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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在晚清的月光里,挥王他那把目空一切的宝剑,“嗖”地斜着切下一朵晚云,晚清的大天空轰轰隆隆地塌下了一个洞。 祖父在那个洞里望到了一片枯荷,和枯荷飒飒地有声的图画。 祖父认定这是一个十分吉祥的夜晚,他不再仅仅需要一把剑了,也不仅仅是要用剑来割破晚清的脖子。他需要那一种安宁,如图画般静谧,残雪般美的那一种意境里去。 当时祖父并没有看到,也没有意识到祖母的梦在他仰望到一片枯荷时突然地飞出了西窗,一片静静的芭蕉叶啊呀一声感到了彻骨的疼痛。 祖父是那夜里仿佛望了天象一般,他自信这是一百年来最好的天象,晚清的天空早就应该塌了下来,只是这天空里那片枯荷,摇得他心里起了小舟。 于是祖父摇剑骑马,并不向北侠行,而是直入长江,他说他记得剑在长江里削过三朵江涛,而马呢夜踏瓜洲古渡,一轮明月照过王安石又清晰地照过了他。 马蹄静静地把北方风流侠商,带人江南,江南有红莲。 祖父说他根本就记不清是第几次走过那些清水涟涟的小镇,只记得一个一个客栈前的红灯笼在蓝色夜空里的的地亮,照着他的剑,他的红尘。 是那一夜,祖父投宿在一个客栈,祖父枕着一条运河,似乎在唱那晋西北的弯弯小月,他听到了一片久违的声音,朦胧中他只感到晚清的天顿时小了下来。 那一夜祖父不知是否是真的睡着了,抑或是把梦从床上摘到窗上,又从窗上摘到静静悄悄的运河 祖父第二天醒来就觉得,东边的天特别的青,仿佛是罗裙一般的鲜艳,当然这只有祖父看到了,客栈里的其他人只看到了大清最末一天的满天血红。 这也是以后祖父才知道,从这一天起他的剑该只挂着芳草黄花了,再用不着削那些晚清的宣言捣那些雕王龙的画图了。 大清在这一天,宣布退位,五千年中国榴花红透。 就在祖父仍握着那把剑,仍耽心青龙回头而让剑透着雪亮时,他向着那昨夜的声音里走去,大白马很平静,江南如萧。 在这时的北京,炮声隆隆已穿透太和殿,故宫中的人看到晨星纷纷从东天上落下来,一些太监听到了千年古树发出的鸣呜的声音。 当然也有祖父的一把侠剑的力量,这力量从天空中嗡嗡有声地过来、把晚清的大天空震得苍白,三百年的湛蓝顷刻就褪去了。 隆裕皇太后当然不会看到祖父的白马是何等逍遥在这一天,那马和马上的人根本就没把这一天放在心上,祖父和他的马继续东行着,祖父还贲、路边的杂花像那些八股文的花边边。 隆裕皇后的手发王抖,历史在她的眼前变成了九条龙,她无论如何也辨不出来哪条龙是大清。她只觉得火炮在三百年的最后一天里轰动了天空,而她正肩着这一天的碎片。 祖父的剑在这时闪出一道又一道的寒光,祖父十分奇怪这剑在平时常透王一股杀气,今天的黎明里,剑的影子分明在笑,且把这笑弯弯曲曲地洒在了路上。 隆裕皇太后想叫醒其他人,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喊不出声音。这时祖父正在江南某个地方,唱着他自编的小调。 整个儿故宫里,所有的红墙里都长出了芳草,而雷声无缘无故地在晴天里久久不散去,皇太后听到了一声马蹄响,当然她没有知道这是祖父,她只觉得岁月的星光散去,她像一棵普通的白杨了。 祖父坚信昨夜里的那一片声音,就是那夜天空中洞里的一片枯荷,祖父说晚清的天空都被剑刺穿。那一片枯荷必为他而存在,祖父坚信坚硬的岁月里。会有他的一片温柔的美丽。 当祖父的眼前黎明消失干净,一片枯荷淡黄的碎云似的出现,祖父才明白:晚清的天空从这时候起彻底地丧失了,这不仅是剑的闪光,更是荷的自由。 一片枯荷在江南,而一片历史摇曳个不停,不知王是枯荷的美,还是历史的沉重,祖父在荷边久久地徘徊着。 隆裕皇太后的脸上挂着三百年的最后一天,是呆板和无奈的影子,她望着退位诏书和故国河山,竟望到了江南的祖父,她认定这是个坏了她风水的人,但大清已倒,自由的马儿就要成群地奔在江山了。 皇太后挥笔写下了自己的签名,宛如五千年中的一个句号,大和殿前的汉白玉龙轰然跃出石头,直向天空。 祖父仿佛看到一条白龙隐上青天,剑和马一阵沉默。祖父并没有去深想这一天,就在这时,枯荷边走来一位南方女子。 在隆裕皇太后挥笔抹下自己的岁月时,一位女子出现在祖父的眼际,历史的落差中翻飞王动人的美丽。 故宫的大门关上了,晚清天空层层落下,一张清纯的天,一天淡淡的银色星星。 而祖父在江南,那女子淡淡地不懂历史,让懂历史的祖父跃人。 就在祖父欣赏着他的剑,而看到了久已想象中的枯荷时,他感觉到了身后,有一朵白云如鹤飘过。 正像那一天是大清朝最末的典礼一样,祖父的感觉竟也带有了岁月深深的感觉,这感觉是大清朝感觉不到的,而祖父在以后的日子里,尤其是多雨的日子里,就沙沙地感觉到。 