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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在闹枝沟通往海林镇的路上，一支队伍在急行军。前面开路的是警察，后面压阵的是鬼子骑兵，中间是由警察署长和王翻译官严密看押的双龙和一枝花。骑着大洋马的曹长一再传令，催前边的人快点走。在离海林不远时，他才放下心来。他从日本来到关东，多次遭伏击，吃过不少苦头，最害怕夜间行军打仗。 两臂反绑着骑在马上的双龙，看快到海林镇了，偏脸望一眼同自己并马而行的夫人一枝花，不知她有何感慨？虽是黑夜，但他对脚下的路太熟悉了。上春花贻乐院会翠红走这条路，上海林砸响窑走这条路，今日被活捉又走这条路。他望着前方微弱如豆的灯光，在内心长叹一声：咳！我双龙今生今世活到头了。别说在老爷岭杀了那么多的日本人，日本人放不过我，就是当警察署长的徐老秧子的大儿子抓到我能不给他爹报仇吗？细想打从杀了徐老秧子，当胡子一回，杀富济贫，死了也值得，也不委屈，上阎王爷那块也会被高看一眼。再说自己没儿没女，死了没啥挂念。遗憾的是翠红没去上哈尔滨，一枝花陪自己做鬼。让人纳闷的是官兵四处抓我十来年，这回是怎么知道我在闹枝沟的呢？ 这时，他身后马上的王翻译官冲警察署长要支烟，抽着说：“徐署长，今晚摸上胡子窝，你功劳不小啊。” “是有人给我递的捻子。”警察署长在想着自己升官，甚是得意地望一眼王翻译官。 “谁？” “这我可得保密。以后抓那个叫青山好的老胡子，我还指望他呢。”警察署长神秘地眨一下眼睛。 “这下你是一举两得，既能报杀父之仇，又能升官。等你升了官，可别眼皮底下没了老弟呀。”王翻译官嫉妒地膘一眼警察署长的神气劲儿。他不希望他升官，反倒希望他被扔进狼狗圈里喂狗。 “当然，当然。还望你这个翻译官在田琦太君面前多美言几句。大哥升了官，绝对亏待不了老弟，金砖金条给你一皮包……” 有人给递的捻子？双龙一听这话，马上想起青山好临走时说的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千万大意不得的话。这个人能是郑三炮？今晚“洋跳子”（警察）、国兵、小鬼子来端闹枝沟，可没见着郑二炮，也没见着蝴蝶迷，夫人没牵出雪青马，看来是被他骗走了。双龙想着用脚碰一下一枝花小声地：“你怎么没骑雪青马？” “让郑三炮骗走了。准是他递的捻子。要是我的雪青马在，咱俩能逃出去。” “咳！是我有眼无珠呀。” “我说他不是好人，你不当一回事儿，怎么样，完了吧？” “不许说话！”警察署长发现双龙和一枝花小声说话，抬手抽双龙一马鞭。 双龙不吱声了，双眼冒出愤怒的火光，恨不得挣脱身上的绳索，去用刀剜出郑三炮的黑心肝。他想，如果老天爷开眼让自己生还，非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郑三炮这个绿林的败类，召集各山头的绺子给予典鞭（土匪召集络局的同人，共同处理“大事”时的举动。关东的土匪有一句土话叫做：过年放鞭赶鬼跑，胡子典鞭请鬼到）不可。真没想到他能是警察署长打进来的眼线（奸细）。他的脑里闪出十天前郑三炮来闹枝沟的情形—— 那天，双龙和一枝花在家核计响应老双城的提议，决定带闹枝沟的人马上老爷岭阻击来关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给关东的老百姓出口气。两人刚商议完，来一个小喽罗报告说，门外有一个叫郑三炮的人来求见。双龙已听说绿林中有一个叫郑三炮的军人上山为匪，并且已同自己的好友疤癞眼了焕章等人结成磕头弟兄，排行老疙瘩。 “让他进来。”他望一眼夫人一枝花说。 “这小子在关东大乱，大、小络子互相争夺地盘之时来干什么？”素以外秀内惠、胆大心细著称的一枝花沉吟一下问。 “不管咋说，先见见，也不搭啥。” “小心点好。” “夫人说的正是，我双龙是火眼金睛，好人坏人一眼就能看透。”双龙一拍胸脯，让小喽罗带郑三炮进来。 足蹬大马靴、穿着黄呢子大马裤的郑三炮，被小喽罗带进屋同双龙和一枝花见过礼后，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双龙。 双龙展开一看，是好友了焕章写给自己，保举郑三炮来闹枝沟人伙的信。他看完信，望一眼像一书生模样的郑三炮问：“你为啥要上我的绺子来？” 郑二炮抿抿梳得贼亮的头发，望一眼一枝花，对双龙说：“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听到大当家的绺子同左建堂、李华堂、曹建武、王枝林的络子齐名，在绿林中名声大噪，我特慕名而来。如能给大当家的当一随从，对我三炮来说是三生有幸。我这个人是愿给好汉牵马缒镫，不愿给赖汉当祖宗。” 双龙听到这样的赞美，心里飘飘然起来，脑袋一热，说：“三炮．你来得正好，我正缺一个炮头，你就给我当炮头吧。” “谢大当家的信任，小弟感恩不尽，定以死相报！”郑三炮双腿跪地，给双龙和一枝花叩拜。 一枝花上前拉起他，笑笑：“嫂子早就听说你三炮的枪法超群，能否让我一枝花开开眼界？” “嫂夫人如此开恩，小弟献五了。请！”郑三炮两眼眯成一条缝，彬彬有礼地做一手势。 双龙望一眼有点信不过郑三炮的夫人一枝花，第一个走出屋。 他们三人出屋，恰巧一只麻雀飞来，郑三炮像是都不瞅地抽出枪冲天空一个点射，随着“叭”的一声响麻雀被击中。他又跑前两步，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接住空中垂直掉下来的麻雀，回手递给一枝花：“打个家雀给嫂夫人烧肉吃。” “果然名不虚传。”一枝花一看麻雀没打花达（碎了），顺水推舟地夸奖一句。 双龙望一眼夫人，心里说，不用试，错不了…… 他们三人重又进上屋，刚要坐下，一枝花捅一下双龙：“小五子的事儿，你忘了？让三炮坐一会儿，咱俩去看看。” 双龙知道夫人有话要说，说声可以，跟一枝花出去。 两人到蝴蝶迷的独屋，一枝花让她出去练枪。 “夫人，我看你对郑三炮还有想法？”双龙看蝴蝶迷出屋，望着一枝花问。 “你说对了。我看郑三炮这人言过其实，穿着大马裤，不带胡子样，让他当炮头不妥。” “夫人，放心，出不了问题。”双龙说完走出了屋。 一天晚上，他抽完大烟刚躺下，一枝花钻进被窝说：“我看郑三炮这小子眼睛总好往蝴蝶迷脸上盯，还常上蝴蝶迷屋去，可别出岔呀！” “没关系。”双龙不大介意地说：“三炮比蝴蝶迷大一辈，是蝴蝶述六舅丁疤癞眼的磕头弟兄，关心关心是正常的，你不要多心。”双龙说完打个哈欠睡去。 “他妈的，下来！” 警察署长的一鞭子抽断了双龙的回忆。 双龙还未望一眼到了什么地方，就被拉下了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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