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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扎西道上贺姐遗幼女 贵阳城里众将怀鬼胎


  话说中央红军渡过赤水河,再向北进入古蔺县境时,川军方面的敌情更加明朗了。刘湘的30多个团已全部在赤水、叙永、古蔺一线到位,严密封锁了长江;江津至宜宾的北岸滩头,以及川南各县的要隘,都在蒋介石“围而后筑,边围边筑”的严令下,赶筑了堡垒和工事;各县民团和地方武装,也全都动员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川南兵马尘飞,民不堪虐。根据这个情况,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当机立断,决定暂缓北渡长江,改向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区实行机动作战。2月3日,朱德发布命令,中央红军迅速脱离当面之敌,由川南之古、叙隐蔽折向云南扎西地区,一则集结休整,二则待机破敌。
  扎西,古老的小城镇,座落在川、黔两省间的偏僻山地里。不熟悉地理的人,在读到这段历史时总是顿生迷雾:红军刚才还在古、叙地区,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云南去了?实者,这里离昆明那边的云南还很远很远,离川南倒是很近的,只有一两天的路程。扎西,地形隐蔽,历来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中国人的习俗,到那边过年去吧!”毛泽东说。周恩来说:
  “好主意。贵州打仗,云南过年。”
  在向扎西集结途中,在一个叫“鸡鸣三省”的地方,张闻天找到毛泽东说:“土城一仗没打好,北渡长江又发生了困难,有的人未必有正确的看法啦。他们会说,你们说我们不行,你们的又怎么样呀?要是东向湘鄂西,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开会师大会了。”毛泽东问:“果然有此说法么?”张闻天说:“李德不是又回到军委纵队了?他是有此议论的。其他人会不会有反复,难得说。反复倒不怕,就怕吵起架来耽误事情。而且,我总觉得,遵义会议上组织问题解决得不透。名不正,则言不顺,办起事来还是疙疙瘩瘩的。事实上,博古再领导下去也很困难,已经没人听他的了。”毛泽东一想也对。本来,博古至今没有交出中央的那付“挑子”,只是暂时的一个妥协。便说:“你的意见可以考虑,我再同恩来同志商量商量看。不过,说到他们思想上可能有反复,想算算帐,那也不要紧。人家当初不让我们说话,我们现在不让人家说话,不好。不管怎么说,他们总不会希望我们打败仗吧。要是那样,机会主义前头的那个‘左’字就该换成另一个字了。”张闻天说:“是呀,左,总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当天,毛泽东找到周恩来,说:“洛甫要求变换领导,你看怎么办啦?”周恩来说:“说的是博古不该再负总的责任是不是?这是势所必然的。你看,谁来负总的责任好?是不是就是……”毛泽东没让周恩来说下去,接上说:“我看,我们几个都有个军事指挥问题,事情够多的了;全面工作,是不是碰个头,就让洛甫来做。”周恩来原本的意思是让毛泽东“一肩挑”,从组织上彻底解决领导核心问题,听毛泽东这一说,他也同意了。2月5日,政治局常委碰头分工,洛甫正式接过了博古的那付专门装中央印章和文件的“挑子”。博古说不上痛快,也说不上不痛快,他只说了一句:“我正想轻装哩。”洛甫倒是有些惶惶然:“我可不是要来当这个挑夫的呀……”
  中央红军在扎西集结完毕,中央军委召开了军委扩大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总结了土城战斗的教训,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了敌变我变的指导原则。他说:“黄陂洞一小仗,土城一中仗,打的是拉锯战,消耗战。我们没有消灭川军,反而受到很大损失,不合算,可以说是一个败仗。主要教训有三:一是敌情没有摸准,原以为是4个团,实际是8个团;红军说是5个师投入战斗,实际是5个团,当然就力不从心了。二是轻敌了,对刘湘的模范师战斗力估计太低。三是不该让1军团继续北上,分散了兵力。总起来是判断有误,指挥有误,都是我的责任,今后要力戒之。下一步怎么办?我们来到这扎西,一方面摆脱了一些敌人,川军和黔军有所收缩;同时也会吸引过来一些敌人。敌人收缩,有个地域问题,还有个年关问题。何时能把敌人吸引过来,也同这个时值年关有关;蒋介石也还需要一个间隙来想一想的。但不管怎样,收缩也好,再围上来也好,长江防线他们是不会放松的。因此,要在当面渡过长江,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了。所以,我们还得准备走长路,准备走更难走的路,准备在川、滇、黔打更多的仗。为此,我们要抓紧办两件事:一是部队要整编,各军团能编师的编师,不能编师的编成团;要说服干部,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干部要当兵。实兵实将,打起仗来才好指挥,才能如实估计自己的战斗力。第二,军委纵队和各军团要进一步轻装,该甩的还要狠心甩掉。要更加便于机动。时间会来得及的,刚才讲了,年关嘛。怎么样,这两件事情是不是分工抓一抓,有关同志是不是明天就拟出个细则来?”
