱，后来就成了超级胖人，因功能失调，1958年死亡，时年32岁。” “啊！最有营养的东西吃过了量也会造成早丧！”我惊讶道。 “我不愿意死，我要活！”然而这个死字总是死死地缠着我。我进气少，出气多，脉搏停止了跳动。阿歪立即派他的弟弟阿呆去请来了一大批医生，他们一个个都熟练地背诵着《神农百草经》，《本草纲目》，《黄帝八十一难经》，《奇经八脉考》……，然而对我的病却束手无策。阿歪一看大事不妙，急忙去请来了名医华佗。华佗将砒霜、鸦片、蛇毒合煎在我的药里，然后叫阿歪将药灌进我的嘴里。没想到，我竟慢慢地苏醒了过来。阿呆一高兴，不禁感叹道：“侃侃而谈，虽千篇以上，鹦鹉能言之类也，无济于事。巧用妙方，毒药竟能将死人救活！” 我躺在床上，阿歪问我饿不饿，我点点头，他就去给我端来一大碗“八宝饭”。我一看，尽是苍蝇翅膀、螳螂大腿和剩的馊饭粒等污七八糟的杂碎。我问此物从何而来？阿歪说是蚂蚁仓库中的食物。我恶心得要呕吐。阿歪说，“请等一等。”又去换来了一碗蜂蜜。我甜滋滋地吃着，井责怪阿歪竟跟我这个病人开玩笑。阿歪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从他那斜视着我的目光中发现，他好像在问我：“你想一想，蚂蚁和蜜蜂都一样辛勤劳动，为何成果却如此不同？” 嘿，这一来，阿歪却把我的精气神提起来了。下午，我随着阿歪去参加一次智力游戏。一开始，主持人就问：“砖头有几种不同的功能？”我想这道题太容易了，就抢着发言：“砖头能砌墙，砌房子，砌灶台，砌炕……”突然，阿歪打断了我的话：“好啦，好啦。你嘟囔半天也没有跳出建筑材料这一种功能。”接着，别人就发言了。“砖可以敲门”，“砖是打架的凶器”，“砖是气功演员的道具”，“砖是看露天电影的小凳椅”……我一边欣赏着他们的争执，一边暗想他们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象小孩般地胡闹。阿歪跟我说：“你看他们的思路多活，不落俗套。”并指着其中穿白大衣的老人说：“他就是帕金，十九岁时是大化学家霍夫曼的助手。当时欧洲正流行疟疾，霍夫曼吩咐帕金按他的方案试验药品奎宁。结果试验失败，他得到的却是红色的粉末。他从‘砖头竞赛’中得到启发，脑子里突然蹦出用它来染衣服的念头。一试，取得出人意外的良好效果。就这样，用廉价的煤焦油解决了当时纺织业飞速发展所急需的染料，引起了德国的工业革命。”阿歪把帕金介绍给我。帕金传我秘方：“从不同角度运用知识，知识才能活，只有活的知识才能成为力量。” “经帕金的介绍，我随一支探险队来到了冰的世界——南极。一次意外的风暴掀翻了我们的帐篷，丢失了许多东西，包括点火用的火柴。我们无法再作炊烟，已断顿数日。我暗想：“死又把我缠住了！”我摆好架势，静坐待毙。这时，我看见一个伙伴正用东西把一大块冰磨来磨去。我劝他别白费力气：“虽然摩擦能够生热，但即使你把南极的冰全磨化了，也不会磨出火来！安稳点吧，伙计，还是多活几分钟的好。”这个固执的伙伴只是咧嘴笑了笑，继续干着那件蠢事。结果，他竟磨出了一个很大的冰透镜，聚合阳光，点燃了纸，终于给我们闯出一条活路来。我十分精通透镜的原理，但从未想到冰能生火。我恳求他给我谈谈怎样才能“活”的经验。他告诉我：“知识的积累并不等于智慧的增加。要少学多思。只知道用延长时间的方法去死啃书本而不多思考问题的人，看起来很勤奋，实质上也是一种变相的思想懒汉。”最后，他又说：“兵不在多在于精，将不在勇在于谋。例如下棋，要巧施妙招，让棋盘上的棋子互相照应，这样才能子子皆活，甚至小卒取帅。知识的运用也是如此。” 【怪】 据说灵感是一种怪想法，天才都有一种怪脾气，干大事的人往往像个傻子，说这叫“大智若愚”。这是怎么回事呢？阿呆告诉我：“一种可能是大事清楚小事糊涂，另一种可能是他们有怪诞的思想并继之以荒谬可笑、异乎寻常的行动。”阿呆呆了一会，忽然我发现他呆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后，他斜着眼睛神秘地对我说：“据说这种怪思想正是灵感仙子显灵了呢！” 阿呆的话有明显的呆气，谁又愿意跟呆子争是非呢？我打算找灵感仙子问问去。 这天傍晚，我来到了灵感仙子的家。然而，开门出来迎接我的，却是一个丑盖天下的女人。更令人肉麻的是，她竟自称是灵感仙子的姐姐，名叫谬论，要我称呼她为谬姐。她见我紧锁双眉，满脸疑惑，立即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失败尚能当成功的母亲，难道我谬论就不能当一当灵感的姐姐？”她掩口笑了起来，但不管如何，她那难以笔述的尊容，即使笑，也很难唤起我对她的好感。 谬姐让我先坐一会，接着就给我安排了一桌“腐败变质宴席”。我一听吓了一跳。隔夜的茶水我尚且从不沾唇，又怎能消受这“腐败变质宴席”？！万般无奈，盛情难却，只得勉强就座。宴席上，谬姐给我夹美味的松花蛋吃，斟香洌洌的茅台酒喝。酒过三巡，她问我：“这些腐物可还爽口？”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好吃的腐物。我连忙说：“这种变质发酵的东西比它们原来的味道更甘美！”谬姐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只要我们掌握诀窍，不好的事也会为我们效劳。”这时，我脸上才初展笑容。 夜已深了，但谬姐居然要我跟她一起去发掘一个古墓。我生性胆小，并且最讨厌白骨和烂肉。尽管千方百计地婉言拒绝，但仍拗执不过，最后还是被她拉去了。我在差点呕出心来的奇臭的残尸旁，发现了金玉衣、夜明珠、和氏璧。在进一步的发掘中，竟发现了秦始皇、唐太宗、武则天的保存完好的遗体。当这些稀世珍宝震惊环宇的时候，我才明白谬姐拉我来发掘墓葬的道理：“最美好的东西往往跟最肮脏的东西紧挨在一起。”正如谬姐所说：“真理就在谬论的边缘。”接着，她引证了列宁的话，越过真理一步就会变成谬论。并说：“当然，只要得法，越过谬论一步就会变成真理。就好像您要找灵感仙子必须先找到我一样。”说罢，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转身，我立即给阿呆拍了一个电报：“刨金子不要到花园里刨，要到荒郊坟地去刨！” 第二天谬姐要我去研究一种眼睛——搞“三废”工业的科学家的眼睛。从谬姐的Ｘ光显微镜中我清楚地看到，在那些特殊的眼睛中，一切垃圾、废物都成了闪闪发光的财宝。我说：“难道他们是‘火眼金睛’不成？”谬姐答道：“能把坏看成好，把无看成有，把反看成正，把合看成分……，这才配称得上杰出人物的眼睛。” 接着，谬姐又把我带到她们家的“谬论纪念堂”里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张张真实的照片。我看到哥白尼弟子布鲁诺正在被火烧死的场面，我看到达尔文演讲时人们对他的嘲笑——从礼堂楼厅扔下一只活猴子，我看到二百多个科学家正开会批判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谬姐告诉我：“崭新的真理往往长期被误作谬论！”又说：“很多非凡之见不仅起源于谬论，而且样子也十分像谬论！”到这时，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那些“大智”在我们心目中显得那么怪诞和愚蠢。我心中暗想，“真可怕！照此看来，在一些人眼里岂不是把小真理看作小谬论，大真理看作大谬论吗？”我跟谬姐说：“那只有永远不发表独特的、开创性的见解，才能永远没有谬论。”谬姐说：“畏惧错误，就是毁灭进步！”紧接着又说：“只有死鱼才永远顺着水流！”是呀，又有谁不愿意吃活鱼呢？我看着谬姐，反复想着她所说的话，越来越感到谬姐虽然十分难看，然而却十分可亲。 我临回家之前问谬姐：“我也想‘怪’起来，您有什么妙法没有？”谬姐送给我一本小册子。我回家一看，原来是《辩证法精要》。我仔细咀嚼《精要》。芳香满口，自己的眼睛也渐渐明亮起来了。 几日不见，我很想念谬姐，于是又去拜访她。在那群峰环抱，翠绿幽静的山庄里，她正揭去面纱在清澈明净的玉泉里沐浴。看见我从树丛中走来，她半露起晶玉般的肤体，投我以朝霞般的微笑。“啊——太美啦！美丽的女神，想不列您竟是灵感仙子的化身！” 【疑】 “怀疑是打开灵感宝库的钥匙”，“不怀疑不能见真理”，这是我连日来想不通的问题。尤其是马克思喜爱的箴言——“怀疑一切”，更使我矛盾和痛苦：“这到底是伟人的格言还是戏言呢？” 不知不觉地我来到了“集贤书院”的求知亭。亭里有几位老先生在用茶点。陶行知先生问我：“发明千千万，起于哪一点？”我答不上来。他告诉我：“发明千千万，起点在一问。”我说：“圣贤、名人的话也是问得的吗？”“问得，问得。请您看看《问孔》、《非韩》、《刺孟》。”我掉转头一看，原来是老先生王充。接着，他有板有眼地说：“世间学者好信师而是古，以为圣贤所言皆无非，专精讲习，不知问难。”苟况在一旁叹道：“这些人真乃‘俗儒’、‘陋儒’也。”王充告诉我不要安于“世书俗说”，而要“甘闻异言”，“考证虚实”，心中要装着“极问”二字。 