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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公司职员叶嘉伟的家像天塌下来一般:地上满是玻璃碎片,五岁的儿子焘焘坐在地上哭,妻子柳筱红正哭着一件一件地清理自己的衣物,要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回来了! 嘉伟吸着烟,仰面躺在沙发上,连看都没看筱红一眼,这是他们夫妻结婚以来第几次吵架了?他不记得,他只记得自从他们有了焘焘后就经常爆发战争,但每次战争总以筱红的回归而告结束。他不相信筱红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筱红多么希望嘉伟能来哄哄自己,但是他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当初他是怎样地追求自己、怎样地哄自己,一见自己哭,他就会马上来像哄孩子一样地哄自己。可是现在,他的热情都上哪里去了?筱红拎起包出了家门。 桔红色的街灯照耀着黝黑的马路,去哪里呢?筱红茫然不知所往。去找卫东?上午刚刚拒绝过他,现在怎么又好去?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去丽敏那里住几天。丽敏是筱红的同学,在歌厅做歌唱演员。听了筱江的哭诉,丽敏很义气地收留了她。 “唉,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庆幸自己没有结婚。否则,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丽敏道,喝了一口茶,站了起来说道,“别哭了,明天有个同学聚会,你参不参加?” “参加,当然要参加啦。上次聚会我就没参加,这次我一定要去。”筱红擦干了眼泪,抬起头说,“明天几点钟?在哪里?谁请客?” “下午4时在小西天海鲜大酒楼,杜泽文请客。他从深圳回来,挣了不少钱,还是卫东跟他谈成让他请客的。” “卫东?”筱红听见这个名字就仿佛看见天边的一道闪电,前些天她还见过他一次,她忘不掉他的英俊的脸和他的幽默的谈吐。 “是呀,卫东,怎么啦?你今天怎么啦?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不认识他吗?”丽敏问。 “没有,没什么。”筱红摇摇头,满脸绯红。 丽敏看了好生奇怪,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爱上他了?” “没有,没有。”筱红连忙否认道。 “是吗?要出问题我也没有办法。你给卫东打电话,说我在这里,让他过来。”筱红命令道。 丽敏拨电话,但卫东那边却没有人接,两人便躺在床上聊天,她们在大学时常常这样,但自从筱红有了焘焘后,她们很久没这样聊过了。筱红感到有些新鲜和兴奋。 “老实说,你跟卫东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什么私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丽敏道。 “没什么,刚开始,我想跟他去美国,他说了要带我走。”筱红说。 “难怪你跟嘉伟成这样。”丽敏说。 两人聊到很晚,丽敏困了,转身先入睡了。筱红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屋子是这样的安静。 她想去美国,父亲一来信就问她和嘉伟什么时候去美国,还说邻居某某最近又去美国看儿子去了等等,惹得筱红十分着急,她看完信就问嘉伟什么时候带她和孩子去美国?嘉伟被她问烦了,自己又不是不想去美国,但是他的外语过不了关,考过几次托福都没有合格,他有什么办法,不是他不努力,他每天又要上班工作赚钱养家,又要接送孩子,还要学外语,他实在没有精力。后来,他被筱红问烦了,他给了筱红一耳光,把筱红打出了家门。筱红想去美国,对,去美国,去好好闯荡一番,说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呢!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著名的歌唱演员呢!一定要去美国。那么现在怎么办呢?第一步先辞职,对,不在学校干了,那里太埋没人才,可是辞职以后干什么去呢?她又茫然了,但她的确不愿在那所小学校干了,她觉得那所学校不适合自己,她决定明天就找校长辞职。 第二天,筱红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走了仅剩的一把梳子和一支钢笔,很坚决地离开了自己任教的那所小学。 筱红到海鲜大酒店的时候,屋里已坐了七八个同学。瘦的是杜泽文,矮的是王品华,就是不见卫东。筱红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时不时地报以微笑,其实她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焦虑地等待着卫东的到来。 来了,来了,卫东终于来了,筱红看见了卫东那高大的身躯,她喜欢他走路时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姿态,喜欢他的长头发和那件灰色的休闲服。 筱红的身边正好有个空椅子,卫东就坐在了筱红的身边,筱红的心开始扑扑乱跳。 “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被女朋友拉住了,出不来了?”泽文打趣地问。 “什么女朋友?是女鬼。”卫东说。 大家被卫东的话逗笑了,筱红也笑了,卫东说话实在是太幽默了。 “喂,你什么时候结婚?再不结婚就老了。”泽文又说。 筱红心里有些不高兴。 卫东道:“不结了,老了再说,老了就找个老的。” “带孩子的怎么样?”泽文打趣道。 大家哈哈大笑,筱红也笑了。 “行,带孩子的女人成熟。” 筱红听了很高兴。 吃过饭,已是八时多,街灯亮了,给夜晚增添了许多温馨。 卫东见筱红愁容满面的样子,把她叫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啦?怎么那么不高兴?” 筱红心里如电击了一般,头晕身软,用手捂着额头。 “你怎么啦,头晕啦?走,到旁边坐一会儿。”卫东说罢,拉着筱红到马路边坐下。 筱红的眼泪像溪水一般流了出来。 “你怎么啦?怎么啦?”卫东说着把筱红揽进怀里。筱红哭得更伤心了。 “是不是你老公欺负你了,你满脸愁容,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卫东一边说一边为筱红抹去泪水。筱红哭得更伤心了。 “跟我一起去美国吧,看你这么伤心的样子,我不想一人走了,跟我一起去吧!”卫东道。 筱红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问道:“什么,你要去美国?” “对,跟我一起去好吗?” “行吗?咱们怎么去?”筱红问。 “你别管了,你答应跟我去了?”卫东又问。 筱红点点头。卫东捧起她的脸狂吻起来。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卫东说罢便来拉筱红的手。 筱红战战兢兢地把手交给他,和他一起沿马路慢慢地往西走。 “你爱我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了,结过婚,又有孩子。”筱红问道,她有些不放心。 “在我的心中你最漂亮,什么样的女子也没法和你相比。真的!”卫东说。 这些年卫东确实交过不少女朋友,筱红在他眼中永远是单纯而高贵的,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爱她。但那时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不敢追她。 筱红也喜欢卫东桀骜不驯的个性和艺术家的气质,这些都是嘉伟身上所没有的。两人从小西天一直走到卫东住的西四,一边走一边吻,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卫东的家。 卫东托朋友办了假婚姻公证,筱红以陪读的身分与卫东同赴美国。拿到签证那天,筱红和卫东高兴得抱着签证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像拿到去世界乐园的通行证一样。 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焘焘!筱红决定走之前回去一趟,去拿几张焘焘的照片。筱红从抽屉里找出几张儿子的照片,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悄悄地关上了房门。忽然,她觉得该给嘉伟留个便条,又打开了房门,伏在桌上写道: 嘉伟: 我明天和男友去美国,不回来了,你另组家庭吧,祝你幸福! 筱红 筱红压好纸条,又在房间里转了一遍,包里的呼机响起,是卫东呼她赶紧回去,她拎着箱子,出了房门,她要赶紧离开那栋楼,她步子飞快,生怕碰上了嘉伟或者焘焘,那样的话,她也许就走不成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筱红没有回来;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家中仍没有筱红的影子,嘉伟见时间已不早,赶紧给焘焘洗过,自己一人到客厅抽烟、闷坐。说实话,这些年养孩子、忙工作,嘉伟已感到身心俱累,但他是男人,不便向筱红诉说,所以有时脾气不好,回家发火,但发完他又后悔,在心里向筱红道歉。 第二天早晨,嘉伟在晃眼的晨光中醒来,筱红一夜未归,嘉伟慌了手脚,她上哪里去了?他打电话到筱红的单位,学校的曹校长明确地告诉他:“柳筱红已经辞职。” 第三天,嘉伟找到丽敏家,丽敏告诉他说:“筱红已经跟别人走了,你别找他了,找也没用!” 嘉伟晕晕乎乎地出了丽敏的家,回到家,他终于发现了筱红留给他的纸条。她有男朋友了! 她走了!她真的不要我们了!丽敏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筱红啊筱红,我好后悔啊!我不应该打你一耳光,我不该啊不该! 嘉伟哭倒在床上,焘焘在客厅里看电视,没注意他爸爸的一举一动。 第四天,嘉伟睡到10时30分才起床,现在,他的心全灰了,他衣服也不叠、被子也不理,任它们堆在床上,他只想去喝酒,一醉方休。他带着焘焘来到美香居,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离窗户远远的,他点了两瓶二锅头和几个菜,要借酒浇愁。他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又一杯,焘焘既好奇又害怕地在旁边看着…… 天下起了细密的小雪。艺术研究所孟白华教授带着妻子和独生子慕白一起来到姜教授家。 “姜伯伯!姜伯母,你们好!”慕白穿一条牛仔裤,一双高统军靴,白净的脸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他把自己打扮得很精神,但身体仍显得很孱弱。 “这是慕白啊?高了,长高了!走在大街上我都不认识了!上大学几年级了?怎么戴上了一副眼镜?”姜教授的妻子杨秀芬一边打量着慕白一边说。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慕白,你有出息,”姜教授道,“好好学习,将来当个大老板!” 慕白谦虚地摇摇头。 “你去把雯雯叫来!”姜教授低声对妻子说。 秀芬站起身去叫雯雯,雯雯正在自己房里看书,听见母亲叫她,问道:“干吗?” “家里来客人了,你过来见一见大家嘛!”秀芬说。 “为什么非要让我见大家?”雯雯一边说一边合上了书,很不情愿地跟母亲到了客厅,她迎面看见一个白净净的、戴眼镜的大男孩坐在孟白华夫妇旁边,他是谁?她好生纳闷。 “孟伯伯、孟伯母,你们好!”雯雯有礼貌地说。 “这是孟慕白,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的大学生!”姜教授介绍说。 “她是雯雯!”孟白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儿子,说。 “你好!雯雯。”慕白站起身道。 孟慕白?雯雯觉得好生奇怪,他怎么长得像根豆芽菜,她一见他就想笑。 “咱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积木呢?你忘啦?!”慕白说。 “忘了!忘了!嗯。”雯雯笑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好像是玩过吧,不过,那时我只有五六岁,对吧?今天有空过来啦?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就差几页,你们坐啊!” 雯雯说罢就要回自己房间。 “别看了!别看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吃饭去吧!”慕白道。 “好吧!”雯雯一听说要出去吃饭也很高兴,回房间穿好大衣,和大家一起出了家门。 “雯雯,听说你高考差几分没考上?”慕白陪雯雯走在最后,他关切地问雯雯。 “哎,别提了,一提这件事我就烦,为这事,爸爸妈妈没少说过,给我脸色看!”雯雯道。 “是吗?你哪门功课差?当初我帮你补一补就好了!”慕白说。 “你帮我补课?”雯雯道,“别吹牛了!” “什么,你不相信我?”慕白道,噘起了嘴。 “怎么,你生气啦?”雯雯问。 “没有!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复读,明年再考?”慕白道。 “不想考了!考不上又得挨父母的骂,索性不考了!我父亲托钟伯伯给我找了个工作,在一家商店当售货员,凑合着干吧,总比让人说强。”雯雯道,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是吗?你真够可怜的!”慕白说。 “可怜?有什么可怜的?”雯雯道。她觉得慕白在充大人,可是,他的脸是那样稚嫩、白皙、乳气未脱,她觉得他像个滑稽的木偶兵。 街上饭馆一家挨着一家,白华不知去哪家好。在快走过这条街的尽头时,他发现“美香居”的玻璃上贴着大红的“东北菜”三个字,便向里走去,因为他们都是东北人,大家都爱吃家乡味,孟太太、秀芬、雯雯和慕白也就跟着他进了“美香居”。 雯雯紧挨着母亲坐下,慕白让她坐他身边,她不愿意。 雯雯刚坐定,忽然,她发现眼前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是嘉伟?!是,他就是她少年时代敬仰的嘉伟哥,他变了,比过去黑了瘦了,眼睛也不像过去那么有神,显得有些忧郁,他穿一件藏青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没系领带,头发梳得还很整齐,天哪,他在自斟自饮,旁边还放着一个空酒瓶,他出什么事了,他似乎有满腹的惆怅!劝劝他,劝劝他去,不能让他再喝了!雯雯主意已定,便小声对身边的母亲说:“那是我同学新荷的哥哥,我过去看看。” 雯雯走到嘉伟的身边,问道:“嘉伟哥,你怎么一人在这里喝酒啊?” “你是谁?你为什么抢我的酒瓶?”嘉伟道,他瞪着醉醺醺的眼睛,舌头已不听使唤。 “我是新荷的同学姜雯雯,小时候,我在你家玩,你还帮我叠过红帆船,还教我们唱歌谣,你忘啦?”雯雯说。 “新荷的同学?不认识不认识,给我酒,我要喝酒!” 嘉伟说罢,就要来夺雯雯手中的酒瓶,雯雯不从,道:“不行,你不能再喝了!” 嘉伟在雯雯还是个十岁的幼女时就上了大学,接着是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哪还记得当年自己帮她叠过红帆船的黄毛丫头;他甚至连红帆船的事都不记得了,他想的只是酒!酒!酒!只有酒精能把他麻醉,让他摆脱烦恼,他见雯雯不给他酒,发疯似地嚷嚷道:“你是什么人?敢不让我喝酒?你给我滚开!滚开!”嘉伟说罢就与雯雯争抢酒瓶。 “不、不、不,我绝不能再让你喝一滴了!你看你醉成什么样子了?”雯雯一边说一边推开嘉伟的手。 这时,姜教授发现雯雯与人撕扭,忙差慕白过去看一看。慕白走过去一把推开嘉伟的胳膊说:“你干什么?你敢打她?” “慕白,你别让他喝了,我这就去给新荷打电话,让她把他哥哥接回家!”雯雯说着,把酒瓶交给慕白,赶紧去外面服务台打电话:“新荷,快来!你哥哥一人在美香居喝闷酒,都快喝醉了!你快把他领回家!”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急匆匆地来到美香居,她就是嘉伟的妹妹新荷,雯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正在人民大学上学。 “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有什么事回家跟父母讲嘛!干嘛一人躲到这里喝闷酒?”新荷说着,掉下泪来。 嘉伟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说:“我要喝酒!拿酒来!” “咱们回去吧!”新荷推她哥哥说。 嘉伟已醉得走不动,新荷只好搀着他往外走,雯雯则牵着焘焘的手。 “扶我回安定门!”嘉伟边往外走边说道。 “别,回咱家吧!”新荷说。 “不行!我要回自己的家!”嘉伟说,他站在马路边不走了,让新荷打车去安定门,他要回自己的家,他怕父亲看见他这副样子鄙视、奚落他!新荷拗不过哥哥,只好打了一辆红色的夏利车,让司机带着大家去安定门哥哥的家。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跃上地平线,树林尚在黑影之中,嘉伟就醒来了。他拉开灯,发现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以为是筱红回来了,“筱红!筱红!”他叫喊着从南屋跑到北屋,到处都很整洁明亮,一尘不染,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又推开厨房门看了看,还是没人;厕所门、壁橱都被他推开了,但是,就是没有筱红的影子,他回到卧室躺下,这才想起来筱红已经跟别人走了去美国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昨晚上妹妹和一个女孩来过这里,大概是她们拾掇的吧。焘焘呢?焘焘怎么也不见了?他去了哪里呢?莫不是被他姑姑领走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嘉伟拨响了家里的电话…… “喂,是嘉伟啊,你醒啦?焘焘在这里呢!”电话里传来了母亲那温和的声音,如一缕阳光照进嘉伟的心中,他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妈,等一会儿我过来接他去幼儿园。”嘉伟道。 “好的。”母亲放下了电话。 嘉伟想想自己已是30岁的人了,还让父母操心,觉得十分羞愧。 雯雯回到家里,已是9时30分,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等候着她。 “今天人家孟伯伯、孟伯母和慕白好不容易上咱家一趟,还请咱们吃饭,人家慕白想跟你说几句话,你怎么可以一个人中途跑了呢?你丢人不丢人?那个人是谁?他是什么人?你认识他吗?你怎么能随便跟人家跑?太没规矩、太没规矩!”姜教授说,绷紧了脸,连看也不看雯雯一眼,只顾吸烟。雯雯今天中途走掉,让他感到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老孟一家走后,他就一直在吸烟,只等雯雯回来,出这口恶气。 “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同学叶新荷的哥哥叶嘉伟,他喝醉了,需要人帮助,我和新荷一起送他回家,这难道有什么错吗?至于你说的那个慕白,我讨厌他,他像个豆芽菜、木偶兵,我跟他聊天觉得他很乏味,我不愿跟他多说话!”雯雯道。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雯雯的脸上,父亲骂道:“人家慕白是学经济管理的大学生,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让我丢死人了!我以后怎么见老孟夫妇!” 雯雯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听见父母在屋外议论。父亲说:“她已经大了,要把她看紧一点!”母亲说:“她不怕我,还是你来管吧,她只怕你。”雯雯真想出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又不是囚犯,但一想到父亲那张牙舞爪的凶相便害怕了,不敢出去质问他们了。她把被头拉上来盖住自己的头,她不想再听他们说话,她躲在被窝里大声地哭。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冰窟窿,这里已没有家的温暖,只有冰窟窿的感觉,我要走了,走得越远越好,我要去找嘉伟哥哥,向他哭诉我心中的烦恼与惆怅,他一定会帮助我的,就像当年他帮我解难题和帮我叠红帆船一样,他一定会帮助我的! 嘉伟!嘉伟!一想起嘉伟那颓废的样子,雯雯又平添了许多惆怅:不知嘉伟醒来没有?不知他精神是否振作一点?他好可怜啊!被人抛弃了。被人抛弃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否则,他怎么会一人在饭馆里喝闷酒呢?他好痛苦,好可怜啊!他也需要人家安慰,我找他去吧!他安慰我、我安慰他,让我们抱头痛哭一场!雯雯想着想着,又抽泣起来。 第二天早晨,雯雯的母亲秀芬照例早早起来为大家煮鸡蛋、烧牛奶。 雯雯却什么也吃不下,她还在为昨晚发生的事情生气,她一早起来首先就想起这件事,她要向父母示威,她决不吃他们的鸡蛋和牛奶。 母亲硬把鸡蛋和几片面包塞进雯雯的包里,任雯雯怎样推也推不掉。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离开了妈妈,我看你怎么办!”母亲唠叨说。 “别这么看不起人,离开了你,我照样活得挺好!”雯雯在心里回应母亲说,因为她讨厌她的嘴碎,讨厌她与父亲一唱一和,她恨她见死不救!但是雯雯不愿把这些话说出来,走到半路上,她悄悄把鸡蛋和面包扔进了垃圾箱,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狂风在雯雯耳边呼呼地吹,搅起黄沙和纸屑,不过,这初春的风已不再像隆冬那样锐利,而是像一方透明的薄丝巾拂在脸上。 又是一阵狂风,雯雯眯起了眼睛、竖起了衣领,继续往前走,风儿把她的白底黑点的纱巾吹得飘了起来,雯雯伸出双手,把它们紧紧抓住。 “我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宿?”雯雯心中无限惆怅,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昨晚挨打的情形又浮现在她眼前,我究竟错在哪里?她想了千百遍,始终没想明白。她掏出镜子照照自己的脸,一看自己的眼泡还是红肿的,又不禁觉得自己好可怜,也觉得自己再没脸见到同事们。在就要到商场门口时,雯雯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不上班了,她要去找嘉伟,去向他倾诉心中的烦恼与痛苦…… 嘉伟因走时太慌忙,忘了带上客户的资料,他送完焘焘后,这才想起来,又赶紧骑车往回走。不巧半路上车胎瘪了,找不到修车人,他只好慢慢地将车推回家。 他刚到三楼楼梯口,就发现有个穿紫色呢子大衣、戴白底黑点纱巾的女孩站在自己家门口,她找谁呢?嘉伟好生纳闷。 “你找谁?”嘉伟上前问道。 “我,我找你呀!”雯雯喜出望外,说道:“你不认识我了?” “噢,对不起、对不起,你是新荷的同学雯雯,我怎能不认识你呢?昨天,我太感谢你了!”嘉伟结结巴巴地说,他万万没有想到雯雯会来找他。 “请到里面坐一坐。”嘉伟掏出钥匙打开门说。 “就你一人?新荷呢?新荷怎么没跟你来?”嘉伟问道。 “她没来,她不是在上大学吗?”雯雯说,目光不敢正视嘉伟,而盯着嘉伟床头的天鹅油画,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没上学?”嘉伟问。 “没有,我没考上。”雯雯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怎么啦?怎么哭了?”嘉伟一看雯雯哭便手忙脚乱地问道。 雯雯还在哭,嘉伟去卫生间拿来一条干毛巾,递给雯雯说:“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雯雯接过毛巾擦干了泪水。嘉伟坐到雯雯的身边,轻声说:“是不是昨天回去晚了,被爸爸妈妈批评了一顿,受了委屈?” 雯雯见嘉伟猜透了自己的心事,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嘉伟的心一下被雯雯攫住,他开始动摇与彷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太可怜、太可怜了!和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嘉伟的心颤动了,他忘记了理智的约束,伸出有力的胳膊一下子搂住了雯雯。 雯雯的身体刚挨着嘉伟那宽厚、温暖的躯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从肩一直颤抖到脚踝,她倒在嘉伟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我的小妹妹,你别哭好吗?你一哭,我的心都快碎了!”嘉伟悄悄地说,跟飞虫的嗡嗡声一般。 雯雯听了嘉伟的诉说含泪抬起头来,只见嘉伟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雯雯一阵心疼,痴痴地望着嘉伟道:“别为我心碎好吗?” 嘉伟被雯雯这一问问住了,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爱他,但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与稚嫩,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是前进还是后退? 她太小,他不想占有她!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要掉进爱河里啊!嘉伟的手在发抖…… 理智终于将嘉伟唤醒,雯雯还是个刚成年的姑娘,他不能做出对不住她的事,他要对她的一生负责。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清醒呢?嘉伟道:“你现在在干嘛?” “我在一家商场工作。”雯雯说,望着嘉伟。 “当售货员?”嘉伟问。 “对。” “卖什么?” “化妆品。” “下午有班吗?”嘉伟又问。 “有。” “那咱们做饭吃,吃过饭后你上班去好吗?”嘉伟道,“你饿吗?” 雯雯听着嘉伟的话,松开了双手,说:“我有点饿,早晨没吃饭,昨晚被爸爸妈妈骂了一顿,我气得连早饭也没吃就走了。” 吃饭的时候,嘉伟不好意思地说:“昨天多亏了你,否则……” “没什么,噢!你记得吗?我小时候你还给我叠过红帆船呢!”雯雯说。 嘉伟摇摇头道:“不记得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来了一些,改口道:“我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扎两根小辫,穿一条红裤子,只有这么高,常来找新荷!我还帮你讲过数学题,对吧?” “多亏你想起来了!那时,我好害怕你啊!你那么高大。后来,你考上了大学,我们都好羡慕你啊!心想,自己长大也像你一样上大学就好了!”雯雯说。 “是吗?这么说,你有些崇拜我这个大哥哥了?”嘉伟道。 “那当然啦!是非常崇拜!”雯雯说,唱起了嘉伟教给她的歌谣: 红帆船 角尖尖 飘呀飘 到天边 天边有什么 满天星星数不完 “这是你教给我们的,你还记得吗?”雯雯问。 “真记不得了!”嘉伟笑道。 “嘉伟哥,我父母那么凶,我不想再回家了,你说行不行?”雯雯忽然想起了父母,问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年纪这么小,离开了父母就没法生存的。”嘉伟说,“下午,好好上班去吧,别乱跑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呼我,好不好?你可一定要回家啊!”他已情不自禁地为她担忧起来。 “好吧,我听你的。”雯雯道。 天亮公司是某科研所所属的企业,嘉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科研所,后来所里办起了公司,他被调到公司销售维修部工作。公司的产品卖到哪里,他们就安装、维修到哪里。全国各个大城市他几乎都跑遍了。前几年公司销售情况还好,嘉伟他们的收入也高,这两年市场有些不景气,奖金、提成总是上不去,为此,嘉伟有些烦恼。那天,他有一笔生意没做成,回家见筱红不仅不做饭,还有心思弹琴,便与筱红打起架来。这件事,他想起来就感到后悔。 公司实行打卡上班,嘉伟上午没来,没打卡,人事部正好抽查到销售部。销售部经理张昌让嘉伟的同事李格军告诉嘉伟,让他一上班就到经理的办公室报到。 昌正在生气的时候,嘉伟走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昌气势汹汹地问。 “李格军让我来找你的。”嘉伟说。 “噢,对啦,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昌道。 “我儿子生病了,没人照顾。”嘉伟撒谎道,他后悔上午只顾跟雯雯说话,忘了给昌打电话,如果打了电话,不就啥事也没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现在,你让我怎么给翟总交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几天正在抓纪律!”昌慢吞吞地说道,眼睛不时地从嘉伟的脸上溜过。 “孩子一生病,家里又忙又乱,哪记得打电话?”嘉伟道。 “好,好,你满嘴都是理由,我跟翟总打个电话,你到他那里直接跟他说去吧!”昌说罢就要拨电话。 嘉伟立刻按住那只正在拨电话的手,说:“别着急。” “你要干什么?”昌盯着嘉伟那只瘦长的手,问道。 “别跟翟总打电话了!”嘉伟道。 你总算有事求我了!昌想,抽回了右手,手背刚与嘉伟的修长的手接触过,有些发麻,她用左手轻轻地摸了摸,然后得意地说:”那好吧!看在你的情面上我就不通知翟总了,不过,你还是应该到人事部解释一下,你就说跟我请过假了!” 嘉伟狠狠地瞪了女经理一眼,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傲气十足的女人打得粉碎,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有焘焘,他还得在公司干下去,再说,哪个单位又不是如此呢? “他妈的!”嘉伟走出房间,狠狠地骂了一句,出了口恶气。幸好人事部经理肖天民是嘉伟的校友,嘉伟没费几句口舌就把问题说清楚了。 “那个女人真可气,居然想把事情捅到翟总那里去!”嘉伟小声地、忿忿不平地说。 “没事,她只是吓唬吓唬你,她不会那么干的!”天民说。 “是真的,她都拿起了电话!”嘉伟说。 “你是不是得罪了她?”天民问。 “没有啊!” “那就是你平时不爱理她,不到她办公室去请示汇报,所以她想报复你或者说想引起你的注意,加深你对她的印象!”天民笑道。 “别瞎扯了,我老上一个半老徐娘那里去干吗?别人还以为我要干什么呢!”嘉伟说。 “反正你得注意点,别把她得罪了!” “嗯。” 嘉伟回到办公室,李格军拿着文件夹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同事小王、小刘在埋头工作,嘉伟找出金华银行陈主任的电话号码。 “喂,陈主任在吗?您就是啊?我是天亮公司销售部叶嘉伟,您什么时候到我们公司看看货,我们给您优惠!” “好啊,我们单位要搞办公室自动化,如果您能给50%的优惠我们明天就来!”对方在电话里说。 好狡猾的一只狐狸啊!一下把价杀去一半,不过,看来他是真正要买东西,价钱还可以谈的嘛!稳住他,先稳住他再说!嘉伟想。于是,他说道:“您明天先来吧,来了咱们再谈好吗?要不要我们去接您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好的,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恭候您!”嘉伟说,他已习惯了说“恭候”而不说“等”,这些都是他来公司后才学的。 嘉伟放下电话,正在盘算明天该怎样对付那只老狐狸,昌突然来了,走到嘉伟身边说:“嘉伟,这是写说明书的资料,翟总让我们赶紧拿出来,你晚上回去加个班,明天早晨将说明书初稿交给我好吗?” 嘉伟翻了翻那些资料,这不明明是安排李格军写的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写?他想说“不”,但转念一想昌是不能得罪的,只好一声不吭地将资料收起。 嘉伟下班后,把天民约到了白石桥一家饭馆聊天。 “我说,老弟你是怎么回事,筱红她回来了吗?”天民问。 “没有,她跟男朋友去了美国,不会回来了。”嘉伟说,“前天我发现她留下的纸条,昨天带焘焘去喝酒,醉了,今天上午十时多才醒来。” “你们办了离婚吗?” “没有。” “振作起来,这种事谁都难免会遇上。焘焘呢?” “在我妈那里。” “你们分居已经半年多了,你应该去法院起诉,结束你和筱红的婚姻。然后重新娶一个年轻的,你刚三十岁,人长得这么帅,还愁找不到女人?” “我一直在等她的消息,所以没去法院起诉。她跟别人跑了,找不到她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嘉伟说。 “这种情况是比较难办,你找个律师咨询咨询,看该怎么办。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婚的好,否则,拖下去对你没一点好处。”天民说。 “是啊!”嘉伟点点头,他吸了一口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嘉伟叫道。 “不能再喝了!”天民摁住他的手说,“否则,你明天又起不来了!” “起不来就不起来了!一醉方休!”嘉伟说。 嘉伟和天民分手后,向黑夜走去,夜色就像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嘉伟的身上,让他感到越来越沉。突然,他看见了一缕光明,雯雯在光明中向他走来。“在哪里?在哪里?”嘉伟擦擦眼睛,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那分明是街灯,哪里有雯雯呢?也许雯雯就站在家门口,她一定站在家门口,要让她进去,别让她走了!嘉伟加快了步子,向街灯走去。这时,过来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嘉伟立刻钻了进去。 雯雯不会站在门口,那是上午发生的事,她已经去上班,她正在父母家里。你错了!嘉伟想:难道你爱上了雯雯吗?笑话,嘉伟摇摇头,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我怎么会爱上她呢?那你为什么想起了她?想起她就加快了步子?这,这,她太可爱了!她的眼神那么纯洁,她哭的时候让人心碎,连天使也经不住她的哭。你还是爱上了她,否则你怎么会把她搂在怀里。 你为什么不愿承认你对雯雯的感情?我们之间相差太大,就说年龄吧,我比她要大十来岁,这怎么可能呢?笑话。我是看她可怜,同情她才吻的她,噢!我吻了她,她的嘴唇多么柔软,她的身体在我的手臂中颤栗,真让人心疼啊!纯洁的姑娘,我,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怎么配得上你呢?唉———嘉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家门口果然没有雯雯!她不会在这里的!我早就说过了嘛,她在自己家里,别想她了!嘉伟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他以为雯雯在屋里,他一开门就闻到了雯雯在这里留下的芬芳;他以为雯雯还坐在沙发上呢,于是赶紧进卧室打开灯,却见沙发上空空如也,只有墙角处的一束红玫瑰在向他微笑,屋顶上,日光灯在咝咝地发响…… “雯雯、雯雯……!”嘉伟看了卧室又看厨房,就是没有雯雯那纤细的身影。 我这是怎么了?疯啦?雯雯她肯定不会在这里的,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她还是个小姑娘,在自己家里,她怎么会住在这里呢?可是,可是我多么期望见到她,她就像一朵幽香的茉莉花,她的眼睫毛长长的,像一片麦田;她的眼睛那么清澈,里面挂着两个问号;她的鼻子多么直,她的唇那么红润、柔软,她是多么可爱!我快晕了、快晕过去了!嘉伟靠在沙发上,一手放在雯雯靠过的地方,手撑着额头,随后,他在雯雯靠过的沙发上轻吻了一下。 “雯雯,你来吧!我是多么需要你,需要你!”嘉伟捶着沙发靠背喊道,但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在吸纳。我发疯了!他终于醒悟过来,回到书房去写他的产品说明书。 他要写说明书,他要工作,他要把雯雯彻底忘掉。他打开电脑,写说明书,一直写到深夜二时半才睡,这或许都是因为雯雯,嘉伟心中有了雯雯就是不一样,他越写越精神抖擞,越写越兴奋。 筱红和卫东一起到了美国,那天,薄雾笼罩,卫东的朋友简扬去机场接了他们。 来到公寓,筱红觉得跟住上饭店差不多了,她一把抱住卫东的腰,说道:“我太喜欢这里了!” “是吗?你喜欢我就太高兴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把这个家、包括我在内都交给你了!卫东说。两人情不自禁地拥抱、接吻起来。 筱红一直睡到下午四时,她睁眼一看,卫东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床上空荡荡的,她有些不安。 