  会议一致赞同毛泽东的意见。朱德和刘伯承说:“我们马上拟出细则来,今晚就定下来。”毛泽东轻轻地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个整编、轻装的问题,我那个贺子珍倒还抓得紧,做得也还不错,前天晚上在半路上轻装了。”在座都愣了愣,周恩来问道:“生啦?”毛泽东说:“生了,托付给老乡了。”
  开完会,已是半夜。高寒山区,冬季大雪。这天晚上,扎西城里又是一个飞雪之夜。春节已过去3天,但这天晚上,古镇却像年卅似的,满街热热闹闹,红军战士在给老乡挂灯笼,打扫卫生,清理积雪,人来人往地在分粮食,分盐巴,分浮财。热闹中,周恩来穿过小街,他兜里揣着4个鸡蛋,他挤空儿要去军委纵队休养连驻地看望看望贺子珍。他在街心停下脚来,又向街沿跨了一步,问正在挂灯笼的战士:“你们也糊了红灯啊?”红军战士说:“我们哪有钱买这红绸红纸啊!前两天,不是在这里打了个小仗吗,老乡没有过好年,现在给他们补起。”周恩来连连点头,说:“好,好,应该这样。”战士不认识周恩来,说:“你别光说好好好呀老表,把梯子给我搬过来。”周恩来扭头往墙根瞧,灰暗处果然有块像梯子一般的大木头靠在墙上,上面锯着一个个的缺口。那家伙看上去重不说,他怕打了兜里的4个鸡蛋,一犹豫,那战士吼道:“你倒快点啦,手都举累了。嗨,瞧你那一脸胡子,一看就知道你们的连长指导员不怎么样。”周恩来没回嘴,一边护着衣兜,一边手肩并用,把那块大木头砍成的梯子给战士扛了过去。刚放好,警卫员魏国禄追了上来,才悄然把他拉走,边走边说:“半夜了,去哪呀?”周恩来不吭声,只朝前边扬手。那个战士还在后边嚷嚷:“懒虫!连老百姓过年的事都不热心,就悄悄地走了……”
  周恩来叫那个战士数落得心里很舒服,走远了才摇着头跟警卫员说:“李富春昨天在禹王宫军民大会上的讲话很有效果啦……”说着,他又停下脚步:“哟,什么时候了,他们都睡觉了吧?”警卫员魏国禄说:“既来了,就走吧,说不定今晚也在过年卅哩。”在警卫员的护送下,周恩来来到休养连的住地,轻脚走进小院,只见院内的雪地里有个人影在走动,把地上的雪踩得“嘎吱嘎吱”响。他走近一看,是毛泽东。“泽东同志,是你啊,怎么不进屋?”毛泽东伸了个指头到嘴边:“人家在告状啦!等告完状再去请罪不迟。”周恩来问:“怎么回事?”毛泽东说:“贺子珍轻装的时候我没有去……不,去是去了的,就是没进那扇门。帮不了什么忙嘛,有傅连暲在嘛。错就错在轻装以后也没去看她。这不,找老师告学生,还不一告就准。”周恩来说:“我有办法,给!”连忙从兜里掏出4个鸡蛋来递给毛泽东:“一个鸡蛋消一口气,能消4口气。”
  毛泽东喜出望外:“嗨,这可帮了大忙了。走,上朝!”