当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时，李时珍却指着桌上的食物请我吃：葱蘸蜂蜜，蟹肉拌柿子，落花生炒王瓜。我突然想起我国的医书上记载的“食忌”，这几种东西同吃是要死人的啊！美食的色、香、味在诱惑着我。见到这些老夫子吃得如此津津有味，我不禁馋诞欲滴，按捺不住肠胃的呼唤，想到圣人们尚不惧死，我草民如此贪生岂不愧哉！于是闭起眼睛，吞下了各种“忌物”，准备为食丧命。但我诧异地发现，除了嘴和胃感到特别舒服以外，我并没有死。这时，我开始对古医书的有关记载产生了怀疑。 “叮铃铃”，盂子打来电话，正式通知我已被录取为研究生，喜得我急急告辞，骑着一头瘦驴兴冲冲地去孟子处报到。盂子授我以绝招，告诉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告诫我不要把脑袋仅仅当作名著的仓库，勉励我大胆探讨圣人学说中存在的问题。李四光在旁插话：“轻信权威就等于扼杀智慧。”并说：“我就不相信洋权威说的，在我国资源富饶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偏偏没有石油！”他接着说，怀疑的产生就是研究的开始，问题提得好时，正是灵感在降临。他特别着重指出，最初提出问题的人，贡献之大不亚于以后去解决问题的人们，很多学者虽然满腹学问，但正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题目，才无所作为。最后他叹息道，他们是不会给自己出难题的人啊！ “不会给自己出难题，灵感仙子就不会降临。”这句话使我产生了一个“灵感”，于是，我立即倡议成立“国际抬杠协会”，得到了热烈的支持。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有人说：“杰出人物应理解别人不理解的东西。”爱因斯坦说：“不！我最重要的科学概念产生于不理解最明显的东西。”又有人说：“有的东西人是不能发明出来的。”爱迪生说：“我正相反，别人越认为不能发明出来的东西，正是我相信它是一定能够发明出来的东西。”如来佛发言：“西方极乐世界最好，希望大家都去！”唐朝六代佛祖惠能和尚说：“如人人皆升西天，西天将人满为患。”郭老拍手称好：“惠能杰出处，不愿升西天！”有人说：“研究贵在认真。”阿歪接着话茬说：“研究贵在认假！”达尔文评了一句：“说得好！我们要十分当心——大自然是一有机会就要说谎的。”有人说：“数学公理象钢铁般坚强，一加一必须等于二。”阿呆也来了呆劲，一挥手，果断他说：“一个人的能力加一个人的能力远远超过两个人的能力，因此，团结就是力量！”又有人说：“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金刚石，对此，哪位还有异议？”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人们把目光转向我。我才疏学浅，无言以对，吭哧了半天，才红着脸说：“胡须比它还要硬，再厚的脸皮也钻得出来！”话音未落，引起满堂哄笑。 这些天的奇怪经历，使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大脑已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一切普通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和头脑中都显得错综复杂，光怪陆离。今天，我有点象喝醉了酒，奇迹般地感到：厕所墙上的水渍，犹如飞舞的龙和凤；星光的闪亮，显示着宇宙客人谈话的内容；头顶烈日，想起了利用太阳能搞室内冷气开放；面迎寒风时，想到利用风能使室内温暖如春；望见沙漠时，想到遍地都是价值千金的集成电路的硅材料；望见海洋时，想到其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热核反应的燃料重氢；……。啊，我赶紧闭上眼睛，仿佛宇宙万物都交织在一起。我又睁开眼睛，噫，祸事在我眼中变成了幸福。我恍恍惚惚，飘飘荡荡，不知踏上了哪块圣地，这里处处都潜伏着玄机。我眼花目晕，天旋地转，正觉得自己要倒下去，忽然，一只温软的臂膀将我轻轻搂住，柔声呼唤：“阿木林啊，阿木林！”我举目一看：“啊——！灵——感——仙——子！”我热血沸腾，极度兴奋，顿时瘫软在她的怀里。 【“寻找灵感的诀窍”完】 ＊＊＊** 创造的奥秘 我偎依在灵感仙子的怀里，随着徐来的东风飘进了瑰丽的仙境。 仙境里传来阵阵笑声。我抬头看，原来是钻木取火的燧人，教人种田的神农，创造文字的苍颉，酿造美酒的杜康，发明烧陶的甯封。我两膝一屈，正要下跪，神仙慌忙将我拉住：“免礼，免礼。阿木林，我们也是凡人，只不过有了点小小的发明，才被人们当作神仙供奉。”说罢，又呵呵笑了起来。 朗朗笑声，使我想起“创造是人生最大的快乐”这句名言，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几千年以前的发明使得他们到现在还如此会心地欢乐呢！ 灵感仙子告诉我：“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创造史，创造使人成为万物的主宰。我喜爱人间第一盏灯。” “文明史”、“创造史”、“万物的主宰”、“第一盏灯”，尤其是“仙子的喜爱”，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在神仙比比皆是的仙境，我赶忙打听“创造的奥秘”。神仙们都挺热情，一个个都掏出了贴身的真经。其中有《诀窍经》、《苦行经》、《机遇经》、《勤奋经》、《怪诞经》、《严密经》、《幻想经》、《踏实经》、《灵感经》、《仔细经》、《循序渐进经》、《飞跃突变经》……，每一位神仙都手捧真经笑眯眯地看着我，希望我选读他的真经。这一下可把我难坏啦。佛多经多，佛好经也好。天哪！我该信什么神，读什么经呢？！ 我思绪重重，不安地问道：“攀登科学高峰到底有没有捷径？” 郑板桥老先生连连答道：“有啊，有啊！文章有大乘法，有小乘法。大乘法易而有功，小乘法劳而无谓。”我问：“什么叫大乘法、小乘法？”郑老先生解释道：“理明词畅，以达天地万物之情、国家得失之兴废，谓大乘法也。取青用紫，用七谐三，一字不合，一句不酬，拈断黄须，翻空二酋，谓小乘法也。” 科学学创始人贝尔纳说：“良好的方法能使我们更好地发挥运用天赋的才能，而拙劣的方法则可能阻碍才能的发挥。” 弗兰西斯·培根告诉我：“跛足而不迷路，能赶过虽健步如飞但却误入歧途的人。” 物理学家赫姆霍兹用逗趣的口吻说道：“等你最后登上顶峰时，你将羞愧地发现，如果当初你具有找到正确道路的智慧，本有一条阳关大道可以直达顶巅。” 华罗庚接着话头说：“这就叫‘直接法’。” 李政道加上一句：“或者叫开着坦克车直接上前线。” 听到此，我顿生“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这“一席话”是什么呢？显然，“一席话”中有捷径！ 捷径定是有的，但是何处去寻呢？ 达·芬奇对我招招手：“来，阿木林，我给您一部《儿子经》。”他说：“艺术家应该做自然的儿子，不应该做自然的孙子。”我明白，他指的是宜效法自然，不应该效法作家。郭老听了连连摇头，也对我招招手：“来，阿木林，我有一部《老子经》。”他轻声告诉我：“不应该做自然的孙子，也不应该做自然的儿子，要做自然的老子！”郭老看我对此话十分感兴趣，便忙解释道：“做自然的老子，就是要赋予事物以新的生命，这就是创造。” “做老子！嘿嘿，新的生命……”我心中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甜美。我偷偷地瞥了灵感仙子一眼。她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一下，我可真乐开了怀…… 哈哈哈、哈哈哈——，大笑惊醒了我的美梦，回忆梦中甜蜜的情景，我悔恨自己笑得太重，哎——！ 眼前是黑洞洞的森林，别说捷径，简直连路都没有。此刻，我才沉重地感到：“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 【创造定理】 在漆黑的夜中，我反复背诵着梦中隐约记得的话：“什么是创造呢？创造就是赋予事物以新的价值，新的生命。”背诵累了，还是无路可走，我只得仰卧休息。 “尊敬的阿木林先生！”不知何时，一位风韵女郎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自我介绍名叫呆娜，并慢吞吞地说：“听说您要发掘创造的奥秘，让我来告诉您吧。”她神秘地对我说，创造的核心就是一个“化”字。我一听就呵呵笑了起来：“太简单了，恐怕不对吧！”她一本正经他说：“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腐朽，就是创造定理。”