筱红起床不久,一个胖胖的白皮肤太太给她送来一袋食品,筱红打开一看,里面有面包、鸡蛋、鸡肉和一些罐头。 “这是给我的吗?”筱红用半生不熟的英语与她说。 “是的。”太太道,面带微笑。 “该付给您多少钱呢?”筱红又问。 “不用付了,您的先生已付过钱了,再见。” 那位美国太太说罢离开了房间,筱红心想,这是卫东让她帮买的东西吧?怎么不让她买点大米呢?在飞机上光吃面包、蛋糕之类的东西,她早吃腻了,她想吃大米,想用大米熬粥喝,在她的家乡,一天不沾米是不可想象的,现在,卫东又送来面包,她见了简直想吐!她赶紧把那些东西塞进了冰箱。 “卫东不知去哪里了?他也不给我说一声!”筱红肚子虽饿,却没有一点食欲,索性打开电视解闷。 卫东回到家里已是九时多,他原以为筱红做好了饭菜正在桌旁等他呢,哪知进门一看人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气不打一处来,嚷道:“你倒挺有雅兴的,饭呢?” “什么饭?”筱红站起身问道,“不是只有两个大面包吗?哪有什么饭呢?” 卫东一听,火了,问道:“你想吃什么?面包难道就不能吃吗?” “吃倒是能吃,就是……”筱红嘟哝着。 “就是什么呀?你以为就你一人想吃米饭?我还想吃呢!可是咱们上哪里买去?这里是洛杉矶,不是北京,你以为哪里都有大米卖呀?凑合着吃吧,我都快饿死了!”卫东道。 筱红不情愿地从冰箱里拿出食物扔在桌上,道:“我不会做!” “你去炒两个鸡蛋,这总会吧?明天再做米饭。”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米饭。”筱红道。 “这么晚了我上哪里给你买大米?”卫东说。 “买不买随你,我又没强迫谁买!” “你不吃我吃!”卫东说罢拿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筱红极不情愿地去厨房给卫东做饭。 卫东跟到厨房哄了半天,筱红这才不生气了,问道:“手续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办完了,明天,我的导师施瓦尼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头,他每周给我们讲两次课,不许缺席。” “卫东,现在只剩下二百元,咱们怎么办呢?”筱红道,脸上布满了愁云。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就要断顿了,出去打工吧。”卫东说。 “可是,咱们到美国来不都是想深造吗?你明天去给我联系一个老师,我想上学!”筱红道。 “得了吧。这里不是北京,你还想上学呢!咱们马上就要饿肚子了,还是解决肚子问题要紧啊!”卫东道。 “没这么严重吧?你不是说我到美国后也可以上学吗?”筱红噘嘴道。 “此一时彼一时嘛!你说吧,你是想上学饿肚子?还是想打工挣钱?两者中间选一个吧。”卫东说。 筱红气得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可是我的理想是当歌剧演员啊!” “你得了吧,到美国就别奢谈理想了!吃饭要紧,等解决了吃饭问题,你再上学好不好?” 筱红想了想,觉得卫东说的有道理,便止住了哭,道:“那好吧,我先挣钱,等有了钱同志去上学,可是,我干什么工作好呢?我的英语讲得不好,今天下午跟那个房东太太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好才明白我的意思。” “到中国人开的餐馆去刷盘子吧,没办法,留意留意这几天的报纸,看看有没有招聘广告。” 回到屋里,卫东很快睡着了,筱红却思绪万千,她给爸爸妈妈写了封平安信,她想给嘉伟写一封,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筱红不想去餐馆刷盘子,她觉得那是件很费力不讨好的活,她拼命地找有没有合唱团要招人,她想参加合唱队,既符合自己的志向又有些薪水。她一下子买了四五份报纸,但始终没找到这类招聘广告,倒是刷盘子的广告还有一些,她看中了一家叫紫仙的饭馆,卫东回来时,她把报纸递给他。 “咱们只能干这个!”卫东耐心地跟她解释说,“咱们初来乍到,哪顾得工作合不合兴趣,咱们带的钱顶多只能维持这半个月的伙食,再不去找份工作,就要饿死!你看,来这里的留学生哪个不是从刷盘子干起?你说,你除了干这个还可以,别的哪样你还能干?” 筱红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去餐馆刷盘子去,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当厨娘!” “嫌你?我怎么会嫌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都快弹尽粮绝了。”卫东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他希望筱红立刻出去找份工作,这样,她能养活自己,他的压力也会轻一点,自打大学毕业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生存的压力这么大,他心里一急,说话声音也特别大。 筱红终于被他说服了,第二天,花了两个多小时去唐人街找紫仙饭馆,一个30多岁留着板寸的北京男人接待了她。 “我们这里只招刷盘子的工人,你愿干吗?每小时十美元。”老板说,“一天就干两小时。” 筱红想了想,每天干两小时能挣20美元,一个月就能挣600美元,比自己在国内的工资高多了,她当然愿意干。 “像您这样娇气,没吃过苦的人不知能不能干下来,我不敢打保票。”老板说。 “试一试吧。”筱红道。 “那你12时过来,帮着收盘子,刷餐具。注意,不许告诉别人你在我这里干!”老板又说。 “为什么呢?” “别问那么多,不让你说出去就别说,否则你就别来了!” “那好吧。”筱红心想只要有活干,还问那么多干啥?卫东说得对,在这里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工作呢? 筱红抬腕看看表,现在是11时,她只好去别的店逛逛。唐人街的商店鳞次栉比,装修得十分漂亮,这里还真有她爱吃的大米,但是,她出门时忘了多带些钱,口袋里剩的钱只够回去时的路费,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商店。 终于等到12时了,筱红飞快地赶到紫仙饭馆,大厅里坐满了人,有白人、有黑人,当然主要还是黄种人,这家饭馆以饺子、面条、馄饨等中式快餐为主要品种,也有米饭炒菜,厨师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 “您先去厨房里帮着上桌,一会儿有人吃完了,你马上就去收碗刷碗。你这份工作本来是由一个叫阿莲的人干的,但她生孩子来不了啦,才把这位子让出来,要好好干啊!”老板叮嘱说。 筱红放下包赶紧进厨房,领班让她给6号桌上饺子、7号桌上面条,筱红不敢有半点懈怠,端起托盘就走。 客人们吃完了饭,筱红很快地就开始捡盘子、刷盘子,再把它们送进烘箱里烘干,中午的客人越来越多,筱红简直就像风一样在店堂内跑,即便这样,她也赶不上大厨的需要,老板在不停地催她“快点!” 两个小时结束后,她已累得站不住了。 “我们每礼拜结一次账。”老板说。 筱红没拿到当天的工资,拖着疲累的两条腿回了家。 礼拜天到了,这天正好是农历除夕,卫东告诉筱红,简扬等几个人要来看他们,筱红下班后便飞快地往家赶。下午4时30分,简扬果真带着他的碧眼金发的太太来了。 “欢迎,欢迎。”筱红站在门口说。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露丝,那位是我的同学莫卫东和他的太太柳筱红。”简扬介绍道。 露丝拿出一袋东西放在桌上说:“这是我拌的沙拉,还有炸牛排、烤火鸡腿。” “谢谢。”筱红道,她正在焖米饭、炖红烧肉。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汤沛钧夫妇来了。 “欢迎、欢迎。”卫东说道,“筱红,过来我介绍一下。” 筱红赶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这位是我同学汤沛钧,那位是他的太太李建群。他们都是湖南人,老乡。” “是吗?太好了!”筱红道,向他们点头微笑。 李建群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瓶子来放在桌上说:“辣椒。” “谢谢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好久也没见过了!”筱红叫道。 “饭盒里还有辣子鸡丁、火焙鱼。”建群道,“你们来美国还适应吗?” “凑合吧,请到屋里喝茶。”筱红道。 在异国他乡,能有一次这样的聚会,真让筱红倍感亲切。不知不觉中,众人都微微地醉了。 嘉伟只想过雯雯一个晚上,随后就渐渐地把雯雯忘了,他觉得雯雯就像一个含苞未放的花朵,应该有灿烂的未来;她像天上一颗闪亮的星星,等待着太阳把她照得更加光明。总之,她不属于自己,他不知道她该属于谁,什么样的男孩,或许和她一样年轻稚嫩,但她不属于我,不会属于我的,嘉伟想。所以,第二天晚上他就不想她了,好像她从来没来过这个家、他从来没与她拥抱过、亲吻过一样,这里没有她的踪影。嘉伟认为,一个快30岁的男人想一个19岁的女孩是一种奢侈。 嘉伟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盘算着怎样再抓一个大户挣一笔钱,这样,或许他就可以买一辆汽车了。 嘉伟吸过烟,就去洗漱。他刚刚躺下,电话铃就响了。 “喂,哪位?”嘉伟道。 “喂,是你吗?你回来啦?嘉伟哥,我是雯雯呀!” “你是雯雯!雯雯,你好吗?”嘉伟仿佛看见雯雯从天而降,声音有些颤抖。 “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嘉伟哥,你上哪里去了?我好想你哟!呜、呜、呜……” 嘉伟听见雯雯在电话的那端哭,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嘴唇去吻干她的眼泪。 “雯雯,我的小妹妹,别哭了,我也想你,小心你父母听见,问你为什么哭!”嘉伟说。 “听见就听见,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想你,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他们听见了又能怎么着?我才不管他们呢!他们睡了,没关系的。”雯雯说。 嘉伟的心又颤抖了一下,好一个为了爱情而什么都不顾的女孩。但是,现在,必须想办法说服她、劝阻她,否则,还不知她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让她父母知道就完了。嘉伟说:“好姑娘,今天太晚了,好好睡觉,你什么时候想来先呼我,我在家等你。”雯雯顺从地挂了线。 那天雯雯从嘉伟家出来后,她赶到单位上班,组长是个30多岁的女人,一见雯雯气不打一处来,责问道:“你上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来上班?我让小林替你站了半天柜台。” “我、我……”组长一席话问得雯雯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错了,“我生病了!” “生病了?”组长是个有经验的女人,她一看雯雯的神态就知道她在撒谎,但她暂时还不想揭穿她,只反问了一句:“生病了怎么也不请假?” “我、我发烧,起不来!”雯雯说。 “你写检查。”组长道。 雯雯转过身,“哇”地哭了起来。她想嘉伟,要是嘉伟在这里就好了。 “你先卖东西吧!一会来了顾客,你这副样子不把人家吓走才怪,你下午写不完,晚上回家接着写,明天早晨一上班就交。”组长说罢离开了柜台。 下班后,雯雯在嘉伟家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她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嘉伟回来了,一定是嘉伟!她看见嘉伟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有两团火在燃烧! 雯雯依然如昨,嘉伟一下将她揽进怀里,俩人狂热地亲吻起来,雯雯流下了眼泪。嘉伟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俩人刚一进门,又立刻拥吻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去上班?”嘉伟问。 雯雯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嘉伟。嘉伟听罢,道:“别去了,你索性不要这个工作了!” “可是,这是爸爸托人为我找的工作呀!如果我不去,他们一定会告诉我家的。”雯雯说。 “这倒也是个事,可是,你们组长那么凶,你们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去干吗?”嘉伟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雯雯道。 “不去了,就在家里呆着。”嘉伟说。 “我怕父母嫌我不能养活自己。”雯雯道。 “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嘉伟说,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出格,又纠正道:“我可以帮你重新找工作!” “真的?”雯雯问。 “真的。”嘉伟说:“中关村那边招人的很多。” “那我可以去应聘了?”雯雯问。 “那当然啦。”嘉伟说。 “太好了!”雯雯高兴得像只在歌唱的小鸟,依偎在嘉伟怀中。 “你爱我吗?”忽然,雯雯问。 “当然,我爱你!”嘉伟说。 俩人又如火如荼地拥抱起来,亲吻起来。雯雯觉得在嘉伟那宽大、有力的胸膛中,自己快变成了一朵水中的雪花,她正在融化。 八时半钟雯雯终于回来了,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面含微笑。 “你上哪里去了?”姜教授问。 “哪里也没去,上班呢!”雯雯说。 “你在撒谎,你的经理已经告诉我,说你今天一天都没去,你还想不想在那里干?”姜教授说。 雯雯想了想,道:“我不想干了,昨天我上班去晚了一会儿,组长就让我写检查,你说这检查怎么写,她要扣工资就扣,检查我可不会写。她威胁我说‘不写检查就别在这里干!’我一气之下,就真的走了!” “那你出去这么一天,上哪里去了?”姜教授又道。 “我找朋友聊天去了!”雯雯说。 “男朋友?女朋友?”父亲问。 “当然是女朋友啦!”雯雯说。 “你撒谎,瞧你这个样子,谁相信你跟女朋友在一起?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喝酒的男人去了?对不对?你老实说!”姜教授道,脸绷得紧紧的。 “不对、不对,我没去找他!真的没有!”雯雯说。 听了父亲的话,雯雯吓了一跳,父亲看什么事都很准,雯雯不得不怕他。 “不是。”雯雯说,忽然,她觉得他们太霸道了,恋爱自由,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管得着吗?于是,她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又怎么样?” “啪”母亲一个耳光抽上来,边抽边道:“我叫你厉害!你这个不要脸的!” 什么?他们说我是“不要脸”?什么叫“不要脸”?太侮辱人了!雯雯疼得几乎站不住,但心里的伤痛却更令她悲伤万分,她狠狠地盯着她的母亲和父亲,在心里说道:“你们太狠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他结过婚,有一个孩子,对不对?这种男人你也愿意要?”父亲怒不可遏地说道。 雯雯决不愿意让别人玷污她的嘉伟,嘉伟是她的爱、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大声喊道:“不许你们侮辱他!” “好,我们在侮辱他?”母亲道,“你为什么这么向着他?你说!你说呀!” “从今天起,我和你妈轮着在家看着你,不许你再去找他!”父亲道。 “你们无权这样做!”雯雯大声喊道,狠狠地盯着父亲。 “你嘴还犟,赶紧给你爸认个错,保证与那个男的脱离关系不就行了!”母亲唠叨说。 “我就不,我没错!”雯雯说,把头扭到了一边。 “好哇,你敢忤逆父母,我告诉你,你必须和他断绝关系,否则,你就去流浪,我登报咱们脱离父女关系!”父亲说。 “你怎么都可以,只是我绝不和他断绝关系。”雯雯说,心想爸爸为何这么狠心,竟要和我脱离父女关系?雯雯一想便哭了起来。 “那好吧!你走,你马上就走,我没你这个女儿!”父亲恶狠狠地说:“我要去找他谈谈,让他和你断绝关系,否则,我们就去法院告他勾引少女!” 雯雯哭了,她为嘉伟哭泣,她说道:“我已经是19岁,不是未成年人,我有恋爱的自由,你们不要去找他,是我主动的,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你们不能去找嘉伟!” “什么?你究竟是谁的女儿?是谁把你养大的?好啊,你翅膀硬了,敢向着他说话,我,我算白生你、养你了!”母亲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雯雯厌恶地将头扭向一边。 “今天你不许走,要走,我就打断你的腿!”父亲威胁说,恶狠狠地瞪了雯雯一眼。 雯雯觉得父亲已经不是父亲了,而是一头凶猛的、没有人性的怪物。雯雯只好打消了去找嘉伟了念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秀芬则乘雯雯上厕所时拿出雯雯的包,找出嘉伟的通讯地址和电话,交给丈夫。 “瞧她在这个男人的名下画了那么多杠杠,她的心被他勾走了,不想要咱们了。”秀芬说。 “是啊,我明天就找那小子谈谈,让他别再打咱家雯雯的主意。”姜教授道。 “好的,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他。”秀芬说。 “不用了,你会说什么?只会碍事!” 第二天,姜教授按秀芬抄的电话把嘉伟约出来,嘉伟有些害怕,但又不能不出来,怕老先生把事情闹大了,这样,对雯雯和自己都没好处,于是,他按姜教授的约定到紫竹院公园门前。 姜教授一眼就认出了嘉伟,他把嘉伟叫了过来,昂着头问道:“你就是叶嘉伟?” “我是。”嘉伟说。 “我是雯雯的父亲,听说你们在谈恋爱?我看,你是一个成年人,又结过婚;而我女儿只有19岁,还没有成年呢!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姜教授说。 “这、这……”嘉伟道,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瞧你这副样子,如果你再勾引我女儿,我就去法院告你勾引少女,判你几年徒刑!