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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几年前我写过一本侦探小说,叫《无证据谋杀》。警方找了我的麻烦,说我在书里介绍了一种“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杀人方法,将对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
  当时我也是一个警方。明白了吧?我有一点炫耀地将这本桃色封面的小说送给了领导和同事,结果有人就嫉妒地从中找出了问题,使这本书成了禁书。
  那种杀人法,现在当然不能再在这里复述了,但如不大致说两句,后面的话就说不清楚。总之被害人是在浴缸里泡澡,他所爱的人开玩笑似的轻轻一个动作,就让他呛了水出现短暂昏迷后溺死在洗澡水中。没有任何他杀痕迹,只能结论为因酒醉而淹死。
  其实这个方法不是我发明的,或者用文学创作的术语说,叫想象的结果,而是我在警官学院上学时从图书馆的资料里偶尔翻到的。是一百多年前发生在法国的案子。凶手是被害人的情人,由于方法巧妙(天知道又是谁教给她的),她又仔细地弄走了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她。她后来身患绝症,自己说了出来。
  法国各方将此当做案例列人教材,是为了扩大刑侦视野;而我之所以记住了这一例,是想到中国的浴缸越来越多了;当然,与此相应的是,情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的妻子叹息说: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书名里若是少一个“据”字,叫《无证谋杀》,就不会意这样的麻烦。
  大凡现在的所谓禁书,都没有真禁,但对于我这一本,却动了真格。然而没有不疏之网,在有些偏僻的小书店里,仍能看到一两本。作者叫关尔,是我的笔名;笔名也罢本名也罢,因为不出名,所以那些漏网的书也无人注意。
  我却因此事负气离开了原单位。就是说,我已不再是一名警官,而且对后来认识的人也不提及这一段历史。
  我妻子支持我这么做;岂止支持,根本就是她鼓捣的。她说当警官危险,现在的罪犯越来越残忍了。“用书商预付给你的稿费办一家广告公司吧,亲爱的。”
  我明白这种构思的依据。我有文学才华,而她是个画家。确切地说她是美术教师,因为自从结婚以后她就基本没有动笔了。她全方位地照顾我和儿子。她爱叫我们“两爷子”。当她说“两爷子都不是好货”时我知道她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有时甚至叫我爸爸。
  我的妻子叫王静。叫这个的太多,所以反而不会有误会。
  王静很美。这样美丽的画家是不多的。她眉毛漆黑,面色红润,瞳仁如水晶,牙齿像玉石;加之她面若满月,耳垂敦厚,所以路边那些专业的和业余的术士和星相学家常常追着她走,坚持免费给她看相。他们众口一词地说她“貌好,相也好”,让我也附带明白了相与貌原是两种概念。
  然而,当我的广告公司初见成效以后,我和王静的婚姻破灭了。也不知这是她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呢,还是对星相学家们的讽刺。
  总之,从这儿起,我只能称她为前妻了。
  想起这个,我非常难受。我其实是非常爱她的。非常。我属多血质,冲动急躁,但我在追求她时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连我自己都佩服的耐心。那些想象丰富而又孜孜不倦的细节完全可以列入求偶教科书。那些细节我终生难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其实说爱不一定确切,确切地说应该叫需要。人们常常将爱与需要混淆……不说了罢。整个过程让我发现了许多书上读不到的东西,譬如誓言的真诚与脆弱的双重性质,以及真理不是需要的对手这种……不是道理的……道理。
  的确只有需要是不可抗拒的。
  我后来爱上的这个人,这个我不应该爱上的女人名字叫吴越。吴越之地,也就是后来的江浙一带吧,自古出美人。但吴越并不特别的美丽,至少她不如前妻王静美丽。但是她迷人。但问题就在这里:迷人的不一定美丽,美丽的不一定迷人。
  索性再将这两个女人比较一下吧:王静比吴越有才华,但没有后者聪明。于此我也发现才华与聪明是两种概念,如同相与貌。
  我知道我的离婚是不道德的,也是不聪明的,但我为了得到吴越我只能如此。我爱王静,但我需要吴越。
  一切从一次电话开始。那是个下午,有一点阳光落在窗外的树冠上,有几只精瘦的麻雀在树间飞飞落落,它们的叫声淹没在都市的喧哗中了。麻雀们为什么要呆在危机四伏的都市里呢?它们为什么不到田野上或者森林中去呢?它们为什么这般宽宏大量不厌其烦地容忍人类——就在我无可无不可地寻思这些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柔软的女声,每个字都饱含矿泉水。
  “这是泰阳广告吗?”(她没说公司两字,让我很愉快。)
  “正是。请问有什么吩咐?”
