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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暑天,每天下午一放学回家,荷牙子就给他阿爹逼着去看牛。讲起来孩子们总以为看牛比上学好十倍,其实也正是他们不知道看牛的苦处。你想,他还只十岁年纪,当然赶不上阿爹那末老练,要看蛮大一条角叉叉的牛,不骗人,牛子虽然不曾对他暴虐过,但他假若不借那枝大马鞭的光,他也许怕它比怕阿爹还厉害,况且又是一个人,要到远处的山边水边去,天煞黑才回来,而他那小脑子里又有的是山神水鬼的故事,所以他不免常常起着非分之想——他少不了一个伴。 和往常一样,一天,他把牛子从栏里牵出来,只想在屋前的塘墈边延捱着把时间度过,和往常一样,他看见他二嫂在塘边洗衣,看见在塘边树荫下织草鞋的隔壁的细毛,也看见在大门口待着的细毛的堂妹成妹子,这些,他全不在意,只顾慢慢的牵着牛子沿着塘墈走,不过有时他也看看他们的。细毛呢,一双眼睛专门瞧着他二嫂也能织草鞋,这种本事他当然很佩服,至于他二嫂呢,老是那件衣在水里摆来摆去,洗了半天还是那件衣,那他就有点瞧不起她了,往常他二哥在家时,他从没见过她把一件衣服洗得这样仔细的,而且他们的谈话也真使他听不懂。 “怎样,我来的啦!”细毛皱眉谄笑着说。 他二嫂总是低着头不响。 “怎样,答应了吧,我来的啦!” “你来你的,关我什么事!”他二嫂红着脸带笑着说,她好象呕细毛不过。 荷牙子这样想:这算什么呢?来不来有什么希奇的,这样的装鬼脸!细毛如果对我说,我真是求之不得啊!但他不对我这样说,真奇怪!……还有成妹子也使荷牙子心里很奇怪,她在大门口呆呆的发傻,她不曾对他的看牛表过同情的,这时她瞧见他,忽然跳蚤似的跑拢来捱着他,手里捏着个芝麻饼,在唇边舐一舐又拿开,生怕一口吃完就一辈子吃不到第二回似的,眼睛笑眯眯的瞧着他,偏着头,摇摆着身子说: “我同你看牛去好不好?” “你肯同我看牛去,这才奇怪啊!——你妈不骂吗?” “不骂的。我二叔,不是我爹昨天朝南岳去了,今天我二叔就来了,他同我妈坐在床上讲私房话,我妈不许我听,就给我一个芝麻饼哪,……”这女孩把那饼来回翻转来看,接着说:“她叫我到外头去玩,我一出房门她就把门锁了,是她自家叫我出来玩的呢!” “呵,这就最好没有,那末,我们就到毛家坝去,毛家坝水只这么深!”荷牙子欢喜的做了个手势,“那里的鱼才多呢,昨天我同上屋宝牙子到那里捉了好几个,柳条儿穿着提回的,这么长一串!”荷牙子又做了个手势,虽则他极盼望她同去,但他可不是对她瞎吹牛。 成妹子就牵了他的手笑着跳。 “我也要同去,我也要同去,唔——”他弟弟听见要到毛家坝捉鱼,马上丢了手里那石子,从屋里奔出来,抱着他哀求。 “要去就去喽,你只不要吵就是。” “好,我不吵!” 荷牙子总算走点运气,原先他只想找个把人同去就行,于今有了两个,而且都是自己找上门的,于是他们什么都不管,急忙的出发。 七月的太阳虽然到了下午四点钟,还是火一样烧着,而且路上的沙子也象炒得热烘烘的栗子;不过他们虽则全是科头赤脚,也并不在乎,因为他们在路上一点不停留,牛子要馋嘴,他们总不许,以为毛家坝有好草,有好水,尤其有好鱼,到了那里,不就彼此两便了吗?