你好好想一想,否则,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姜教授说罢扬长而去,剩下嘉伟一人站在马路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该怎么办,怎么通知雯雯,让她不要到自己的家来,怎么告诉她,他们要结束过去的一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老先生怎么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一定是雯雯不小心将事情说漏了嘴,让她的父母知道了!如果我们要断绝关系,雯雯她会受得了吗?我们刚刚才开始呀!雯雯,你父亲说得对,你才19岁,我不能毁了你的前途,只要你愿意,咱们绝交吧!嘉伟也怕社会的指责、怕大家说他勾引少女。 雯雯日夜思念着嘉伟,要让她和嘉伟断绝关系?她做不到,这毕竟是她的初恋啊!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她第一次在男人的怀抱里颤抖、流泪,还有,她把她的一切都献给了他,她能忘记这段爱这份情吗?她绝对不会,她宁愿放弃父母、工作和那渺渺茫茫的前途,她也不愿放弃那实实在在的、可以看见、可以触摸到的嘉伟! 礼拜天,她趁父母外出偷偷跑到了嘉伟的家。 嘉伟来开门了,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惊喜,连看也没敢正眼看雯雯一眼。 “你怎么啦?你不喜欢我了?”雯雯问,“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为了你,我把工作辞了,同事笑我,组长罚我,父母打骂我,可是你却对我这样!” 雯雯说罢就哭了起来。 嘉伟也低下头。 “你不爱我了吗?”雯雯摇着嘉伟的肩问。 “不是。”嘉伟说。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 雯雯说罢又哭了起来,“那天,我妈打了我一耳光,要我断绝和你的往来,我从来没见他们那么凶过。” 嘉伟一把抱住雯雯,说:“这都是为了我,我不该……” “不,是我愿意的,这不能怪你,你也好可怜啊。爸爸骂你了,是不是?” 嘉伟点点头。 “你走吧,否则,你的父亲会告我引诱少女,把我关起来,我惹不起他。”嘉伟说。 “我不走,我要跟法院的人说,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从来没有引诱过我!”雯雯道。 “可是,有谁会相信我呢?我比你大那么多,又结过婚,谁会相信我没引诱你!”嘉伟道,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 “不管他们相信不相信,我已经19岁了,是成年人了,我有恋爱的自由,他们告去吧,和我脱离父女关系也罢,反正我就是要爱你!” 嘉伟见雯雯爱他爱得那么坚决,禁不住捧起雯雯的脸吻了起来。 “我愿意,我爱你。”雯雯说。 雯雯说得嘉伟热血沸腾,他把雯雯搂得更紧了,他的手在她小小的身躯上使劲地搓,好像要把她搓化。 “你愿意吗?”嘉伟摸着雯雯的纤腰问。 雯雯轻声地说:“愿意。” “算了吧,你父母要知道了可了不得。”嘉伟犹豫地说。 “没关系,这是我自愿的,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咱们没有结婚,将来也很难说。” “可是我爱你,咱们有爱情!有爱就可以做一切我们愿意做的事情。”雯雯说,满脸通红。 嘉伟再也抑制不住对雯雯的情感,他把对雯雯所有的情感都变成了冲动。 火,火,两堆跳动的火燃烧在一起,天地合二为一…… “咱们去商店买个东西吧,认识你这么久,我居然什么礼物都没给你买过。”嘉伟道。 “好哇。”雯雯说。 两人高高兴兴地来到商店,嘉伟问雯雯要什么?雯雯一眼就看上柜台里那只红帆船,可是价格太高,200多元,她不敢说出来。 嘉伟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问道:“你想要红帆船?” 雯雯用大眼睛看了嘉伟一眼,没有吭声,嘉伟明白雯雯的意思,叫过售货员,买了那只红帆船。 “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呆会儿他们会发现的。”雯雯紧紧抱着红帆船,突然说。 嘉伟正沉浸在热烈的感情之中,现在雯雯突然提出要走了,令他十分痛苦,但是理智告诉他雯雯不能久留,他只好恋恋不舍地将雯雯送上了车。 为了避人耳目,嘉伟没有将雯雯送到家门口,他只祈望雯雯的父母不要发现他俩又在一起,否则,他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了! 爸爸妈妈把雯雯关在家里,让她复习准备来年高考。雯雯觉得自己如笼中的鸟一般。 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要去找嘉伟!我要向父母摊牌!把一切告诉他们。 母亲做好了饭,叫雯雯出来吃,雯雯没有开门。 过了一会儿,母亲见雯雯还没出来吃饭,她着急了,又来猛烈敲门,雯雯无奈,只好将门打开。 “吃饭,你在屋里干吗?谁家的娇小姐,吃饭还要人请呀?”母亲数落着说。 雯雯“哇”一声哭了起来。 “妈!”雯雯搂着母亲放声大哭起来。 “有什么事,你快说嘛!”母亲不耐烦地说。 “妈,你让我走吧,我好想他!”雯雯道。 “他是谁?还是那个叫嘉伟的,对吧?你为什么这么想他,你们是不是……”秀芬道,后面的话做母亲的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雯雯一边哭一边答应道,她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与其受相思的折磨,不如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她已经19岁,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一切。 “哎哟,这可怎么办呀?”秀芬说,“我告诉你爸爸去!” 雯雯蜷缩在墙角里哭泣,她等待着父亲无情的责骂,她什么也不怕了,她收起红帆船,随时准备离开家去找嘉伟。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难道你还不嫌给我们丢人丢得多吗?大学你考不上,你倒会谈恋爱!”父亲的脸色是那样难看。 雯雯昂首挺胸地过去了。 父亲抬起右手,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边打边骂:“你滚吧!你这个小贱人,留你也没用,高考没考上,已经给我丢人现眼了,现在,你又跟一个带孩子的男人混在一起,你滚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回来,我们姜家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雯雯没有哭,她含着泪、咬紧牙,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就开门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个老人在长嘘短叹。 雯雯和嘉伟就这样开始了同居生活,白天,嘉伟上班去了,雯雯在家买菜、做饭、打扫房间,空闲的时间她就读书,读小说、财会书,她想学财会好找工作,所以她就看财会书,她只想找一个工作,不想上大学,她丝毫不羡慕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因为她拥有她们所没有的爱情,她有嘉伟,有嘉伟的爱!———有嘉伟就有一切!爱让她无所畏惧,爱让她淡泊心志,她不需要羡慕。 嘉伟给了她整整一个城堡,她是这个城堡的公主、女主人,她愿意为守候这个城堡付出一生。 雯雯从未独立地做过一顿饭,只会煮面条。她把皮蛋搁进了肉里一起红烧,又用土豆丝炒鸡蛋,还将食指拉出了口子,但是为了让嘉伟喜欢她忍着痛将土豆切完,炒好,待嘉伟6时半回家时,雯雯已摆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哇,你做了这么多菜?”嘉伟欣喜地问,一把搂住了雯雯。 “嗯,咱们吃饭吧。” 雯雯推开嘉伟的胳膊去厨房盛饭。 “我真是太幸福了,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吧?” 嘉伟说罢抱住雯雯狂吻起来,雯雯闭上了眼,充分享受嘉伟的爱。她怕饭菜凉了,推开嘉伟说:“咱们吃饭吧,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那好吧。”嘉伟道。俩人一起走向餐桌。 嘉伟扒了一口饭进嘴里一咬,呃,怎么是生的?嘉伟正要说什么,雯雯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道:“你看我炒的菜好吃不好吃?” “哎,这饭有点夹生。”嘉伟道,“哇,红烧肉里怎么有皮蛋味?” “这叫皮蛋红烧肉,你没听说过吗?这是我的专利。”雯雯道。 “可是,我实在吃不惯这味,太怪了。”嘉伟道,难以下咽。 “我也觉得不好吃,哇,我想作呕了!”雯雯说。 “亲爱的,咱们索性到饭馆吃去吧,都怪我不好,哪能让你做饭,应该我做的,走吧!”嘉伟说。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雯雯道,一脸歉疚。 “煮饭的水要比米多出一倍,你知道吗?”嘉伟边穿衣服边说。 “嗯,我记住了。”雯雯,一副做错了事要承担责任的样子,好不可怜。 雯雯换上裙子和嘉伟一起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点了几个菜,嘉伟问雯雯要吃什么?雯雯只点了个松仁玉米。 “今天是咱俩第一次坐在饭馆吃饭,咱们要一瓶啤酒,庆贺、庆贺!”嘉伟道。 “好的。”雯雯说,望着窗外,只见路人行色匆匆,觉得自己坐在这玻璃背后好不惬意。 酒菜都上来了,嘉伟先给雯雯满上,再给自己也满上,举杯对雯雯说:“来,干杯!” 雯雯脸上泛起了羞涩与红晕,举起了酒杯和嘉伟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轻微的响声,如一粒石子落进了古潭,带给她满心的喜悦。 “你喝一口吧!”嘉伟道。 雯雯在嘉伟的注视下,浅浅地啜了一口。 “想不到你还挺知道过日子的啊!小姑娘,你真乖!”嘉伟说,“你以后肯定是个很合格的家庭主妇。” “那当然啦。”雯雯道:“我一定要让你回家就有饭吃,谁叫我爱你呢!” “真难为你了,雯雯,我问一句傻话,你为什么这么爱我呢?”嘉伟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你可爱。”雯雯不经意地说,一丝笑容掠过她的嘴角。 桌边,那枝玫瑰花在悄悄地绽放。 老孟一家出了姜教授家,孟夫人发起牢骚来:“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当着咱们和慕白的面,去扶一个喝醉的酒鬼,最后居然抛下咱们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我看这样的女孩呀,是不能要的!” “是啊!这个女孩也太没规矩了,”老孟说,“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成何体统!” “不能这么说人家嘛,她碰见了她的熟人在那里喝醉了,她能见死不救吗?换成我,我也会像她那么做的。”慕白道。 “你还替她辩解呢,”孟太太道,狠狠地白了儿子一眼。“就凭咱家慕白这一表人才,又是高知家庭、大学生,何愁找不到女朋友?!” “妈妈,话不能这么说。”慕白道,“过去,我和她虽然在一起玩过,但毕竟过去了十多年,我们已经互不了解,像陌生人一样了,你们要让人家雯雯怎么做才满意,让人家答应马上嫁给我?不可能的嘛!” “是啊!慕白说的有道理,老孟,让他们自由发展去吧,成不成都无所谓。成,是他们有缘分,不成就是没缘分,咱们大可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孟太太道。 “这就对了!”慕白说。 “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儿子。”孟白华问。 “一见如故。我用这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我的心情了,”慕白说,“她比小时候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 “这么说你喜欢她?这小子。”老孟道。 慕白点点头。 “那你得追紧一点,别让她飞了!”老孟说,“反正我让你们见面了,成不成我就不管了!” “老爸您说得对,我已经很感激您为我和雯雯牵线搭桥了!” 慕白说罢,一家三口哈哈大笑。 第二天,嘉伟上班时抽空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 这律师事务所距嘉伟他们天亮公司不远,嘉伟走十分钟就到了,屋里虽布置得不如公司豪华,但也整洁明亮。一位戴眼镜、尖鼻子、黑皮肤的青年男子接待了他。 “您好,您有什么事?”尖鼻子青年礼貌地问。 “我想咨询点法律问题可以吗?”嘉伟问。 “当然可以,您说吧!” “是这样的,我妻子跟我分居已有一年的时间了,我想跟她离婚,但她现在人在国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嘉伟道。 “您啊,先起诉到法院,法院通过我国驻外机构与另一方当事人取得联系,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判决。你们分居多少年了?” “快一年了。” “估计法院会判离的。你先去法院起诉吧,到时候需要我当诉讼代理人什么的可以与我联系。” 尖鼻子青年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给嘉伟,上面写着他的姓名:郑龙光。 “谢谢您了!”嘉伟道,出了律师事务所。 第三天,嘉伟来到法院立案室。 “你干吗呀?”一个瘦高的穿制服的妇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离婚。” “带结婚证了吗?复印两份,身份证复印两份,户口复印两份,写好诉讼理由,一式两份,然后交五十块钱就可以立案了。”妇女说,频率极快,让人插不上嘴。 嘉伟没想到办个离婚手续这么麻烦,头皮都紧了,心想还不如把它交给郑律师代为办理,就出了法院大门,乘车去郑律师办公室。 郑龙光听完嘉伟的诉说,道:“没问题,只是要收一笔代理费。” “多少钱?”嘉伟问。 “2000元。” 嘉伟觉得这数目并不小,便说道:“让我回去再想想吧。” “行,要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郑龙光说罢耸耸鼻子,目送嘉伟出了大门,心想:你还会回来的!然后转过身偷偷地骂了一句:“小气鬼!” 暑假到了,新荷他们班十多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回来了,大家分别了一年,相见格外高兴,大家商量着搞一次同学聚会。新荷首先想到的是雯雯,她叫哥哥嘉伟通知雯雯。 嘉伟回到自己的家已是九点钟,雯雯熬了一大锅绿豆汤正等着他回来喝。 “什么事呀,新荷把你叫回去跟你说什么事?”雯雯坐在沙发上问。 “没什么,她让你明天上午十点参加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嘉伟道。 雯雯想了想,自己连大学都没考上,还有什么脸见好些考上了大学的骄子?她不去,她才不想见他们呢,丢人!她用低沉的嗓音说:“我不去。” “为什么呀?” 雯雯不好直接说明原因,只嘟哝道:“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不为什么!” “为什么嘛?你们班上有十多个同学在外地上大学,好不容易回来了,想跟大家见上一面,你干吗不去?”嘉伟道。 “就是不去嘛,哎,烦死了,你怎么这么烦人呀。”雯雯道。 嘉伟见雯雯有些恼怒,连忙抱住她说:“我是为你着想,怕你一人在家呆闷了,出去和同学们接触,散散心,多好!” “你别说了,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去不去不要你管。”雯雯急了,她一把推开了嘉伟。 “好,好,好,去不去由你,我不管了。”嘉伟说。 雯雯听了嘉伟这句话,这才消了气,坐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焘焘他乖吗?咱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今天出去买菜时,居委会的老太太用那样的眼光打量我,看得我好害怕,觉得她们好像在骂我!” 嘉伟一把抱住她说:“没事,别怕她们那些老长舌妇。” “对,她们都是些长舌妇,可是,我觉得我长期在你这里住也不是个事,别人早晚会知道的。” “再过一段时间吧。”嘉伟道。 不知为什么,嘉伟一听到“结婚”这个字眼就有些害怕,心里就在发抖,他被婚姻伤透了心,婚姻带给他的痛苦多于欢乐,他想等一等,等到彻底忘记第一次婚姻给他带来的伤痛、再次激发起对婚姻的幻想和激情再说。 “你不愿和我结婚?”雯雯从嘉伟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问道。 “没有,不、不、不!”嘉伟道,一把搂住了雯雯,把自己的唇贴在她的脸上亲着吻着说,“我愿意,我愿意,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准备准备好不好?” “有什么要准备的吗,打个证不就行了?”雯雯说。 “那哪行,我们要结婚就得准备充分点。要换家具、要装修房子,要把旧的东西都扔掉。”嘉伟说。 雯雯望着嘉伟,似懂非懂地说:“嗯,倒也是。” “所以,我要请你等一等啦。” 嘉伟知道,他与筱红还未正式离婚,那天他去找过郑律师,说离婚申请已提交给法院,但法院要他等一等,案子还在办理中。所以,嘉伟当然不能马上答应雯雯和她结婚,不过,他已坚决要求和筱红离婚,让一本离婚证书把他们的过去彻底了结,他好和雯雯开始新生活。雯雯已与她的家庭决裂,在感情上他成了她的唯一,他必须去爱护她,关心她,让她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可是现在,哎—!离婚手续还没办下来!打个离婚证怎么这么费劲!他决定明天再去找他的代理人郑律师谈谈,了解了解事情的进展。 新荷满心欢喜地等着雯雯去参加她们组织的聚会,她坐在大厅的门口负责签到。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全都来了,没考上的同学也来了十来个,大家在一起喝饮料、畅谈、跳舞,十点一刻都过去,就是不见雯雯的影子。她猜测雯雯还在家里,便出去给雯雯打电话,雯雯正在屋里打扫,任凭新荷怎样劝她,她就是不去,一会儿说自己不舒服,一会说有事。新荷说服不了她,只好放弃了请她来的打算,道:“那我代你给同学们请个假吧。” 雯雯挂断了电话,拿起扫帚接着扫地,她对那种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的场合压根儿就不感兴趣,她只想把地打扫得光一点,玻璃窗擦得亮一点,等着嘉伟回来好表扬她。