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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偶有闲暇去拜会康乐老，从前我家与他仅一弄之隔，常去读画，后来动迁造大楼，康乐老八十有余高龄携其叠峦成蟑的画幅一起移居仙霞地区了。踏进房门，但看那一室半斗室四壁箱摞柜重，密麻麻塞满画轴册页，其间可供活动手脚的空余仅一平方米左右。然而墙上悬挂康乐老山水近作数幅，令人于狭隘中顿觉天地广阔山高水长。最瞩目的“长江万里图”横轴，康乐老以虹庐笔法临大千图意，兼得宾虹师的浑厚与大千师的辉彩，十分耐人寻味。 翻着康乐老近作册页，为他画风日趋老辣丰厚凝重而扼腕击节，同时，亦被他那些幽默的智慧的题画文所吸引。康乐老题画有与众不同之处，少诘屈聱牙的古语，常以平直的大白话道出朴素的艺术哲理。譬如论及艺术的继承与发展，他题曰：“……飞机腾空必假一段地面滑翔，然后在天空利用空气之存在而存在，无不有其存产的依据，艺术即同此理。”又如，论及艺术与生活的关系，他题曰：“一边捆着草，一边饿死牛，天下事奇着成典。飞瀑顽石，随处可遇，而不为田家所重，却受画家激赏，制之成图，可当精神粮食，其功用犹搬草喂饿牛也。人无农不活，无艺虽活亦失为万物之灵他。”如此种种，是画理也是人生哲理，饶有趣味。 我最喜爱一则，题为：“欧阳修谓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家得之，览者未必识也。而今世事沸腾，览者欲于画中求刺激，与淡泊隔了一层。画家有体贴之心，难得两全之策，奈何奈何。”此番话配以一幅黑密浑厚华滋的焦墨山水，读后不免令人浮想联翩。 作艺术的人最难得空灵之境界，所谓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沉浸艺术创造的氛围中，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气洋洋者也。然而，艺术来源于生活又必须返归于生活，一旦你创造出高超精美的艺术精品，你为人类生活提供了高质量的精神食粮，人们便会记住你拥戴你，那名、利亦即接踵而来，逃也逃不掉。成功的热闹与艺术家需求的空灵心境大相径庭，名利有时会激发艺术家的自信和创造力，有时又会吞噬艺术家的自信和创造力。真正的艺术家是要在纷繁喧闹中保持独立与清醒，保持宁静与淡泊，才能不逐潮流不媚俗，只深入于自己感受自己营造的艺术境界中。 康乐老沉浮艺海数十年，此时正值绝处逢生而登临他艺术的巅峰之期，大可以扬眉吐气一番。然康乐老人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却不惊动，他的画展在海外屡屡举办获得很高声誉，亦不声张，只是自顾游刃于自己的艺术天地中，以其近九十高龄的身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往艺术的巅峰走去。这形象与他笔下那些充满生灵气的层嶂叠峦一样，独具胆识，令览音肃然起敬，叹为千古绝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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