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
苏州寒山寺的“枫桥夜泊”诗碑,近年来报刊上屡有提到。今天又在《文汇报》上见到一文,说到抗战时期有一位刻碑人钱荣初曾刻了一块假碑,以代替真碑。又说这个故事为香港《大公报》发刊作头条新闻。 我没有见到香港《大公报》的报道,不知如何说法。不过关于这块为好古之士和日本旅游家们所注意的唐诗石刻,似乎近来已无人知道它的历史,连苏州人都说不明白。 所谓真碑,是谁写的?假碑,又是谁写的?文章都没提。文章的作者是钱荣初的外孙,还是初中学生,当然不会知道。但刻碑的钱荣初,似乎也不知道真碑与假碑有何区别。这却更不可思议。看来,这些报道,反而把这块石刻的历史弄糊涂了。 抗战前,日本游客买回去的“枫桥夜泊”碑,是俞曲园(樾)写的。这块碑的拓本流传了五六十年。我也还有一张。但这已是第二块石刻了,第一块是文徵明写的,据说俞曲园写的那块碑阴(即碑背)有题记,说明文徵明写的一块已经岁久亡失。 抗战以后,有人送我一张寒山寺碑的拓本,已是张溥泉写的了。因此,我才知道俞曲园写的那一块又已“岁久亡失”了。唐代诗人张继的诗,由现代诗人张继来写,倒也有趣。当时我猜想,俞曲园写的那块碑,大概被日本人盗去了。抗战期间,日本人取去了许多石刻,旅顺口的那块唐代崔忻井题名石刻,听说现在还流落在东京。我猜想,大概钱荣初刻的就是张溥泉写的那一块,也就是现在寺中的那一块。这也是真碑,并非假碑。 奇怪的是,一九八二年,我在南京瞻园看到了两块名碑,正是关心石刻的人都不知道下落的东西。一块是端方仿刻的天发神谶碑,嵌在瞻园壁间。另一块就是俞曲园写的寒山寺碑,在一个特建的碑亭里。当时一看此碑,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俞曲园的遗迹犹存,惊的是它怎么会跑到南京来落户。可惜当时匆匆过目,忘了看碑阴,不知有字否。在寒山寺的时候,这块碑是嵌在墙上的,所以没有人见过碑阴。现在屹立在亭中,我希望有人去核实一下。最好,请南京文管会弄弄清楚,到底这块石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来到南京的。苏州文管会也应当把这块碑去要回来,还给寒山寺。 我写了一篇关于寒山寺碑的小文,刊在四月二十二日《新民晚报》,当时是在病床旁写的,但凭记忆,没有检查文献。该文刊出后,陆续收到许多读者来信,提供了各人所知关于此碑的信息。有常熟九十一岁的曹仲道老先生,有俞曲园的后人俞泽民同志,此外还有杭州林菁、苏州邓兆铭等七八位,可知读者中关心此碑的大有人在。晚报编者不可能把来函逐件刊登,只好由我综合为一文,名曰《寒山寺碑信息》,希望这里所记的,都是实在情况。 第一块寒山寺《枫桥夜泊》诗碑,应当是北宋宰相郇国公王珪写的,记录于《吴郡图经》。这块碑久已亡失,所以俞曲园碑阴诗说“郇公旧墨久无存”。 第二块碑是明代苏州书家文徵明写的。此碑在俞曲园时还没有亡失,只是“漫漶”(字迹模糊),所以俞曲园诗云“待诏残碑不可扪”。可知这块碑在俞曲园时还在寺中。 俞曲园写的是第三块碑。碑面为张继原诗大字三行,小字题记三行。俞泽民同志寄来一张照片,是一九八一年春在苏州寒山寺中摄影的,这块碑至今还在寺中。杭州林菁同志将碑阴刻的一段题记抄来,也是俞曲园写的,内容是关于原诗“江枫”二字在龚明之的《中吴纪闻》中却是“江村”。文徵明写的那块碑已不可辨,不知他写的是“江枫”还是“江村”。因此俞曲园诗云:“幸有《中吴纪闻》在,千金一字是江村。”但俞曲园似乎不以“江村”为是,所以他写的还是“江枫”。 另外有一块同样的俞曲园书碑,在南京煦园,不是瞻园(这是我记错了)。据说是汉奸江亢虎叫人从苏州搬来的,也许当时是为了防止日本人偷走。现在可以揣知,二碑之中,必有一块就是钱荣初刻的“假碑”。俞泽民同志寄来的照片,碑侧有小字题刻,不知内容如何。我怀疑这一块留存寺中的倒是假碑,是准备被日本人偷走的。 一九三六年,吴湖帆请张溥泉也写刻了一块,这是第四块《枫桥夜泊》诗碑,与俞曲园写的一块并立寺中。 德清蔡剑飞同志来信说,他在一九三五年夏天曾在枫桥住过一个月,在寺中看到的诗碑乃是南海康有为所写。这一信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而蔡剑飞同志说是“千真万确”的。 如此说来,张溥泉写的应当是第五块碑了。 现在本文可以结束了。留下两个问题:一、南京苏州各有一块俞曲园写的《枫桥夜泊》诗碑,谁真谁假?二、康有为也写过一块,有人见过拓本或实物否?这块碑是否还在寺中? 一九八四.五.十三 |
回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