自己和新荷不一样,新荷是个大学生,而她已是一个有家、有爱的人了。她们已经不是一类人,她不想去那种场合见新荷。 新荷却不理解雯雯的行为,她认为那是“自绝于人民”的表现,一个年轻人不应该那样。下午,天空转阴,她决定去看看雯雯。 新荷一迈步进屋子就说:“干净多了嘛,真不错,还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气。”说罢,她便探着脑袋四处寻找。 “坐下,坐下,天气这么热,我给你拿杯冰镇果珍去。”雯雯道。 新荷似乎没听见雯雯说话,继续在那里看花。 “喝水。”雯雯道。 新荷这才站了起来,接过水杯,仰脖子连喝了几口道:“你为什么不参加同学聚会呀?” “我是个落榜生,怕同学们笑话我,看不起我,哪敢去见同学们呀。” “什么,你说什么?同学们怎么会耻笑你?你想到哪里去了?没考上大学的同学多了,又不是你一个。”新荷道。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怕同学们瞧不起我。”雯雯说。 “不会的,雯雯,你放心吧。”新荷道,“没人笑话你,有好几个没考上大学的同学也去了,我看大家相处一如从前。” “那是不可能的。”雯雯道,“你们表面上一如从前,但骨子里却瞧不上我们!” “没有,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了!”新荷道,“你搬过来住啦?你父母没说你?” “怎么没说?他们嫌我给他们丢了脸,说没我这个女儿,好狠心啊!连我爸爸妈妈都不认我了,你想我还有什么脸见人?”雯雯说。 “没事,早晚你会和你父母恢复关系的。”新荷说。 “是吗?”雯雯道,她惊异新荷的认识能力。 “那当然,你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嘛,”新荷道,“父母骂孩子,都是为了孩子好。” “他们把我扫地出门了。”雯雯道,两眼噙满了泪花。 “那都是暂时的,也许现在他们又盼你回去呢!”新荷说,“你不想他们吗?” “有点想。”雯雯道,“可是,我不敢回去。” “我哥对你好吗?”新荷问。 雯雯羞怯地点点头,道:“还行。” “说实话,你一天怎么过呢?”新荷问。 “看书,你哥这里有好些小说呢。狄更斯啦、雨果啦都有,我天天在家看小说,还有财务书,准备以后找个财务工作干。” “你天天在家,不觉得烦吗?”新荷问。 “不烦!烦什么?这是我最喜欢的家,累了就看看红帆船,很有意思。”雯雯道。 “你有红帆船?”新荷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一只漂亮的红帆船,惊叫道:“好漂亮的红帆船呀,可是,你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对。”雯雯说。 “我算服了你!”新荷道。 送走了新荷,雯雯躺在沙发上想:为了爱情我抛弃了一切,这究竟值得吗,值得吗?我不知道,不知道。 雯雯仍然陶醉在爱的热望中,她对嘉伟充满了好奇,虽然她有时也想起新荷的话,问自己这样做“值吗?值吗?”但是,她抵挡不住嘉伟从外貌到内心,从精神到身体的诱惑,嘉伟就像一个大漩涡,她不知不觉地就被他吸进去了。她甘愿做他的助手与保姆,这一切都缘于一个原因———她爱他!这爱不知从何而来,到何处是终点? 新荷开学的头天晚上,母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要全家人一起吃一顿团圆饭。母亲让嘉伟叫上雯雯,嘉伟答应了,但雯雯怕新荷再向她问起“值不值得”之类的话,怕自己在新荷面前自惭形秽,因而她拒绝与嘉伟同去,当然,她也害怕遇上自己的父母,所以,任嘉伟怎么劝,雯雯最终还是没去,若桂为此有些不高兴,责问嘉伟道:“她为什么不来?” “妈妈,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别对她要求那么高好不好?万一回来遇上新荷的同学怎么办,她挺害羞的。”嘉伟说。 “她这么任性,看你以后怎么对付得了她?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急着结婚的好。”母亲说。 嘉伟不喜欢母亲这样当着自己贬损雯雯,只顾吃饭,没有吭声。他想:我对她是有把握的,妈妈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找个年龄大点的,年龄太小了,咱们把握不住,容易变。”母亲又说道。 “那哪行?他们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新荷说。 “你懂什么?少插嘴。”母亲道,瞪了新荷一眼,“反正先别结婚了,一结婚,又要生孩子,没人管焘焘了,焘焘多可怜!” 嘉伟觉得母亲的话不无道理。 “你最好找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老姑娘。”母亲最后说道。 “不要、不要!”嘉伟说,“乏味死了。” “什么乏味不乏味的?筱红不乏味,却跟别人跑了,老姑娘老实,守得住家。”在一旁只顾喝酒的父亲突然吼道,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嘉伟立刻低下了头。 “好,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他自己的事,随他去吧。”母亲说。 筱红站在洗碗池前老想起焘焘,今天是焘焘的生日,她不知该买个什么样的礼物寄回去。她现在与焘焘远隔千山万水,即使买了礼品寄回去又能怎样呢?又能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多少安抚?筱红想着想着掉下泪来。 “干嘛呢?里面已经没碗了,等着你呢!发什么愣?!”老板在身后吼道。 筱红抬头一看,见是老板,便赶快刷碗。 “近来我发现你老是走神,赶不上用。这是你这一周的工资,你明天就别来了!”收工时,老板这样说道。 筱红看着桌上的钞票,明白过来:从明天起,自己失业了!她拿起桌上的钱,颓丧地离开了饭馆。路过一家百货商店时,她进去为焘焘买了一辆遥控汽车,焘焘最喜欢玩车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卫东回来了,他在一个华裔开的连锁店打工,刚收工回家。筱红把自己被老板解雇的消息告诉了卫东,希望得到他的理解与安慰,哪知卫东听后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大发雷霆,吼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嘛?好好的工作怎么就被你弄丢了?!” 筱红气得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知道咱们现在有多艰难?我一个人得养两个人,我养不起,我没这么大的能耐!”卫东继续说,“你瞧人家建群,多能干。” “好了,好了,她能干你就找她去!她关我什么事?”筱红一边哭一边说。 卫东也不理睬筱红,继续修自己的胡子。 筱红越想越生气,哭得更凶了。 “晚上同学聚会,我不回来吃饭了。” 卫东修好胡子,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走了。 筱红仍然趴在床上哭,连头也没抬,嘟哝道:“你愿走就走吧,没人稀罕你留下!” 卫东正正领带,毫不犹豫地出了大门。 原来,卫东对筱红撒了个谎,他哪是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而是参加他的老板——一个华裔姑娘——曾凌燕的生日聚会去了,这姑娘长得不漂亮,卫东是在她家超市打工时认识的,她爸爸很有钱,开了十几家连锁店和一家旅馆。卫东在她家店里当搬运工,凌燕当经理,今天,卫东扛着箱子正好与凌燕撞个满怀,凌燕对着这个英俊男子怔了半天,发现店里来了个美男子,把他叫到办公室问道:“你是从大陆来的?” “对。” “哪个省?” “湖南。” “这么巧,我父亲祖籍也是湖南。”凌燕惊叫道,“来美国闯天下可不容易,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你结婚了吗?”凌燕单刀直入地问。 卫东想起了筱红,他本想说结了,但话出口时却变成了:“没有。” 凌燕这下对卫东更感兴趣了,问道:“一人来的?” “不,对。”卫东支支吾吾地说,笑得很难看。 “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上我家去吧,怎么样?”凌燕问。 卫东不敢得罪她,只好点头说:“好,好,我给你买什么礼物呢?” “不用买,你初来乍到,挣钱艰难,什么都不用买了。” “那好吧,不过,我得先回去换换衣服。” 于是卫东回到住处,见到失魂落魄的筱红,他很烦恼,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凌燕,但他又不想得罪她,因为他知道,得罪了她,自己还得费劲找工作,他只好对筱红撒个谎,硬着头皮去了。 生日宴会上,曾老先生不断地给卫东碗里夹菜,弄得卫东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老先生太客气了。 “你今年多大了?”子祥先生问。 “三十。” “那好,跟我们凌燕差不多大,你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成家,我们就只有她这么个女儿,我都七十多了,没有个男人来辅佐她,我实在不放心啊。”老先生说。 “不着急,不着急,凌燕为人那么好,会有人爱上她的。”卫东说。 “爱上她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她挑剔,看不上人家,不是嫌眼睛小,就是嫌人家鼻子太大,拿她真没办法。哎—,真是的,让人操心。美国这地方人缘复杂,又怕她找个不好的人,我们倒希望她找个从大陆来的,人朴实可靠就行了,你认识的人多,帮她留意留意。”老先生道。 “好,好。”卫东说。 “我看凌燕很喜欢你,不知你对她印象怎样?”老先生问。 “挺好!挺好!”卫东说。 宴会后,两人一起出了曾家,在一个僻静处吻起来。 “你今天就在我这里过夜不行吗?”凌燕问。 “不行,我明天一早就有课,再说,我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到你家来。”卫东道。 “那好吧。” 凌燕把卫东送到公寓楼下,她想上去看看卫东的房间,卫东说这么晚了,他跟别人合住,有些不方便,凌燕便驾车回到自己家。 “果然貌若潘安,年龄比你还小,又是咱们家乡人,结婚吧!燕子。”子祥道。 “好,我的眼力不错吧?爸爸妈妈,晚安!”凌燕说着,回到了自己房间。 筱红左等不见卫东回来,右等不见卫东回来,便先上床休息。睡到十二点左右时,她醒了,睁开眼睛床上还是空荡荡的,她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 大约等到一点半钟,她才听见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是卫东!她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你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筱红见卫东醉醺醺地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 “同学那里去了。” 卫东说罢连衣服也没脱就往床上倒。 “什么同学那里,你骗人,沛钧他们还打电话来找你呢!你说,你上哪里去了?”筱红道,“不说清楚,今天你别想睡!” 筱红揪住卫东的头发,把卫东揪疼了,卫东怒从心起,跳起来吼道:“我愿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好啊,我看你八成是出去嫖娼去了,你跟我说清楚,今晚跟谁在一起?” “我愿跟谁就跟谁!”卫东说。 “啊,你果真有了女人,她,她是谁?”筱红大哭起来,要来抓卫东。 卫东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躲开,坐到沙发上。 “这个家要钱没钱,你还没有工作,我养不活你,从明天起,咱们就分开过吧!”卫东道。 “好吧,好吧,你要和我分开,我当初瞎了眼跟你跑到美国!” “你回去,回去,谁让你跟我来的,现在,你回去吧!”卫东说。 “我现在还有什么脸回去,别人都以为我到美国开了洋荤、发了财,现在,就我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回去?” “那我不管,我管不了!”卫东说。 “好,好,你走吧,我就不相信我离了男人就过不了,我要活得精精神神的给你看!”筱红说。 “筱红,不是我不要你,是我没办法呀!谁叫咱们穷呢,人穷志短,你先让我出去想想办法,等我发了财,我会来帮助你的。”卫东道。 “别说了,睡觉吧,太晚了!”筱红说。 卫东要到床上与筱红共枕,被筱红拒绝了:“你就在沙发上睡吧,何必呢?”筱红说。卫东只好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卫东乘筱红给焘焘寄玩具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溜到了凌燕家。 筱红一回到家就明白卫东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屋子了,他们几百天的情爱转眼化为云烟,她不禁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筱红明白,在美国这个社会里,生存是第一位的,她不能就这么回国,就是洗碗,也要多挣些,回国也有个交待。筱红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出门找了两份洗碗工,全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 卫东很快和凌燕结了婚,出入社交场合,岳父也把旅馆交给他管理。 沛钧知道卫东出走的消息,大骂他会“遭到报应的”!筱红反而安慰他说:“没事,让他去找他的幸福去吧。没有他我一样能过好,我现在有两份工作,生活不成问题,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完全能够活下去!” 不久,房东太太送来了一封信,她好生奇怪,拆开一看,是嘉伟的离婚起诉书,捧着纸的手直发抖,大滴大滴的泪珠叭嗒叭嗒地滴在纸上,她不知道签同意还是签不同意,拿着《起诉书》哭倒在床上。她想去死,没有了卫东又没有了嘉伟,她还活着干什么?但是,她在死之前必须见见嘉伟,向他诉说她的后悔,她不该抛下他和孩子跟别人走了!可是他会原谅我吗?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会的,会的,他一定会的。她哭累了,她想,自己和卫东已经断了,一年的签证期也快满了,便决定先签不同意,等她回国后再说这件事,于是,她把自己的要求写信寄给了法院和嘉伟。 嘉伟接到筱红的信十分惊讶,但他拿筱红无可奈何,因为她毕竟是他的前妻,焘焘的妈妈,他只好等筱红期满回来再说。让郑律师去法院撤回起诉。 筱红出国深造的幻想被现实击得粉碎,现在,她终于认清了自己,这辈子可能只是个家庭妇女。声乐界的竞争是残酷的,多数人只能当个中学声乐老师,能够出人头地的少之又少。她拼命地打工赚钱,准备将来回国时给儿子和嘉伟一个惊喜。嘉伟太辛苦了,一人带着孩子,不管他过去怎么样对不住自己,他没有功劳有苦劳,他一人在拉扯焘焘!他现在一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真让人于心不忍。不过,也许他又重新找了个女朋友,正等着要结婚呢!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和我办手续?不管怎样,回去看看再说吧。他是那么爱我,他不会爱上别人的。筱红想。 筱红心里充满了对嘉伟和焘焘相聚的渴望,常常在心里与他们对话,还到学校去听儿童心理学,准备回北京时能够用上。她从报纸上发现有合唱队招女高音歌手,但是她放弃了,觉得不如先挣些钱,回家时贴补家用。 秀芬一进门,就到书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姜教授问她:“这是干什么?” “河北哪个地方受灾了,单位要我们捐钱捐旧衣,他们有的当场就掏了钱,我想了想,还是捐几件旧衣服吧。” 秀芬从衣柜里找出两件雯雯小时候穿的衣服,自己的衣物却不舍得拿出来,又去翻丈夫的衣物,她拎出一件姜教授穿过的旧中山装说:“把这件衣服捐给他们吧?” “不行不行,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重新找一件吧!”姜教授道。 “哪里找去,都破成这样了,还不舍得捐出去?”秀芬道,举起衣服向后一缩,生怕丈夫就把这衣服夺走了。 “不行,这件衣服我穿了多年,我不舍得捐出去,要捐,你找件新衣服捐。”姜教授道,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新的茄克衫说:“捐这件吧。” 秀芬一看丈夫要捐新衣服,急了,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衣服说:“这哪行,这是去年春节刚买的新衣服,留着穿吧。”说罢,她硬是抢走了那件旧中山装,气得姜教授直摇头。 “要捐,就捐好的嘛。”姜教授嘟哝道。 “好的、好的,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好?一个补丁也没有,哪里不好了!”秀芬说。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姜教授说。 雯雯妈把手中的旧衣服往沙发上一甩,说:“随你便吧。” “好、好、好,你做饭去吧,你一回来,把我的思路都给打乱了。”姜教授说。 “装疯!哎,老头子,我听一个老太太说,今年是闰八月,50岁以上的人要穿红裤头才能避邪,你看,我都穿上了。”秀芬说,撩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白肚皮来,“我给你也买一条。” “哎哟,得了,得了吧,那么粗的水桶腰,那么大的将军肚,赶快把衣服放下来吧。”姜教授惊叫道,捂住了两眼。 “你这个老东西,想当年你是怎么夸我的腰来着,说像杨柳,现在,你嫌我了!”秀芬一边说一边捶姜教授的肩,姜教授赶紧躲开。 “你别跟我这么闹,别让雯雯回来撞见,她看见了又该不高兴了!”姜教授道。 “这孩子心真狠,出去这么久了,也不想咱们,不回来看看!”秀芬说,眼泪又涌了出来,“都怪你这个老头子,谁叫你打她呢?!她记仇,她一定跟咱们记仇了,哎—” “我打她?我是打她了,谁叫她那么不自重,干出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来呢?再说,我打她时,也不知道她真会这么记仇,跑出去就不回来了。”姜教授道,“嗨,不回来就不回来,她早晚有一天会想家的!”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秀芬哭喊道。 “要不,咱们给她捎个信,说父母同意她跟嘉伟好了,不再打骂她了?”姜教授道。 “从前吃过饭,咱们总是一家三口出去散步,现在好了,就咱们两个老家伙……”秀芬说。 “把她叫回来吧,没准她也很想咱们。”姜教授道。 “可是,是咱们把她打出去的,怎么叫她呢?你去叫吧。”秀芬说。 “哎,这就不对了,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女儿跟谁最亲?肯定是妈妈,还是你去叫吧。”姜教授道。 秀芬觉得丈夫言之有理,决定礼拜天把雯雯和嘉伟一起叫回来,认了这门亲,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时间久了,气消了,彼此还是会想念的。 第二天一大早,姜教授就出门送稿子去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回家的路上,姜教授正想着女儿的事,一辆中型货车自西向东迎面开来,姜教授吓了一跳,本能地一躲,却正好躲错了方向,被车撞倒在地。 待姜教授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他的左小腿骨折,打着石膏动弹不了。 当医生问他家在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时,他这才知道自己被撞了,躺在医院已有十八个小时。 秀芬一夜没见丈夫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接到医院的电话,才知丈夫出了事。她火速赶到医院,见到自己的丈夫,伤心地哭起来,边哭边问道:“你怎么撞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办?谁干的?” “没事,医生说只是小腿骨折,躺三个月就好了。司机他跑了,你去我们学校医务室要支票去吧。”姜教授说。 “什么,司机他撞人还跑了?这可怎么办呀?可真够倒霉的!”秀芬说罢哭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你把雯雯叫回来吧。”姜教授道,“也好给你帮帮手。” “我知道了。”秀芬道。 秀芬擦干眼角,出去给雯雯打电话,她已顾不得面子了,老头子躺下了,她一人忙不过来,她要让雯雯回来帮忙。 “雯雯,我是妈妈。”秀芬说。 “噢,妈妈,你们好吗?”雯雯有些激动。 “你爸爸他被人撞伤了,司机逃跑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你回来看看他吧!”秀芬说。 “好,妈妈,我一定来!” 雯雯拦了一辆“面的”,直奔积水潭医院。 “妈妈,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们生气啊!”雯雯见了母亲,忙自责说,“爸爸要紧吗?” “没事。”母亲道,“他只是小腿骨折,打着石膏,其他地方都没伤着。” “妈,我太对不起你们了!”雯雯道,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没事,你别哭了,孩子。”母亲说,那么仁慈、宽厚。 这时,姜教授从小寐中睁开了双眼,看见女儿天使般的脸,他笑了。 “爸爸,你醒来啦?你还疼吗?”雯雯道。 “不疼了,孩子!只要你站在我的身边,我就不疼了。”姜教授道,两眼闪着泪光。 “爸爸,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对,辜负了父母对我的期望,你原谅我吗?”雯雯说。 “不对的是我们,孩子,是我们把你逼出去的,你过得好吗?”姜教授说。 “好。”雯雯道,有些羞怯。 “如果你同意,我把嘉伟也叫来。”雯雯说。 “他在上班,不必了。”姜教授道。 “那我留下来照顾你吧?”雯雯说。 “你和你妈轮着来。行不行?”姜教授道。 “好的。妈,你先回去吧,我陪爸爸聊聊天。”雯雯道。 “那我回家熬一锅排骨汤吧,呆会儿送来,还要去校医院拿支票,幸好这医院离家还不太远。”杨秀芬唠唠叨叨,关键时候幸好有雯雯,否则,她肯定手足无措。 秀芬出了房门,屋里只剩下姜教授父女和其他病友。 “告诉我,孩子,他对你好不好?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揍他!”姜教授说道。 “挺好的,爸爸,你别操心,养好病再说。” “我看你比过去懂事多了。”姜教授道。 “是吗?”雯雯道,歉意地笑着。“你以后还得上大学才好。”姜教授道。 一句话刺伤到雯雯的自尊心,她早就觉得自己没上大学似乎就比人低一等,忙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啦,爸爸。” “电大、函授、自学考试都成,总之,不要荒废了时间。”姜教授又说。 “好的。”雯雯说,她希望父亲别说了。 下午,雯雯打电话给嘉伟,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嘉伟立即赶到医院。雯雯站在医院门口等他,不一会,嘉伟捧着一大束康乃馨走了过来。 “把它交给你爸爸。” “好的。” 雯雯接过嘉伟手中的花,进了医院。 “你给我买花了?太漂亮啦!”姜教授捧着鲜花,边嗅边惊喜地问。 “是嘉伟给您买的。”雯雯说。 “太谢谢啦!他跟你一起儿来了吗?” “他在医院门口等我。”雯雯道。 “把他叫上来吧,我要见见他。”姜教授说。 “嗯,好的。”雯雯战战兢兢地说。 “去吧,你爸让你去你就去吧!”秀芬补充说。 雯雯一溜烟跑出病房。见嘉伟还在医院门口站着,道:“跟我一起上楼去吧,我爸爸想见你。” “这行吗?”嘉伟问。 “行,是他让我来叫你的。” 雯雯说罢,挽住了嘉伟的胳膊,两人一起进了医院。 “坐吧。”姜教授躺在床上慢悠悠说道,“公司现在情况怎样?” “还好,”嘉伟说。“我扶您起来坐坐?” 姜教授点点头,嘉伟将他扶起来坐好。 “养女儿划不来的!长大了不听话。你要好好地待雯雯啊!她可是个任性的孩子。”姜教授道。 雯雯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烧、发红。 “不,不是这样!”嘉伟打断姜教授的话说,“她挺温柔的。” “那是你改变了她。” 姜教授摇摇头,陷入了深思,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爱情能改变一个人的喜好,一个人的性格。雯雯和嘉伟已经分不开、折不散,还不如成全他们了。姜教授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他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在爱人面前,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甘愿做仆役,人们不得不称赞爱情的力量。 嘉伟看看雯雯说:“快了。” “也不好太着急,多了解了解对方,我和雯雯她妈妈就是谈了四年才结的婚。”姜教授道。 “你跟我求婚时,我爸爸还不想答应呢!”秀芬故意打趣丈夫说。 “可是你坚决要嫁给我,缠着我,非我不嫁。” 姜教授一句话逗得嘉伟和雯雯都笑了,只有秀芬在那里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没羞!” 筱红终于订了回北京的机票,沛钧夫妇赶来送她。 “要不要把你回国的消息告诉卫东?”沛钧问。 “不用了,我跟他已没任何关系。”筱红说。 “听说他生意不会做,赔了,在岳父家跟打工仔似的,很可怜啊!” “是吗?他活该。我现在心中只有我的丈夫和儿子,根本没有他!”筱红说。 “你还打算回去看你的丈夫和儿子?”沛钧问,“你们不是已经离了吗?” “没有。”筱红道,“还没办呢。都怪我当初听了卫东的鬼话,被他迷住了。对他充满了幻想,其实,婚姻都是相似的,每个婚姻都会遇到相似的问题,任何一对夫妇都回避不了,时间长了,彼此都会厌倦的,关键是怎样寻找新的切合点,互相宽容。” “几年没有见他们了?”沛钧又问。 “你是说我丈夫和儿子啊,一年多了,快两年没见了,不知他们是否会接纳我。”筱红道。 沛钧夫妇觉得筱红有些荒唐了点,没多说什么。 飞机终于降落在北京机场。筱红觉得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的熟悉与亲切,地面是薄薄的暮霭,寒气还有些袭人。 筱红的出现着实把丽敏吓了一跳,她抱怨筱红说:“为什么不事先来个电话?我好去机场接你!”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卫东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筱红喝着丽敏为她沏的茶,淡淡地一笑,说:“我们早就分手了,他在美国娶了个华侨的女儿,快当爸爸了,怎么会和我一起回来呢?” “什么?你们分手了?”丽敏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 “什么时候?” “早啦。” “他娶了个华裔姑娘?” “对。” “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他怎么能这样做呢?”丽敏道,气得瞪圆了双眼,“你当初可是舍夫别子跟他的呀!” “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他了。”筱红道。 “等他回来,看他还有什么面目见同学们。”丽敏说。 “你怎么样,这一年过得好吗,专辑出了吗?”筱红道。 “专辑出了,可是市场不太好,年轻的歌手辈出,她们精心包装,风姿绰约,哪有咱们的戏?赔了,所以,我现在改行开餐馆。”丽敏道。 “什么?你开餐馆去了?像你这么热爱艺术的人,不,你简直就是缪斯的化身,怎么会去开餐馆呢?”筱红大惊失色。 “这有什么奇怪的呀?开餐馆跟唱歌一样,是为了挣钱,哪行好干就干哪行呗!”丽敏吸了一口烟说。 “也是。我在国外也是整天帮别人刷盘子,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人为了生存呀,什么都能干,你说是不是?”筱红道,“等咱们挣够了钱呀,自己参股办个歌剧团。” “当然啦。有了钱再搞艺术也不晚。我们开的饭馆,每月能赚七八千块钱呢。” “你一人办的?” “我把我两个弟弟都叫到北京来了,帮我盯摊,我每天去看看,收收钱什么的。”丽敏道。 “看不出来,你真有两下子。”筱红说。 两人聊了许久,丽敏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可筱红却睁大眼睛,想着与儿子、嘉伟见面的情形…… 嘉伟的父亲来开的门,他一见来人是筱红,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让她进还是让她滚,过了一会儿,他想还是让她进吧,她毕竟是焘焘的母亲,便说道:“是您呀?” “我来看焘焘。”筱红说,很客气也很庄严,令人不能拒绝。 “进来吧,他在屋里玩玩具呢!”嘉伟爸说。 这时,嘉伟妈听见了丈夫在与人说话,出来想看个究竟,没想到来人竟是离家出走的儿媳妇,她气不打一处来。 筱红没理她,直奔里屋,焘焘,可爱的焘焘正坐在小椅子上玩玩具。 “焘焘,妈妈看你来了!”筱红叫道,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泪如雨下。 “还好意思哭!你去看着她,看她要干吗?我做饭!”嘉伟妈小声对丈夫说。 “哎,她能干吗?”嘉伟爸道。 “焘焘,你知道我是谁吗?”筱红松开焘焘,问道。 焘焘表情羞怯,不吭声。 “我是妈妈呀!你怎么不叫我呢?快叫我呀!”筱红又道。 焘焘仍然不叫,还用小脚丫踹茶几的腿。 “我给你买车回来了,还买了变形金刚、巧克力。” 筱红把礼物一一摆在桌上,儿子对她那么冷淡,她始料不及,不过,她有信心,她相信孩子慢慢地会和她亲热起来的。 焘焘一看桌上有那么多好东西,眼睛放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玩具,伸手搂住了那些妈妈带回来的又大又漂亮的玩具,但仍然一言不发。 “先吃一块巧克力吧。”筱红道,将一块巧克力塞进焘焘的嘴里。焘焘笑了。 “这烟是给爷爷的,那盒巧克力是给奶奶的,焘焘,把烟给爷爷送去。”筱红道。 焘焘果然左手抱着自己的车,右手拿着烟给他爷爷送去了。 不一会儿,嘉伟妈做好了饭菜,她仍不与筱红说话,嘉伟爸来叫筱红道,“你吃点饭吗?” “不吃了。”筱红道,她见嘉伟妈的脸拉得老长,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何必去吃人家的饭,招人嫌呢?筱红想,她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吃这顿生气饭! 吃过饭,嘉伟妈要给焘焘洗脸、洗脚,筱红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帮着倒了一次洗脚水。 “他几时睡?”筱红问。 “8时30分上炕。”嘉伟妈说,面无表情。 “新荷呢,怎么没看见新荷?”筱红问。 “她上大学去了,”嘉伟爸插话道,“这烟味道不错!” “是吗?”筱红道,“正宗的美国货。”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了茶几上的巧克力说,“你们吃巧克力吧,味道也很好。” 嘉伟爸点点头,嘉伟妈连瞅都没瞅一下,筱红很伤心。 “焘焘,我们到北屋睡觉了。”若桂催促道,她不愿看见这个风流的儿媳妇在她家里。 焘焘不舍手中的玩具,抱着变形金刚和汽车跟奶奶走了。 筱红在屋外看着嘉伟妈给孩子脱衣、脱鞋,流出了眼泪。因为焘焘躺在床上,就意味着她该离开这间屋子了,焘焘一睡觉,她就再没理由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必须离开这个家。尽管这个家里还有她亲爱的儿子,她也必须离开。 “我走了!”筱红对嘉伟爸说,“明天再来。” “好,好。”嘉伟爸客气地说道,不过,他越是客气,让筱红越是难受。难道自己真不是他们家的人了?筱红想,颓丧地离开了这个家,一走下楼梯,她就大哭起来,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觉得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行人,即使有几个,也跟鬼影似地在无声无息地移动,街灯昏暗得如同黄色的挽幛,她见一家川菜馆还未打烊,她进去要了一碗粉子酒糟,既充饥又解渴。但她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勺,因为她的心还在焘焘那里,她把心留在了焘焘睡觉的那间温馨的小屋子里。为什么他奶奶对我那么冷淡?他们为什么不留我在那里住?为什么非要把我们母子活活分离呢?筱红感到一阵阵心痛,她再也吃不下去了,她要离开眼前那几个人,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想问题。 筱红起床很晚,她起床的时候,丽敏已经出去了。太阳照在狭窄的厨房里,照在筱红的身上、脸上。白天丽敏基本上不在家,筱红端一杯牛奶坐在沙发上,想给嘉伟打个电话,通知她自己已经回来了。 “喂,嘉伟啊?我是筱红,我在北京,我回来了!”筱红道,她听见了嘉伟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富有磁性,她的眼泪流满了脸颊。 “我是嘉伟,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咱们见一面,谈一谈吧,我现在很忙,有客户需要接待,再见。” 筱红挂上了电话,心在怦怦地乱跳,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激动,起初她有点害怕嘉伟会不理自己或训斥自己,但后来她才发现他仍旧那样平和、镇静,她的心情也就由不安变为喜悦了。她希望时间快快过,她好和嘉伟见一面,这么久没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过得怎样?反正她把焘焘留给了嘉伟一人,他怪不容易的,筱红心里顿时产生一种负罪感,她很内疚,因为自己的行为让嘉伟和焘焘吃了不少苦,她决定要向他忏悔,要向他请罪,要向他请求,让他们一家三口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她赶紧“咕咚”、“咕咚”地喝完杯中的牛奶,穿好衣服回“家”去了。 没有我的日子,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筱红想,我一定要去好好收拾、整理,还嘉伟一个干净、整洁的安乐窝。筱红怀着喜悦上了楼梯,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但一张陌生的女孩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差点没“啊”地一声叫出来,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您找谁?”雯雯问。 雯雯与筱红几乎是同时打开房门的。 “您是?”筱红道,惊慌失措地问,“您是?” “我是嘉伟的未婚妻,他这会儿不在家……”雯雯尴尬地说。 “我是他的妻子,不,算前妻,不,就是妻子。”筱红说。 “您是焘焘的妈妈?”雯雯道。 “对。您是?” “我叫雯雯,我和嘉伟住在一起好长时间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雯雯说。 “结婚?你们俩要结婚?”筱红问,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雯雯道。 “不可能,你这么小。”筱红闾,她这下全明白了,原来嘉伟要跟自己离婚的动机,就是要跟这个女孩子结婚呀!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答应,她真想把这个女孩子撵出去,可是,她看她是那么小、那么幼稚,就像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她的眼睛,就像未被污染过的山泉,清澈、纯洁;她的嘴唇,像玫瑰花瓣一般娇嫩!筱红不忍心用最恶毒的话去打击她、咒骂她!她断定眼前这姑娘是为了爱才和嘉伟走到一起来的,她没有什么错,她还是小孩!不能伤害她!跟她聊聊吧,看她是怎么想的! “你今年多大啦?”筱红问。 “20岁。” “为什么不上大学呢?我像你这么大时,正在上大学四年级呢!”筱红道。 “因为我高考那几天生病发烧,就差几分,没考上。”雯雯说。 “你现在也不后悔吗?呆在家里多无聊,上大学多好!”筱红说。 “我正在补课,要参加自学考试。”雯雯说。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筱红又问。 “财会专业,好找工作。” 筱红到各个房间转转,最后,坐在她心爱的钢琴前弹起了《红蜻蜓》,这屋已物是人非,她感慨太多,泪如雨下。 雯雯听着那忧郁的曲子,猜想此时筱红的心情一定不畅快,她抬起了头,静静地听着北屋传来的的旋律。 曲子弹完了,雯雯以为她会再弹下去,哪知筱红却合上了钢琴盖,拿起坤包,哭着跑出了家门,还把门“砰”的一声撞上了。雯雯这才醒过神来,她走了!