  “吩咐?那我就吩咐喽。”那一头发出轻轻的笑声,“我要泰总经理。”
  我要泰总经理!我的天!这句话多么撩人!这一瞬间我懂得了什么叫性感的声音。
  “我就是。”我说,尽量让声音淳厚而有弹性。我不知道男声可不可能也性感。“我是泰阳。”
  “啊,像一句诗,真好听啊!”那一头哼哼哼地笑起来。这一次我明白了什么叫声音的性感。“泰阳是先生的本名吗?”
  “是的。我就是姓泰。”
  “先生运气真好啊,有这么灿烂的名字。如果干脆姓太阳的太,那就更绝了。”
  “这两个字是一回事,”我清清嗓子(我清嗓子时捂住了话筒),“都是大的意思。泰山就是大山,杜甫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嘛!泰山也有写成太山的。”
  “嗯,明白了。长知识了呢,谢谢先生噢!”这后面一句故意模仿台湾普通话(国语)的味儿,很调皮,很精彩。
  天理良心,我真希望一直这么聊下去。我感到整个自己已经泡在她的声音里了。
  然而正题还是来了。原来这位吴小姐是市科委属下维康医药开发公司的干部。维康公司最近打算研制一种用于足部的喷剂,消毒除臭,准备一开始就选中广告商,进行早期合作。
  “就是说,让广告公司也参与研制的策划,这样,在什么环节上进行什么样的宣传,不是从时机、效应上报主动,很有利吗?”她说。
  “这个点子很高明呃。”我真诚地叫起来,“谁出的。”
  “当然是老板啦!”
  “不吧!我觉得这种点子只有吴小姐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哟,这么说!”她又哼哼哼地笑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先生很会恭维女人呃!是经常恭维吧?”
  “哪儿的话!这次是身不由己,让吴小姐给煽起来了!”我发出嘿嘿嘿的男人淳厚的笑声。
  这是实话。我一般不大恭维女人。有许多情都是给煽出来的。这是一个煽情的时代。
  “哟,我是这样的人?对不起。我会注意的。我可不愿伤害人。”她调子一变。
  “别别别,”我有些慌了,“纯属玩笑话。呃,吴小姐,敝公司愿意真诚合作。贵公司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呢?”
  “我偶尔从一个朋友那里看到了您的名片。我觉得‘泰阳’两字写得很好,有王羲之的神韵。”
  我这公司创办不久,自己打广告的钱尚未挣到,只有多发名片。名片是王静制作的。
  “那两个半行半草的字是你自己写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故作吃惊。那两个字其实是王静写的。
  “直觉吧。就像先生刚才说那个点子是我出的一样。”
  我有点惭愧。王静的字比她的画还好。我突感对不起妻子。而且,也对不起这位吴小姐。
  “吴小姐熟悉王羲之,一切我也就明白了。刚才所说的泰、太通假字,是班门弄斧了。现在申明:收回。”
  “别这样,泰先生。”那一头认真地说,语调沉静,“我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但的确不知道泰、太通假。一个人,尤其是女人,没有必要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嗨——”我长长叹息一声,“我很尊敬你,吴小姐,既尊敬你的才学,又尊敬你的人品。”
  “先生又来这一套了!见都没见过我,就知道我的人品了?玄啊!”