牛子也像知道他们的好主意,并不怎样的执拗。 一到毛家坝,荷牙子首先把牛绳随便的系在草地的一株小树上,其次就是他自己,匆匆忙忙把身上的褂子剥掉,把裤刮下来,丢在沙上,几乎要把它扯得稀烂,再从老远老远的地方排了个阵势,嘴巴把气封足,开始狂奔着,奔到坝边,纵步跳进水,扑通一声,水沫腾上三四尺高,人沉在水底,他还故意攀住水底的泥泞硬要两三分钟久才浮起,他仿佛要那样才对,要那样才算过瘾,因为水里也实在比岸上凉快得多啦!并且不使得成妹子见了,对他弟弟这样叫喊道:“哎呀,你看他哟!”那有什么趣味呢?她既是头一次同他来看牛,他应该做点花样使她看得第二回还想来才是。 再次是荷牙子象耍太极拳一样,把坝底的泥沙闹得翻起来,水浑了,鱼儿躲藏了,看不见人,他才动手捉,一面叫成妹子和他弟弟在沙上掏洞,掏得见水,然后将他丢在沙上的鲫鱼,寸把长一个的养在洞里,成妹子才八岁,他弟弟才六岁半,他们干这种事业也颇能胜任。 摸一阵鱼,玩一阵水,玩累了,荷牙子就躺在水边把沙子将自己藏埋起来,他弟弟和成妹子也帮着经营这丧事。在平常,他一个人牵牛到那里时,他未尝不想真正葬在那沙里的,可是这时候啊,他全不那样想,他只静静的闭着眼躺着,让他们去葬,等沙子堆满了,他一翻身跳出这坟墓,而且滚到水里大活而特活了,不但如此,他活得更起劲,在水里他还来点俯游仰游等的花巧,有时全身潜在水底还能爬行三四尺远,多自由!多有趣! “我也下来,”成妹子看起了兴头这样说。 “你下来喽,水里多末凉快啊!” “好,我把褂子脱了!”她把褂子脱了走到水边,说:“真好玩哟,水里,我把沙子替你塞了水口;省得鱼儿逃出去,好不好?” “只要塞得住,有什么不好!——成妹子如果鲫鱼捉得多,我们一人一半!” 成妹子捲着裤口蹲在水面用沙子塞水口,荷牙子的弟弟也相帮她,水口塞好了,她就在水边捉虾子,只须捉到一个死虾子,她就自以为能干,很起劲的捉下去,她忘记她的裤子那时并不曾开口,以为还象先前一样,只一蹲下去就能把肉屁股露在外头的,她尽蹲在水面妄想再捉个活虾子,好一个波浪来,并不算怎样大的浪,就把她的裤裆荡湿了,加之荷牙子玩水时所打出的水沫落在她身上,就够把她的裤潮湿得有个八开的,何况她还不留心!荷牙子曾看过成妹子撒尿,他以为她和他们男孩子的不同,就只少了那点点,那有什么稀奇的,于是他提醒她: “成妹子,你索性把裤子脱掉吧!” “我也脱掉裤子啊!……唔,我不,我怕蚂蟥,蚂蟥钉在脚上要出血的。” “那末,你的裤子不是全会弄湿去吗?” “我不怕,只要一会儿不下水就会干的啊!” 荷牙子也就不去再管她,随她怎么去弄,她后来把屁股全浸在水里,但也摸不着活虾,连死的也没有,她就在水边玩,后来她竟试着往深处走,水没到脚膝,她就不敢再往前。他告她顶深的地方也不过齐胸腹,也没有蚂蟥,又教她怎样玩,他能仰着在水面玩,只两脚动一动就不沉,又故意两手伸出水,或抱着身子,或捏着小鸡鸡现本事,但成妹子却不敢照样做。 她两手撑在沙上,弯着腰,两脚轮流打着水,象山羊走路,渐渐的她胆大了,公然把身子浸在水里只剩出个头,打得水点跳上来几尺高,象成妹子这种游泳法,荷牙子的弟弟也会的,也伏在水边凑热闹。小坝里有了三个这样的人物,真是天都闹得转,水珠象雨点一般不绝的洒在头上背上,真清凉! 