我一听忙说：“这简直是胡闹，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也配称作创造定理？！” 顿时，我又想起这个“化”字，实在是有点妖里妖气，难怪人们常常提及这一带是狐狸精出没之地呢！也不知为什么，我迷迷糊糊身不由己地随着呆娜来到了“假丑恶俱乐部”。一听说该会宗旨是“假丑恶”，我慌忙摆手，拒绝进门。呆娜说：“看看电影吧，不要钱。”电影一场场演下去，乱纷纷中我看到流浪者拉兹在狱中悲痛地向丽达挥手告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后投江自尽……这时，我悲愤难抑，心也顿时绞痛起来，全身开始剧烈地抽动。人们急忙把我抬进休息室。“咣当”一声，门开处，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邋遢和尚走进来，破扇一别，连声喊：“不要紧，不要紧。”边喊边脱下拖鞋，抠下脚泥，捻成丸粒，送进我嘴里。一阵奇异的恶心，使我嚎啕大哭起来。我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偷和妓女的下场竟如此悲切伤心！哭过后，我才看出这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原来是济公。“啊——，老朋友！”我双手抱拳向他致谢。此刻，我不仅觉得他十分可敬，而且也觉得他比道貌岸然的绅士干净得多。 环顾四周，赶来向我表示慰问的，还有不读圣贤书，不求上进，只跟女儿们厮混的贾宝玉；有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齐国宰相晏婴；有身背粪桶，满身臭气的时传祥；有出尽洋相的瘪三小丑卓别林；有失去双腿的无脚飞将军；还有那善于变化的毒蛇白娘子和小青。我感到他们并不是假丑恶，反而倍觉诚挚、善良、可亲。 呆娜俯身问我感觉如何，望着她，我突然想起呆娜的来历不明，总觉得有一疑团在心中发闷——狐狸精吗？！不过《聊斋》里狐狸精变的小翠、莲香、凤仙不也是好人吗？我朦胧中想起从前姥姥告诉我的话，“狐狸精的尾巴是变不掉的，藏在裙子里。”为了验证她有无尾巴，我鼓了鼓勇气，装作伸懒腰的样子，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呆娜的屁股。“干什么？不害臊吗？阿木林先生！”她那悄然的娇嗔的斥责使我憋红了脸，我尴尬地望着她傻笑起来，心中却暗暗说道：“没有，没有。” 人们见我恢复了元气，纷纷向我发出最诚挚的邀请：“阿木林先生，您愿意参加我们的‘假丑恶俱乐部’吗？”我情不自禁地答道：“愿意、愿意。”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要入会。 说完之后，他们让我先休息休息，然后欣赏一下展览厅里的艺术展品。参观时，我夸奖煤雕的矿工形象十分英俊，他们告诉我：“明天就要送到人民大会堂辽宁厅永久存放。”我赞美米粒般的象牙微雕技艺精湛，他们告诉我：“上面雕着日本诗人空海在中国作诗的全文，后天将赠送给来访的日本首相大平正芳。”“哦！”我连连摇晃着脑袋：“啊！想不到不值几文钱的煤也能万古流芳，废弃的下脚料也可以赠送外国首相。” 我询问“假丑恶俱乐部”有没有形成文字的章程。呆娜眨了眨眼睛：“有哇，有哇！”她拿出章程熟练地念道：“本俱乐部要贯彻丑中见美，假中见真，坏中见好，淫中见贞，残中见全，死中见生，小中见大，浅中见深，恶中见善，腐中见新。”她打了一个肯定的手势：“总之是一个‘化’字，这就是创造的基因。”我联想起在谬姐的“腐败变质宴会”上吃的味美爽口的松花蛋、香洌洌的茅台酒，我不住地点头称是。 然而，我又想起一件事，“难道好变坏也算得是创造么？这显然是破坏啊！”呆娜二话设说，却拉着我去参加“天堂诉苦会”。 会上，向往人间的七仙女思凡心切，边诉边说：“天上并不好，孤单又寂寞。” 牛郎和织女也争相诉说怨情：“天界也不尽善美，两地生活困难多。” 沉香手提板斧，朝天挥舞：“天堂压迫太深重，劈山救母出牢笼。” 孙悟空高举金箍捧从灵霄宝殿杀出来：“上帝老儿太昏庸，大闹天宫显神通。” “哦！”我这才发现神奇美妙的天堂也并不好哇！ 正在这时，一个狂人踉踉跄跄跑了进来，苦苦哀求要我救救他：“那满口仁义道德的社会，人人都密谋要吃我，其中包括我的大哥。” 我把他安排在一个清静的去处。谁知，这个狂人可并不好伺候，他眼中没有神奇的、尽善尽美的东西。他说钻木取火太劳累，车轮子虽好仍有摩擦力，飞机虽快不如鸟自由，电视机虽好却没有立体感。 我发现这小子有着一种十分危险的永不满足的情绪，真没想到久仰大名的狂人原来象一个专挑毛病的女人。我劝他说：“老子曾教导过我们，‘祸莫大于不知足，知足之足，常足矣’。”狂人咧嘴一笑：“当然，永不满足、专挑毛病是创造性思维的核心。只有如此，才能不断进取，推陈出新。”噢——说得好，贪得无厌而坐享其成与永不满足而积极进取是有明显的界限的！他接着说：“您一定看过哥德诗剧《浮士德》吧？浮士德就是在满足于成功的同时死去的。有人说，‘满足就是创造的坟墓’，也有人说，‘满足是创造的化石’。”狂人见我面带疑虑，就叫我戴上一副魔镜，向四周观望。透过魔镜，我看到周围各种神奇的东西都是千疮百孔的。他让我朝远处看，我看到历史上各种伟大的发明正一个个死去。我说这玩意真稀奇，狂人哈哈大笑起来：“横观科学应该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残废，纵观科学应该看到的都是一堆堆尸体。”他接着告诉我一个秘密：“用横观法，我们可以知道应该搞什么小革新；用纵观法，我们可以晓得应该搞什么大发明。”他看我十分羡慕他的眼镜，就先入为主地说：“友情为重，阿木林，咱们交个朋友，这是我要送给您的眼镜。”我感谢再三之后，又用这眼镜来看文学。我看到明朝文学家王世贞正在谈诗词，“三百篇亡，而后有骚赋；骚赋难入乐，而后有古乐府；古乐府不入俗，而后以唐绝句为乐府；绝句少宛转，而后有词；词不快北耳，而后有北曲；北曲不谐南耳，而后有南曲。”我摘下眼镜，狂人接着说：“阳春白雪不入下里巴人，而后有白话诗兴起。” 我问：“除了纵观法、横观法外，还有什么创造的妙法没有？”狂人答道：“有，有，有的是。譬如，穷举法，类比法，颠倒法，演绎法，归纳法，联想法，跨学科法，移植法，填空法，限定法，收缩法，放大法……”我急不可待地央求他再详详细细给我介绍介绍。我准备好了纸笔要作记录，狂人却说：“天色不早了，我要忙自己的事了，以后再找机会给您详谈吧。”说罢，他跟我握了握手，匆匆告别。我恋恋不舍地目送他消失在夜幕中。 夜色苍茫，万籁俱寂，我独自一人又陷入了沉思冥想：“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腐朽？！这是创造定理么？！哦，也许是的，也许是的，也许——一定是的！” 【发现定律】 “什么叫发现呢？发现就是人们对世界上基本规律的认识。”最近荣获“白痴天才”称号的呆娜，正在“新年怪杰茶话会”上讲话：“凡是简单的事情中都包涵着深奥的道理，复杂的事情而道理却十分简单。嗯——总而言之，”她显得有点紧张而结巴，“所有伟大的发现都跟化，化，化简为繁，化，化，化繁为简这八个字有关。” 会场一阵骚动。 “化”，“化”，“化”，说什么创造需要“化”，发现也需要“化”，我被“化”得晕头转向。看，会场里不少人在摇头哩！ 在一派反对声中，射电天文学奠基人詹斯基首先表示赞成：“我在检查大西洋静电干扰时，发现一种不正常的噪声。这微不足道的咝咝声，突然使我感到它可能并不简单，其中一定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经过研究，由此而发现了宇宙中传来的信息。” 丹麦物理学家奥斯特也表示赞成：“对！是这么回事。在一次实验中，我偶然发现混乱的电线接近磁针会使它偏转。我认为，事虽偶然，但一定有我们未加认识的必然规律，进而发现了电磁理论”。 紧接着，发现Ｘ光的伦琴，发现放射性的贝克纳尔，发现镭的居里夫人，发现电流的伽伐尼，发现青霉素的弗莱明，发现维生素的艾吉曼克和霍普金斯，发现过滤性病毒的柏吉克，还有从地图上大西洋两岸海岸线契合而发现大陆漂移说的魏格纳，他们都十分同意并侃侃而谈：“化简为繁就是认真分析的过程，我们绝不要轻易放过细微、简单、越出常规的现象，分析时要小题大做，吹毛求疵，捕风捉影。”我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想着：我不喜欢吹毛求疵，也不喜欢捕风捉影。呆娜见我双目滞呆的样子，忙给我解释：“他们的意思不过是要无事生非，无病呻吟，嗯——也就是要唯恐天下不乱，志在节外生枝。”我一听哈哈笑了起来，心中暗想，我现在才有点明白什么叫“白痴天才”了。 会议继续进行。门捷列夫第一个谈到了“化繁为简”的问题：“我就不相信众多的元素之间毫无联系，归纳之后，终于发现了元素周期律。” 达尔文把托着腮帮的手放了下来，说：“我绝不让表面上毫不相干的假象蒙骗我的眼睛，我观察大量现象并非目的，为的是要找出三个字——进化论。” 