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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们的妙论

作者:秦似

  自命为“信奉自由主义”的《大公报》,二月七日又发表了一篇皇皇大文,叫做《政党,和平,填土工作》。说是中国这向来讲求“正名”的国家,“然而很奇怪”,对他们提出来的“信念”,“论争起来还不免各是其是”。由于“自由主义”行情冷落,这一“不幸的事实”,使得“许身言论”的该报同人竟连“以今天为一阶段的民国文化史”中的“科学化运动”也抱怨起来了。
  其实,这一言论的被“拒”,唱不开去,在听众看来是有根由的。根由在哪儿呢?就在于它妨碍中国人现在的生存。
  譬如这一篇《政党,和平,填土工作》吧,一方面声明“彻底的自由主义者”要“保持其独立的立潮,鄙夷“半世纪来不断听到的使野心家雀跃使民众寒心的响亮名词”,如果有一种政党家专以文词而可以取胜,不必摊牌拿出主张来的话,未尝不娓娓动人的,不幸的是自己总得摊牌,让别人看牌底,这一看,可就真是,“穿了”!
  因为在那长篇大论之中,所谓“建设心情下”的主张不外乎(一)“愈打自由的负数愈大,贫穷的程度愈深,中国距离二十世纪也愈远”。这就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要人民放弃“打”的行动,在民死主义下寻求无条件的“和平”。和(二)“在腐败然而却有限期的行政与健全而无限期的政府之间,我们是宁选前者的”。这是说,虽然“专制余毒依然存在”,用“和平”去保存那“腐败”的政府,比起用行动去推开它,建立起健全的政府来,对于“自由主义”(!)的政论家们还要合算。这个道理是很难懂的,但声明“不屑收渔人之利的”新第三种人,其努力的目标恐怕就全盘在此了。
  这真真是要“叫野心家雀跃,使民众寒心”的吧。
  自由是什么?我想不必去引证卢梭、杜威或林肯,现代的中国人也深切地知道的了。“愈打自由的负数愈大”,立论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中国人民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正数的自由,而那负数之大,一向又是专制政治下失掉一切自由和人权的人民的标本。蒋家天下的专制政治的罪恶,决不是“历届宪法不完全失败在宪法本身,也失败在实践上”这样两句轻描淡写所能掩盖得了的。今天除了宁选择“腐败政府”的政论家外,最老实的老百姓也不再相信或期待以暴杀当作唯一统治手段的蒋家行什么“宪”了。至于说“愈打贫穷的程度愈深”,当然是要叫人相信中国老百姓原来并不贫穷,或贫穷而并不深,这种倒果为因的说法,应该是有愧于“先分析而后下结论”的“科学化”嘴巴的。
  “人何以好战?”这问话十分高尚冠冕,似乎可以骂倒一 切。但,凡是人倒想问问:如果杀的统治历史说明了非战无以赎回失掉了的自由的时候,如果因四大家族毫无尽止的压榨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人为什么不能坚决推翻那罪恶的皇冠,为什么不能想到而且坚决打开一条血路求生存?而且,在自称为“自由主义”作风的“政论家”也相信不战而“腐败政府却是有限期的”的情形下,那些被剥夺起码生存权利的舞女,工人,被剥夺起码自由权利的学生,又怎能不战呢?
  《大公报》立论的先生们相信“各位无声无息的填土者”多是他们的群众,如果真这样,那资本自然比“民青二党”可观得多,可虑的是,只要看宁选择“腐败而又限期的政府”这一主张就可知道,理想中偌大拥护者,说不定要一折八扣,以至于零的。从来清客的妙用,都在于替统治者收罗人心。但从来也很少有效。这不但因为清客的面目并不怎么为人所喜欢,更重要的是上面说过的,他障碍了真正要求生存的人的去路。

  原载1948年2月24日《华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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