孩子们的毛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尽管自己乐不顾大人忧的,好,久之,事情发生了,蓦地,坝边上巍然的耸出个成妹子的妈和荷牙子的二嫂。 “哎呀,你们三个畜生在这里啊!——成妹子,你这杀千刀的,不要脸的婊子,你也学男孩子样玩水啊!——我什么地方没找到,你这死鬼,还不给我死上来,我揪你的皮;” 晓得他们是几时到坝上的喽,成妹子的妈骂了一阵他们才知道。荷牙子吓了一大跳,即刻走上岸穿衣服。其余两个也跟着走上岸,颤抖的提着衣,身上湿淋淋的。一看太阳,太阳在山那边,只向他们露出半个脸。一看牛子,牛子不知怎的不见了。 “荷牙子你这死鬼,你把我成妹子骗到这里玩水啊,你这不爱脸的东西!没教训的野种!” “是她自己要同我来的,我又没有拖她来。” “你没有拖她,难道你就听她玩水啊!这才出了你祖宗三代的奇啊!我没看见过这种刁家伙!” “她自己要玩水,怪得我啊?” “何得了,你看这畜生,”成妹子的妈直急得在坝上蹬脚;“荷牙子你要强,我定规回去告。” “你回去告好咧!我不怕,不是我拖她来的!” “你不要同他讲,他一向是这样顽皮的!”荷牙子的二嫂也在旁帮嘴。 “定规告,哼哼,你妈早就在门口拿着棍等着啦,——我才看见这种狗婆养的孩子,这样大,有脸带女孩子玩水!——走啊,成畜生,你还望着人家作什么?你死了自己的脸,也把我的脸丢尽了!你,你还不赶快给我罩起那件皮!” 那婆娘的脸好象真为这事气得发黑似的,她那肥胖的胚子软洋洋的堆在坝边上,连步子都走不开,好象要倒下的样子。这样没有精神而她的巴掌却力气足,一阵一阵在成妹子的脸上背上挥,打得她简直来不及接连着哭,她叫一声隔半天又叫一声。 “你还跟那个死鬼玩水不?你还跟那个死鬼玩水不?你这小娼妇,你还哭!” 巴掌又一记一记在成妹子身上打,走几步,打几下,好象就这样一路干回去的。她还说:“要是你爹在家啊,哼,他定规制了你的命!”不但如此,她还走几步又转过脸恶狠狠的对着荷牙子做手势,獠牙暴露着,真容易令人联想到她们晚上歇凉时对他说的那吃人的僵尸。他弟弟是哭丧着脸跟在她后面。 那时荷牙子简直痴呆了,她怎的骂他,怎的唬吓他,他全没注意,他只觉得自己有点对成妹子不住。当初没有阻止她,以致吃这样的苦,也觉得是她自己该倒楣。他想:她妈好好的叫她出来玩,怎么又恶狠狠的把她打回去?难道那婆娘当初只顾自己跟她二叔叔关着房门讲私房话,于今私房话讲完了,反而说成妹子出来坏了吗?早知如此,哼哼,我要是成妹子,他妈的,当初向那婆娘需索十个芝麻饼也不算多。……他这样悲愤的胡思乱想,同时也还有两个大恐慌,攒进他心里,一是怕那婆娘真正回去告,二是那不够朋友的牛子不知到那儿去了。 他不敢走回去,尽咨嗟叹息的留在毛家坝。看看坝里的水,静静的又澄清了,鱼儿们也在水面吐气了;看看两岸的沙子白茫茫的起伏的,而且枯燥的;看看天边,日光全没了,云彩一列一列嵌在青天上,鱼鳞般闪耀着,而远处的树林却现出阴森而沉郁的样子;看看自己的家,家在山那边,并不远:望望自己的脚下,禾田在眼底下旋转,鸣虫到处向他嘲笑,沙洞里的鲫鱼冷静的翻着白肚皮,怪可怜的,可是谁料到它们的暴君于今恶贯满盈了,流亡在荒岛,自生自灭,没人过问吗!真是,他那时孤单彷徨的,在坝边很害怕,同时还起了点身世之感呢! 天快黑了,远远的,他看见他父亲东张西望的来了,口里叫骂个不绝。