接着，还有从第谷三十年观察资料中总结出“行星运行三定律”的开普勒，总结出物质不灭定律的罗蒙诺索夫，总结出“否定之否定”的黑格尔等人都竭力主张：“化繁为简就是综合的过程，化繁为简就是要我们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句话，要大海捞针。”爱因斯坦从口中取下烟斗说，“伟大的发现，道理并不深。”他吸了一口烟又说道：“真理总是最简单的、朴实的，明白如画。” 牛顿把银发往后拢了一下说道：“把简单的事情考虑得很复杂，可以发现新领域；把复杂的现象看得很简单，可以发现新定律。”呆娜接下去说：“是啊，苹果-月亮、行星-万有引力定律，就是最形象的说明。” 散会出来，我暗下决心，定要搞点伟大的发现。迎面却走来了十二世纪的加里西亚公爵符拉季米尔科，他对我说：“在我们这个时代再没有奇迹了，再没有奇迹了。伟人是时代的骄子，是上帝的宠儿，他们运气好，凡人不行。”说罢扬长而去。 我一听，心里又凉了，两腿无力，就势坐到了路旁，只听见树丛中夏蝉在鸣叫：“知了，知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知了，知了……”说实在的，“知了”的话使我感到并非我无能，实在是没有机遇。我喃喃自语：“俗话说，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还有人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何必苦苦修行呢？”我毅然决定背靠大树，守株待兔，等候机遇的光临。 “阿木林叔叔！”一个儿童立在我面前。“我叫唐雨，是四川人。我会用耳朵听字。”我对此毫无兴趣，把眼睛一闭：“您这是唯心主义哄人的玩意，我可不上当。再说，眼睛挺好使，为什么偏要用耳朵去认字呢？实在是自找麻烦。” 后来听说阿歪研究“人体特异功能”，在生物、化学、物理等好些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我追悔莫及，甚至捶胸顿足。天哪！从我眼皮底下白白溜走的竟是我的“机遇”！ 我呆呆地站在无花果树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呆娜来到了我的面前，她又讲开了呆话：“阿木林先生，只有呆子才会坐享清福，聪明人都要学会自找麻烦。”我连连摇头。她接着说：“世界上哪能天天有运气，人人有运气呢？其实千千万万、平平常常的事情也可作出伟大的发现。”此话虽呆，但并不讨厌。她往我跟前凑了凑，神秘地说：“伟大的发现起源于普普通通的问题，就象天才是一对平凡的父母所生一样。”我听后笑了起来：“貌似有理，貌似有理。” 呆娜告诉我，外界的美是到处都有的，关键是我们的眼睛不善于发现。我自问道，“怎样锤练眼力呢？”呆娜把我的手一拉：“来，跟我走。” 我随着呆娜来到了射箭名手纪昌的家。纪昌告诉我：“我的老师飞卫说，‘首先要牢牢盯住一个目标，不能眨一眨眼’。因此我就每天躺在妻子的织布机底下，睁大眼睛，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梭子。一直练到用针扎我的眼皮，眼睛都不眨一眨。这样就能抓住瞬息即逝的目标。”他接着又说：“其次，老师要我‘做到把极小的东西看成一件老大的东西’。从此，我用一根长头发缚住一只虱子，吊在窗口，每天注视着。后来在我的眼里它一天天大起来，大得像车轮一般。”我不理解：“您为什么非要看虱子呢？多讨厌啊！”纪昌解释道：“不能光看自己爱看的东西，更要培养看自己最不爱看的东西的习惯。这叫人取我弃，人弃我取。”他拍拍我的肩膀：“到那时，您就可以一燕过而知春到，一叶落而知金秋，一长嘶而识骏马，窥一斑而见全豹了。”我又加了一句：“从一滴水而见太阳！”纪昌夸奖我说得好，我不觉脚下轻了起来。 我问：“怎样才能化繁为简呢？” 纪昌说：“这个我可说不好，马克思最精通。” 我和呆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商店里找到马克思。我打招呼：“老马同志，您还真有点闲心哩！”马克思说：“我在搞研究，我发现了打开纷乱世界的钥匙是‘商品’两个字。”我说：“我拜读过您的大作，请问您是怎么抓住这两个字的呢？”马克思把我们让到背静处慢慢说道：“关键是要从千差万别、互不相干、甚至互相矛盾的事物中找出共同的东西来。”马克思见我张着嘴，毫无反应，就问道：“阿木林同志，请同您水是什么样的？”我想了一想：“嗯，我到过黄海，我发现水是黄而咸的。”我又一想：“不不不！我见过污水塘，水是绿而臭的。”呆娜推了我一把：“都，都，都不对！”马克思指着一瓶蒸馏水说：“请看，水是清彻透明无味的。我们要认识它必须去掉杂质。”哎，原来这么简单！ 我们随同马克思一起走出了商店。马克思说要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而匆匆告辞。 我呆呆地站在那街心花园里，脑海中不断翻腾着“化化化……化化化……”，什么复杂而简单，什么简单而复杂，越“化”我心中越糊涂，越“化”我头脑越象一堆乱麻。此刻我开始怀疑发现定律的用途，我以前就吃过死记硬背定律的亏，我曾背了很多定律，考试不是照样不及格吗？ 【自由王国】 哥白尼、牛顿、达尔文、爱因斯坦、爱迪生、托尔斯泰、鲁迅等名人的创造计划是谁下达的呢？我始终没有调查清楚。今天见到阿歪，阿歪信口说道：“‘下达计划者’是强烈的兴趣和顽强的入迷。”他做了个怪脸：“甚至产生于游戏。”我生平信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格言，当然对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是万万不能同意的。阿歪笑了笑又进一步说：“龚自清提倡‘不拘一格’，恩格斯特别喜欢那‘似乎是胡说八道’的命题。”显然，他的道理总是歪的。言论自由嘛，只要不犯法，就得让他说去。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乘着飞机越过了雷池，来到了自由王国的首都百花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进入我眼帘的是道德树、智慧花、创造果。百花城香飘千里，犹如仙境。 “您好哇，阿木林。”欢迎的人群中有鲁迅和郭沫若。老相识见面分外亲热，我迫不及待地将那耿耿于怀的问题端出来求教他们：“凭兴趣，凭游戏，甚至胡说八道，算不算搞学问？” 鲁迅沉思了一下，看着远处：“嗯——现在中国有一个大毛病，就是人们大概以为自己所学的一门是最好、最妙、最要紧的学问，而别的都无用，都不足道的，弄这些不足道的东西的人，将来该当饿死。其实世界远没有如此简单，学问都各有用处，要定什么是头等的还难。”我不解地问：“那些胡说八道的儿戏又有什么用处呢？不是说，需要才是发明的母亲吗？”郭老反问一句：“您怎么知道没有用呢？”他放慢了声调说道：“所行所事不为强人于同，百川殊途而同归于海，于不同中正可见出大同，于无用中有大用存焉。”我怀疑地问道：“真的一点规矩都不要吗？”阿呆也想显示一下才能：“哎，哎，听说，拐棍对于瘸子是十分需要的，但它对健全的人来说，却是一个障碍，哎……”我对他说：“老弟，您的天才我实在钦佩，照您的话看，是否搞搞迷信可能也会有大发明吧！”呜——，救火车笛声大作，我们只得中断谈话去帮助救人。我们赶到现场，只见一座唐朝的古庙——太虚观，还冒着热气和余烟。原来是用“伏火法”炼的长生不老金丹发生了爆炸，道士们逃的逃，歪的歪。只见一个满身伤痕的道士，躺在地上仰天大笑：“妙哉！妙哉！”我们正怀疑他是否吓疯了，他却挣扎着爬了起来，向我们宣布：“我发明了一种能引起大火的灵丹妙药，从现在起我给它命名为‘火药’。” “哦——原来如此！”我呆了，“震惊中外的火药想不到竟是从迷信中搞出来的！” 阿歪趁此发挥：“伟大的发现往往是科学征途中的副产品。” 夜间，自由王国在五花八门餐厅邀请我参加千味宴会。 我看着桌上的菜，虽然不犯医书上的“食忌”，然而却拿着筷子望着发呆。“阿木林先生，请用菜啊！酸、甜、苦、辣、麻，随便夹。”我无可奈何地解释：“吃甜的我牙痛，酸的我会倒胃，苦的我嗓子发涩，麻的我舌头吃不消，辣的我便秘。”人们私下都笑了起来。鲁迅也笑着摇摇脑袋，将怪味鸡吞下后说道：“只要是食物，壮健者大抵无需思索。唯有衰病的，却总常想到害胃伤身，特有许多禁忌和不得要领的理由。”我惶惶不安地辩解道：“老周，说实在的，吃固无妨，而不吃尤稳，食之或当有益，然终以不吃为宜，对吧？！”谁知这老周却用指头点着我，对大家说道：“诸位，像这类人物总要日见其衰弱的。因为他终日战战兢兢，自己先失去活气了。”鲁迅呷了一口杜康酒接着说：“对于自出新裁的东西，倘若各种小心，各种唠叨，这么做违了祖宗，那么做又像了夷狄，终生惴惴如在薄冰上，发抖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做出好东西来呢？”