因为我在这里,她受刺激了!她很伤心,很难过,她不想见到我! 雯雯开门追到门口,只见筱红痛哭着下了楼梯。她想追,但是没有这个力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筱红,只好悻悻地回到屋里。 “天啦,我都干了些什么?嘉伟还没离婚我就跟他住在一起了?我这算什么啊?雯雯悄悄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收拾自己的衣服和那只红帆船,她决定回到自己的家,她要保持自己的自尊,退出这场三角恋! 啊!红帆船,雯雯抬头瞥见了桌上的红帆船,她不要它了,这时候要它还有什么意义?雯雯拎起包,临出门前,雯雯给嘉伟留了一段话: 嘉伟: 我走了,回我父母家住,因为你的妻回来了!我不知你们还未正式离婚,所以,我决意退出你们的纠纷,否则,会影响你的正常判断,也使我丧失尊严,所以在你们的纠纷解决之前,我是不会再回来的。我就住在我妈家,请你别来打扰我,我要对我的过去和未来作认真的思考。 雯雯 嘉伟回家看见这张纸条,立刻给雯雯打电话追问出了什么事。雯雯说:“你还问我呢?你找你的妻去吧!你们的事还未了结,你不要再欺骗我了。” 听了雯雯的话,嘉伟颓然坐在沙发上,他的前妻回来了,他不知该如何对待他的“前妻”。 雯雯搬回家里,父母自然十分欢喜,他们都上了年纪,又只有这么个女儿,巴不得天天守着才好,见女儿脸色有些阴沉,也没人敢问个究竟,怕惹得她不高兴,她又离家出走。 “爸,您跟姑姑联系联系,我想去长春复读,参加高考!” 晚上,姜教授正在书房里写稿子,听见女儿的话,他有些不相信,扶了扶眼镜道:“你想参加高考?真的?” “当然真的啦。”雯雯道。 “爱学习我当然喜欢,可是你跟嘉伟怎么办?不能就这么说散就散呀!”姜教授道。 “他过他的呗,他又不是孩子需要人照顾。这个,您就别管了,赶紧跟姑姑打个电话吧,我要到她那里去上学!”雯雯道。 “为什么非要到她那里上呢?”姜教授又问。 “她那里没人打扰我,安静,我可以一心一意地学习啊!”雯雯道。 “那也好,我跟她商量商量,我估计没问题,她是校长嘛,不过,你要好好准备准备。” 姜教授说罢放下手中的书开始拨打电话,妹妹果然同意雯雯到她那里上学,而且让她马上去。 生活中突然同时出现了两个女人,嘉伟不知道该怎么办?筱红归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现在要做的是必须稳住筱红,不让她回家闹事。 筱红在哪里呢?丽敏一定知道。于是,嘉伟从抽屉里拿出电话本,认认真真地寻找丽敏家的电话,他已好长时间没打过这个号码了,不记得了,费了半天劲才将它查找出来。 电话响了,话筒那边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喂,你找谁?”——是筱红! 嘉伟听见筱红的声音了,两年没见面了,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老了吗?胖了吗?可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仍然是那么甜润,他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是筱红吗?待会儿咱们见一面吧?商量商量咱们的事,过半个小时我到丽敏家对面的马路边等你。”嘉伟说。 “好,好的。” 筱红说话时手和声音都在发抖,她没想到嘉伟主动打电话来了,她也不知道嘉伟打算和她要谈些什么,她放下电话,激动得坐在沙发上哭起来。 时间到了,筱红洗过脸,穿好外衣出了门。 那人是嘉伟吗?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风衣,站在马路对面,从不东张西望,跟他过去一样。 那人是筱红吗?瞧,她该穿什么衣服?过来了,红色的大衣,那人是筱红! “嘉伟!” “筱红!” 筱红一把搂住嘉伟的腰哭了起来。 “别这样,快别这样,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 嘉伟一边说,一边把筱红的胳膊分开。 “咱们就在这附近走一走吧!”嘉伟道。 筱红止住了泪水,但还在抽噎。忽然,她转过身说:“嘉伟,咱们回去好好过吧?!”说罢,又扑到嘉伟的怀抱里哭泣。 “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谈这个的。”嘉伟道。 筱红愣了一下,问道:“那你要跟我谈什么?”她的潜台词是“别的我不谈!” “我这里有一份《离婚协议书》,你看看吧,要是没意见的话,就签上字,咱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嘉伟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份《离婚协议书》递到筱红手里,筱红扫了几眼,道:“我不同意!” “哪些条款不同意,你指出来,咱们可以商量。”嘉伟道。 “都不同意。”筱红说,“我知道你现在爱上了别人,我回去看见了那个女孩,你急于跟我离婚就是为了娶她,对不对?” 嘉伟只顾低着头走路,没有吭声。筱红见他沉默不语,更是怒不可遏,问道:“是不是?你说呀!” “是,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也爱上了别人吗?”嘉伟道。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早就分手了。”筱红道。 “分不分手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记得我和焘焘惨遭别人的抛弃,回家还受到爸爸的羞辱,我们是怎样也抬不起头来。”嘉伟说,盯着远方。 “对不起,我错了。”筱红道。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告诉我,你回去没伤害雯雯吧?!”嘉伟问。 “没有。我怎么会伤害她?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我才不会干那事呢!”筱红说。 “你没骂她、没羞辱她吧?”嘉伟又问。 “没有,没有,不相信你问问她好啦!我看见她那么小、那么单纯,哪忍心骂她、羞辱她,我只呆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筱红道。 “那就好。”嘉伟道。 “我告诉你吧。房子、孩子我都要,我不会放弃。至少,我要一间房子,我老在丽敏这里住也不是回事儿。”筱红说,“我明天就要搬回去,让那个女孩回避回避。我要把焘焘也接回去。” “你不能这么做。”嘉伟说。 “我偏要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如果你们嫌不方便,你们自己搬出去好啦!随便你们搬到哪里住,我绝不管你们。”筱红说。 “那今天就这样吧,你不答应是不是?”嘉伟问。 “对。” “实在不行,咱们就上法院。” “随便。”筱红道。 嘉伟收好《协议书》,大步流星地走了。 筱红目睹他的背影,心想:闹离婚,这又何必呢?不如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呢! 筱红在楼下走了几圈这才回去,丽敏道:“我的饭馆旁边有一家店歇业了,能不能把房子租下来,咱们一起搞连锁经营?开个快餐店?” “行啊!”筱红说,“我掏一半的钱,咱们搞股份制。” “行,前期投资包括房租、装修等差不多要10万。”丽敏说。 “我出5万,到年终咱们利润分成。”筱红道。 “我看你到美国去学了不少本事嘛!”丽敏道。 “逼出来的,不学不行啊。你那边卖米饭、炒菜,我这边卖面条、馅饼、凉菜之类的快餐,店名都叫一个:如歌,你那边是炒菜部,我这边是快餐部。”筱红说。 “好啊。咱们明天就去找房东商量商量,争取把房子租下来。” “好,咱们一起干吧。”筱红道。 嘉伟回到自己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答,“雯雯上哪里去了呢?”他在心里问,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只好自己掏出钥匙开门。 雯雯不在家!写字台上的红帆船也不见了,家里有一种寂静的感觉,桌上没有饭菜,锅也是冰冷的,奇怪了,雯雯到哪里去了?她自从搬到这个家,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呢。嘉伟想,沮丧地走到卧室。 床上有一张纸条!嘉伟把它捡了起来,是雯雯的笔迹,她走了!她回家了! 他拨响了她家的电话,她生气了,她不回来!嘉伟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离婚,离婚!只有离婚才能换回他心爱的姑娘!只有离婚,他们才能重新走到一起。加快办吧。可是,筱红说她明天就要和焘焘一起搬回来住!这可怎么办呢? 筱红要回来,我没有权利不让她进来!我没有权利阻止她呀!她可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回来也好,我们好好谈谈,尽快把婚离了。 想到这里,嘉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进厨房开始了锅碗瓢盆交响曲,他要让雯雯放心,他是个会照顾自己的男子汉。 筱红与丽敏同时起了床,她们一起去看了店铺,有30平米,两人用5万元的年租金将它租了下来。 到了下午3点,筱红想去接焘焘,向丽敏告了辞,拎着坤包风风火火地走了。 焘焘正在上图画课,见妈妈来了恨不得立刻就走。筱红跟老师说明了情况,果然很顺利地接走了焘焘。 筱红把焘焘接回家里,路上顺便买了肉和菜,回家便做饭,给焘焘包馄饨吃,焘焘十分欢喜。 6点半钟左右,嘉伟回来了,他见屋里的情形大吃一惊。 筱红这时才想起雯雯,她不是在这里与嘉伟同居吗?便问道:“你的那个小姑娘呢?她怎么没回来?” “她回不回来跟你没关系,她被你气走了,心满意足了吧?!”嘉伟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家了吗?” “你没有这个权利撵我走,这是我的家,这家产、这房子有一半是我的,我没地方住,所以我还要回来。”筱红道。 “你以为你回来住我就会和你好吗?”嘉伟道。 “我没想和你好,我什么也没想,我知道你已经有了新人,我就是要我的儿子和这一间房子。希望你理智一点。”筱红道。 “好,你不走我就走,反正我现在单身汉哪里都能住。”嘉伟说。 “我是真心回来照顾我的儿子的,我不能让他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寄存在奶奶那里。你去哪里我都不管你,我只要照顾好儿子就行了。”筱红道。 听了筱红的话,嘉伟的心受到一丝震动,他没想到筱红这么爱儿子,过去,他以为筱红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呢!那时,他觉得她是多么狠心,现在,他才知道她也有一颗慈母心肠。再看看焘焘,他正在卧室里看动画片,这一家三口是多么可爱啊!嘉伟想,他有些不舍得离开。但是,一想起筱红跟别的男人睡过觉,他又醋意大发,发誓要离开这个家! “你吃饭吧。” 筱红盛了一碗饭,端在嘉伟面前。 “我不吃。”嘉伟道,一挥手把饭碗从桌上摔下去,摔个粉碎。 “你别对我假殷勤好不好?”嘉伟又说道,手指着门说:“你给我出去!” “出去我是不会的!假殷勤倒是没有。”筱红说。 “你不出去我出去!” 嘉伟说罢,真的出了房门,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是回父母家接受盘问还是回自己家与筱红尴尬相处?嘉伟最终选择了前者,他不能与筱红同居一室,否则,今后谈起这件事来,他就有嘴难辩了! 筱红她们快餐厅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每天流水额有3000元左右。 嘉伟再次向筱红提出了协议离婚,筱红坚决不答应,说:“要离也得到法院离。”嘉伟只好将诉状递到了法院。没过多久,法院就要开庭审理,嘉伟却有点心慌意乱甚至有些害怕,只好委托郑律师为代理人,帮他在法庭上陈述理由。他怕自己在法庭上说那些投枪、匕首一般的话去伤害筱红,他说不出口。 筱红不想离婚,事情到这个分上,她只想要孩子和房子,最后,她胜利了。法院判她和孩子拥有那套住房,嘉伟搬出去住。 雯雯走后,嘉伟闲得无聊,他去驾校学开车,他想买一辆车,等雯雯回来时,他会开车去车站接她,她一定会高兴得欢呼雀跃的!他看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把它买了下来,等雯雯回来时,他开着车去接她!他天天擦车,保持车面光亮鉴人,他抚摸着它就像抚摸着雯雯,他要小心地呵护它,给雯雯来个意外的惊喜。她一定会吊着我的脖子又喊又叫!嘉伟想,他期盼着早日见到雯雯! 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雯雯的感觉糟透了,然而,成绩出来时,她的分数却在录取线之上,她考上大学了!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嘉伟,让他和自己一起分享快乐。她要去看看他们的红帆船,她好想念它。她不想打电话给他,她要看看他听见自己考上大学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她穿一件白色的紧身短袖衫,湖蓝色小白花背带裙,戴上一顶白色的草帽出发了。 快到嘉伟家的楼下时,忽然,她看见嘉伟和一个穿黑白连衣裙的女人拉着焘焘的手往楼那边走,那女人是筱红!雯雯想,看他们那亲密的样子,难道他们在一起住,难道他们破镜重圆?难道他们重归于好了吗?我何必在这里自作多情?我何必要让他们劳燕分飞!雯雯跑到旁边的一幢楼下躲了起来,悄悄地看他们一家三口上楼去了。 “我真该死!”雯雯气得摘下草帽,把它扔到了路边,让它随风飘走,自己乘公共汽车回到了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姜教授问道。 “你别管那么多!”雯雯道。 “好,我不管,我不管。看你能飞上天么?”姜教授说。 雯雯回到自己屋里,一脚把房门踹上。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雯雯想,“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是多么和谐!那么,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吧!嘉伟,筱红,我成全你们好了!” 雯雯主意一定,她决定找嘉伟谈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没等雯雯去找嘉伟,嘉伟却主动来了电话。 “雯雯,你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啊?”嘉伟问。 “你别管了,我有事要见你,你现在在哪里?”雯雯道。 “办公室。” “你下班的时候,咱们到紫竹公园里见面。”雯雯说。 “什么事?你告诉我吧!” “见面再说。” 下午六点,雯雯骑车来到紫竹公园,一路上,她就像一只白色鸽子一样,飞过树林、飞过小河,越过人流滚滚的马路,到达公园门口,锁好车,买票进入。 嘉伟穿一件灰色T恤站在树荫下,背对着雯雯正在读《北京晚报》。 “你,你还好意思读报!”雯雯大声喝道。 “怎么啦?雯雯,出什么事啦?你没考上?” 嘉伟说罢就要来和她拥抱,雯雯一把推开了嘉伟的双臂。 “我问你,你是不是与你妻子恢复了关系?你们住在一起啦?”雯雯说。 “没有,没有啊,我们已经分手了,办好手续了。”嘉伟说。 “那我昨天看见你们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地一起上楼回家?!” “不对,那是我送焘焘回家,路上碰见了筱红,我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焘焘不让我走,我就坐了一会儿。” “你骗我,你编的跟真的似的。”雯雯道。 “我没骗你,这是真的,要不我可以回去拿《离婚证》给你看。”嘉伟说。 “我不看!”雯雯道,“反正我看见你们三口甜甜蜜蜜地回家了,你们三人在一起的情形多么协调,多么和美,为什么要分开呢?筱红也不再哭了,焘焘也不再哭了,这多好?为什么我要进来插一足呢?”雯雯说着说着哭起来。 “都怪我,对不对?是我拆散了你们?是我害得你们离婚,我成了罪人!我不想背这个罪名了!嘉伟。” 嘉伟一把抱住她,说:“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你还没有来,我们就破裂了,她就跟别人走了,这怎么能怪你?” “可是,我来以后又怎么样呢?你们不是更要破裂吗?”雯雯说。 “不对,这绝不是因为你,没有你,我们也会破裂的,而且已经破裂了,只不过是个程序,办个手续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我来时你们还未办手续,是因为我来了,你们才办手续的。我好卑鄙、好无情啊,我拆散了一门姻缘!” “不,你别管别人怎么说好啦!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爱你,我要的是你!”嘉伟说,搂住雯雯的腰,要和她亲吻。 雯雯挣扎着,推开了嘉伟,说:“不!我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受不了社会的压力,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开你!” 雯雯说罢就往外跑,嘉伟追上她,问:“你真的要离开我?” “对!”雯雯说。 “你太无情了!”嘉伟道,摇摇头,一脸的无奈和伤心。 马路上车来车往,脚下河水潺潺,嘉伟随着车走了,随着水远去了,岸边只剩下一个孤独哀伤的女孩,暮霭从她的脚下起来。 “雯雯,天黑了,该回家了。”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雯雯回头一看,那人白白净净的,鼻梁上还架一副眼镜,是慕白! “慕白?你怎么在这里?!”雯雯吃惊地问道。 “怎么?只许你在这里?不许我在这里?我借书路过这里,看见你们在这里,就停了下来。这个解释该满意了吧?”慕白说。 雯雯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天黑了,快回家吧!是不是他变心了,不要你了?”慕白道。 “你别胡说八道啊!”雯雯道。 “我没胡说八道,我不是明明看见他丢下你自己走了吗?”慕白说。 “你不懂,你对我们的事一点也不懂,你别管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管了!”雯雯说罢又哭了起来。 “我要管,我要管!你的事我管定了!”慕白说罢,一下搂住了雯雯。 雯雯靠在慕白的胸膛上,哭得更厉害了。 “哭吧!哭吧!我的雯雯妹妹!”慕白说。 小鸟还在暮色中盘旋,暮霭围住了他们。雯雯依偎在慕白的怀里,两人俨然一对恋人。 忽然,雯雯想起了嘉伟,她爱的是嘉伟而不是慕白,她一把推开了慕白,说:“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让我送你回家好吗?”