  毛泽东和周恩来“嘎吱”推开门,只见贺子珍同徐特立在油灯下小声说着什么。贺子珍头上缠着一块青布,一脸腊黄,但眼睛却比先前有神多了。见周恩来和毛泽东到,她先笑着喊了声“周副主席!”当扭头朝向毛泽东的时候,脸一下便板了:“你来干什么?”周恩来给毛泽东递了个眼神,说:“子珍啦,我今晚是跟泽东同志来看你的呀!”毛泽东连忙掏出4个鸡蛋来,捧在手心说:“一点不假,鸡蛋为证。一个鸡蛋消一口气,4个鸡蛋消4口气。要是还消不了,明天再弄几个来,直到消气为止。”贺子珍噗哧笑了,说:“你们男人啦……要说生孩子该吃鸡蛋倒是对的,可要说消气,鸡蛋是哽的,越吃越难消。徐老,我们都是你的学生,你就评评这个理吧。”徐特立说:“润之啦,子珍也没说别的,就是孩子生下来以后,要留下来,她想听你一句话,你是孩子的爹哩。等了你一天,不见人,她就只好自己下决心,把孩子托给老乡了,可孩子叫人抱走以后,又怕你责难她,这不,就同我说说,要我劝劝你,也想开点。”毛泽东冷丁想起前几个孩子生死不明的命运,生为人父,一阵难过,有话想说竟没有说出来。周恩来说:“我们正在进行艰苦的革命战争,没法子呀,子珍同志做得对。我们刚才开了个军委扩大会,讨论了部队的整编和轻装的问题。泽东同志还在会上表扬了子珍同志,说轻装得好,轻装得彻底。子珍同志完成了一件大事。孩子留下来比带着走好,有朝一日,我们再来接她就是。”贺子珍抹了抹母亲的泪,见男人们都不责难她把孩子丢下,她心里也轻松多了,说:“周副主席,孩子的事说到这吧,我再提个意见,也是个要求。”周恩来说:“说吧。”贺子珍说:“周副主席,我现在不是个大肚子女人了,不能再当休养员了,我要工作。”周恩来说:“当然,在来的路上我就想了想的,你就做休养连的连长兼支部书记吧。女同志都在休养连,这是一;第二,休养连是半个苏维埃。目前最紧迫的是整编和轻装,你就抓抓这方面的事,你有充分的理由说服大家。说服大家准备走长路,走很难走的路,准备打些大仗。泽东同志,你的意见?”毛泽东的嗓门儿还堵着,只是说:“大江看来是过不去了,要准备过很多的小河。”贺子珍见毛泽东不再阻拦她参加工作,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好的。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徐特立脸冲毛泽东:“赶上停了下来,还是坐几天月子吧?”毛泽东挪近贺子珍,伸手把贺子珍头上松下来的青布掖了掖,说:“这是女人的特权,我们不管……”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吧,恩来同志,伯承还在等着我们看他的整编方案嘞。”
  毛泽东和周恩来刚要出门,叶剑英匆匆从雪地里走来:“刚截获的敌电,蒋介石重新调整部署,任命龙云为2路军总司令,统领7路纵队,薛岳为前敌总指挥……”
  周恩来说:“重新组合?变化不小啊!”
  毛泽东沉思道:“龙云为总司令,龙云……唔,贵阳城里有好戏看了。走,详细谈谈去!”