说完，鲁迅就给我夹了一只大螃蟹。阿歪笑嘻嘻对我说：“木兄，快吃呀，吃了可以成为英雄！”我为“当英雄”而站起来了，阿歪见我扬眉昂头的样子，又补充说道：“不过，您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吃才叫英雄。”他把脖子一歪酸榴榴地说：“创造最怕的就是走上别人的老路！”“搞冷门，换句话说就叫填补空白，这不是光彩吗？据说热门都是冷门发展来的，看来冷门应该是热门的母亲。”唉，遇着呆子，我有什么办法呢？ 宴会结束时，大家站了起来，三个皮鞋匠提议：“为每个人的脑袋都长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干杯。”我说：“大家的脑袋不是好好的吗？”皮鞋匠说：“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若我们的脑袋都长在一个肩膀上，一样地想问题，那么一百个臭皮匠也顶不上一个诸葛亮了，这就叫千人打单不如一人神思。”三位“臭”皮匠进一步发表见地：“只要充分发挥一个人的天赋，即使智力中等，也会作出重大的发现；只要充分发挥每一个公民的天赋，即使人口多，国家也一定会繁荣富强。”最后他们告诉我：“百花齐放，‘不拘一格’是自由王国的‘黄金原则’。” 黄金原则虽好，充分体现了创造的精神，特别是出人意外，始料不及，前所未有，惊世骇俗，既独特又新颖。但是千奇百怪的东西中有不少我打心眼里感到别扭和难受。我是重感情的，尤为视恶如疾。 从宴会厅出来，呆娜轻声对我说：“看不惯的东西，甚至是大家都看不惯的东西，暂时别表态，要先忍受一下。”我说：“这对于我可不行。”她向我解释道：“世界上有一种冷笑病，他们用感情来代替理智，用习惯来代替科学，他们遇见新事物喜欢冷笑一下，据说，这还是一种传染病。”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花果山，猴子们爬上来跟我们以表兄弟相称。我好奇地问道：“你们也算人么？”一个猴子答道：“很早很早以前，我们猴子与你们是‘一家人’，因为猴子不肯变化——爱用四只脚爬行，并自以为稳当而不易跌跤。我父亲曾站起来，试用两脚走路，但许多猴子就说，‘我们的祖先一向是爬的，不许你站！’结果被咬死了。所以至今仍是猴子。”它接着说：“我曾经带头披树叶、穿兽皮，以御寒和遮羞，但被群起而攻之为‘奇装异服’，违犯了祖宗的光荣传统和国粹。因此我们至今还是浑身长毛，光着腚在到处穿行。”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确实是一丝不挂，哈哈笑着说：“我还以为是由于你们一毛不拔的悭吝才把长毛保留下来的呢！” 呆娜借此机会对我说：“可见习惯和传统并不等于是真理。尤其当整个民族都参与一个幻觉时，其难克服的程度相当于打一场战争。”她拉长了声调又对猴子说：“表兄弟们，往往会有这种情况，一些事物本身中不合理的部分是令人习惯的，而合理的部分却是令人难忍的，我想，在人们思想的世界中有一个‘危险的海’，使我们无力自拔。” “危险的海”！我暗暗吃惊，不禁想到，她尽说一些呆话啊！ 我们离开了花果山，路经河北栾县，据说传染病正在流行，村郊的义冢上埋得不深的几十具尸体，多半被野狗扒了出来，破腹露脏，在炎热的天气下，散发着腐败的臭味。暮色中一个人挥走了野狗，开始用刀切割着尸体的肉。我提醒呆娜：“注意，有坏人！”呆娜观察了一下，猜测道：“他像个医生，可能正在做学问。”我愤愤他说：“这真是大逆不道，在杀人场上学医术，尸骨堆上做学问。”谁知，这个“坏蛋”又进一步研究起女人的下身来。我忿恨已极，破口大骂：“十足的下流胚！大流氓！”呆娜慌忙把我的嘴捂住：“著书不明腑脏，岂不是痴人说梦？以前的医书几乎都不明白女性下身的解剖学构造，他们只将肚子看作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们患妇女病他们就乱医一气。”她突然目光一亮，有所发现，激动地走上前去：“王老先生您好！”她向我介绍：“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清朝名医王清任，他的《医林改错》一书被誉为‘清夜明钟，唤醒了沉睡的医界’。”“哦——！久仰，久仰，敬佩，敬佩。”我不好意思他说，“请原谅，我刚才还背后骂您是下流胚呢！”王清任大夫呵呵笑了起来：“别过意，不算啥，专家权威比您骂的还狠得多呢！”我诧异道：“难道专家、权威他们也会搞错吗？”“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有的时候，越是权威往往越难逃脱‘先入之见’、‘排它效应’和习惯势力的影响。” 正说着，献出“和氏之璧”的卞和拄着双拐走来悲痛他说：“我献的玉璞两次被楚厉王和楚武王的专家权威说成是石子，截去了我的双脚，第三次楚文王叫玉匠剖开这块玉璞，才发现是国宝。”王老先生说：“专家又不是神仙，他们也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些不合常规的事情。”呆娜呆了半晌忽有所悟：“被专家详加驳斥而生存下来，在这样的意义上就成了经典著作，我认为经典著作的定义就是这样！”听后，我心中暗自说道，呆娜呀，呆娜，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呆哪”！ 为了摆脱“先入为主”和“排它效应”，使新苗成长，后来居上，推陈出新，自由王国召开了立法会议。首先，孙中山先生说：“为了摆脱‘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提高全民族的基础文明，我正式提出将民主、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增加一项‘民智’改成‘四民主义’。”在这个精神指导下，会议通过了“平权原理”，取名为“不和谐忍受法”。原理规定，不应当优待某一类作品而歧视另一类作品，所有的作品在选举和被选举上都具有平等的权利，对不和谐的东西要养成忍受的习惯，不能用感情、习惯和常识作为取舍之标准。 我在会上郑重地提醒与会者注意：“不要让坏的东西钻空子！”主席说：“常言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文王谔谔以昌，纣王诺诺以亡。这关系国家之大计。”他接着说：“只有老太太才永远对别人不放心，她们爱说的两个字总是‘不行’，但说‘不行’比提出一个更好的想法容易得多。”阿呆说：“天才就是客观，天才就是包容。”阿歪说：“人民是最好的主考官，实践是最公正的法庭。”呆娜最后说：“不偏袒谬论的人虽然可以享受真理，但永远不可能是真理的发现人！” 人是一种好奇、探究和搜索的动物。呆娜的呆话、狂人的狂话，什么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腐朽；化简为繁，化繁为简，化得我晕头转向，糊里糊涂；上下颠倒，首尾不分；黑白不辨，是非不明。我感到教授应该吹毛求疵，专家要学会捕风捉影，博士应该小题大做，作家应该故弄玄虚，人才应该自我麻烦，探索者要学会大海捞针，研究员要能够大事化小，哲学家应该“胡说八道”。对不好的东西都忍耐，对好的东西一定要挑毛病。我在错乱中隐约记得：文学家必言语张狂、甚至恣意漫骂；艺术家必囚首垢面，不修边幅；科学家必不苟言笑，藐视文史。总之，天才是一种精神病。我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成了天才，创造仙子正在白云里向我招手，我一纵身就又飘进了仙境。 【“创造的奥秘”完】 ＊＊＊** 成功的钥匙 成功，傻子才不想成功呢！ 不过，说不定有的傻子正是想成功想傻的。 昨天半夜，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仍旧睡在那破旧冰冷的床上，此刻我才明白，用丑恶的事实来屠杀神奇的创造，美丽的假说乃是常演的悲剧。我想到既然上帝把我们变成人，而不是猪狗、虫子、石头，真是人的万幸。那么，作卑陋庸俗的生物，作失败的生物，就一定不会是上帝事先给我们作好的安排。 我提议“国际抬杠协会”再次开会讨论一下关于成功的问题。 会议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开始。 本届会议主席德国哲学家叙本华微微一笑：“诸君，您想成功吗？那么请您尊重客观。因为天才就是完全的客观性，主观使人处处碰壁。” 哥德欠了欠身说道：“尊敬的主席，我认为，没有主观就没有假设，没有幻想。而幻想是诗人的翅膀，假设是科学家的天梯。” 有人插话说：“想成功者，第一不要受骗，第二不要撒谎。” 古希腊作家普鲁塔充用幽默的语调说：“对不起！我却认为撒谎的作者比不撒谎的要更诚实，受骗的人比不受骗的更聪明。” 一个人手捧一叠书说：“要想成功，必须大量阅读。” 