  “男人也是有直觉的嘛。”
  她说,从名片设计的不流俗,认定了这个广告公司是“可以不断产生新花招的”。
  “新花招”这个说法让我大笑起来。这个女人有一种幽默的潜质。我想。我突然想结识她,即使生意上不能合作也没关系。这会儿我发现了生活其实一直相当沉闷。
  我们约定了面谈的时间。由她到“泰阳”来。
  晚饭时我给王静讲了这事。她并没因名片的效果有什么高兴。她嗅到了危险。她说这是个很厉害的公关小姐。“有的女人天生丽质,但只能给男人感官的满足,易招厌倦。有的女人外表平常,却能达人心底,让男人为了她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还记得史燕青吗?”
  几年前有个全国最大的贪污案。主犯王建业为了姘妇史燕青而贪污,被捕后竟然成功地逃到外国,钱也转移了出去。但他念念不忘营救被拘押国内的史燕青,终被警方设计擒获。史燕青看着他被押赴刑场。
  所有传媒有一个共同的惊讶:史燕青既不美丽,也不性感。
  我温存地摸了模妻子的后脑勺,将很漂亮的一节青笋尖儿夹到她碗里。儿子叫起来:“那是我的!”
  我说不错,以前所有好的都归你,以后大家都得有,“因为你已经七岁了。”
  我感谢妻子的提醒。吴小姐所有热情风趣乃至性感效果,本质的目的是争取她方生意利益而已。我舀了半碗汤,一口喝完,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两下,开始收碗。
  母子俩开始了“早期教育”。这不光是辅导作业,主要是当娘的读讲故事。王静说她在大学女生中做了多次“择婿标准排列”的民意测验,很高兴地发现在这被称为物欲横流的当今,女娃儿择婿的第一标准仍然是——人品。
  测验完毕王老师总是说我摸清了你们的标准,回去才好教育儿子。学生全都快活大笑。
  我打开电视,没有什么好节目,于是想起今天星期二。
  我随手抓过几张报纸,三分钟以后放下了。新闻版嘛都是那些事,既无关痛痒又莫辨真伪;副刊嘛还是那些人在写:一群卖文为生的人。版面占得多的是广告——我就是办广告的。看着那些俗不可耐毫无新意的广告词我就替厂家难过。
  我以前喜欢读文学作品,譬如小说,渐渐地也不读了。有一天我突然想,一种很浅显的生活道理,让被称为作家的人用了许多笔墨绕了很大的圈子来表现,是很无聊,很可笑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抽烟了。于是我到外面去。我不愿妻儿成为被动吸烟者。
  我本来可以上街散散步,但街上的空气越来越糟。汽车尾气呛得人胸痛,眼睛也睁不开。
  我去到楼外的花园里。这其实只是一块公共绿地,以前还植有青草,后来给孩子踏光了。不过黄楠树们成了气候,竹子也还活着。人们便觉得此处贵为花园。
  我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转悠到第三支烟时,终于承认我希望吴小姐此刻来到这里。不为别的,我需要她的那一份生动。
  这人决不会丑,更不会老,否则公司不敢这么用她。我根据她的声音来判断她的身体。我感到了刺激……于是我发现了刺激对于生活的重要。
  有一次我们去漂流。一串橡皮艇在激流中颠簸,高高的山崖上一群山民在着稀奇……此时有个电视台的小妞儿多愁善感地说这些人文化生活多么贫乏啊!她的导演说人家生计都忙不过来,你以为像你那么空虚啊!