慕白道。 “不用,你上学去吧!”雯雯说。 慕白问道:“雯雯,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喜欢与爱是两码事!我谈不上不喜欢你,但是我不爱你!”雯雯道。 “那你爱谁?”慕白睁大了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问。 雯雯想了想说::“反正不是你。” “我完了,再见,再见!”慕白说,他得不到雯雯的爱,他飞跑着离开了雯雯,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中…… 雯雯怕他出事,忙喊道: “慕白!慕白!” 慕白头也不回地跑了,他需要的是纯真的爱情,他不需要雯雯的施舍。 筱红把雯雯约到了她自己开的快餐厅,雯雯忸忸怩怩地说:“过去,不知道……” “哪里的话,是我主动离开嘉伟的,他有这个权利重新选择。”筱红说。 “看你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那么和美,我决定退出来,把嘉伟还给你。”雯雯道。 “什么?你疯啦?”筱红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不管你们离婚没有,反正我决定退出来,把嘉伟还给你!”雯雯说着,流下泪来。 “你跟他说了吗?”筱红问。 “说了。” “你怎么想?”筱红又问。 “我不知道,他光喝酒。你和他谈谈吧,让他看在焘焘的面子上回家,他会答应的,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雯雯说。 “我、我开不了这个口。”筱红说。 “为什么?” “因为人都有尊严,我们都离婚了!”筱红说,“我不好再去求他什么。” “那,你还爱他吗?”雯雯道。 筱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当然,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如果不爱他,怎么会有孩子呢?” “这么说,你们有相爱的基础?”雯雯道。 筱红点点头。 “说实话,他并不是不愿跟我好,到最后就是因为你才一定要跟我离的,”筱红说,“他说你是个小姑娘,他要对你负责。” “什么?他真的是为我而离婚的?”雯雯说,流下眼泪来,“我成了凶手、罪人!” “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我离开他,你和他就不会……”筱红道,也流出眼泪。 “都是因为我,筱红姐,我对不住你!”雯雯哭道。 “不,不怪你,是你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照顾了他,拯救了他,给了他生活的希望和勇气,他应该感谢你,我也应该感谢你!”筱红说,“你真的没有什么错。” “不,我不能眼看着让你们离婚!”雯雯道:“焘焘没有爸爸,该是多么痛苦,这样的话,即使我和嘉伟生活在一起,也会良心不安,过不好的。” “你离开了嘉伟,你怎么办?怎么活下去?”筱红追问道。 “没关系,我会活下去的,我考上了大学,马上就要走了。”雯雯说。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一个人去外地,挺不容易的,遇到什么困难,还可以去找嘉伟。”筱红说。 “不会的,我不会再找嘉伟的,我遇到什么问题我会自己解决,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雯雯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说罢,雯雯就大步走开了。 嘉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没等下班他就开车到了雯雯家。 “走吧,我跟你出去走一走,让我的父母听见了咱俩的谈话不好。”雯雯说。 俩人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围墙,爬山虎如一把把小绿伞遮盖着墙面,喇叭花缠满了篱笆。 “你找我干嘛呢?”雯雯道,靠在墙上。 “干嘛?你连干嘛的话都说出来了?难道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嘉伟道。 “是呀!”雯雯说。 “这怎么可能?我想你是说着玩的!”嘉伟说。 “我说的是真的!”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去看看筱红她们母子,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了。”雯雯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雯雯。”嘉伟说。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好,我告诉你,你以为筱红不需要你吗?你以为筱红她不爱你吗?不,恰恰相反,她还很爱你!她知道过去她错了,她等着你的宽恕,等着你回去!焘焘他也需要你,没有你,你想想他们怎么活?我能忍心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求助的眼神而不管吗?不,嘉伟,你一定要回到他们的身边去,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雯雯一边哭一边说,一阵风吹来,吹得墙上的小绿伞随风摇曳。 嘉伟没想到雯雯的心地如此善良纯洁,肯替他人着想,也感动得流下泪来。 “那你怎么办呢?我知道你很爱我!为我着想!”嘉伟说,一把抱过雯雯纤细的腰,任泪水流到她的头上。 雯雯奋力推开了嘉伟的拥抱,说:“我的事,你不用管了。反正我很快就要走,去大连,去美丽的海边,时间、海水会冲走我的一切烦恼,我会把北京发生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一心一意投入学习的。” “真的?”嘉伟问。 “真的。”雯雯道。 好无情的小姑娘啊!嘉伟彻底地绝望了,目送着雯雯那淡紫的身影在路上渐行渐远。 嘉伟十分痛苦,开着车东奔西跑,想到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喝酒,正好去了筱红和丽敏开的如歌餐厅。 嘉伟自斟自饮,喝了半斤二锅头,被进门的丽敏瞧见,丽敏赶紧告诉筱红,筱红过来一把捏住嘉伟举起的酒瓶说:“不许喝了!” 过了一会儿,焘焘也来了,焘焘看见嘉伟,忙喊道:“爸爸!爸爸!” “你们怎么在这里?”嘉伟道,他好纳闷。 “这是我和筱红合开的饭馆,怎么样?还满意吗?”丽敏说。 “不错,不错!”嘉伟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你的女朋友呢?怎么没一起来?”筱红问。 “她、她走了,到大连上学去了!”嘉伟说,他觉得筱红有些恶心。 “难怪。她那天来找我说,要把你还给我,要咱俩复婚,你考虑过没有?”筱红道。 “没有。”嘉伟说,厌恶地盯了筱红一眼。 “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一人在这里喝酒,是不是她跟你吹了!”筱红道。 “这不关你的事!” 嘉伟气鼓鼓地说罢就转身欲走,被筱红拦住,筱红说:“着什么急,你醉成这个样子,怎么走呀?我叫辆出租车来,跟我们一起走!” 嘉伟只好坐下,他头晕眼花、舌头和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结结巴巴地说:“你让开!我要走!我要走!” 嘉伟摇摇晃晃地出了饭馆,筱红拉着焘焘追了出去,筱红边追边喊:“你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不能开车!” “对,不能开!”丽敏也说。 “你就在这里歇一会儿,等我收拾好后送你回去,”筱红说,强行把嘉伟搀回餐厅,“呆会儿我跟你一起走。”她又安慰嘉伟道。 筱红搀着嘉伟出去打了一辆面的,她看嘉伟醉成这样,决定把他带回安定门的家里,让他好好睡个觉,第二天再离开他们,毕竟夫妻一场,在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丢下嘉伟不管。 第二天,嘉伟酒醒了,睁眼一看,说:“我怎么在这里呢?我没干什么吧?” 筱红和焘焘从隔壁房里走出来,筱红道:“没有,没有,你昨晚酒醉了,在这里住了一夜,咱们各住各的,我和焘焘在南屋住,你在北屋,吃早点去吧,我给你预备好了!” 嘉伟用完早餐,上班去了,出了家门,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麻麻的、痒痒的,是久违了的、家的感觉!嘉伟想,他终于有了家、有了筱红、有了焘焘,昨晚他喝醉了,是筱红收留了他,他和筱红母子住了一晚! 星期六,嘉伟决定去安定门接焘焘和筱红外出兜风。 筱红见嘉伟老开着辆黑色的车来,问道:“你买车啦?” “对。”嘉伟说,“接你们出去玩玩。” “我就不去了吧?”筱红道。 “没关系,一起去!”嘉伟说,要筱红母子和他一起上车。他拉着他们去圆明园、香山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百货商场,嘉伟想给雯雯买个礼品,作为他们这一段感情的纪念,他把自己的意思对筱红说了,筱红说要陪他一起去商场。 三人在商场转悠了半天,竟不知买什么好。买衣服?人不在,不好买;“买化妆品吧?”筱红建议说,但嘉伟知道雯雯不爱化妆,三人只好往工艺美术品柜台走。“对啦!给她买个工艺美术品才有意义!”嘉伟想。突然,他看见了那只红帆船,精细的木雕,均匀纯正的油漆,那不是他们爱情的信物吗?嘉伟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下来。他要把这送给雯雯,唤回她的回忆,让她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要忘了自己。焘焘见了红帆船,也好喜欢,一定要。嘉伟只好哄他说:“这是送给雯雯阿姨的,你是小孩,只能买玩具。” 焘焘拉着嘉伟去玩具部,买了一个大变形金刚,这才满意而去。 嘉伟把车开到雯雯家楼下,他让筱红和焘焘陪自己一起去,筱红没有答应,焘焘一心玩变形金刚,连搭理都没搭理嘉伟,嘉伟只好自己一个人拿着红帆船下了车。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如果她再不理我,我就不会再来了,反正有一只红帆船为我们的这段感情作个了结,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嘉伟一边上楼一边想。掏出笔写了起来,他怕万一雯雯又不见他,就留几个字吧,她看了心里也会明白,只见他在纸盒盖上写下两行字“红帆船———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它都要伴你走天涯!嘉伟”。 雯雯一人在家看书,听见汽车响赶紧去阳台看了一眼,是嘉伟的车!她有些兴奋,可再一看,旁边站着筱红,筱红嫌车里热,拉着焘焘在车外等嘉伟。雯雯见这情景惊呆了!原来是他们三人一起来的!他们三人才是一家!我只不过是个第三者!我绝不扮演这个角色,绝不让嘉伟进来。 “咚”、“咚”,门轻轻地响了,是嘉伟!那熟悉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富有节奏感,雯雯一听就知道是他来了!但是,她不能去开门,不能见嘉伟,一见他就什么都完了,她掩饰自己的感情已这么久,她快支撑不住了!她只好装着什么也没听见,捂着耳朵跑到最里间屋子。 嘉伟失望地走了,他留下了红帆船,铁青着脸下了楼梯。 过了好一阵儿,雯雯听见楼下的车开走了,这才打开门,她一打开门,就发现有个纸盒,盒盖上还有嘉伟那端庄、儒雅的笔迹:红帆船———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它都伴你走天涯!嘉伟。 雯雯读完这些字眼睛又模糊起来,她想追下去,她希望嘉伟还没走,她要对他说:“我爱你!我爱你!”但嘉伟已走远了,想追也追不上了,她只好抱着纸盒回到家中。 雯雯将嘉伟的笔迹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滴在他的字上,浸出一圈圈蓝色的花边,她抱起小木船,把船沿贴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冰凉的,雯雯想,她把这只船永远带在身边,就像带着嘉伟的心,去蔚蓝的大海上漂泊。 嘉伟,我就要走了,在海的一个荒岛,在那里,没有人烟、没有车辙,甚至连鸟雀都没有,只有一栋白色的小屋,你坐在屋里注视着远方。我走了,嘉伟!我要到那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岛上,去漂泊、去流浪。雯雯悲痛欲绝,她去客厅找到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坐在地上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深深地划了下去,一条细细的、殷红的血线转瞬之间汇成了小溪,流到地上。雯雯渐渐支持不住了,身子越来越轻飘飘的,终于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喂,是叶嘉伟吗?你跟雯雯说什么啦?害得她切腕自杀!现住在她妈妈的医院,你快过来!否则我饶不了你!”姜教授道。 嘉伟听罢电话,脑袋“轰”的一声,如炸了一般。他开车飞速赶到医院。 在急救室,他见到了雪白的雯雯正躺在床上,旁边,一根铁棍吊起了一包殷红的血浆。嘉伟两腿一软,跪在了雯雯床前。 “雯雯,雯雯,你这是怎么啦?怎么成在了这样?”嘉伟颤抖着说道,眼里闪烁着泪花,最后终于哭了出来。 “都是因为我!对吧?!你爱我,可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呢!答应我,你再别这么干了,行吗?我该死!我该死!我没好好保护你!”嘉伟说,一字一顿。 雯雯见嘉伟哭,自己也成了泪人,当嘉伟说到“你爱我”时,她更哭出了声,心想,知我者唯嘉伟也!她后悔自己要断然拒绝嘉伟,后悔自己要作出自杀的愚蠢举动,她一边哭,一边点头说:“我答应你,再不做那些傻事了!嘉伟,我爱你!” 姜教授和秀芬看到这里,心里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误会,为了不打扰他们谈话,两位老人知趣地退出去了。 嘉伟抱住雯雯的头,俩人哭作一团。哭了一会儿,嘉伟为雯雯擦去泪水,说:“再别干傻事了。” “嗯。”雯雯点点头说。 “你真傻,我跟焘焘他妈怎么可能破镜重圆呢?我试过、努力过,但是我做不到,没有激情,爱不起来,像两块冷冰的石头,谁都没有靠近的欲望,甚至一想到靠近就恶心,这怎么能在一起呢?你好傻呀!就知道替别人着想。”嘉伟道。 雯雯听着嘉伟的话,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好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雯雯,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要陪伴着你,哪怕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你去。我决定陪你去上大学。到大连办个分公司。”嘉伟说。 雯雯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是真的。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嘉伟说。 “太好了。” “你到大连租一间房子,咱们俩一起住吧。” “好的。” 嘉伟拒住了雯雯的头,在她的脸上亲吻。 “我爱你!”嘉伟说,他搂紧了雯雯,恨不得把她挤碎,吞进肚里,省得她跑了。 “我也爱你!”雯雯说。 两个人的眼泪又汇集在一起,滴到了洁白的床单上。 姜教授和妻子进来,见此情景,说:“你们俩就是应该这样相亲相爱的嘛!干吗要分开!弄得寻死觅活的!” “都怪我没有好好保护她!”嘉伟站起了身道,“从今以后,我一定不离开她,我要陪她去大连!” “真的呀?”姜教授惊喜地说。 “真的,我去那里注册一个分公司,到那里开展业务!”嘉伟道。 “那太好了,雯雯太爱你了,有你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姜教授说。 “时间不早了,你们二老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守护着她!”嘉伟说。 两位老人见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就放心地离开了医院。 第二天,嘉伟把想法跟天民谈了。天民说:“北京的业务都做不完,你去大连干啥?” “不行,我一定要去。”嘉伟说。 “那好,我要留你也留不住,你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开展业务,大连的底子还不错,如果不行的话,你还是回来!”天民说。 “我不回来了,如果不行,我就做别的生意,做服装。”嘉伟说。 “你真有两下子,我看你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啦,你放心地走吧。买个大哥大,有事及时联系。”天民道。 “好的。”嘉伟说。 “筱红怎么办呢?”天民又问道。 “她会找到自己的归宿的。”嘉伟说。 “天亮公司快垮了,资不低债了,正在组织清算。”天民悄悄地告诉嘉伟说。 “是嘛?怎么这么快?” “老翟在台上时就快把公司吃空了,又换了个不懂经营的领导来,提成太低,一天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整顿,他们那里所有的中层干部都撤职了,人心涣散,不垮才怪呢!”天民道。 嘉伟心中稍稍有了点底,他告别了天民,又去找筱红,他想跟筱红谈一谈,告诉她他明天就要走了。 筱红正在餐厅里坐着,见嘉伟来了赶紧站了起来,说:“你来啦,找我有什么事?” “我决定陪雯雯一起去大连,我要在那里开分公司,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焘焘。有事情多跟我父母商量,他们会帮助你的。” 嘉伟说罢就要离去,筱红叫道:“你等一等,咱们出去聊聊。” 俩人在街边一棵槐树下站住,筱红说:“我知道,你对我已没什么感情了,焘焘我定会把他带好,我祝福你们!雯雯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好的。谢谢你的祝福!我看就让焘焘在我妈那边上小学吧,那样方便点。”嘉伟说。 “好的。”筱红道,“你放心走吧,我会让他给你写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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