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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进入第二阶段的那些天，我和郑艳华说话少了，上课去得也迟，第二节一下课我就离开，匆匆跑回宿舍看说明书或练习插接技术，而她总是还留在刚才上课的教室里看书。呵，希望师妹你不要误会我，尽管我很喜欢你，但现在我没时间接触任何女孩子，无论是美的还是相貌平凡的。这会儿，我只想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实习外的时间多一点训练，使自己的技术更熟练，直到那个吹毛求疵的管理人员能够承认，我们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无愧于“未来知识经济社会的主导力量”这个称号。 这段时间过得好慢啊，幸好我们终于挺过来了，最后一周，我们在SMT生产线上涂了数不清的刮锡膏。只要闻一闻我们的手，还能闻出点“锡”味来。 实习结束了，我们这组六个人骑车回学校，那一天是星期六。西边，一轮落日为青青的白云山镶上了一圈金黄色的边；慢慢地，墨绿的山峦变成了黑色，天边浮现出了一片红霞。 “多美啊。”黄菊香叹道，红色的霞光映在她黄黄的脸上，让人想起了日语中的一个单词“横颜”（侧脸），呵，她的“横颜”原来也是很可爱的。这一刻，我们几个男同学都在取悦着她，说一些使她听了开怀大笑的话，因为我们的心情都很好。这天下午，厂里的副经理告诉我们，厂方对我们几个实习生的表现都很满意，除两个同学的实习成绩是良好外，另外的四个人都是优秀，为此，经理决定，奖励我们每人五百元钱。 黄远航建议，我们一起实习的五个男同学出钱，请黄菊香到大排档吃饭。 但我们没有直接骑车到大排档去，黄远航说他吃饭前先要去办点事，他对我说如果七点钟能在学校门口见到他，就坐他的摩托车去，否则就自己骑车去。 上了高年级时同学们一点小小的借口就可以聚在一起了，庆祝某同学的生日、庆祝某同学拿了奖学金、庆祝实习完满成功，聚会的主要方式就是吃。不知外省的大学生是不是这样，但在“食在广州”的珠江三角洲一带，“吃”是大学生们主要的交际方式。不是人人会跳舞，不是人人喜欢打网球、健身，而且那是关系密切到一定程度的同学才采用的交际方式；但人人会吃，泛泛之交，觥筹交错间就熟了。远离家人的一群年轻人，一起读书，是“共苦”，学习之余，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吃饭、谈话，真是一种“同甘”。有时一个男生想追一个女生时，首先是请她吃饭，然后才是请她跳舞、逛商店。 黄远航说了，七点十五分我们在校门口集中。 出了宿舍门口，想到食堂门外的水龙头去洗洗手，二十米外，一个穿着红色滑雪衫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中。 是郑艳华，我有几天没见过她了。 呵，师妹，我一定要像前一段时间一样，对你热情而关切，不是师兄不喜欢你了，而是实习搞得我神经紧张，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只能暂时冷落一下你。这回我又看见你了，呵，现在我就请你和我一起去吃饭吧，我让同学们知道，和我一起上课，此刻又坐在我身边一起吃饭的你曾经是学生会的学习部副部长，是个很有上进心的、成绩很好的姑娘。 她还在那里背对着我站着，我在水龙头边洗了手，转身准备走向她。 在我和她之间，一个拿着两个碗的小个子男学生快步趋近了她，两人一起向食堂外走去。 我仿佛挨了重重的一击，喉咙里也像塞进了什么东西，如果现在我说话，一定是沙哑的。 那才是“一家人”啊，刚才那个男学生在帮她洗碗。 我认出来了，是那个中秋节晚上看到的师弟，是那个獐头鼠目、不修边幅，穿着一套廉价运动服的家伙。 校门口，黄远航在那辆破旧的摩托车旁边不耐烦地等着我，一脸的晦气。 这天晚上的聚会，我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低点，我低沉的说话声，苦笑的表情，与另外三个男同学和黄菊香的脸上的笑容是多么地不相称。我想，我扫了大家的兴了。 黄远航闷闷地说：“伙计，来两瓶啤酒！”我才注意到他今天晚上说话也不多，尽管他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 “来，先敬我们的班长黄小姐一杯！”王军华为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啤酒。 “祝贺你实习成绩拿了优秀！” “祝贺你上学期拿了全省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二等奖。” “祝你找到好工作！” 杯子咣咣地碰在一起了。 “祝你早日找到好老公！” 王军华说的这句话似乎敏感了一点吧，黄菊香上了大四还没有男朋友。然而黄菊香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沉下来。王军华还狡黠地看了马克列一眼。 啤酒进了口里，凉凉的，一阵苦麦芽味。 “来，我们比赛喝啤酒！谁和我比赛？”黄远航突然大叫起来。 “我来吧。”我立即应战了。 平时我就不喜欢喝含酒精的“硬饮料”，因为我认为酒精会损坏记忆力，我们读书人，当然没有必要培养这种爱好。 今晚没关系吧，试试醉了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也好。 天色完全黑了，大排档的伙计开了灯，继续拿啤酒上来。 “阿航，不要喝了，你一会还要开摩托呢。”我们的女主角看到黄远航喝了将近两瓶，伸出手来阻止他。 我也喝了两瓶，伸出手来看看，还是五个手指。 八点了，桌上杯盘狼藉，黄远航大叫“埋单（结账）！” 王军华和刘毅回学校了，马克列和黄菊香往西走了。黄远航和我走到存放摩托车的地方。 真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黄远航和我都喝了那么多，骑着那辆破车开上广州的街头，是不是危险了一点。 “算了，我走路回学校吧。”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 “到我家里坐坐吧，周末晚上挺无聊的。”黄远航低声说。 黄远航家就在五百米外。等他将车放回车房，我也已经走到了楼下了。 我们两个酒疯子一起上了楼梯，黄远航摸出钥匙开了门。他父母去逛商店了，家里黑灯瞎火的。 黄远航去洗手间前，帮我开了电视，节目是每周六必放的电影，讲四个女人回忆自己的初恋。 香港的中学校园里，恋爱成风。一个女学生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男生，为了立刻和他“拍拖”，拦住了他乘坐的公共汽车，冲上车去问他：“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男孩子答应了；两人就开始频繁地约会、接吻、拥抱，成了一对老练的“书包情人”。 这时，黄远航从洗手间出来，见我看得饶有兴味的，也和我坐在一起看这个节目—— 呵，puppy love（少年之爱），不是一起在柴米油盐中纠缠，不是为着老人和孩子而为生活奔波，不是两颗日渐老去的心之间慢慢冷却了的激情，而是青春岁月里对美好灿烂生命的共同感受。等到人到中年，看到自己的孩子也开始对同龄人萌生爱慕时，能想到自己年少时也曾经有过这一种真挚的感情，才有那么一种此生无悔的感觉。尽管电影里的男主角最后移民去了英国，两人最终只能在回忆中寻找少年恋人的影子，尽管英语词典里对Puppy love的解释是“不成熟的少年男女间的爱慕”，但谁会否认少年之爱的美好纯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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