  当时我想这话有理。人在无需为了生计而折腾时,精神空虚定会到来。躲也躲不掉的。
  今晚根据习惯,我们有夫妻生活。但我打不起精神。统计一下,这事我们已干了好几百次了。老家什,老地方,老一套……每一下都是一上一下的重复……简直成了例行公事。而这件公事的真正含义在于:我们还是两口子,我对你没意见。
  真的,这种本来属于生理的事后来简直带上了政治色彩。两口子如果久不做爱则无异于宣战。冷战。到后来连话都说不拢的。
  王静在生孩子以前不大热切此事,我免不了得时时讨好她。生孩子以后她来劲儿了。男人这东西贱:女人一主动他倒觉没意思了。所以不知从哪一天起,“尽丈夫职责”这个概念植入我脑袋里。有了这概念以后男人往往容易不耐烦。以前总是她说行了行了,而现在总是我说够了吧够了吧。
  此刻我抚摸着妻子的大腿根。因为太熟悉,几乎没有了摸着女人的感觉。我突然想到假如这是吴小姐的腿呢?我立刻激动起来。
  结果那次活儿干得非常漂亮,王静一连声地说你真行啊。完事以后她疲乏地说谢谢你。
  可怜的老婆——从那次起我们就没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生活。她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见到吴小姐时我约略失望。她没有我设想的那般柔美。她不像她的声音。
  她额头饱满(这是高智商的象征),颧骨较高(权力欲的象征),骨架挺直如一张风帆,嘴大唇薄(但给她的口红弄厚了一点),她的眼睛太大了……总之一切若再发展一下,她只能扮演林中女妖,在童话中骑着扫帚飞来飞去。
  而且双方都比较严肃。电话里可调调清一俟见面便不合适了。这一刻也让我发现了电话不可替代的妙处。
  名片上写着“总经理助理”,那么这人很可能是个小蜜。我的心冷下来,我们谈正事。
  她要我从市场的角度管她论证一下那种药水有无开发价值。
  我说当然有。我能说没有吗?那不是赶走客户吗?这也是一种“市场的角度”。“我要让人们看到鞋子里,尤其是鞋尖里有许多虫子和病菌,让人们以后不往里喷一点这药水简直就不敢将脚伸进去啦!”
  她轻轻颔首。她这样子让我感到自己像个家庭教师,而她正期待着在我的帮助下考上大学。一个女人可以将头点得这般美丽,我没见过。
  “这是从卫生与健康的角度吧?”我说,“这个角度依据正确,用广告术语说叫基础角度。但光有这个还不够,还要有超常角度,否则没有广告效应。”
  “请等等,泰阳先生(她潜在的幽默又来了。她不说泰先生,她说泰阳先生)。您三句话不离本行,始终说的是广告,而我请您论证的,是——市场。”
  如果根本就没有市场,广告再好也没有用。她是对的。
  而这一种意思,昨天我对王静已经讲过。
  当时我妻淡淡一笑,垂下密密的睫毛,悠悠地说:“有时候,市场是可以用广告造出来的。”
  此刻我也悠悠一笑,对吴小姐说:“有时候,市场是可以用广告造出来的。”
  她说:“愿闻其详。”
  昨天,当我说了这四个字后,王静说出的那一番话,让我又一次仰慕我妻才气,感到“泰阳”公司的前景充满了阳光。
  王芳说——人际交往:
  现在人们的住房越来越宽敞,装修也越来越讲究。多半人家穿鞋已有内外之分,脱鞋进屋,做客先换鞋,基本约定俗成。门口总有一大堆拖鞋供客人使用。
  问题就在这里。这些公共拖鞋,尤其是棉、绒类的,将成为一种非常厉害的污染源。有些人爱邀人来家打牌,公共拖鞋一穿就是几个钟头……“以后,门口的拖鞋架分没有一瓶这种药水的,将门前冷落车马稀。”王静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
  此其一。其二是当代人迷信。“脚香运气好,到处受欢迎”,可以成为一种信条植入人心。“到后来谁脚臭谁犯忌。”王静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此刻,我将老婆昨天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吴小姐站起,走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握着她的工手,周身通了电。