  屋子里只剩下徐特立和贺子珍。徐特立说:“原谅他吧,他现在身上的担子不轻”。
  贺子珍匆匆下了床,她赶到门口,伫立在门框旁,望着白茫茫的一片……
  且说蒋介石也从重庆回到南京过年了。当他得知朱、毛红军窜到云南扎西去了,心里又高兴又气恼:“娘希屁,流寇!完全是流寇!道之啊,土城一仗打得不错,川江防线守得也好,看得出来,川军比黔军强多了。”侍从室主任宴道刚,黄浦出身的年轻将级军人,见校长“娘希屁”起来,连忙跟上:“这就好办了,东、南方向有我中央大军,北面有长江,西面是大雪山,他还能往哪里窜啊?这完全是校长英明决策的胜利!”蒋介石说:“说的对,成功在此一举,不能再拖延下去。
  叫何应钦、陈诚、陈布雷即刻到我这里来。”
  何应钦、陈诚等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大厅,蒋介石说:“打搅你们了。年要过,仗也是要打的。让道之给你们通报一下敌情。”宴道刚说了“敌情”后,蒋介石说:“你们说,这回的时机是不是比哪回都好?集中在一个偏僻狭小的地域,战场也有利于我,不利于敌。为了更加有效地最终解决问题,需要调整一下部署,重新区分一下任务,以免互相掣肘。我的意见,把投入‘围剿’的部队统编成三路大军:任命何键为第1路军总司令,刘建绪为前敌总指挥,专门对付贺龙、萧克的2、6军团;任命龙云为第2路军总司令,薛岳为前敌总指挥兼贵阳绥靖主任,负责对付扎西地区这一股;任命朱绍良为第3路军总司令,杨虎城为副总司令兼前敌总指挥,负责对付川陕地区的徐、张一股和徐海东的那个25军。龙云指挥的第2路军,为有效地剿灭朱、毛这一股,区分为7路纵队:以吴奇伟部为第1纵队,周浑元部为第2纵队,孙渡部为第3纵队,王家烈部为第4纵队,李云杰部为第5纵队,郭勋祺部为第6纵队,李韫珩部为第7纵队。这样,7路纵队,二十几个正规师,就可以把朱、毛共匪压迫于长江以南、横江以东、乌江以北地区,聚而歼之。你们认为怎样?”
  何应钦说:“当然,这样就清楚多了,想必薛岳也会高兴的。”蒋介石盯了盯何应钦,说:“你是说,薛岳不做总司令会不高兴?”何应钦欲言却止。陈诚说:“我完全赞同委座的决策。只是,龙云做总司令,同是省主席的王家烈做纵队司令,也许会有些感觉的,是不是下个副总司令兼纵队司令的命令?”何应钦说:“也不好办。王家烈做副总司令,孙渡倒还好说,刘湘怎么办?”蒋介石说:“正是考虑到这些个事情,我想让道之作为我的特使到那贵阳去一趟,协调一下。”何应钦说:“这就好,这就好了。道之老弟同云南的孙渡还是老熟人,是不是?”蒋介石说:“那就下命令吧,道之随后赶到。”
  且说蒋介石的部署和任命电报一到贵阳,薛岳看罢便跳了起来,“奶奶的,我薛岳从江西追剿到贵州,哪一时一刻没有卖力气?又是哪一柱香供错神了?我薛某是8个师的司令官,倒要屈从一个地方军阀,老子不干了!”他一掌击在桌子上,气得团团转。薛岳早就有气。湘江之战的功劳,记在何键的头上,这是一;第二,移师湘西,他本来就不太赞成,他是主张“让敌会合,免得画那么多圈圈”的,结果白修了那么多碉堡,搞得他的部队财空人疲不说,还怪他“目标太暴露,使匪避我他去”;更有甚者,他是奉命秘密“图黔”的,结果却落了个“仓促进贵,放松匪众”的罪名,通电令其“军中自责”。现在,他又成了一个地方军阀名下的前线指挥官,能不七窍冒火么?