本来他一个人很害怕,但一有人来,他就胆大了,于是他赶快躲起来,心里愤愤的想:他还在骂,难道他就不怕我淹死了吗?如果我淹死了,只剩一个儿子我看他怎么办,到那时,我看他的牛子请谁看?哼,这样黑心的人,我定规要死一回给他看看,我要看他在我死了之后又怎样,说不定他会跟成妹子的妈办交涉,是她吓得我不敢回去才有这种悲惨结果的,她骂过我“不要脸”“野种”,我犯了什么罪,要她那样恶骂啊。……还想这样暗呪下去,把气出尽,可是他父亲越走越近,他便伏在田墈下不动。 “荷牙子——荷牙子你这婊子崽,死到什么地方去了啊?——哼,这畜生那么小就什么都干得来,妈的,一回来我是没有面子给他的!”他父亲尽管东张西望的喊,骂,他尽伏在田墈下细细的想:还只跟成妹子玩玩水就这样苛刻,假使你发现牛子没有了,还不知道会把我怎样宰了呢?……但在他随即又听见他父亲低语道:“怎样牛子回来了,他自己又不见了呢?难道——我想不会的,总是躲到上屋宝牙子家里去了喽!”听了这话,他在又喜又恼,喜的是那牛子究竟还够朋友,没和他为难,自己回去了,也奈何他不得,恼的是他父亲竟不以为他是死了,他还没有到上屋宝牙子家去探听,怎么就这样大胆的说了呢? 他本想假装死在外头的,但他父亲一去,他就怕,他悄悄的远远的跟着他父亲走回去。那时天已黑了,他就溜进屋后的菜园里躲着。他看见屋里的灯光,又听见厨房里的洗碗声,这一来,他装死的心思没有了,他只觉着肚子饿,同时他茫然的感到一切太空虚了。他想:我为什么定要有人陪到毛家坝以致弄到这样呢?我为什么不进屋吃两碗饭,却躲在后园呢?我为什么都一点打骂不能忍受呢?象成妹子,她该吃得饱饱的,她该睡得安安稳稳的,她虽挨了打,于今总算苦尽甘来了啊!而我头顶的是苍天,脚踏的是草地,包裹着全身的是黑夜的冷气,两手空空的垂着,不知要搁在那里才好,我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不把沙洞里的鲫鱼带回呢,我真是个傻蛋啊!…… 疲劳之后的人们晚上睡得早,庭园寂静的,月亮上来了,照得他几无藏身之所。他两次三番想走进厨房偷点冷饭吃,但后门锁了,他不能不往前门走,可是他向前门张望时,总看见他妈倚在门栏上两手撑着头叹气,有时东走走西望望,于是他又退回后园了。等了半个钟头再向前门一张望,他母亲还是在那里,走进走出,全没有想睡的样子,于是他又退回去伏着不动。他看出她的神情好象比她失掉老鸡婆的时候还忧愁似的,这倒使他心里还高兴! 在后园正等得要瞌睡时,一个影子把他惊醒了,幸而他这小人物还没有使那影子注意。他看见那影子走到他二嫂的窗底下,轻轻敲了两下,随即又听见里面咳了一声,于是那影子爬进窗子了。他看得很入神!他想:那是鬼?是贼?如果是鬼,我二嫂该吓得叫起来的啊!如果是贼,但我二嫂醒了,他敢偷她什么呢?我眼睛看花了?……他想喊,也想不管三七念一借着这机会把自己仍然活活的介绍给他爹妈,但他不知他爹妈究竟要把他怎样,他始终不敢喊。 过了许久,他又向前门张了一下,好,他妈不在那里啦,他心里一喜,就轻轻的向前走。不料正离大门极近时,他妈忽然又推门出来了。她一眼看见他,想奔上前把他捉住,又怕惊骇他,就没有这样办,也没有高声叫,只用手招他,但他还是逃,逃到原处就不动了,好象不这样做作一下,那才丢丑似的。 