英国作家霍伯斯摇晃脑袋：“如果我阅读得和别人一样多，我就知道得和别人一样少了。” 东邻有人说：“只有做一件自己有把握的事才会成功！” 阿歪歪了歪脖子说道：“不对，凡是成大功的事情都出自于人人对它没有把握。” 西座有人说：“失败是成功之母。” 阿呆呆模呆样地说道：“不，不，只有运气才是成功的爹娘，嘿嘿。” 会场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人人你争我抢地发言。 “失败是成功之母。” “不！运气才是成功的爹娘。” “只要出名，就算成功！” “不！成功是为人民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为人民发出了热和光！” “只要拿出优质品，成功就在眼前。” “不一定，须知凡人打嗝为臭，名家放屁也香。” 讨论像炸了锅一样地热烈起来了，然而我的心却越来越凉。这种毫无结果的争论我根本不愿意听，干脆我借口“上厕”去外面透透气。 “大家众口不一，看来成功的钥匙在地球上不好找了。”在“上厕”的路上，我正自言自语，恰好遇着庄子和陶行知两位老先生。庄子神秘地告诉我：“吾之道，无所不在。在蝼蚁内，在秭稗里，在尿溺中。”我笑着连连摇头。陶行知先生也笑了。庄于往我跟前凑了凑，神秘地授我《成功的钥匙》，我一看，捂口一笑：“原来如此简单！”陶行知提醒我，“《尚书》中说过，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也。”庄子把眼皮微微一合，慢悠悠地说道：“我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说完，他仰天大笑扬长而去。我呆在原地苦苦思索着《成功的钥匙》的含意。 【自强因子】 今天当我唱起《国际歌》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靠我们自己”的时候，仲永在唱《拉兹之歌》：“命运啊，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我立即对这位六岁的神童、二十岁的凡人严加批评：“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要怪命不好！”仲永只说了句“冤枉好人”，也不跟我争执，就领我去找到了尧，他请尧讲一讲冬天如何种水稻。尧搔耳挠腮，没有妙法，最后无可奈何他说：“仲永兄弟，问题是这样的：非天时，虽十尧而不能冬生一穗；得天时，不务而自生也。” 天气晴朗，仲永约我和尧一同散散步。我们信步走着，不觉来到了“不平岗”。美丽的大自然使我感到一种母爱的温暖。仲永拍了拍我的肩膀：“木兄，您说是草高呢还是树高？”我不加思索地答道：“当然树比草高。”他指了指山上的草，又指了指沟里的树说道：“您再仔细看看。”我把眼眨了眨，忽然发现山上的草比沟里的树高得多。我惊讶万分。仲永笑着说：“非草长，位高也；非树短，位低也。此地势之差。”我问：“地势如何？”仲永指了指尧说道：“尧为匹夫时，连三户人家都管不了，非不肖，位卑也。千钧得船则浮，细珠失船则沉，这就直接跟地势有关。”尧点头称是。此刻，我又抬头看了看山水，忽然发现大多数老百姓都挤在山沟里。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天才寥若星辰”。我口中嘟囔着：“生头一胎孩子真难。”尧问：“阿木林贤弟，您说的是什么？”我脸一红说道：“山顶放屁响得远。”大家笑了起来。 突然，仲永用手一指：“你们快看。”抬头望去，我们见到一只金丝猴正在“不平岗”盖房，然而只因他是“外乡人”，“毛色与众不同”，其它的猴子就七手八脚进行捣蛋。金丝猴长叹一声：“常言道，十猴盖房经不起一猴拆墙，现在我一猴盖房竟有十猴拆墙，真‘天助’我也，呜呼！”瞧着此情此景，仲永苦笑着引用了鲁迅的话：“产生天才的土壤比天才还要难找！” 告别了他们，我独自一步步走下“不平岗”，默默地想着：“时机不到功难成，悲等天时白发生”，“地面凹凸路不平，洼沟深处是百姓”，“任你力量有多强，一脉不和英雄丧”，……。命运的悲剧笼罩着我的整个心灵，我一路上唉声叹气，怨天怨地，渐渐觉得胸腔堵塞起来，气已不够用了。 “啊，阿木林！您怎么啦？”正上山来玩的人才学教授雨田博士迅即扶我在半山腰就势躺下。他敲了敲我的胸部，立即断定我得了“心胸狭隘，七窍闭塞”症，他一边给我注射自强因子针剂一边说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弃天者，天必弃之；怨地者，地必怨侬。人生旅途充满了危机，君子惟自强不息而已。” 我赞同地说：“对，活人岂能让尿憋死呢？！” 雨田博士按了按我胀鼓的肚皮，翻了一下我的眼皮，断定我还并发着“气鼓胀病”，他从我眼中看到了我对“地球为什么不平”耿耿于怀。他一边用手揉着我的肚子，一边说：“前有千古，后有万世。只要地球在转，地面就不会平滑如镜啊。”他揉累了，换了另一只手，接着说道：“地势总有高低，这是客观规律，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是在他自己选定的理想条件下来进行创造的。怨之何益呀？！怨恨白发生，青春不再来，落得恨恨而已，无所作为。”我肚子的气泄了一些之后，我问究竟该怎么办呢？他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应该口无烦言，心无结怨，唯奋力于业为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著春秋。逆境往往倒是培养英雄的好土壤哩！”我闭目一想，这雨田博士的话倒也对。倘若地面有一天完全平了，地球岂不成了到处是汪洋大海的水球？人类的末日也该到了！不过，怎样才能不被埋没呢？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雨田博士伸出一个指头：“首先要申明一点，埋没与淘汰是两码事，就好像良种埋在土里与朽木被当作柴烧不是一回事一样。”他又说：“其次，一粒种子要克服劣势，要冲破坚硬的冻土，必须积蓄足够的能量，把整个力量用在顶尖上，寻找地层最薄弱的地方，才能破土见阳光。”他见我逐渐恢复了常态，又告诉我：“出了地面之后，要么长得特别粗，要么长得特别高，要么果实特别甜，要么花儿特别香，这样，使山上的草木再也不敢藐视您，连山上的巨杉也会向您含笑致意。”我问：“即使如此，还有没有被埋没的可能呢？”雨田博士笑了笑：“有麝自然香，何必当风扬？昔者瓠巴鼓瑟而沉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停食。所以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只怕我们做得还不够，因而，不要抱怨被埋没了呀！”他又特别强调了一下：“当然，绝不能弄虚作假。须知，道德上的疏忽在科学领域里受到的惩罚比在商业界严厉得多。”我说：“我就遇到过装聋作哑，故意对你的东西视而下见的人！”雨田博士叹了口气：“同一棵树上的花蕾，有的得到精心培育，有的被剪掉。这是为什么呢？除了特殊情况外，一个人的麻烦往往是自己找来的。”他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据我看，即使在天空要想得到成功，往往也要经受比挣扎还要吃力得多的痛苦。” 雨田博士的注射和按摩，恢复了我的元气，我凝视着秀丽的山山水水想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是受命运的摆布呢，还是做命运的主人？我呆了半晌，庄重地站了起来，激昂地对雨田博士说：“我实在不敢说我一定会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但是我有毅力：在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中去争取成功！” 【不比原则】 今晚我路过“纯学术翰林院”，只听得里面人声鼎沸。我和阿歪进院后，只见朗读者唯恐不响，注经者唯恐不详，临摹者唯恐不像。对此，我十分羡慕，不禁感叹道：“此乃学术圣地也！”阿歪却不同意地歪了歪脑袋：“你忘了吗，齐白石老先生跟咱们说过：‘学我者生，仿我者死。’艺术之路犹如两峭壁之间的峡谷，只容得一人走过。要想走到前面去，必须另辟新径。”阿歪的话，使我想起一句名言：“随着时代走的大多不是天才，天才大多是走在时代前面。”是啊，宁为鸡首，不做牛尾呀！可是我背不过他们，也注不过他们，更临摹不过他们，不做牛尾也不行呀！ 阿歪开导我说：“木兄，听人说，君子力如牛，不与牛争力；走如马，不与马争先；知如士，不与士争知。总之一句话，与世无争！”我说：“歪兄，此话差矣！”阿歪接过我的话头说：“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我问：“依您看该怎么办呢？” “不要比，要无比！” “要无比？”