  公正地说她的手没有王静的肉感。王静的手背上有小肉窝,摸着温乎乎的。但这是一只我没有握过的女人的手。问题就在这里。
  一想到这可能是个风骚女人,我更激动。这样我发现了一种男人的心态:对于风骚女人既是鄙视的又是好奇的,既是防备的又是欢迎的。
  这样她坐回去时我就发现了她的腿很美丽,是那种丝袜商标上的美腿,玉腿。这样看来王静的腿可能粗了一点。
  最后我们商定,明天我去她的公司,同老总一起将那种喷剂的品牌、商标、包装、容量……一切的一切定下来。“让广告公司参与外观设计,有利于广告的后期运作。”她说,同我一起往外走。
  这时我嗅到了她身体的香气。老天在上,那不是香水之香,是女人肉体之香。但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那种肉香。
  下得楼我才知道她没车来。她说一个人,又不赶急,没要车,挤中巴来的。
  我对她肃然起敬。
  次日我对她更是肃然起敬——原来她的老总是个女的。
  同时我又有一点失望:吴小姐很可能是一位严肃的女人。
  商谈很顺利。那种喷剂的名字依了我的意见,叫鲜花牌足履净。顺便说一句,这自然又是王静给取的。
  天已不早,我们一起出去时我说我饿坏了,吴小姐如不急着回去,陪我一起填填肚子吧。
  “泰阳先生可不可以直接一点?你就是想请我吃饭嘛!”
  我笑起来。我们上了出租车,穿过整个市区,来到江边的珊瑚台酒家。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同别的女人共进晚餐。我心中无鬼,放得很开,双方非常自然,非常愉快。回忆一下,我与王芳谈恋爱时似乎也没有这般快乐地吃过饭。我想原因可能有三条:一是那时没有什么钱,一吃饭就是吃饭;二是因为太年轻,不懂情调;三是因为那种“共进”太合法。
  问题就在这里。太合法了就没有快乐。因为没了刺激。
  我举起酒杯:“谢谢吴小姐赏脸。”
  她也举起酒杯。“谢谢泰阳先生的邀请。其实我是暗暗盼着你的邀请的。说实话,早早地回去没有意思。”
  我的天!她居然也有这种感觉。但我还是说忙了一天,早点回去也好休息。
  “怎么休息?睡觉吗?”
  我们都笑起来。“真的。假如一个人不喜欢麻将,也不喜欢看书——报上说现代人越来越不读书了——对电视节目也挑剔……家务?现在什么机都有了,家务又有多少?这一大夜怎么过呀?”
  她笑嘻嘻地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但我已明白她的回答:就像这会儿这么过。
  一阵刺激来到胸间。那是非常舒服的刺激。我认为这就是幸福。说不清的舒服就是幸福。
  同不是配偶的异性呆在一起,是最好的休息?
  我环顾四周。不少小格子间里都坐着一对儿。而且肯定不是夫妻……早来人们早就发现了这条真理。
  出门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我看见了我的大舅子。他们在业务宴请。我们互相点点头,他迅速扫了吴越一眼,掉开了脸。
  糟了,说不定我还没上车,电话就打了去。
  我见到妻子时,立即主动说今天请三个客人,只来了一个,又是女的,不请又不好,整死人。我说得轻描淡写。
  那你吃饭没有呢?她问。
  还是吃了,我说。我放心了。舅子没有揭发。现在的确宽松了。宽松真好啊!
  她在教儿子画画。我突然想到假如这小子有一个哥哥或姐姐,就该由我来辅导作业了……这样我又发现了现代人空虚无聊的又一个原因:独生子女。
  “……有篇文章说,三十挂零的女人最容易有外遇:孩子勿需太多侍候,自己风韵犹存,然而只是犹存而已。青春将逝的恐惧咬着她们的心,她们要最后为自己生活一下。”“很年轻的不可怕,已不年轻的也不可怕,快要不年轻的女人很可怕。”文章就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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