他妈慢慢的走近,他装做没看见,让她窜上前,把他抱住,他在母亲怀里挣了两下,就开始哭。实在,不这样,这漫漫长夜他将怎样了局呢?他这样的被捕获究竟还是令人感谢的事啊!他妈见他哭,她自己也抽噎着,大颗的泪珠滚到他脸上:“唉,可怜的牙子,你害得你娘好急啊!——你爹也真是,这样小的年纪就逼着你抛尸露骨的去看那瘟牛!——”她抓住了他,简直没骂他一句就把他带着走。在厨房里,她点了灯,舀水给他洗了脚,又端出温在热水里的饭菜给他吃,并且在火里煨熟两只条子鱼,随即进房去了。等他吃好饭,她又走出来,把他带进房,叫他仍旧睡阿爹的床,但是他不肯。她说:“只要你下次不带成妹子玩水就没事,男孩子怎好同女孩子在水里玩呢?”母亲是好的,他也不同她辩论,好,有了担保,就放胆爬进阿爹床,偷偷的看阿爹一眼,阿爹的眉头皱着,胡子翘着,可没有睁开眼。他贴在里边的床板上度过这一夜,那时,他怕他可就比怕牛子厉害得多啦! 第二天,绝早,趁阿爹还没醒,荷牙子就起床了,一个人溜到后园去玩。在那里,远远的他瞧见隔壁细毛的背影。 早餐时,他和往常一样吃着,而且故意装出极大方的样子,看人们能够把他昨天的过失忘记不,因为假使他们一言归正传起来,人多口杂,实在是很难对付的。不料这事竟正大得非常,谁都牢记在心里,个个对他丢着鄙薄的眼色,露出嘲笑的面孔。成妹子的妈在他家门口经过时,还故意推开门,眼睛凶横的向他瞟了一下,好象说:“这不要脸的也死回家了!”这婆娘荷牙子是恨透她的,但他还能勉强原谅她,她可以说他带她的女儿玩过水,至于他二嫂,那又何必挖苦人,专寻别人的缝眼呢?她说: “荷牙呀,昨天你怎么会想起把成妹子拖去玩水呢?” “你去问她,看是不是我拖她去的!”荷牙子也不示弱。 “我不信,你不拖她,她怎么肯下水哟!” “你不信就不信,这不关你事。” “哈哈哈,好,你总算也见过世面啊,哈哈哈,看你不出噢……” “见过世面,我看你昨晚见了鬼啊!” “所有他家里的大人,他顶不怕他二嫂,顶不欢喜她在塘边同细毛做鬼脸,所以她一挖苦他,他就发气了。起初,他二嫂全不睬他,眼睛瞧着别处;哼,后来她的脸红了,他的脸反而没有红,但是最后她恼怒了,把碗打得很响,用筷子指着他的脸,愤愤的说,几乎要同他相打似的: “怎么这样顽皮呵,你啦!” “他究竟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就让他一步!”他母亲调解道。 “荷牙子是真有点讨厌,难道你同成妹子玩水是该的,你把成妹子弄病了,她妈还要同你算账呢?”因为正义之所在,他婶婶也在旁帮嘴。 “荷牙子你要留心你的皮噢!”他父亲听见他们这儿有风波,也在远处装雷神镇慑着。 没有人再帮荷牙子了,荷牙子不敢再多嘴。 此后,每天下午,牛子还得归他看,只许他一人。他牵着牛子上大路,大路常有人来往,他不怕,至于有没有草,可管不了。他走几步,牛子走几步,他看着牛子,牛子也抬头痴痴的看着他,他和牛子永远成立了谅解。 一九二九,五,四,于上海 (原载1929年12月《北新》半月刊3卷24期,选自短篇小说集《出路》,1934年1月,上海大东书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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