好一句歪话！我似乎有点领悟了。阿歪接着又说道：“信徒念书为读，秀才注书为评，圣人著书为经。”他又说：“世界上有过目成诵，而又无所不诵的陋才；有《老子》一家，注者三千的庸才；也有创立新经，自成一统的人才和天才。” 我是一个什么才呢？……半夜醒来，这个问题使我再也不能入睡。寂静中，贴着枕头的那只耳朵隐隐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这“咚咚”声在一般的沉寂中竟显得越来越响，像钢铁厂正要出钢。我激动地坐了起来，恍然大悟：“人的身体原来是一架最富弹性的机器，它昼夜24小时不停地转动，坚韧而持久，越使用越发达，真是无价的瑰宝。”我双手紧捧脑袋，叹息自己过去并不知道它的真正使用价值，还总以为它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哩！ 我心情再也不能平静。深夜中，我披上衣服，敲开了呆娜的幽窗。窗下，我神秘地向她倾诉了我的发现。呆娜睡眼惺松，揉了揉眼，问道：“那么，您打算怎么使用您这部机器呢？”我说：“宋朝名士陆九渊说过，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我诵了六经，注了六经，现在该另立新经了。”呆娜嫣然一笑：“常言道，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世上的愚者，往往不自谓愚，而愚见于言；虽自谓智，人犹谓之愚也。尤其常见的是蔽帚自珍的人。”她瞧着我，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忙解释道：“我就是这种愚人。不过，人生在世七十年，会当击水三千里。木兄，君子当自强不息，能胜百人者为豪，胜千人者为杰，胜万人者为英雄。要量力而行，更要浪遏飞舟。否则，真会成了一具臭皮囊呢！”然而立什么“新经”呢？我和呆娜反复琢磨实在无计可施。天空已渐渐放光，晨曦出现在东方。我俩商定去找阿歪和阿呆研讨一下。 阿呆听清了我们的来意后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我说：“三百六十行都有人干了怎么办？” 阿歪说：“其实，人类社会最初的时候只有一种行业。” 我忙问：“什么行业？” “寻食。”阿歪接着说：“发展到今天都不下三万六千行了！一个民族不突破前人的框框去开创新业，这个民族就一定会退化和灭亡！” “那么倒底干点什么好呢？” “干什么都会出成果。老子不是说过他的道‘在秭稗里，在尿溺中’吗？”阿歪仰头笑了起来，“不过，也要根据自己的兴趣、特长和环境条件去选择。” 阿呆插话：“我大学没考取，目前在饭馆打杂。我的兴趣是烹调，特长是‘炒冷饭’，这是否可以作为专攻方向呢？”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知这个呆子竟把大家的嘲笑误认为是对他的赞扬，真的开始钻研起‘炒冷饭’来了。他找到饭店经理说，他会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佳肴——炒冷饭，要求饭馆让他掌厨。但遭到的是经理的冷目、老厨师的反对和伙计们的讥笑。同样，他在国际饭庄、首都餐厅和百乐酒家也都遭到了同样可悲的下场。阿呆盛怒之下，呆劲大发，干脆自己挂起了一块招牌，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呆记冷饭铺”。也不知是他的呆福，还是真的下了功夫钻研，他的“炒冷饭”味道竟然鲜美无比，香飘海外。食客像长龙般地耐心排队，引项以待。甚至不少外宾也乘专机前来就餐，交口称赞。再说，“炒冷饭”也易于烹调，适于快售，方便顾客。为此，国际饭庄特意将他请去，并把“国际饭庄”的招牌也换成了“呆记冷饭铺”，还请他编著了一本《炒冷饭的艺术》哩！在电视台上，阿呆介绍经验说：“要敢哭，敢笑，敢怒，敢骂，敢发呆劲。选题要不拘一格，还要切实可行。同时还请各位注意，”他停顿了一下，“创新的事情往往都不是先得到了允许再去干，而是干出成绩来才去争取公认。”记者也在电视中帮忙介绍：“炒冷饭是司空见惯人人厌恶的，但能做得别开生面，个个爱吃，就成了新的佳肴了。可惜我们之中实在很少有人能有独立的头脑，坚强的意志，热衷于一个别人毫不关心的课题”。 我望着阿呆思道：炒冷饭，佳肴，化腐朽为神奇，创造……，我也开始呆了起来。我呆呆地想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错，必有一得。这呆子的“一得”之功、一技之长，正是别人之短，反成了得天独厚。由此看来，只要得当，人人都有独创的可能。只有力争不比，在某点上高人一等才行。 不过，我又摸了摸自己下巴，胡子不太长，于是恐惧地对呆娜说道：“我总觉得独创没有把握，一次也没搞过啊！”呆娜呆了一阵，说道：“大家搞过的就不叫独创。再说，没生过孩子的年轻媳妇正是生孩子的好时光哩。”说完，她脸涨得通红。 此刻，我才发现“走自己的路，不要跟别人比高低”确实是成功的一条基本原则哩！ 【曲折效应】 据说，通往成功的路上必然要遇到误解，又听说，“世界上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被浸泡在误解的水中”，而且“没有一个伟人没有被误解过”。 早饭时，我的馒头被人碰掉在地，没人看见，但当我心疼地拣起来剥皮而食的时候，人人都指责我，把我的节约当成浪费，我心里充满了冤屈。 我见到“希腊的孔子”苏格拉底，便问他：“世界上有没有不被误解的人呢？” “没有。”苏氏答道：“就拿我的妻子来说吧，她也不完全了解我。那天我在街上演说时，听众情绪激昂，我心中也十分高兴。谁知，回到家里，妻子又见我空手而归，把我怒骂了一顿，倾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来。”他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怪脸，“我早就知道，在雷声之后必定有甘雨降临，她认为我只是带回麻烦，而不带回面包的懒虫。” 坐在苏氏对面的一位敌后侦察英雄不无感慨地说：“虽然我默默干了无数对人民有益的事，但人们却以为我是坏人。” 古希腊哲学家泰利士站了起来，边踱步边说：“当我抬头观望星辰却掉进一个坑里的时候，听到了人们的哄笑声：‘这老儿上知天文，下却不知地理’。” 此刻，我似乎觉得，伟人更容易被误解。但，这是什么原因呢？ 日本教育学家木村久一放下手中的茶杯：“天才人物一旦入了迷，是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住的。在一般人看来，他们的行为荒唐而反常，常常被人们讥笑。” 哦，知音者稀，真偿殆绝。呜呼！ 我看了看表，已近中午。我还有件紧要的事情要做，于是，我与诸位匆匆告别。 不巧，半路上遇到一个小孩落水，我把他救了起来。由于时间紧迫，我不等衣服晒干，只穿一条精湿的裤衩，右手挎着还在滴水的衣衫，左手提着鞋，赤膊赤脚，三步并作两步穿行在闹市的大街上。 不知什么缘故，我发现人们都投我以嘲笑和憎恶的眼光。一只只冷笑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气。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不肖子”、“流氓”。我既冤屈又感到进退两难。返回去吧，已走到市中心；走下去吧，这难听的骂声又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此刻，我真是痛苦万分，一筹莫展。 突然，一辆马车停到了我的面前，“阿木林贤弟，请上车吧！”我一看，“啊，蔺相如相国，见到您我真荣幸！”我如鱼儿逃出了渔网，一步就蹬上了车。马车欢快地奔驰，我们愉快地交谈着。 不一会，只见蔺相如急忙示意御者引车避匿傍巷。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伸出脑袋一看，只见大将军廉颇的车已风驰电掣般地驶过了道路中央。 我为蔺相如的胆怯感到羞辱，当即要求下车。不料，蔺相如挽住我的胳膊问道：“廉将军比秦王如何？”我说：“不如。”蔺相如说：“我不畏秦王之威，辱其群臣，岂独畏一廉将军哉？两虎相争，秦必乘隙而占赵，吾所以强颜引避者，国计为重，而私仇为轻也。”蔺相如看着我余怒未消的样子说：“不要生气，生气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孔了曰：不患别人不体谅自己，只患自己不体谅别人啊！”我以同情他的口吻说道：“不过，一个人被人误解总不是一件好事。”蔺相如说道：“父难知其子，兄难知其弟，妻难知其夫，此世间常事。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看来自己也难以知道自己，又何必苛求于他人呢？”