  薛岳正同他的贴身副官发着牢骚,王家烈匆匆走进厅堂。他是来请薛岳去吃春酒的。“薛司令官,何事如此闷闷不快呀?”薛岳见是王家烈到,一时语塞,只道了声“请坐”。王家烈对“图黔”司令薛岳,一则深怀戒备,视同冤家;二则又不敢得罪,前有侯之担之鉴。因之,时逢春节,聊备酒席,以尽地主之谊。薛岳呢,时年40,小王家烈4岁,年轻气盛,又是“围剿军”中的显赫人物,平时根本就不把王家烈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刻,薛岳则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想到王家烈一个堂堂省主席做了另一个省主席的部下,一个军不军师不师的纵队司令官,猩猩惜猩猩,心里倒生出几分同情来了。他笑脸道:“王主席呀,你是请春酒呢,还是请喜酒呀?”王家烈说:“春酒,春酒,我没有喜酒可请。”薛岳说:“我看你是请喜酒哩。恭喜了,老兄既是省主席,又是司令官。只是,对不起,往后你得听我的了。”王家烈不摸头脑,还是一脸堆笑说:“当然,你是中央军,我地方军当然得听中央军的。薛司令官,我们今天就不说这个了,年关大节,当尽地主之谊,聊备薄酒,不成敬意,请老弟赏光。”薛岳把案头上的文电掂起来,说:“王主席,你还是看看这个吧。看了这个,就知道你们的茅台还香不香了。”王家烈怯怯地走近案前,拿起文电来看,看着看着,他坐下了,两眼茫然盯着地上。他暗自咀嚼了一番刚才薛岳说的话,想了想刚进屋时薛岳的恼怒神情,他也火了,说:“薛老弟,我王家烈打从共匪窜黔,没做错什么事吧?倒也是,我黔军的战斗力是不怎么样,丢城失地的事是有的。地穷人少,烟毒横行嘛!可我没有把自己裹了起来是不是?没有因小利而忘大义是不是?我一再电请中央军入黔,要求各省军队不分畛域,入黔‘会剿’。这还不行么?让我做个纵队司令,指挥的还是我自己的部队,这也没有什么;总指挥要是你薛老弟,也好说。可我这里也是一个省嘛。湖南何键,曾经统领5省将士;四川刘湘,打了败仗还稳坐省主席,手下7军之众;广西李宗仁、白崇禧,自成系统,桂粤联手,谁敢惹啊?现在云南龙云也风光了,三路大军有其一。我王家烈算个什么东西?啊,算个什么东西……”薛岳沉默片刻,探问道:“老兄,你总不能不干吧?”王家烈站了起来,扫了薛岳一眼,又转了个圈儿,说:“干,怎么能不干呢,我会好好干的!”薛岳禁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听出了王家烈话中有话,说:“老兄,可别糊涂,剿灭共匪,党国大事。”王家烈不敢太造次,说:“当然,还应当再加一句,首先是我贵州的大事,对不对?”他停了停,又说:“其实,你老弟也不怎么样啊,8师之帅,从江西打到贵州……于今,人家的命令下达给你,你再下达给我,你我都成了战场指挥官了。”薛岳终究有中央军的身份,又怕隔墙有耳,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委座前几年还想交权下野哩。为了剿灭共党,你我都不该计较这些事。”他见王家烈有些惶惶然,又补了一句:“叫你这样一说,倒是有些倒胃口,把茅台酒的香味都赶跑了。”王家烈又提了提精神,说:“不不,老弟,我们牢骚归牢骚,打仗归打仗,喝酒归喝酒。上路吧,一醉解千愁……”一对冤家对头,倒成了难兄难弟一般。
  两个人正拉扯着,副官报告:云南孙渡将军到!薛岳“哦”了一声说:“来得真快呀!”话刚落音,孙渡跨进了门槛:“薛总座,王主席,孙渡有礼,给二位拜年了。”握手致意间,薛岳说:“怎么事前不通报一声,有失远迎了。”王家烈说:“年都不好好在家里过了么?”孙渡说:“我是昨天晚上兼程赶来贵地的。奉龙总司令之命,代表他前来协调一下,主要是听听薛总座的打算,以便复命委座。”孙渡俨然代总司令的口气,令薛岳更加不痛快,说:“请龙总司令放心好了,我们会听从龙总座的指挥的,借用匪党的一句话,叫作指到哪打到哪。”