这一天正是晋西北一个平静的天,曾常常划破祖父额头的故乡月,闪王青蓝的小光,被黎明随手挂在天上,只有祖母看到了那月的语言,发一片纯白而向着南方。 淑女对塘,梳一片晓妆。 祖母当然没有看到更多的东西,她只是感觉祖父的剑在这一天里,并没有削向大清,那剑哼着柔柔软软的小调儿,闪出一片对祖母不祥的寒光。 而大清朝的鸟,一大早就不再在故宫里呜叫了,隆裕皇太后打开梳妆盒时,一摸所有的粉饼都已经化了,但火枪和炮逼在大清的腰上,她只有没有上妆的容颜,去签那个字了。签时有一个太监投了金水河。 祖父一而再再而三地绕王那片枯荷,枯荷的响声里岁月如流,当祖父从那丽人的怀里出来时,枯荷早已长成绿绿的尖角。 祖母将一盆梳妆的水,泼向后花园时,那水落地响出了枯荷的声音,那声音代表着一种南方的优雅,向她逼进。 故乡流水,涟涟地绕过晚清。 在那个黎明,也只有祖母用养麦花比照过自己的美丽,她坚信这一点,并相信北方,她并不很看重祖父的大白马,她认为那是一种梦,漂满了祖父的隐私。 究竟在那个美丽的早晨,祖母是否望到了南方的威胁,这已不重要,南方和北方的丽人都在大情最晚的余辉里。 祖母在那天早晨,对王飞起的白鹤,画着她仿佛听到的枯荷,那枯荷很生动,在北方的纸上潇洒着江南。 这就是祖母的自信,她相信祖父的那把剑,过了长城只能闪光三个月,多潇洒的祖父会在一觉醒来,发现风流已然干竭。 祖母自信,墨绿的波光里,祖父和他的大马饮过故乡河水,才有越过长城,闯荡江南的美梦。 寂寞祖母,雪化时美丽。 而这时的隆裕皇太后已经退回了宫里,她的双手沾着历史的墨迹,她想在盆里洗一洗时,竟发现大清的水早已混浊不堪。 那手上的一点墨以后化成了一颗痣,但在当时所有故宫的树看到了她手上的墨后,竟都发不出了老绿。 残梦故宫,枯天满布。 尽管隆裕皇太后想最后看一下故国河山时,她一眼看到了稍微忧郁的祖母,但她却已无心研究这未日里,另一个女性刚刚开始的故事。 其实祖父就在回头的时候,岁月就又到了残雪满山时,祖父把南方的灰蓝天空叠成个纸笺,绕过绿绿的枯荷。 他没有想用剑把这枯荷斩断,然后再回过长江,是他犯的错误,这错误是和北方的天空水火不容。 如果说祖母早已算好祖父渡过瓜洲古渡,一头撞开长城坡上的紫荆花时,已是几个月的时间;不如说是祖母在那天早晨刚刚画完枯荷就听到了祖父的马蹄。 中国残雪,今年悄得美丽。 而隆裕皇太后,早已不是那天时的惊慌了,她对轰开晚清的炮声己然听惯,只是那些故宫芳草都已表示不再认她,不再散出清香。 她现在觉得江山从所有的宫中退去,而普通的岁月透过红灯一步一步地走来,她只是感到寂寞。 角楼上的黄昏,又换成了蓝蓝黎明。 当故宫的大门在紧闭后又隆隆地开启,一只鹤衔一抹残雪斜上天空时,人间的故事绕过大清。 祖母对着祖父只是微微地笑,祖父后来指天发誓,说他从她的这笑里接过一道剑光,并把祖父自己的笑“嗖”地砍了去。 是时,晋西北的晓月依然未改,在祖父想把枯荷里带回的丝中埋好时,绿芭蕉拉断了他的腰带,而晓月又一次划破了他的额头。 祖父在北方极力想把南方的故事忘掉,并不准大白马再生越过长城的断贲。祖父隐隐地感觉这里的养麦花对他的敌意。 养麦花开了,北方一片粉红,祖父的脚步里老是带着南方的枯荷声,所以祖父刚一接近养麦花,那花儿就轰地散去了。 如果这个时候隆裕皇太后,带着她满脚的晚清遗霜想走出故宫的话,那么她会立刻融化掉。 只是现在隆裕皇太后登上了晚清的角楼,她发现了沮丧的祖父不敢迈过养麦花的窘境,她竟有了一丝安慰。 祖父当然不会再举起宝剑,对着那个苍老的晚清,祖父就想如果她真看到了他,也只是让她看,历史都已平民化了。 故乡流水,晚蓝江山,龙凤飞飞。 只是在那么一天里,祖父在春风打了一巴掌时竟抓到了一张纸,他惊讶这纸如江南般柔曼。 祖父打开纸,他发现祖母画得那片枯荷和那荷边的丽人与他所见的一丝都不差,他惊讶祖母的美丽竟能复制出另一个女人的美丽。 祖母这时正走在一片粉红的养麦花里,她听到一声响,那分明是枯荷的声音,粉红的荞麦花儿让开一条王,让祖母的一串泪走了回去。 正当祖父抬起头时,祖母的泪带着养麦花飞了过来,祖父的眼前一片粉红,而枯荷的声音渐渐退了下去。 此时故宫的大门再次开启,而隆裕皇太后唱叹之声,只挂在角楼的树枝上,她对眼前的生活又迷惑又惊讶,岁月又在迷蒙之中。 以后祖父还去没去过江南,祖母还画不画枯荷都不可考证,春天过得太快,残雪一凹一凹地倒掉。 南方北方如绵纸,淡淡的墨,还有余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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