说话间，马车停住了。蔺相如邀我步入相府。 嗬，这里真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大家相见礼毕，蔺相如唤舍人重新沏茶。我趁空向各位请教如何对待误解。托尔斯泰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了解是相对的，误解是绝对的。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要准备接受长期的惨败。然而，一切都会过去，只有真理留着。”居休授我良策：“我对于狂怒、忿怨泰然处之，反而使他们失却了武器。”文曲星捋着胡须说：“文贵曲折，人生的道路也贵曲折。”他看着我大惑不解的表情，把脑袋摇了一摇，拖着长音说：“文字不反不见正文之妙，人不被误解不见德才之高。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黑格尔补充说道：“对，生命本身就是充满了矛盾和冲突，人物的性格也只有在矛盾和冲突中才能真正显出力量。”安徒生也饶有兴味，娓娓而谈：“‘丑小鸭’刚出蛋壳时，乳毛灰色，形体丑陋，就在鸭群里遭到非议。那些习惯把腿叉开摇摇摆摆走路的鸭子都看不惯它。‘丑小鸭’处处挨啄，并被讥笑。难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终于有一天，这群鸭子才发现它原来是一只美丽动人的白天鹅。仰望着她飞翔在白云里，鸭子们嘎嘎地敬佩不已。”我问：“那为什么‘丑小鸭’不早说呢？”安徒生说：“让别人了解自己也是一门艺术和学问。有时候只有历史才是最好的解说员。” 蔺相如把话头一转说道：“不过，阿木林贤弟请注意，成功与成名并非相同。有成功而显名者，有无闻成大功者，要准备终生被误解，不必奢想其它事情。”话音未落，只听门官来报：“廉将军驾到。” 蔺相如和众宾客慌忙出迎。摄影记者迅速抢下了“负荆请罪，将相和”的珍贵镜头，永垂史册。廉颇感叹不已地说道：“相国忍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真君子也！” 一位新闻记者即席发表评论：“没有误解，蔺相如怎能千古垂名呢？看来误解并非坏事，有时反会促人成功呢！尤其是被人误解得越深，将来的形象却越高大。这就叫‘曲折效应’。”另一个记者打趣地说：“曲折和委屈经常给我们带来想不到的好效果。一个人成功之后，他以前一切被误解的事情，甚至是缺点都会被我们当作轶事和美德来传颂呢。木兄，您就趁此多积点轶事吧！”人们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在一片嘻笑声中，我好像看到一个名叫误解的少女跳跳蹦蹦地向我走来。她是那样的调皮，逗弄得您啼笑皆非。虽一见面似乎感到她轻浮，但历史却默默地表白了她的纯贞。她撒起娇来，会使人们的生活摆脱了单调乏味而妙趣横生；她绷起脸来，却使每一位有志者都上了“忍受痛苦，决不气馁”这严峻的一课。她把患得患失的浅薄者绊倒在地而失败，又促使事业家奋发作为而成功。她告诉人们要胸怀宽广，去争取新发现带来的欢乐；她劝导人们专心致志，去迎接创造带来的激动。 啊，美丽可爱的误解女郎，你何时把曲折效应也送到我的手中呢？！ 【求索精神】 一四九二年，在西班牙女工伊萨伯拉的赞助下，意大利人哥伦布约我一同出海，去探索由西方至印度的航路。 第二天请晨，我心情十分愉快地登上了木帆船。 船刚出港，海风就越刮越强，汹涌澎湃的大西洋海浪使我不寒而悚。哥伦布见我双脚打颤，伸手把我扶住：“阿木林先生，不要怕。劣境易为大事者，不孤注一掷，不得已也。”我在恐惧中说道：“不过，我记得有句谚语说，输个精光的赌徒还不如一只狗。”哥伦布激昂起来，他引证法拉弟的话说：“就是最成功的科学家，在他十个希望的初步结论中，能实现的也不到一个。” 排山倒海的巨浪搅得我头晕目眩，风云莫测的前景使我忧虑重重。哥伦布看出了我的心事，劝我说：“成大功者非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不可。”此刻，我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夜晚，航船停泊，趁着人们沉睡之际，我悄悄溜出船舱，独自划着舢板登上了中途岛。 一天，我打开收音机，头条消息把我震动了。哥伦布不仅开通了航线，而且发现了整整一个新大陆。 悔恨无用，我必须立即去寻找自己的成功。在我自己的路上，我已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夜，多少个春秋。人烟早已断绝，现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路标：向左——幸福乐园，向右——通往成功。我欣喜之极，脱下了外衣，向‘通往成功”的路上狂奔。我仿佛感到广阔无边的前途摆在我的面前，远方可爱的美景在向我打招呼。 突然，迎面出现了一个特大的黑洞。我急忙止步，定神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地狱口。寒气阵阵袭未，逼得我倒退了好几步。不过，当我猛地想到“地狱的入口即科学的出口”时，觉得人是一种求索的动物，没有求索就没有幸福。但又一转念，还是安稳点好！然而郭老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起来：“只有庸人才在一分耕耘必有一分收成的土地上劳作。”我难道甘作庸人吗？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无意中，我一抬头，发现洞口石壁上刻着“欲食龙肉，亲自下海”的警句，顿时我就坚定了下洞的决心。 我走向洞口，阴森可怕的情景又使我怀疑那“警句”是骗人入巷的诱饵。我打算仔仔细细地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再说。我定了定神，发现了许多前人在洞口的留言。当我读到“探索真理往往要遭受下地狱般的痛苦”时，立即激动起来。然而，随之又被“休争三寸气，安乐值钱多”的话平息下去。在“王老五到此一游”、“李大麻子到此一留”的歪歪斜斜的刻划中，我发现还有：“为吸取天电富兰克林到此一游”、“为发明炸药诺贝尔父子到此数游”、“为使人类从天花的灾难中解脱出来，三岁稚童琴纳之子到此种了历史上第一次牛痘”。最后一句留言大大地震憾了我。呜呼，三岁毛童尚不惧死，敢在此出出进进，我堂堂五尺男子岂不愧哉！ 没得说的了！我挺起胸，昂起头，举步往里走。迎面横岩上几个字跃入我的眼帘：“阳在阴之内，不在阴之对。”我反复琢磨其意。哦，我明白了，就是说成功包含在失败之内，而不是站在失败的对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遂死心塌地往深处走去。 噫，原来地狱中也十分热闹。我蹑手蹑脚地走着，看到第一层库房中聚集着自古以来所有坟墓中的金银财宝，第二层库房中收藏着无数早已失传的绝本、书法、名画，第三层库房中展示着无数的“诀窍”、‘奥秘”、“要旨”，第四层…… 突然，只觉头上“轰”的一声，随即整个身子迅速下沉，一直被塞进十八层地狱。 唉！这一层太低，只有一尺高，连抬头都困难。看来凶多吉少，我想到人生佳酿尚未饮尽，事业尚未取得成功，就这样死了，冤得很！我的亲人哪，我的歪兄弟，呆哥们和呆娜，我再也见不到你们啦！我真想痛哭一场，然而青年人那种“永恒不灭”之感又萦绕着我的心头。是呀，没有一个青年相信他必将要死！我决心找条活路闯出去。 我在绝对黑暗中乱爬，一块方石挡住了我的路。我决心把它搬开，同时也发现对面有人爬到这里来。我们一起吃力地搬开了石头。顿时，光芒把四周照亮。原来照亮四周的是一本用夜明珠粉把字写在金箔上的书，书皮上有草书二字“天机”，我与那人同时惊叫起来！借着闪光，我困难地转过脸去打量那个人：“啊——呆娜！”我顿时张口结舌地怔住了。“啊——木哥！”她骤然目瞪口呆。我们兴奋地取出《天机》，又发现下面还有一个明亮的洞口，红日正从洞口照进来。 “啊！原来十八层地下竟连着九重天！” 我和呆娜感叹着爬到了九重霄。按照《天机》的指点，我仰卧在白云上，她懒睡在朝霞中；我觉得每一个关节都得到了休息，她感到每一根肌肉都得到了放松；清鲜的空气滋润着我的腑脏，晶莹的露水点缀着她的长发；她闪耀着幸福的目光，我继之以会心的微笑。 歇够了，她对我说：“木哥，该走啦！” “走？！往哪儿走？” “走向失败，再从创造性的失败中去取得成功！” 啊——真呆得可爱。我不得不起来。她偎依在我的身旁，我靠着她的臂膀，朝着霞光四射、红日初升的方向，又迈开了新的步伐…… 【全文完】 ==== 晓忠扫描校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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