  孙渡本来就是“应卯”来的,表面上急如星火,其实并无特别的意思。因此,落座上茶以后,便同王家烈拉起茅台酒来:“王主席,共党窜黔,该不会影响茅台的产量吧?”王家烈说:“还好,土城之战,还不曾波及茅台……”薛岳坐在一旁,私下里琢磨,龙云自己不来贵阳,也不召我这个前敌指挥到昆明去,只是打发他的参谋长来联络一下,听听有什么想法,此事也未必马虎了一点。便打断王家烈的话,问孙渡道:“之舟老弟,西窜的朱、毛共匪,此刻可是在你们云南啦。”孙渡说:“请总座放心,我们会把他们赶出云南的!”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倒把薛岳怔住了。追随蒋介石多年的薛岳,也是深知各地军阀对剿共、对中央军的态度的。他在心里骂道:“娘卖乖的,你们就这么个态度,又风风火火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骂完,又笑了笑,说:“你们云南方面只是把他们赶了出去么!”一句话,又把孙渡问住了。孙渡意识到话有不当,脑子一活动,说道:“薛总座,我说的错不到哪里去吧?试想想,各省要是都能做到把匪党匪军从本省赶了出去,匪党匪军还到哪里立足去?只好跑到爪哇国去了,问题不就解决了?也就用不着中央军这么千辛万苦的东跑西颠了。是不是这个理?”薛岳哈哈一笑,说:“怪不得你孙渡人称小诸葛。”
  龙云的参谋长孙渡,时年35岁,手下滇军15个团,也是一方的风云人物。年前,当中央红军进入贵州境内,薛兵团正大军压黔时,他就向龙云建议:“蒋介石这次追堵共军,实怀一箭双雕之野心,不仅想消灭共军,而且还想趁便消灭地方武装。因此,我们只好照蒋的命令出兵,使他无所借口。如果共军进入云南,中央军势必跟踪而来,那就有使云南政局发生变化的可能。为此,我们防堵共军,还是以出兵贵州为上策,以不使共军入滇为最好。但是,共军能否入滇,尚难料定。一当他们入滇,为免除麻烦起见,也只能追而不堵,将共军尽快赶走出境为最好。”龙云很赞同孙渡的意见。此次蒋介石任命龙云为2路军总司令,龙云心里有数,孙渡也是那么琢磨的:蒋介石一则为调动龙云出兵贵州的积极性,二则也为将来中央军进入云南推开一扇门。司令其名,实权还在薛岳手里。因此,龙云稳坐昆明,按兵于滇、黔边境,只让孙渡到贵阳来跑一趟。
  “你们到底有何打算?”薛岳问道。
  孙渡说:“眼下匪军虽说在我云南扎西地区,那其实只是暂避一时而已,稍一动颤,还是要作乱于贵州和四川的。所以,龙总司令要我转告薛总座和王主席,扎西地区的‘围剿’,还是要川、滇、黔三省和中央军共赴重任才好。各省自然要着力本省,但在边界地区,协同起来还是非常必要的。不知总座和王主席意下如何?”薛岳说:“当然要协同,岂止边界地区要协同,在别的地区也是要协同的。只是,眼下的协同……我是前敌指挥,只能奉命打仗啦。”王家烈说:“我是纵队司令官,更是只能听命办事了。”孙渡说:“薛总座,说笑话哩,黔省的剿匪军事,我们各路将领都还得听你的指挥啦。我们龙总司令也正是这样告诫我的。”薛岳说:“不妥吧,我一个前线指挥官,怎么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呀?我的意见,还是请龙总司令尽快拿出作战计划来,年关已过,我们不能让共匪喘息得太久。”孙渡说:“还是请薛总座劳神好了,我明天便回昆明复命。”薛岳起身道:“之舟兄,这要误事的啦!”王家烈见薛岳神色愠怒,连忙说:“别急别急,就着孙参座在,都是贵客,我的一桌酒席都要放凉了。”
  王家烈的一桌春酒,也没能解了人们心头的怨愁。
  第二天,宴道刚从南京飞到贵阳,带来了蒋介石给薛岳的亲笔信和手订的作战计划,并详尽地解释了委座为什么任命龙云为第2路军总司令,为什么要发那个“令其军中自责”的通电,薛岳才大彻大悟委座的良苦用心。“我说的,我伯陵追随校长这么多年,那一刻也没有离开委座的指令行事嘛。”宴道刚说:“为委座挑些他不好挑的担子吧,他会记着的。他记不到,我们也会帮他记到的。”
  薛岳平和了气息,次日便在贵阳召开了7路纵队司令官参加的作战会议,展开了挥兵扎西地区的“围剿”军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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